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痛哭出声,一边哭一边胡乱吼着,好像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周放来到目的地取钱,刚把钱从垃圾桶拿出来,远处便响起了令他闻风丧胆的警笛声。
他拿了钱转身就跑,这时手机来电。
他接起,语气惊恐:“你不是说你不会让他报警的吗,为什么会有警察?”
“他报警没有通知我。不过没关系,你左转,一直跑到头会有车接你。”言嫣声音依旧柔和,气定神闲。
周放跑到头,果然有辆黑色轿车停在他面前。
他坐上车,紧紧抱着那兜钱,“我坐上车了。”
“司机会带你到汽车站,再换乘一辆黄色大巴,”言嫣顿了下,换上带笑的语气,“然后你就自由了。”
仿佛金光闪闪的未来就在眼前,周放禁不住在电话这头点头哈腰:“我知道了,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挂了电话,他觉得“夫人”这词不管念多少遍都还是拗口,不过马上他就自由了而且有钱,就是让他叫亲妈也无所谓。
阮心糖没有一直坐刘司机的车,而是在某个路口让刘司机停了下来。
因为她又一次看见了那个跟江知礼有九分相似的孕妇。
她告诉刘司机自己会坐车到N市不用他继续送,江柏屿那边她也会告知的,让他不用管了。
刘司机还有些为难,阮心糖已经下车跑远了。
他想下车追上去再劝劝,毕竟江柏屿早就提醒过他阮心糖路上可能起新的念头又不愿走之类的,然而这时,有个好心的路人上来告诉他,车子一直在漏油。
他一看,还真是,于是着急处理这事就把阮心糖放跑了。
阮心糖跟着那名孕妇,看她的肚子还不算太凸出,应该月份不大。
孕妇上了公交,她便跟着上了公交,一直注意着那孕妇的一举一动。
公交一直开到终点,孕妇才下了车,阮心糖跟着下车,才发现是人流量超大的长途汽车站。
来来往往的人扛着大包小包有些遮挡视线,她盯着那孕妇的背影连眼也不敢眨,生怕什么时候就跟丢了。
孕妇没有直接买票上车,而是左拐右拐进了一家咖啡店,也没买咖啡,而是径直走向角落的卡座。
阮心糖坐在门口的位置,离得比较远,但好在视力不错,很快认出来孕妇对面的男人,还有那眼角的疤。
原来是过来和李子的爸爸见面。
为什么要来这儿?
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认识?
两人在说什么?
阮心糖心里打满了问号,恨不得自己此刻长一对顺风耳。
后来李子的爸爸先起身走了,从后门离开的,阮心糖根本来不及追上。
而那名孕妇也起身走出了咖啡馆。
阮心糖只能先跟着这名孕妇,毕竟她看起来柔弱一些,对比李子的爸爸来说危险性也小一些。
孕妇边走边转头环顾周围的车辆,好像在找自己要上的车,看了一圈却停住了,眉眼间几分疑惑。
这时,开过来一辆淡黄色的大巴,孕妇眼睛一亮,待车挺稳,立即上了车。
阮心糖赶忙跟上,车里很空,根本没有其他人,她选了孕妇身后的座位,坐下后开始静静打量她。
孕妇低头在发着什么消息,阮心糖悄悄探头想看,又怕被发现异常,看两眼又把视线移开假装在看其他东西。
孕妇忽而又偏头靠着窗,手机举在眼前,这样的姿势倒方便了身后的阮心糖。
然而阮心糖正要仔细看时,又上来一个人。
一个男人,二十岁出头的样子,长相非常普通,但看人的眼神很不舒服,好像别人都是坏人,满脸戒备。
大概是看清这辆车里只有她们两个女人,这个男人戒备的眼神稍稍松懈下来。
他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跟很多要出远门的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阮心糖见他坐到最后一排,估计只是一般的乘客,也不再关注。
司机接了个电话,关上车门,开始驶出车站。
阮心糖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她压根儿不知道这辆车开往哪儿!
不过,倒是可以借此搭讪一下前面的孕妇。
“嗨,”她拍拍孕妇的肩,又对她友好地笑了笑:“请问您知道这辆车是去哪儿吗?”
孕妇奇怪地盯着她,“你不知道吗?不知道你上什么车?”
第87章 一颗咪咪糖
“额……”阮心糖尴尬地笑笑,“太着急了,看这辆车马上要发车就一激动上来了,我着急回去见我孩子,在外打工几年没见着孩子了。”
孕妇看她也是个年轻妈妈,便放下了一些戒备,说:“应该是开往W市南山村,你要是坐错车赶紧告诉司机,让他放你下去,趁现在还没出北阳市,你也好打车。”
还挺热心。阮心糖笑:“那正好,我就是去W市的,到了那边再下吧。”
孕妇点点头回转过身去继续低头玩手机。
阮心糖还想跟她搭话,干脆坐到她身边,“妹妹,你孩子几个月了?”
孕妇看她一眼,说:“六个月。”眼神上下打量她,又笑:“你在北阳市做什么的?挺挣钱吧?背的还是名牌包呢。”
阮心糖眼珠一转,赶紧解释道:“假名牌,小摊儿上买的,我们哪能花那么多钱买真的。”
“是吗?”孕妇仔细打量她的包:“看起来质量不错啊。”
“现在山寨货也追求质量了,不然也没人买。”她笑着将包移到一边去,转移话题问:“你这是要去南山村?”
“嗯。”
“你是南山村人?”
孕妇摇头:“不是。”
“那你去那儿干嘛?旅游?探亲?”
“算是探亲吧。”
探亲?阮心糖突然明白李子爸爸为什么会跟她见面,多半这女生是受他所托回家帮他看看亲人。
不过他们是否是亲戚关系,她不确定。
她不敢随便多问,怕这孕妇嫌她多管闲事,戒备心起来不理她。
于是又随便聊了几句,孕妇大概觉得跟阮心糖聊得比较投机,便多说了几句自己的情况。
原来她是N市的人,但小时候也在北阳市待过。
阮心糖假装不经意地问:“你家里就你一个独生子吗?”
孕妇摇摇头:“我还有个姐姐,不过我们都是孤儿,被分开收养了。”
“那你们一直还有联系吗?”阮心糖问。
孕妇眼神闪烁了下,“没有,早失了联系了。”
“是嘛?说起来,我认识一个人,长得跟你特别像,说不定就是你那个姐姐呢。”阮心糖兴致勃勃地提起这回事。
然而这位孕妇却只笑了下,不接话,好像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
阮心糖直接说道:“她叫江知礼,你认识吗?”
她细细观察孕妇的神色,谁知就在这时,大巴车猛一转弯,狠狠撞向大桥围栏。
猛烈的右转向和撞击让车里三人都一下被甩出座位,阮心糖的头狠狠磕到过道旁的椅背上,顿时一阵头晕目眩。
与此同时,大巴车腾空,坠落,“砰”的一声,车身砸向数米高的地面。
阮心糖只觉身体里五脏六腑猛地被撕裂开来,好像有血一下子冲到了嗓子眼儿,让她连叫也无法叫。
眼前最后一幕是那孕妇绝望惊恐的脸。
她估计自己此刻应该也是这幅狰狞表情。
要死了,这回真的要死了。
她突然后悔没听江柏屿的话,后悔上了这辆车,可后悔已经没有用。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死,不能死,她还有在期盼自己回去的家人。
江柏屿和江启星还需要她!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
江柏屿听了绑匪的话开车离开,却也没走太远,等待绑匪什么时候把江知礼的位置告诉他。
一个小时后果然收到一条短信,上面只有一个地址。他将地址发给警察,又在路边接到负责案子的陈警官。
车后面又跟了一辆警车和救护车,一同前往地址所在。
那是栋破旧的大楼,旁边是废弃的化工厂,大楼像是工厂的配套宿舍,只不过早就无人居住,破败荒凉。
陈警官带着几个警察,医生紧随其后,江柏屿走在最后。一行人上了三楼,直奔走廊尽头的房间。
江知礼不省人事,早已晕过去多时。
警察给松了手脚,医生拿床单又将她裹起来,做完简单的检查后抬到担架上下楼。
到了医院,江柏屿作为江知礼的亲属自然要留下来,至少等她醒了才能离开。
医生告诉他,检查下来江知礼并没有什么问题。
江知礼的手指也并没有受伤,唯一有伤的部位在他们进门的那刻起,大家心里就都有数了。
虽说江柏屿很讨厌江知礼,但终究一块儿长大,还有些情分在,看她现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有些可怜她。
后来言嫣赶来医院,一进病房便扑到江知礼床边,拉着她手声泪俱下,后悔当初她离家出走时自己没有拦住她,还跟她大吵一架。
言嫣这样子看得江柏屿有些头疼,见江知礼现在有人照顾,自己就先离开了医院。
他心里还一直在惦记着阮心糖,回到车里立即给她打了电话,然而一直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转而又打给刘司机,刘司机在修车的地方,说还没出市区阮心糖就下车走了,把当时的情况详细地跟他汇报了。
江柏屿听见阮心糖自己下车离开,而现在又联系不上,所有焦虑和担忧像两条毒藤一样破土而出绕着他的心脏疯狂生长。
挂掉电话,他正准备继续联系阮心糖,陈警官来电说绑匪溜了,让江柏屿注意身边人的安全,也许绑匪不止一个人,他们会继续追查。
听见这个消息,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绑匪逃脱追捕,阮心糖失了联络。
这两件事他根本不敢放在一块儿想。
而另一头,坠桥的大巴正侧卧在草地,车头凹在一块大石上,碎成渣的车窗玻璃将草地缝隙填满,在阳光下反射细碎的光。
四周寂静无风,上空路过几只扑闪着翅膀的小鸟,一只羽毛晃晃悠悠地打着旋儿飘下,轻柔地落在阮心糖额头。
好像被什么猛地扯回意识,再睁开眼,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喉咙干涸,血腥味充斥嘴鼻。
某一瞬间,好像只有灵魂活过来了。
一秒后,身体各部位的伤痛传达到大脑,这才几乎要疼晕过去,比生孩子还疼了百倍。
突然喉咙发痒,阮心糖转头咳出一滩血,染红了从额头滑下的羽毛,然而吓了她一跳的却是那个孕妇瞪着眼珠死不瞑目的脸孔。
脑子嗡的一声,终于明白死亡到底离她有多近。
明明不久之前两人还有说有笑。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会像这样死在这里。
下半身被座椅牢牢压住,动弹不得,双腿的骨头好像断了似的,稍微一动就疼得她忍不住哀嚎。
阮心糖费力喊了两声,没人回应,而她也根本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地,这个地方显然不是往W市去的方向,只怪她在车上时没注意。
因为没人回应,也不在多费力气,保存仅有的力气,她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双腿和座椅的纠缠上。
也许是活下去的信念太过强大,当扯出一条腿时,仿佛被打了一针肾上腺素,身体里突然灌满力量。
不多时,她终于将自己从这辆残破的大巴车下解救出来。
幸运的是,她还能站起来,还能走路,虽然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腿里就像填满了钉子,只要轻轻一动,那些钉子也会跟着活动起来。
走到最前方去,司机已经死了,又走到车尾,那个男人也死了。
他的包里洒出一堆现金,不过现在对阮心糖来说,那些钱如同废纸。
这一车,一共四人,除了她都死了。
太蹊跷,但她根本没有力气做任何猜想,剧烈的痛占满大脑,不容她有一丝缝隙去想别的。
只想活下去。
靠着这样的信念,不知走了多远多久,感觉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突然身后传来震天响的爆炸声,热浪滚滚,她一时脚软倒地,回头才发现自己压根儿没走出多远,而大巴车的位置已燃起熊熊大火。
就这样,连爬带走,她终于来到一条大路上。
然而还没等支撑到有车经过,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断了,人突然陷入一片无尽的白光中,有两点星光从面前飞走,她抓不住也动不了。
身体好像直直倒地了,后脑不知磕到什么,眼前的白唰一下变成黑。
意识也渐渐远去……
这是不是,死亡?
……
“今日六时许,在我市郊区临近C市边界的彩光大桥发生一起车祸,肇事大巴不明原因坠桥,车祸致使三位乘客以及司机当场死亡,由于地势偏僻,交警赶到时现场已被火灾毁灭,具体坠桥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广播的女声被掐断在红绿灯的转换中。
江柏屿恨不得此刻自己的车能长出翅膀来直接飞到彩光大桥。
半个小时前,还在无头苍蝇般到处寻找阮心糖下落的他,接到警察的电话。
监控显示,阮心糖上了公交车,去了汽车站,上了黄色大巴。
“大巴开往哪里?”他没有耐心,打断警察的话。
警察顿了两秒,告诉他,大巴应该是开往C市方向,但途中拐入了一条偏僻小道,并且不明原因坠桥,因为没人及时报警,等他们赶到时现场已成一片灰烬。
江柏屿挂了电话便往那边赶,哪怕警察再三告知他,大火将现场烧得精光。
到达彩光大桥时,已经完全是夜色,前方被拉了警戒线,不让行人和车辆再通过。
这地方本就偏僻,彩光大桥唯一接连的村子也早就没人居住,已经很久没有车辆再来过这边。
大巴车往这儿开本身就蹊跷,但具体怎么回事还得等警察的调查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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