今日的请安有好戏瞧了。
张氏来得晚了些。
等走近安宁的院子时,就听得里头传来一阵笑闹声。
张氏怔了怔。
这会子,谁敢在郭络罗氏里头笑得这么厉害?
莫不是出事了?
张氏一想到这里,唇角不禁翘起。
她伸出手抚摸了下鬓发,巧笑倩兮地朝屋里走去。
她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对劲。
这笑声竟是很是陌生,听不出是谁的。
郭络罗屋子里的嬷嬷、丫鬟,张氏都暗暗留意。
若是这些人的笑声,她绝不会认错。
张氏一时之间脑子里乱糟糟的。
门口那些丫鬟见到她来,一个个互相使了下眼神。
“格格是来干什么的?”
一个穿着藕绿色小袄,下着一身棉裙的丫鬟走上来问道。
“我是来给福晋请安的。”
张氏好不自在地说道。
“原来是给福晋请安的。”
那丫鬟眨了眨眼睛,却是笑着说道:“格格稍等。”
那丫鬟打起帘子,快步走了进去,没多久,里头的笑声就停了下来。
张氏心里突然觉得很是古怪。
正狐疑的时候,那丫鬟又走了出来,打起帘子,对张氏说道:“格格请进,福晋有请。”
张氏一时顾不得那么多,提起裙子走了进去。
屋子外冷的很,里头却是暖洋洋的,也不知点的是什么熏香,并不让人觉得腻味,反倒有种淡淡的温馨,舒服极了。
张氏打眼往里头一瞧。
却见郭络罗氏和陈白术三人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四人巧笑倩兮地看向她来。
张氏心里咯噔了下。
原本设想中郭络罗氏和陈白术四人针尖对麦芒的想象一下子崩塌成了碎片。
这五个人,怎么倒相处融洽起来了?
“来了。”
安宁对张氏的态度不冷不热。
“给福晋请安。”
张氏连忙屈膝行礼,眼神飞快地扫过陈白术四人,试图从她们的脸色中瞧出异样来。
“妹妹给姐姐请安。”
陈白术四人侧过身子,避开了张氏的礼后,屈膝对张氏行了礼。
当着安宁的面。
张氏不敢作妖,只好道了身不必多礼,便让四人起来。
“你们瞧,我不是已经说了,你们张姐姐是最随和的人,我这局牌是最好的,你们三个可不能打算赖了。”安宁笑着说道。
陈白术三人自然落座了下来。
杨思思在一旁,半坐在绣凳上,道:“福晋的手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好,三位姐姐今日可要输一大笔钱了。”
娄彤叶斜睨了她一眼,嗔道:“偏你是个乌鸦嘴,这局要是输了,可要拿你的月例去赔福晋的钱。”
“好,好,就这么办。”陈白术和花心宜都含笑着说道。
“福晋,您瞧,她们三个又欺负我了。”
杨思思抱着安宁的手,撒娇说道。
安宁唇角带笑,却故作严肃地环视了陈白术三人一圈。
“你们三个当姐姐的,怎么可以这样?像这样的盘算,合该藏在心里悄悄的才是,怎好说出来?要是把大财主给惊跑了,谁来给钱。”
陈白术三人当时便笑了出来。
首阳、绀香等一旁伺候的丫鬟也都笑得东倒西歪。
“福晋!”
杨思思跺了下脚,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越发显得娇憨可人。
张氏站在一旁,手中的帕子都快揉成粉碎了。
她来请安是要看她们五个勾心斗角,看郭络罗氏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可不是来看她们其乐融融的。
第十四章
张氏心里恼火得快要呕血,面上却还不得不做出一副笑脸来。
她捏着帕子,笑着说道:“几位妹妹才来不久,身上怕是没多少银子赔的,不如这样,妹妹们输了,我帮她们还;要是妹妹们赢了,赚来的钱则归妹妹们,可好?”
陈白术等人都沉默了。
众人的表情都很很绕味。
陈白术四人都不是什么蠢货。
自幼在富贵人家家里长大,见的勾心斗角不少。
入了皇宫之后,就更是大开眼界。
张氏的这番话糊弄别人可以,糊弄她们却是在做梦。
张氏这番话听着好听,仔细琢磨却是处处带着杀人不见血的刀子。
一把刀子是捅向陈白术等人,嘲讽她们吹捧安宁,为此不惜打肿脸充胖子。
一把刀子则是捅向安宁,指责她刁难陈白术四人。
这番话说得厉害啊。
陈白术四人不做声,等着安宁的反应。
安宁的手在叶子牌上摸了一把,含笑抬眼看向一脸得意的张氏,微笑着说道:“那倒是好,难得你们张姐姐这么大方,你们还不快谢谢她?”
花心宜四人唇角翘起,忍着笑屈膝行了个福礼:“谢谢张姐姐。”
张氏脸上的笑容凝滞住了。
安宁的回答让她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扯了扯唇角,勉强笑道:“不必客气。”
“你们张姐姐都说不必客气了,你们还等什么?”安宁眼波一斜,环视了杨思思四人,“如今我手气正好,你们可别想跑。”
“哪里会跑。”陈白术三人含笑坐下。
一盏茶时间后。
安宁将手上的牌丢到了桌子上,她笑得露出两个梨涡,“这局我赢了!”
“夫人的牌是真好。”花心宜也丢下手上的牌,笑着说道。
“夫人赢了一大笔银子,可得请我们一顿。”杨思思当即拊掌笑道。
张氏捏着手中的帕子,脸都快青了。
这一局陈白术三人加起来至少输了近白两银子。
百两银子,张氏是拿得出,但这笔钱对她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何况又是把银子给她的死对头!
“请,自然是要请的,今日中午便请大家好好吃一顿好了,这样的日子正是吃火锅的好日子,你们要吃什么,无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只管点,莫要客气。”安宁带笑说道。
“那我们就先谢过福晋了。”陈白术四人对视一眼,笑着说道。
“你们可谢错人了。”安宁摇头,伸出带着红色护甲的手指虚虚点了张氏一眼,“你们要谢的是这位。”
张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陈白术四人忍着笑,起身给张氏行了个礼,“谢谢张姐姐。”
张氏一口气哽在喉咙,险些没被气死。
她强忍着怒气,做出一副体贴的模样,“都是自家姐妹,客气什么。”
……
“爷,这会儿已经是午时了,可要传膳?”
解文海弯着腰,问道。
胤禩抬起头来,处理了半日的公文,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他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午时几刻了?”
“回爷的话,已经午时一刻了。”解文海回道。
胤禩晤了一声,本想让解文海直接摆膳,忽而又想起有些日子没和安宁一起用午膳。
他顿了顿,起身从椅子上起来,“不必传膳,去福晋那边一起用便是了。”
解文海道了声是。
主仆二人朝着安宁院子而去。
才刚走到院子里,胤禩二人就听得里头传来了说笑声。
里头热热闹闹的,莺声燕语不断传来,好似有什么大喜事似的。
“爷。”
廊上的丫鬟们本在捧着小手炉说话,见到胤禩来了,连忙起身,正要行礼。
胤禩嘘了一声,快步往里走去。
他掀开帘子,悄无声息地走入屋内。
偏厅里头摆着张桌子。
这会儿,炭火烧的正旺,那汤底是熬出来的牛骨汤底,加了些枸杞,红枣,最是适合这种日子补补身子了。
炉里的汤底咕咕冒泡。
围坐在桌子四边的安宁等人吃的鼻子都带着细汗,脸上都红扑扑的。
而张氏坐在桌子旁,却是沉着脸,看着桌上的菜色,脸上掠过嫌弃的神色。
“爷!”
张氏根本没心思吃饭,因此一下就瞧到胤禩来了。
她喜出望外地站起身来,喊了一声。
张氏一喊,众人才发现胤禩来了,接二连三地站了起来,行了礼。
“行了,都起身吧。”
胤禩摆摆手,对安宁说道:“今日中午怎么打起火锅来了?”
“今日和妹妹们打牌大赚了一笔,少不得请她们一顿。”安宁道,“爷若是不嫌弃,不妨和我们一起用吧。首阳,去拿副干净的碗筷过来。”
“哦?”胤禩自然而然地在安宁身边落座,“她们输了多少银子?能让福晋请上这么一桌?”
陈白术四人尚未开口,那张氏已经看似大方地说道:“不过百两银子罢了,福晋和妹妹们开心便值了。”
陈白术抿了下嘴唇,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胤禩和安宁。
昨日胤禩敲打了她们一番,她们的确是有些畏惧不假。
但是,要让她们为此熄了上位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这会儿,胤禩对张氏的反应就决定了她们接下来会怎么应变。
要是胤禩对张氏不搭不理,那她们就得慎重行事。
要是胤禩维护了那个张氏,那她们自然就……
作者有话要说:
火锅很早就有了。
清朝还很流行。
第十五章
胤禩顿了顿,眼神从众人各异的神色扫过,从张氏温顺的脸色扫过,最后落在安宁身上。
安宁神色坦然,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张氏话里的刺。
“怎么回事?福晋。”
胤禩侧过脸,轻声问道。
张氏唇角翘起,她抿了抿嘴唇,遮掩住笑意,却遮掩不住眼睛里的幸灾乐祸。
别人不了解爷,她却是最了解的。
爷因着自小的遭遇,最是讨厌别人使小手段坑害别人了。
郭络罗氏这回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张氏方才还在为损失了一百两银子而心疼不已。
现在这会儿却是觉得这一百两花得值当极了。
不过花了百两银子,就离间了郭络罗氏和八爷的感情,这笔买卖坐得值。
安宁是个心大的。
她既不在乎胤禩,就不会为此忧虑,笑着说道:“不过是件小事罢了。我们早上一起打叶子牌,妹妹来了,便说要替几位妹妹出钱,她们输了,则她付,要是赢了,则归几个妹妹。”
胤禩心里已经明白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视线看向张氏。
张氏低着头,露出秀气白皙的脖颈,她咬着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面上的为难神色恰到好处地让胤禩看入眼里。
陈白术四人都一言不发,冷眼瞧着事情的发展。
“是这么回事吗?张氏?”
胤禩问道。
张氏迟疑片刻,才抬头笑着说道:“的确是如福晋所说。”
她表现得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却仍然为他人着想,大方地不计较一般。
胤禩的眼神一冷,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他道:“既是如此,那你们可不能辜负了你们张姐姐的美意,如今还剩这么多,都一起坐下来吃吧。”
张氏怔了怔,随后反应过来后,脸色惨白,眼睛里也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她抬眼看向胤禩,却见他涮了一筷子鱼肉送到了安宁碗里。
一个忽视。
一个关心。
贝勒爷心里头偏向谁,显然很明显了。
陈白术四人含笑应是,纷纷落座。
张嬷嬷心里松了口气,朝首阳、绀香等丫鬟使了个眼神,示意她们小心伺候。
呆站在一边的张氏面红耳赤,羞得恨不得有条地缝能够钻进去。
她今日的脸可算是丢大了。
若是胤禩开口让她坐下,那张氏可能还没那么尴尬。
偏偏胤禩全副心思好像都放在了安宁身上,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张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一时间,简直尴尬得恨不得悬梁自尽。
往来的丫鬟们也好像没瞧见她一般。
但是,张氏很清楚,如今这会儿,所有人都在瞧她的笑话。
……
“花姐姐,你方才可有瞧见那张氏的脸色,简直好笑极了。”杨思思抱着花心宜的手臂,笑着说道。
花心宜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尖,道:“你瞧人家笑话也便罢了,何必把话说的这么大声?这两个院子离得这么近,若是被她听到了,可就不好了。”
“姐姐太过谨慎了。”杨思思撒娇说道:“我才不傻,我知道咱们这院子里的声音传不到那边去,才敢这么说的。”
花心宜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又有些凝重。
她和杨思思自幼一起长大,两家又是世交,故而亲如姐妹,有些话,花心宜便也敢和杨思思说道。
她叹了口气:“爷和福晋感情好,对我们来说,可未必是一件好事情。”
连张氏那样的老人都落得个没了颜面的下场。
她们这些新人,若是敢有什么小动作,岂不是更惨。
杨思思和花心宜都忍不住回想起胤禩昨日叮嘱的话。
二人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片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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