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漠承的手掌已经血迹模糊,他垂眸望向手心,嘴角抿出浅笑,好像手掌的伤口对他来说反而是件礼物。
薛奉遥的办公室很整洁,和她本人一样,冷淡又利落。桌面上没有多余的杂物,唯独放着一个原木色相框。
言漠承站在桌边凝视那个相框,相片里的人穿着校服笑得甜美,他的眼神也不由变得温柔。
学生时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却又好像就在昨天。
薛奉遥查完房回来,言漠承正靠在座椅里小憩,没被她的动静吵醒。
他睡着也依然很是疲惫的模样,眉头微褶,眼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取下的眼镜就平放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
薛奉遥下意识放轻脚步,经过言漠承身旁时顿了几秒,随后重重敲了两下桌子,“醒醒!”顺势又坐回办公桌后收拾着桌上的文件。
言漠承轻捏鼻梁,等眉间舒服些才又重新戴上眼镜。
此时薛奉遥已经把桌面收拾出一片空间,冲言漠承摊开手示意他把受伤的手掌伸出来。
“怎么查房这么长时间?”言漠承看了眼手机,此刻还有些睡意朦胧,语气低沉柔和。
“不用寒暄,包扎完了就离开。”薛奉遥的精力都在手掌上,动作轻柔,语气依旧冷淡。
言漠承注视着她垂下的眼和专注的模样,轻轻叹出口气,无奈道:“你是冰块做的吧。”
仿佛这话很可笑,薛奉遥扯了下嘴角,回怼:“我这跟您比算得了什么,您可是铁面总裁啊……”
话音未落,薛奉遥突然发现这话说漏嘴了,手里动作顿住的同时一抬眸,对方果然双眼微眯一脸困惑。
“咳、那什么……”
“铁面总裁?”老铁本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此时心情有些复杂。
薛奉遥继续专注言漠承的手掌干脆不再解释,虽然无意中出卖了她妹,但依照言漠承的性子,他肯定……还是会记仇!
“我想起来了,你妹妹在我公司上班。”言漠承若有所思道。
薛奉遥没搭茬,给他包扎完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可以走了。”
“我车坏了。”言漠承说着早就想好的借口,“也没带钱。”
“您听说过移动支付吧?带了手机就行。”薛奉遥一眼识破。
言漠承心虚地把视线转向别处,“我手机没电……”
话音未落,手机铃声跟他作对似得响起,他继而把视线转回来,和薛奉遥尴尬对视一眼,起身出去接电话,“喂!”
言漠承接完电话回来时,薛奉遥眼也没抬,冷着脸下了逐客令:“还不走?”
“等你。”言漠承长腿一跨,重新坐回椅子里。
薛奉遥还想劝他离开,言漠承却抢先道:“不然我明天约谈下阮心糖,问问她对于给领导取外号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薛奉遥微怔,后又笑了,撑起下巴:“言漠承,你应该知道威胁我是什么后果。”
“领教过。”言漠承向后靠向椅背,一只长腿搭在另一只膝头,是表示强势的姿势。
他手里抚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神还依旧温柔,勾唇浅笑,无所畏惧:“那又怎么样?”
薛奉遥的视线掠过他手上的戒指,不再说话。
最终,言漠承还是如愿上了薛奉遥的车,只是在车上被她扯着领带警告:“说好了,我送你回家,你不许找阮心糖麻烦。”
“好。”言漠承笑着答应。
薛奉遥这才放心坐回驾驶位,一路驶离医院。
车子刚开出去,言漠承便指着不远处说:“我刚就是在那儿出的车祸。”
薛奉遥看了一眼专心开车没说话,随手打开音乐广播调大音量,这么明显地暗示她不信言漠承看不懂。
言漠承沉默地听了会儿音乐,就在薛奉遥以为他终于安静了时又突然问道:“你也喜欢听这个频道?”
话音刚落,薛奉遥顺手换了个频道。
言漠承假装看不懂她的针对,听了会儿又说:“这个节目还不错,讲的都是些生活小技巧,你可能用得着。”
他刚一说完,薛奉遥又调了频道,明摆着就是要跟他反着来。
车子此时刚上北阳大桥,迎面而来的夏风更加凉爽,言漠承看着河边的夜景勾起唇角坏笑了下,转回头皱眉道:“换一个吧,听新闻多没情调。”
他说换,薛奉遥偏偏又不动静了。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听着晚间新闻,新闻里在报道国外某地又发生了恐怖袭击,多少人死亡,多少人重伤等等。
言漠承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戒指,又抬眸凝视薛奉遥的侧颜,耳边是广播里冰冷的声音在报道着多少生命的逝去,以及一些哭喊的背景音,他忍不住轻声开口:“遥遥,其实我希望……”
“世界和平。”薛奉遥转头笑了下,“是吧?”
言漠承彻底被薛奉遥打败,转头望着窗外不再说话。
车子开到言漠承家所在的别墅区,薛奉遥把车停在小区大门前,让言漠承下车。
“这里离我家至少还有一千米,你难道让我步行回去?”言漠承依旧坐着不肯下车。
薛奉遥懒懒道:“不然呢,下车!”
言漠承也知道见好就收,道谢后打开车门准备下车,一边嘱咐道:“回去路上小心,看好红绿灯,到家再报个平安,对了,你手机号多少?”
听见对方问手机号,薛奉遥冷冷笑了:“堂堂江氏集团总裁,连我的工作地点,工作时间以及值班时间都调查得一清二楚,竟然不知道我的手机号?”
言漠承微怔,鉴于他的确有私下调查过,此时只能无力解释道:“我是说,可以再加个微信,常联系……”
“免了吧,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薛奉遥说话时语气冷漠又决绝,不等言漠承反应,她继续道:“你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我会原谅你?”
薛奉遥望着前方,说这话时并不看言漠承的眼睛,语气虽然和之前一样冷漠却又好像在怨怼他一般。
第15章 一颗草莓糖
新式小区内,嘈杂的人声渐息。
阮心糖一巴掌拍死了正在她小腿上酣畅吸血的蚊子:“我的血你也敢吸,真是不要命了。”
她走出房间去洗手,回来又关了屋内的空调打开窗透气,因天气热只穿着吊带和睡裤。
此时已经凌晨一点,阮心糖刚把报告写了三分之一,她想着能提早交稿至少说明她对这份工作是抱着绝对认真的态度,也不让江柏屿把她看扁了。只是没想到一写就忘了时间。
阮心糖把文件拷进U盘,关上电脑去洗漱。
等一切收拾好躺到床上,阮心糖习惯性先看一眼微信朋友圈。此时正好刷出来一条评论,而评论人是江柏屿。
江柏屿说:“明天把你认为下饭的PPT发我邮箱。”
阮心糖拍着脑门后悔发朋友圈的时候没想起来屏蔽他,而这条评论也仿佛是语音一般响在她耳边,带着江柏屿低沉又淡淡嘲讽的语气。
“哦。”她按着键盘回了一个字,虽然不能明目张胆表达不悦,但暗戳戳的表示一下也一样能出气。
没过几秒,江柏屿竟然又回了她那一个字的评论:“还不睡,又想迟到?”
阮心糖盯着屏幕无语半晌。她明明是因为工作好吧!
“江总,我可是写报告写到现在!”她回复完暗暗期待领导的夸奖,然而那边却没了动静,她把手机放在胸口等了十来分钟,昏昏欲睡时才又听到有提示音响。
她把手机拿至眼前,眯着双眼点开回复,那头也只回了一个字——
“哦。”
哦个屁!阮心糖在心里回复完把手机扔到床头,舒舒服服裹着空调被睡觉。
这一周的最后两天阮心糖都在不停修改会议报告中度过。
江柏屿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给她圈出不合适的地方然后扔回她的邮箱,顺便回过来一个字:“改。”
直到周五下班时,阮心糖还在写报告的结尾部分,一直写到整栋办公楼这一层就只剩下她和江柏屿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江柏屿处理完所有工作已经将近十二点,他合上电脑,拿了钥匙和西装外套离开办公室,视线又自然地往阮心糖座位投去,只见那边趴着一个身影。
江柏屿怔了下,惊讶于阮心糖竟也还没走,虽然已经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阮心糖侧着头,脸压在手臂上,嘴唇微微嘟起,脸颊边的长发压在耳后露出一张白皙的侧脸,此时酣睡的模样实在憨态可掬。
江柏屿不自觉抬手,轻柔地捏了下对方肉乎乎的耳垂,手感软糯。
又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不能放任阮心糖继续在这儿睡下去。
江柏屿环顾一圈阮心糖的办公桌,挑了笔筒里一只顶上是颗大毛球的圆珠笔,又把毛茸茸的那端伸到阮心糖鼻下,就像逗一只猫那样轻轻扫了两下。
阮心糖立即有了反应,先是皱起眉头,又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这下彻底醒了。
江柏屿把圆珠笔丢到一旁,又把手里的西装外套扔到阮心糖怀里,“走吧,送你回家。”他说完转身往电梯处走。
阮心糖接过外套时整个人还在懵圈的状态,听到回家两个字才反应过来,又赶紧关掉电脑拿上包,一路小跑跟上去。
“江总您看报告了吗?”她跟在江柏屿身后走进电梯,“报告是不是可以定下来了?”
阮心糖关电脑前看了眼时间,她今晚最后一次给江柏屿发邮件已经是一个小时前,只是没有等到他的回复自己反而睡着了。
“没看,明天再说。”江柏屿回道。
“为什么没看?”阮心糖还希望明天周末能睡到自然醒,可这报告没定下来江柏屿不定什么时候又得召唤她。
“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处理。”江柏屿看她一眼,“我不是说周日前定下来就行,你何必今晚也待到这么晚。”
“这不是希望有个可以好好休息的周末嘛。”
想到周末,阮心糖突然想起来周一刚来那天上午,她被领进江柏屿办公室时江柏屿说先考核一个月,而当时她还以为自己可能连一周都待不了就得被赶走。
不过江柏屿倒是没她想得那样小心眼,也没有处处为难她针对她,反而有些小细节还挺让人多想,比如递给她的创可贴,还有顺手扔给她的糖。
不到两分钟,两人下到负一层,江柏屿给阮心糖打开副驾驶的门,等她坐进去才又绕去驾驶位。
阮心糖坐好后顺手把江柏屿丢给她的西装外套拿来盖腿。她今天穿着一条包臀半身裙,一坐下裙子长度不太够,正好可以用他的外套来遮一遮。
刚盖好,阮心糖一抬头发现江柏屿正盯着她看,准确地说是在盯着他自己的外套。
“那个……”她想起来还没征求衣服主人的意见。
江柏屿却伸手拉了下他的外套,反而给阮心糖盖严实了些。
“住哪儿?”江柏屿问。
阮心糖想起来今天薛奉遥正好值班,加上她现在又精神得很,想着干脆去找她玩儿,“去北阳第一医院吧,我去找我姐。”
江柏屿发动车子,突然笑了下,“薛奉遥吗?”
“嗯。”提到薛奉遥阮心糖不自觉有些心虚,但想起来相亲那天也不只是她在撒谎,便又有了些底气。
车子一路往南环而去,街上没多少车辆,来来往往都一闪而过,速度很快。街边偶尔能看见结伴的人群,大多是深夜凑在一起吃夜宵喝酒的。
“开慢一点吧。”阮心糖看着窗外说,又往下缩了下身子,让外套也盖住她的上半身。
“怎么?”江柏屿伸手把车内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注意安全嘛。对了,你说一个月考核期,现在已经过去一周了,我的表现能打几分呀?”阮心糖其实不想自取其辱的,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其他话题,不说点什么又好像浪费了这样独处的时间,偏偏两人现在还是尴尬的上下级关系,不能随便敞开聊。
“你很在意?”江柏屿问道。
此时车子正好停在一个路口等红灯,他一手懒散搭着方向盘,单手松着领带,最后干脆扯下来扔到后座,放松地转了两下脖子后,修长的手指又继续解着胸前的纽扣,解完第二颗正好变绿灯。
阮心糖目不转睛欣赏完他这一连续熟练的动作笑道:“我想你们男人扯下领带那一刻的感受,大概跟我们女人回家脱下内衣后的感受是一样的。”
江柏屿没想到她这么会联想,偏头看她一眼,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嘴角噙着坏笑,“不一样,我现在能扯下领带,你能在这儿脱内衣吗?”
阮心糖脸颊微热,冷哼一声以示回应,对他耍流氓的行径不屑一顾。
“对了,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很在意,我当然在意了,我来到这里就是想好好干,想在工作中实现我的价值,”阮心糖说,“而作为我直属领导的你的意见,对我而言自然非常重要。”
言下之意,你可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片期待之情。
江柏屿听她这么说倒是欣慰地看了她一眼,“看在你态度还不错的份上,可以加一分。”
“那我现在一共多少分啊?”阮心糖亮着眼睛问,看得出来对自己的分数真的很期待。
“一分。”江柏屿还特意想了下才回答。
阮心糖微怔,突然反应过来,“原来我之前零分啊?!”
江柏屿没想到她会当真,还以为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工作表现,却又看她皱着眉头一副还挺苦恼的样子。
“你一开始不是不想当我助理?怎么现在又对自己的表现这么在意?”
阮心糖斟酌了下,手里捏着江柏屿高级西装外套的衣角,说:“我只是突然发现助理的工作也有它好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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