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出门前,范大勇特意给阿泠和初三一人准备了一条彩带,彩带大概半手臂长,指甲盖宽,阿泠的是粉红色的,上面上绣蓍草花纹。初三则是淡绿色,上面绣猛兽饕餮纹。
“带了。”阿泠轻声问,“它有什么用处吗?”
范大勇解释道:“我们珙县的闹息日,也是年轻男女们的相会日,看中了哪位女郎或者儿郎,便将手中的彩带赠与她,若是她收下了,就代表接受了这份心意,便可上门提亲。”
大覃的民风开放,珙县地处西南,天高路远,民风更为炙热,这件事从姚玉如对初三热情的追求便可窥知一二。不过阿泠看了眼系在手腕上的彩带,心想,她注定要辜负范大勇的好意了。
她这辈子,是很难嫁人的。
至于初三听了范大勇的话,摸着手腕上的彩带,下意识多看了阿泠一眼。
正说完,就有一个容貌娇艳的女子靠到了范大勇的身边,范大勇轻咳一声:“赵兄弟,赵妹子,我和故人说几句话。”
范大勇的热情好客并不仅仅是针对朋友,对于女人他也有极大的热情。阿泠见过他的妻子,也知他有好几位红粉知己,现在的情况也不言而喻。
她道了声好,又对初三道:“我们去别处逛逛可好?”
他们来的时辰尚早,草坝上的人还不是很多,阿泠和初三慢慢走着,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赵大哥,赵姐姐。”
阿泠回过头,就见姚玉如拎着裙摆,笑吟吟地跑了过来。
“我还想你们会不会来,没想到刚来就碰到了你们,可真巧。”话是对着两个人说的,眼神却不由自主朝初三那边瞧过去。
看的出来,姚玉如今日刻意打扮过,海棠红的交领大袖深衣,那衣裳柔软的一层,玉带将腰肢束的紧紧的,勾勒出玲珑身段。
不怕冷,阿泠羡慕地看了她眼。
姚玉如边说着,边朝前面走,脚下不小心踩到了石子儿,一不注意,朝着前面跌去,眼看就要撞进初三胸膛,初三微微一侧身,姚玉如重重跌在地上。
她似乎惊呆了,摔在地上,也不叫疼,怔怔地望着初三。
阿泠也瞥了眼初三,初三回她个和我没关系的眼神。
“你还好吗?”阿泠只得关心几句。
听到阿泠的声音,姚玉如才察觉到脚踝处的疼感,脸色微微扭曲:“还好。”
她的婢女扶她起身。
阿泠见她扭伤的不是很重,微微颔首,就要和初三离开。
姚玉如也顾不得疼和惊讶了,忙瘸着腿跟上来:“赵大哥,赵姐姐,我和你们一起。”
初三扭头看了姚玉如一眼,眼神里的温和消失殆尽,只余下冷漠。
姚玉如一抖,下意识偎在阿泠身边。
瞧见姚玉如竟然抓住了阿泠的胳膊,初三眉头重重一拧:“放开她。”
“我,我,”姚玉如被吓得哆嗦。以前初三虽对她不苟言笑,但也没有用过这么凶残的眼神盯着她。
阿泠有些讪讪,默默地看了姚玉如一眼,轻轻将胳膊从她掌心里抽了出来。
初三满意了,姚玉如却委屈道:“赵大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凶。”
“既然姚女郎觉得在下凶狠,以后还是少靠近在下,免得一不小心伤了女郎。”初三给姚玉如留够面子。
姚玉如管不了什么面子与否,她听着初三的话,只能听出一个意思出来,那就是他想远离她,他讨厌她。
思及此,姚玉如她看着初三,心里再度生出放弃的心思,可指尖不小心碰到腰间的香囊,姚玉如耳边浮现谭清露的话。
若是不放弃,她就一直还有机会。若是放弃了,她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阿泠看着小女孩心碎的一幕,心里叹气。
恰此时,一阵风吹了过来,阿泠和姚玉如靠的近,姚玉如身上的脂粉香混合着一点不容易察觉的异香,吹过阿泠的鼻端。阿泠正了正神色,侧眸看着姚玉如。
初三的耐心已经彻底耗尽,干脆掰开了说话,免得给人家姑娘不合时宜的揣测:“阿泠,我们走吧。”
阿泠却没有同意:“初三,我有几句话想和姚女郎说。”她递给姚玉如一张丝绢,示意她擦擦眼泪,柔声柔气地问:“玉如,我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
姚玉如嫉妒阿泠,虽然她说她和初三不是情人,可她心心念念的赵大哥对她那般温柔,几乎是含在嘴里怕化了,于是姚玉如心底,羡慕和嫉妒同时生长。
她想拒绝她的要求,狠狠地拒绝她,一点面子也不留。可当看着眼前浅绿色的手绢,和阿泠脸上通透的笑意,姚玉如没能说出不好。
她想,她才不是被她蛊惑了。
而是她也想听听她有什么好说的。
初三站在老远的位置,只能看清阿泠的背影,四周嘈杂,听不清阿泠和姚玉如说了什么。于是他眼睛死死地望着两人。
走的远了,四处无人,阿泠清了清嗓子,姚玉如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紧紧握住了阿泠的手腕:“赵姐姐,你说过你没将赵大哥当成情人,既然如此,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赵大哥。”
“你想我怎么帮?”
姚玉如精神抖擞地道:“你帮我撮合我和赵大哥,或者在赵大哥面前说些我的好话,我感觉的出来,他最听你的。”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阿泠直接摇了摇头。
瞧见她拒绝,姚玉如猛地松开她的手,不开心地道:“你为什么不愿撮合我们,你是不是也对赵大哥有意思。”
她声音臭臭的,阿泠没受到她的情绪影响,她静静地望着她,温和地道:“玉如,我不能帮你,是因为你的赵大哥已经很明确的表示对你无意了。”
听闻这话,姚玉如脸色立刻垮掉,她忧伤地问:“那你要对我说什么,是不是告诉我你们很讨厌我,让我别痴心妄想了。”
阿泠否认道:“你赵大哥是否讨厌你我不知道,可目前我并没有讨厌你。”
姚玉如瞥了她一眼:“我才不相信。”
阿泠没有继续解释,她认真地看着姚玉如,声音像是被春风送来的,温软极了:“若是他有妻室有爱人,你眼巴巴地凑上来,的确令人讨厌,可他没有,所以你喜欢他,然后追求他,倒不至于令人讨厌。”
心不在焉的姚玉如闻言,忽地抬头看向阿泠,她看着她的眼睛,姚玉如觉得自己笨笨的,从她的眼睛里,她没有看出一丁点欺骗。
她好像说的就是心里话。
“玉如,喜欢一人,然后捧着一颗真心去追求他,是件勇敢美好的事情,不值得惹人生厌。”
“但若是人家已经明确表达了拒绝和无意,还继续纠缠,这便会令人讨厌了。”
她温和地望着她,不带任何的攻击性,绵言细语地问:“玉如,你不想将一件美好的事情变成讨厌的事吧?”
夕阳满天,盛大灿烂的橘色光辉从天际倾洒而下,她浅色的眸子里也装满了落日余晖。
姚玉如一下子读懂了阿泠的言外之意,她原来的行为是追求,所以她不讨厌她,若是再继续下去,就成了纠缠。
阿泠望着她,温柔地问:“玉如,我们做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而不是一个讨人厌的女孩子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最后这段有没有写出我想要的感觉,望天……】
她竟然握了阿泠的手,握了阿泠的手,什么时候,我也可以握阿泠的手,还是想握就握的那种,期待中。
——初三日札
第35章 三更
阿泠说完,见她还要一段时间消化,转身朝着初三走了过去。
姚玉如立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阿泠远去的背影,浅蓝色的衣裙和橙色的夕光混合在一起,她身上像笼了一层淡淡的紫色,很多时候紫色都偏向神秘,可紫色在她的身上,不由得让人想起了平和安宁。
“你和她说了什么?”没等阿泠走近,初三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
“也没说什么,她年龄小,有些事情知道不多,我随便开解了她两句。”阿泠道。
初三目光落在阿泠白皙娇软的脸蛋上,提醒她:“你也就比她大一岁。”
“大一岁也是大。”阿泠笑吟吟地说。
两人边走边说,不多时走到了草坝中央,此时人已经很多了,阿泠发现,范大勇说的不假,这是年轻男女们相会的日子,灿灿火光中,倒映出青年男女的模样。
天渐渐黑了,天边的余晖慢慢沉了下去,群星都亮了起来,璀璨的像是放了满天的宝石,宝石中央,一轮圆月高高悬挂,安静地望着人间的一切。
而在人间,远处的鼓点候笙响了起来,大块的牛羊肉放进火堆里,油脂遇上烈火,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来,青年男女们凑在一起,大声欢笑歌舞。
快乐是会被感染的,阿泠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们去火堆旁边坐吧。”阿泠扯了扯初三的衣袖,她从来没来过这种场合,这种大家可以一起歌唱欢笑的场合。
“好。”
初三带着阿泠选了个人稍微比较少的火堆,靠着火堆的最里侧,是舒展腰肢轻歌曼舞的少年少女。外围处,则是席地而坐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坐着,手上还都握着一条细细的彩带,四处打量着周围的人。
也不用担心黑夜来临,看不清楚人,除了四个巨大的火堆,草坝四处都是明亮的火把。
阿泠和初三还没坐下,这个时候,一个少女被一群少女推了出来,然后那少女原地踟蹰了片刻,便红着脸走向了初三,羞答答地递出她手上的粉红彩带。
阿泠见状,下意识看向阿泠,却见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
瞧见阿泠脸上的笑意,初三被周边氛围感染的喜悦顿时沉了下去,他低声冲少女道了声抱歉。
少女闻言,遗憾地看了他一眼,失魂落魄地回了姐妹堆。
可少女只是开始,不一会儿,陆陆续续地来了好几个少女,大家非常迫切地希望初三收下她们手中的彩带。有些少女的性情温和,初三拒绝后虽然失落,但不会勉强人,有些女郎大胆和自信,若是初三拒绝了,便刨根问底,是哪儿不如他的意了。
初三焦头烂额。
尤其阿泠还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初三,初三心里便越发后悔,这儿真不如不来,还不如在房间里,他看着阿泠制药。
这样想着,初三疲倦的打发掉最后一个少女,在阿泠面前坐下。这个时候,一个俊俏的少年忽然出现在了阿泠面前,热情地将自己的彩带递给阿泠。
初三的眸光猛地沉了下来。
那少年准备好的台词还没说完,察觉到野兽般凶狠的视线望了过来,少年脖子一冷,阿泠笑眯眯地拒绝道:“谢谢你的喜欢,不过我想,应该有更适合你的女孩子。”
眸光像虎狼,甚至比虎狼还要凶狠。
俊俏的少年被这样炙热的目光灼着,阿泠的话一说完,他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旋即走远了。
初三终于可以在阿泠的旁边坐下。
他沉着眉往四周扫了眼,低声道:“今夜不会一直有人凑过来吧!”
语气很抱怨。
阿泠抱着膝盖,偏头望着他笑:“说不准会这样。”
她从前就知道将初三放在人群里会是很亮眼的存在,可及至今晚,一波接一波的女孩才印证了阿泠的猜测。
初三果然很受欢迎。
初三深深拧眉:“若是一直都忙着打发她们,阿泠,不如我们早些回去。”
话刚落,又有一个女孩子试探地靠近了初三。
初三眉头狠狠地往下一压,阿泠瞧见了,靠近初三轻声问:“初三,今夜真不会遇见你喜欢的姑娘吗?”
初三愈发心塞:“阿泠,我不会凭一面喜欢上一个姑娘。”
阿泠从手腕上取下自己的彩带,递给了初三:“我也不会,既然如此,避免麻烦,我们交换彼此的彩带,这样该不会有人继续打扰我们。”
初三一僵,阿泠已经笑着将她那条精致好看的彩带拿给了他,虽然知道她将彩带给他的意思只是不想接下来两人一直被打扰,可初三还是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在此地此刻,女子将这根彩带赠与男子,是心悦之的意思。
想到它的寓意,初三慎重地将他手腕上的彩带取下,拿给阿泠。
其实今夜也没那么糟糕,初三暗暗地想。
将对方的彩带扎在发髻上,见果然没了凑上来的人,初三顿时松了口气。
除了烤肉歌舞,草坝四周的条凳上还放着各类果酒,阿泠即使不喜欢吃东西,可被充满了酒香的气氛所染,她也有些渴了。
“要不要尝尝这儿的酒,范大哥说这边的酒与覃阳不同,是用西南才产的浆果酿造,味道清冽幽香。”
阿泠来了精神:“那我尝一点。”
乘酒的器皿不是酒爵酒杯,是拳头大小的白漆碗,初三选了一种酒气比较淡的果子酒,给阿泠盛了半碗。
阿泠看着篝火堆旁的人群,小抿了一口,又抿了一口,终于抬头皱巴巴眉地望着初三:“不太好喝。”
初三和阿泠喝的是同一种口味的酒,他觉得味道和覃阳那边的酒水略有不同,但绝对够不上难喝的地步。
“有点辣。”阿泠又抿了小口,鉴别道。
初三这才发现不太对劲的地方:“阿泠,你是不是没有喝过酒。”
“我……”阿泠捧着酒碗,认真地思考了下这个问题,点点头,“好像没有。”
这边的果子酒虽然味道清冽幽香,不过初三尝了一口便知,这种酒的后劲儿大,尤其是对于不喝酒的人来讲,他正要将阿泠的酒碗拿过来,防止她喝醉了。就见阿泠双眸亮晶晶地望着自己:“初三,你好厉害,居然能□□,我看到了两个你。”
“你醉了。”初三吐出口浊气,拿过阿泠手中的酒碗,才发现阿泠已经将喝完了。
他无奈地将空碗放在一边。
阿泠却认真地摇摇头:“我没醉。”
喝醉了的人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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