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柒最终阴着脸出了珍宝斋,也愈发觉得妹妹是该快些给她寻个合宜的人家了。
这日云黛在家中闲着看了些书,见云柒过来寻她,便略羞涩地将书本合上。
云柒见状,颇是好奇:“妹妹在看什么?”
云黛道:“我之前总喜欢写错字,嬷嬷说多看些书,能改了这毛病。”
云柒赞道:“懂得上进便是好事。”
云黛愈发不好意思地将书压到袖子底下,唯恐哥哥看见了“富家千金与穷秀才”这几个字。
云柒却与她道:“今日哥哥带你去见一个故人可好?”
云黛疑心得很。
她的故人都在暮州,哥哥如何能知晓?
待她换了衣服,随着哥哥去了一家茶楼,便瞧见一个身着蓝袍气质清逸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一早便到,见到云黛时,竟忍不住扬起唇角。
“云姑娘,可还记得我了?”
云黛诧异得很,却又有一种见到故人的欢喜。
云柒见她欢喜,便抚了抚她脑袋,与她道:“坐下说话。”
待几人寒暄了一阵,云黛才道:“哥哥与程公子竟也相识,想来也真真是缘分。”
程微景道:“我既与你哥哥是朋友,你便也随你哥哥那样叫我便好。”
云黛浅笑,白嫩的面上露出梨涡,叫程微景愈发觉得眼前姑娘明艳招人。
他终于知晓那股熟悉感是自何处来了。
霁国公年轻是那般霁月光风的男子,他幼年见过自然也是印象深刻。
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真有另一番曲折家世,还会是霁国公府的千金。
“程哥哥。”
小姑娘颇是软糯地唤了他一声。
他扬唇一笑,那日自驿馆失落出走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待回府路上,云柒便与云黛坦诚说道:“家里人都想为你寻个合适的人家,哥哥也是这般想的,母亲更希望你寻的夫婿会是你喜欢的。”
云黛微微颔首,也隐隐明白了府里这几日的安排。
若是要嫁人,她自然希望寻一个自己喜欢的夫婿了。
既然家里人都这般期望,她便也该尽心尽力为自己物色合宜的人选。
云黛见过程微景没两日,便又收到了程微景让人送来的一篮子模样可爱的兔子点心。
云黛极是喜欢,又听送篮子来的人捎带了一句话,说是近日天气晴好,对方想约云黛去南山脚下放风筝。
云黛听到这话时,牧虞也在身旁。
她虽有些不好意思,可对放风筝这事情却是极感兴趣。
“你若是想去便去。”牧虞与她说道。
“母亲,为何……”云黛总觉母亲过分宠溺自己,反而生出迟疑来。
牧虞道:“按着景国的风俗,婚嫁之事都要听父母的,男女之间若是私交过甚,到了最后双方父母都不能答应,必然会传出闲言碎语。
可我的女儿却不必理会这些,你只要看上了谁,母亲都会帮你,不论是谁,他都得娶了你。”
云黛想到牧虞为自己煞费苦心,便羞涩地钻到母亲怀里去,闻着母亲身上的香气,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母亲真好……”
牧虞露出笑来,抚着她的软发,有女儿在膝前,心里好似也柔软得一塌糊涂。
这厢陈皇后身体每况愈下,病发的也愈发频繁。
她俨然是日暮途穷,众人心知肚明,却无人将这事实主动戳破。
牧虞在她又一次晕倒时,便因对方嘴上的想念,又领着云黛进宫去探望。
愈发到了最后,陈皇后便越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是以时常要叫牧虞进宫来说话,想要牧虞明白她的苦楚。
可牧虞如何会是个心软的人,莫要说太子自己不争气了,即便他果真是个可怜的人,牧虞也绝不可能因为同情就将女儿嫁给对方。
云黛与牧虞进宫后,便随着宫人往皇后殿中走去。
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云黛便瞧见屋里头另有人在。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叶清隽。
只是先时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太监却是故意将汤药洒在叶清隽的衣摆上叫云黛瞧得清清楚楚。
“你连这小小的条件都不能答应……给本宫滚出去,莫要叫本宫再瞧见你……”
一个瓷杯在叶清隽的面前炸开,叶清隽面容沉静地给陈皇后行了礼后,便离开了屋中。
云黛见他路过自己身边,便压低了声音道:“您到外面等我……”
她说的很快,他也并未停留,是以云黛也不能确定他听见没有。
牧虞已经进了屋去,云黛忙跟上前去。
过了片刻,云黛便借故出了大殿,出来张望了一圈,并未瞧见叶清隽人。
她想了想,便又去了那日瞧见他的凉亭跟前,见他果真在那里,顿时松了口气。
“亏得您在这里。”
他前两次待她都不爱理睬,她唯恐今日他也不会理会。
他并未应她,云黛便拿出了一只完好无损的小玉兔,低声道:“上回都是我的不是,您的兔子被磕坏了,这只虽然是我的,却与您那只一模一样呢。”
叶清隽扫了一眼她手中的玉兔。
“你抢走我的东西,叫我颜面受损,撕坏我的衣服,令我那日险些出丑,还曾恐吓于我,叫我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他抿了口桌上的凉茶,语气亦是平缓:“最后就拿一只小兔子打发了我?”
他的指责一句接着一句,云黛每想反驳时,却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
他说的都是确有其事……
是她抢了他的兔子,也是她撕坏了他的衣服,他心里落了阴影也是正常的么……
她这般一想,便愈发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对不起……”她极是惭愧,又小声道:“这只小兔子给您当个抵押,日后我再补偿您行吗?”
叶清隽闻言,这才勉为其难地接过了小兔子。
“你果真没有如旁人那般瞧不上我?”他打量着她诚心诚意的模样,便又装模作样地问她。
云黛忙道:“怎会,我也是在他处生活了十几载,后来才与母亲相认得呢,你我命运相似,我怎会瞧不上您,只是……”
她迟疑地打量他道:“您果真不是叶家主吗?”
叶清隽望着她,缓声道:“我上回告诉过你了。”
“是……我记得。”云黛与他道:“往后我也不会再认错您了。”
叶清隽瞧着她那副傻样子,愈发手痒想要将傻兔子揣在怀里如从前那般肆意揉捏。
只是他捏了几下小玉兔,到底是忍住了,又与她道:“可惜我却没有你这般好运气,旁人都嫌我晦气,自然也就无人愿意与我相交。”
云黛疑惑地望着他,不知他是哪里晦气了。
他对她道:“我一出生,母亲便去世了。”
云黛一听这话,目光顿时盛满了同情。
“亏得你不嫌弃我,愿意同我做朋友。”
云黛又变得茫然。
她同情他……愿意与他做朋友?
叶清隽打量她的表情,声音蓦地低沉几分。
“难道是我自作多情了……”
云黛忙摇头,“自然不是,你我同病相怜,我怎会不愿意与你做朋友呢。”
叶清隽勾起唇角,与她温尔一笑:“那就好。”
云黛“嗯”了一声,却还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第58章
碧空清澄,万里无云。
程微景今日着一身石青色绣流云暗纹的锦袍, 玉冠固发, 衣带整洁, 不见一丝乱褶。
云黛来时, 他的眼底才多几分暖意,俨然等候多时。
小姑娘今日穿着荼白色绣袄, 衣摆上绣着缠枝葡萄纹, 为了方便出行腰上只配了一只绣着三两只兔子的荷包, 里面却装了些偷嘴的零食。
程微景在暮州遇见云黛时,待她便已有了好感, 心中也生出了要将她留在京城的念头。
后来知晓她已为人妾, 其中挫败自不必言说。
岂料如今又能峰回路转, 真真是意外之喜。
“所以,你当日原本就想离开那人身边,却是被我带回了叶府, 才那般害怕?”他柔声问她。
云黛点了点头, 语气有些怅然, “那时我是想去寻自己的亲人……”
程微景颇是惭愧道:“是我对不住你。”
想到她的心思竟不在那位叶家主身上,惭愧之余,他心里没有一丝的欣喜自然也不可能。
云黛抬起杏眸望了他一眼,抿唇浅笑, 也没想过要与他介怀这些事情。
“哪里的话,若不是来了京城,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父母亲, 也无法与他们相认了,亏得我与你的缘分。”
程微景闻言亦扬起了唇。
“程哥哥喜欢什么样的风筝?”
云黛瞧见了风筝铺子,心思便立马都转移到了风筝上。
她问了这话见程微景并未应声,转头看去,却见他神色微怔。
“怎么了?”云黛疑惑地看着他。
程微景摸了摸鼻子,笑说:“其实我从小到大都不怎么擅长放风筝。”
他与云黛的喜好自然不同,有此提议也是通过云柒打探来了。
云黛捉住一只风筝并未多想,只莞尔一笑,与他说道:“这也无妨,待会儿我教你放,你必然能会的。”
她娇怯时固然惹人怜爱,可这般温柔清甜的模样,亦是明艳动人。
程微景目光落在她莹白的面容上,愈发想要伸手触一触那撩人心弦的小梨涡。
他二人在那风筝铺前有说有笑,在旁人眼中,恰似一对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便在风筝铺子对门的茶馆二楼。
包厢内三人便将这一幕清清楚楚得纳入了眼底。
“看样子,那位云公子并不打算与殿下合作。”青衣觉得屋内气温陡然下降,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三皇子捏着茶杯,缓声问道:“他们要去哪里?”
青衣道:“他们今日要一起去南山放风筝。”
咔——
叶清隽手里的杯子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裂了条缝。
她如今日子愈发快活,光天化日之下竟也不知道与旁的男子避嫌。
“真是一对寡廉鲜耻的……狗男女。”叶清隽勾唇冷笑。
一旁小太监忙迎合道:“您说的对。”
片刻,小太监跟着主子来到了南山脚下一座凉亭之中,忽然觉得有点脸疼。
可叶清隽却一副坦然淡定的模样,丝毫没有觉得自己也加入了寡廉鲜耻的队伍中。
云黛与程微景才到此地,便瞧见凉亭中正有个眼熟的人。
程微景认出了对方后,面上笑意收敛了几分,正疑心云黛的反应,便瞧见云黛一副熟稔的模样,与对方打了招呼。
“想来也是巧了,你们怎会在此地?”叶清隽温声问道。
云黛极老实道:“今日天气极好,我与程哥哥正要在此地放风筝。”
叶清隽面上露出些许羡慕。
“竟有此事,那定然是极有趣的,可惜我自幼便买不起风筝,更没有放过风筝……”
程微景听他面色平静地说出这些无耻的话,微微一窒。
他、买、不、起、风、筝?
他即便不是皇子的时候那也是暮州当地有头有脸的富商,莫要说买风筝,就是把风筝铺子都买下来,又何须动他一根手指头。
云黛转头看了程微景一眼,莹莹杏眸里果真又染上了不忍心。
“程哥哥,三殿下也是我的朋友。”
程微景面上微怔,却仿佛听见自己心口碎裂的声音。
原来她竟然真的相信男女之间会有纯粹的友谊么?
即便是他,那也是打着交朋友的理由想与她,与她……
“黛黛,你叫他殿下?”程微景语气甚是委婉,隐隐猜到了什么。
云黛道:“你是不是也瞧他甚是眼熟?他与叶家主长得真真是像呢。”
程微景心道当然像,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怎么会不像。
只是想到此事涉及皇室血脉,内里复杂,天子本就不欲外人知道太多内情,是以当初才将叶宅的人都清理了干净。
云黛倒是条漏网之鱼,想必也是叶清隽不愿让人知道他的过往,才刻意隐瞒。
如今她不知道自然也是好事,他也不愿叫她知道。
“程公子可介意带我一起?”叶清隽缓笑道。
程微景客气道:“殿下说笑了。”
他二人立在一处,皆是风度翩翩气质温润的清贵公子,叶清隽面容如玉,程微景气质出尘,一眼看去,画面竟极是养眼。
也亏得云黛特意买了两个风筝,不然三个人一起放,真真不知道该如何分配。
只是即便是两个风筝,云黛带着两个都不会放风筝的人,似乎也有些困难……
云黛想了想,目光便落在了叶清隽身边的小太监身上,柔声问道:“小哥哥会放风筝吗?”
那太监生得清秀,穿着便衣,自然瞧不出太监的身份,云黛也只是口头上的客气,却叫小太监感到一阵脸热。
“会呀,我很会,我小时候还会自己做风筝呢。”小太监兴奋道。
云黛顿时一喜,将其中一个风筝塞到了他手中,随即对叶清隽道:“我特意挑了又大又结实的风筝给您,您认真学着,今日必然能学会的。”
她说完又特意拿着另一只风筝领着程微景与叶清隽拉开了距离,唯恐施展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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