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她接下了锦盒,昭妃又道:“荣常在不妨打开看看?”
荣常在只能打开。
宜宁微微扭头,也想要一探究竟,还没看到了,就听见荣常在叫了一声,将手中的锦盒抛的远远的。
这是一只死猫!
黑色的小猫儿身上已经有些腐烂,眼珠子死死瞪着,身上依稀还有些血迹。
宜宁看了都觉得瘆的慌,扭头一看,果然见着荣常在脸都吓白了,浑身忍不住发抖,忙扶着她,道:“昭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本宫不是要你们给荣常在准备些补药的吗?里头怎么变成了一只猫儿?”昭妃嘴上这般说着,可眉里眼里的笑早就出卖了她,如今更是凑到荣常在跟前来,“荣常在,你没事儿吧?”
荣常在故作镇定,可止不住抖动的肩膀显露出她的恐惧来,“昭妃娘娘放心,嫔妾没事儿,只是,还请昭妃娘娘彻查此事,嫔妾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嫔妾肚子里怀的是皇上的骨血,若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昭妃娘娘也难辞其咎……”
她如何不知道这是昭妃的意思,弄错了?这种事儿可是要掉脑袋的,没有昭妃授意,谁敢如此马虎?
昭妃也不惧她,荣常在乃是包衣出身,说句不好听的,就连自个儿身边的宫女身份都比她尊贵些。
昭妃冷冷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走了。
荣常在最开始还故作镇定,可等着昭妃一走,却是再也忍不住,忍不住呕了起来,似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
怀有身孕的妇人向来闻不得荤腥,跟别说那野猫儿死相极其难看,看着叫人触目惊心。
宜宁与宫女想着情况不对,连忙扶着荣常在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只是没走几步,她鬼使神差扭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只野猫儿眼睛里还淌着血,身子腐烂的能看见它的骨头……实在是可怜。
这只野猫儿有什么错?荣常在又能有什么错了?
荣常在很快被扶回自己的寝宫,她是个在宫中打滚多年的老人,等太医的时候还不忘差了宫女出来传话,“我们家主子说了,宜常在不如就先回去吧,您在这儿,这事儿只怕包不住,若是太医来了,这事儿闹开了,只怕……”
只怕什么,宜宁心里很清楚,到时候众人都会怀疑到她身上来,到时候牵连出她来也不好,要是攀扯出昭妃来,那就更不好了。
宜宁不笨,旋即就走了。
今日她也是操劳了一天,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却是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昭妃和那只野猫儿,她知道紫禁城可怕,可原先想着只要自己安安分分、老老实实,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不会针对自己,可如今看这情形只怕是错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索性将连翘喊进来陪自己说话,连翘是个喜欢说话的,夜深人静主仆俩儿凑在一起,连白日里的规矩也忘了大半,“……说起来也是奇了怪了,这几年来阿哥格格折损了五六个,先帝爷在世的时候,阿哥们也是夭折的多,宫里头有谣传,说这是当年豫亲王屠杀扬州造下的冤孽,那几十万百姓的冤魂报复咱们了……”
这桩历史,宜宁也是有所耳闻,豫亲王爱新觉罗·多铎率兵攻打南明,围攻扬州,扬州督师誓死不降,最后清军打了七天七夜才攻下扬州,豫亲王多铎一怒之下下令屠城,扬州城内血流不止,几乎无活口可见。
但是,宜宁不相信鬼神,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只道:“有些孩子一生下来因为身子弱夭折了还说的过去,可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些个阿哥哥哥们最大的都三岁了,怎么会病故?”
这就有点说不通了,特别是张常在所生的大格格和荣常在所生的承瑞,都已经过了三岁。
连翘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小孩子身子弱,有的时候染上一场风寒就去世了……”
去年正月,赫舍里皇后的儿子承祜就是因为一场风寒去世的,当时就算是宜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是听说了这件事,“你放心,皇后娘娘好人有好报,定会长命百岁的。”
历史上的赫舍里皇后是死于难产,如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女子生产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一遭,她只能多多提点太医和赫舍里皇后……
如此,宜宁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翌日一早去给赫舍里皇后请安的时候,果然没有见到荣常在。
赫舍里皇后也是十分关切,“……荣常在昨日还是好好地,怎么就病倒了?”
她是中宫皇后,若是妃嫔肚子里的孩子出了问题,她也难辞其咎。
此事关系重大,谁也不敢冒冒然插话。
安贵人瞧了瞧赫舍里皇后的脸色,见着还好,这才笑着道:“臣妾昨儿见到了宜常在和荣常在一起在御花园散步,皇后娘娘不如问问宜常在,说不准她知道了。”
第8章 小性子
安贵人这话一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宜宁面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这新进宫的宜常在得罪谁不好,非得得罪了昭妃这一干人。
安贵人的祖父乃是明朝赫赫有名的抚西额驸李永芳,李永芳当初和鳌拜关系不错,这鳌拜乃是昭妃义父,当初安贵人进宫之初,鳌拜就托付昭妃照拂她一二,再加上这两人都出身显贵,对寻常人都看不上眼,一来二去的,两人如今是同一个鼻孔出气。
安贵人这话吧,就差直接指着宜宁的鼻子说是她害了荣常在。
还真是不害臊!
宜宁扫了昭妃一眼,见着她脸上不仅没有半点羞愧,反倒还带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好像这事儿和她没关系似的。
她站起身,笑着道:“安贵人这话说的好像是嫔妾冲撞了荣常在似的,嫔妾刚进宫,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般……”
“这种事儿,谁知道?”安贵人嗤笑一声,她看宜宁是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殊不知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更会让人误解,毕竟她和宜宁都住在翊坤宫,她都这样说,旁人只会觉得宜宁骄纵不堪,目中无人,“只怕有些人仗着自己生的貌美,能夺得皇上宠爱,想要谋害皇嗣!”
宜宁不是个好脾气的,听闻这话脸色一变,正欲说话,却听见外头传来了男声,“谁这么大胆子,敢谋害皇嗣?”
这是玄烨的声音。
玄烨与赫舍里皇后乃是年少夫妻,所以来去坤宁宫从来不要人通传,没想到今日却听到这样一番话。
他本就觉得奇怪,昨日荣常在都是好好的,今日却病了,太医说是惊吓过度,可他左问右问荣常在都说没事儿,没想到却在这儿听到些端倪。
如今玄烨一进来,无人敢答话,他的眼神落在宜宁面上,“昨日你和荣常在呆在一起?”
宜宁落落大方,“是。”
玄烨这才多看了她两眼,他记得自己曾在坤宁宫看到过这个人,也想起这女子是为何进宫,他最忌讳的就是后宫中尔弥我诈,如今对宜宁的印象很是不好。
他落座之后,接过宫女奉上来的茶这才淡淡道:“说吧,昨日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连折损了几个孩子,如今对荣常在肚子里的孩子很是在意。
宜宁也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若说一句话说的不好,可能小命都没了,只斟酌道:“昨日嫔妾陪着荣常在去花园散步,没想到好端端的,不知从哪儿跑出一只野猫来,这才将荣常在吓到了。”
这话玄烨要是相信,那天就是傻子了,他玩味儿笑了一声,“野猫?御花园里哪里来的野猫?你当御花园是你家后院不成?”
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他对后宫嫔妃很少有上心的,可这般说话的也没几个。
安贵人与昭妃悄悄对视一眼,眼里皆是嘲讽和笑意。
后来还是赫舍里皇后听不下去,递了一盅茶给玄烨,解围道:“皇上何必这样苛责宜常在,若是皇上不相信宜常在的话,不如去问问荣常在,此事关系重大,她总不会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为了孩子去袒护一个心肠歹毒之人的。”
其实昨日的事情她大概知道,只是这无凭无据的,若将昭妃攀扯出来,到时候又是一出闹剧。
事情闹大了,对荣常在也好,对宜宁也罢,都不算是一件好事。
昭妃这人锱铢必较,况且在家世跟前,很多时候她都要忍让昭妃几分,昭妃是辅政大臣遏必隆的女儿,从前又认了鳌拜当义父,虽说鳌拜如今已被铲除,可这家世是实打实的摆在这里的。
其实她心里清楚,当初若不是太皇太后想要拉拢他的祖父力保皇上亲政,后位上这人十有八九不会是她。
玄烨语气缓和了几分,“皇后啊,你心地太善良,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要旁人在你耳旁说了几句,你就觉得被人蒙蔽了。”
有些东西是讲究先入为主的,玄烨如今是怎么看宜宁怎么像个蛇蝎美人。
宜宁不是个好脾气的,方才被昭妃和安贵人那么一挤兑,心里本就不舒服,如今却是忍不住道:“若是皇上嫌弃嫔妾,不如派人将嫔妾送回家去吧!”
咋地,谁还不是小公主了?她在家也是宝贝疙瘩好不好?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极了,众人都呼吸声都放轻了些,这个新进宫的宜常在莫不是有些蠢?索额图夫人千挑万选就选了这样一个人进宫?
玄烨这才正眼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这女子生的明艳动人,就像是含苞欲放的牡丹花似的,见自己盯着她,也不怕,与自己四目相对,反倒是气鼓鼓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没想到你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宜宁这才意识到不对,玄烨要是真的厌恶她,只怕不是把她送回家这么简单,只怕是直接送到冷宫去了。
可如今认错,会不会太怂了点……
她正犹豫不决,却听到玄烨已经说起别的事情来,“……荣常在身子不好,嬷嬷说小格格昨日也有些咳嗽,皇后这边怕是要多费点心……”
宜宁左等右等,等着玄烨走了也没等到训斥责罚自己的话,如今就像是心口悬了一块大石头似的,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别说是她了,就连赫舍里皇后等人也摸不清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众人一致觉得宜宁胆儿实在太肥了点,万一真碰上皇上一个不高兴,把宜宁丢到冷宫去,只怕她哭都没地儿哭。
安贵人是寻思半天都没弄明白,攥着帕子道:“昭妃娘娘,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方才皇上明明都将这笔账算在她头上,后来怎么说不提就不提了?还是,这笔账皇上先给她记下了?”
“她区区一个常在,还用得着皇上到时候一齐给她算账?”昭妃脸色也没比安贵人好看到哪儿去,“这事儿,只怕就这么过了,皇上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真的动怒,当即她那小命就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的宜妃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当初康熙去世时,她的轿子直接走在了德妃前面,说明她一直都是个狠角色,而且凡事都是跟着自己性子来的……
第9章 胆子太大
安贵人气的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可就算是她胆子再大,也不敢置疑玄烨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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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宁去探望荣常在的时候也把这件事和荣常在说了,“……原来我总以为我不犯人人不犯我,只要我安安分分的,别人就不会来招惹我,还是我太天真……今日你是没看见昭妃那模样,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好像这事儿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荣常在本就没什么大碍,喝了太医所开的汤药,如今已是好的七七八八了,如今听宜宁这样说,一颗心又悬在了嗓子眼,“好在你什么都没说,若是说了,只怕就酿成了大祸。”
“昭妃这人是什么性子,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和她无缘无仇,她还要作贱我,若是你将她攀扯出来,到时候皇上定会下令彻查此事,可依照她的本事,只怕什么都不会查出来的,那你的小命就没了。”
还有这种事情?
宜宁觉得有些不相信,昭妃这不是只手遮天吗,“这后宫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宜宁啊,你要记住,这宫里头可不是任由着咱们讲王法的地方。”荣常在如今也晓得她是个心肠好的,拍拍她的手道:“你要记住,在后宫里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说着,她看着宜宁那张出众的脸,长长叹了口气,“只是,你这张脸啊,就算是你躲着她们,她们只怕也不会放过你。”
至于赫舍里皇后,赫舍里皇后如今都自身难保,想要保住宜宁,只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
宜宁苦着一张脸,她一想到昭妃、安贵人那跋扈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半点办法都没有,“她们这样,皇上也不管管吗?”
“管?如何管?她们既然敢做那样的事,就一定不会叫皇上抓住她们的小辫子。”荣常在也是吃过苦头的,说起这话来直摇头。
她还讲了另外一件事,宫里头曾有一位王佳氏十分得宠,是护军参领华善的女儿,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性子也是傲得很,得皇上宠幸了几日,连昭妃都没有放在眼里,还对昭妃出言不逊。
昭妃也不是什么好性子,当即直接命宫女掌嘴,王佳氏当然忍不住这口气,扯着帕子去找玄烨告状,这事儿到了最后是越闹越大,连太皇太后都知道了。
可说起来这件事是王佳氏有错在先,还未等玄烨发落,太皇太后直接命她闭门思过,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出来,至于昭妃,太皇太后则赏赐了她不少东西。
宜宁听到这里,有些开窍了,“就算是后宫妃嫔有错,昭妃也是该禀告了皇后娘娘处置,而不是滥用私行,太皇太后这样做无异于纵容昭妃,但太皇太后此举并不是看在昭妃的面子上,而是看在她的父亲遏必隆大人的面子上,对不对?”
荣常在点点头,只觉得她很是聪明,一点就透,“昭妃的祖母是清□□之女和硕四公主,就算是遏必隆大人遭康亲王弹劾,皇上也发落了他,可他到底是顾命大臣,勋贵之子,曾跟着清□□立下汗血功劳,门生遍布天下,要不然,太皇太后哪里会纵然昭妃这般?”
宜宁也算是弄明白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后她碰上昭妃还是小心些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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