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妍穗和济王妃说了那些寒门士子遇贵女的话本的荒谬,济王妃乐得不行,拍掌说她原先看着总觉得如鲠在喉,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听了这席话,如拨云见日,她可算明白了。济王妃乐过,也看不下那些话本子了,给书坊管事下令,要换一批好看的。
薛妍穗翻看的就是济王妃书坊管事新送来的,是本诗集,颇有妙句,不过,翻了一半,她打了个呵欠,放下了。
济王妃雅好诗赋,不然在宋女史面前也不能像个小迷妹,但薛妍穗对诗赋没太大兴趣。
放下手里的诗集,薛妍穗翻找一番,将诗赋集子放在一边,在话本子里挑拣,翻了几下扔一本,不报期望的又拿起一本。
一目十行的扫过去,薛妍穗轻轻“咦”了声,精神大震,这竟是本志怪话本。虽然曲折离奇比不上她曾经看过的,但这本话本,披着志怪的皮,写了几桩凶杀案,逻辑严密,抽丝剥茧,又文采斐然,将气氛渲染的阴森可怖,薛妍穗看入了神。
外面天色渐暗,薛妍穗看得如痴如醉,不肯停下用膳,宫女们劝不住,只得退下。直到天色黑透,这本话本看完,薛妍穗意犹未尽的捶了捶酸疼的肩膀。
“娘娘,可要用膳?”
饿过了头,反而不想吃了,薛妍穗摇头,“随便上些细点。”
吃了几块点心,薛妍穗洗漱后,紫宸殿来人传话,皇帝今晚要批奏章,宿在紫宸殿。
这段日子李玄崧极忙,本朝州县京城官员,孟冬开始考课,品德、政绩两项,最终分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共计九等。以此进行铨选,或升或黜。州县官员按照路途远近分批入京,吏部主考。
前几年李玄崧重病缠身,每年的考课,只看吏部呈上的结果。今年他精气神极好,吏部呈上考课结果,他看了后,竟一一宣召州县官员,挨个考问。
皇帝这一举措,吏部尚书汗出如浆,当夜给已去了的父亲上了香,庆幸如实考核,没有欺上瞒下之举。
入京受考核的州县官员大多喜不自胜,面奏君王,御前奏对,对不少州县官员而言,这是个大机遇。
数百州县官员,李玄崧一一宣召,遴选能臣,黜免庸才,而且还有诸多军国大事处置,忙得不可开交。
薛妍穗感佩了一番李玄崧的勤政,在书堆里翻找,又找出本志怪的,和上一本应是同一人所作,躺在床上翻看,直到困极睡着。
第二日,薛妍穗一觉醒来,头疼眼酸,面色憔悴,一夜恐怖的乱梦,她没睡好。
看着那本没看完的话本子,薛妍穗纠结不已,看了害怕,不看惦记。纠结片刻,她叫进两个宫女。
“你们守在本宫身旁。”
有了宫女守着,薛妍穗有了胆气,看完一本又拿一本,不知不觉天色黑透,宫女们看着她用细点充饥,一脸无奈。
紫宸殿里,李玄崧在韩道辉的密信上批了个好,西北大军班师回朝,旬日将入京。放下尚未批完的折子,他起身踱了几步,御前宦官奉上温度适宜的热茶。
呷了一口,李玄崧忽而问:“承嘉殿来人了吗?”
“娘娘迷上了话本……”
御前侍候的人都知道陛下待贵妃娘娘上心,自然用心打听着承嘉殿的消息。
承嘉殿,薛妍穗着寝衣躺在床上,床帐撩开,烛台明亮,知道两个宫女在床边,她边害怕边看。
忽然,一只手毫无预兆的伸过来,薛妍穗吓的哆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着话本砸了过去。
“啪嗒”一声,话本从李玄崧脸上掉下。
“陛下……”薛妍穗拍着胸脯压惊,偷偷瞄见李玄崧额角跳动的青筋,连忙起身,站在他面前,对着他的额角轻轻吹气,“不疼了,不疼了。”
李玄崧的手臂、胸膛,时不时触碰到她的柔软抱满,他本来不疼的,反而让她勾起了疼。
“朕疼的不是这里。”
第58章
薛妍穗轻轻眨眼,原先沉肃冷厉的皇帝陛下在她面前越来越放飞了,话说的百无禁忌,她故意在他胸口轻轻一点,笑如春风,“崧郎,哪里疼?”
李玄崧握住她的手,眼眸微眯,喉间溢出低笑,双手环着她的腰一拉,薛妍穗轻轻叫了声,顺着力道趴在他身上。
“朕哪里疼,阿穗不知道?”
李玄崧漆黑的瞳仁深邃炙热,唇角微勾,一扫白日朝堂之上的冷峻,这般略带邪气的风流,只在薛妍穗面前才会露出。
薛妍穗心口砰砰跳,唇干舌燥,触及李玄崧加深的笑,她舔了舔唇,倔强心起,不愿在这场调情中轻易落败,在他怀里动了动,故意微颦长眉,软软的嗓音带着担忧,“陛下龙体不适,臣妾可没办法,宣御医来诊脉……”
薛妍穗话未说完,腰上一阵痒,她哈的笑出声,说不出话来。
“痒……哈哈,别……崧郎……”
腋下、腰侧、大腿内侧,像是被羽毛轻搔,痒进了骨子里,薛妍穗笑个不住,身子乱扭,终于率先求饶。
李玄崧收回了在她身上轻拂作乱的手,薛妍穗得了自由,慌不迭的后退,脚跟磕到缎被,摇晃两下,摔在了榻上。她笑得浑身无力,仰躺在榻上,双手举起挥舞了两下,腰软软的使不上力气,只得躺着不动。
薛妍穗笑喘的胸口起伏,青丝凌乱,寝衣皱巴巴的向上卷,雪白的一截腰肢露在外面。她揉着笑的酸酸的腮帮子,忽觉眼前一暗,一道暗影沉沉压下。
李玄崧右膝曲在榻沿上,弯了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炙热,“朕的疼,只有爱妃能解。”
这么露骨的话,偏偏让他说的霸气又深情款款,薛妍穗红了脸,贝齿轻咬红唇,横了他一眼,眼波水水润润。
百媚横生。
李玄崧受不了她这模样,抬手解开金扭,不多时,帐幔合拢。
没想到,这春宵和乐却出了岔子。
“别,别,痒,痒,哈哈哈……”薛妍穗对不久前的痒痒留下了心理阴影,肌肤一触,她就觉得痒,笑个不停。
李玄崧深深的体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手撑额头,眼神无奈。
薛妍穗拽了被子裹在胸前,掐了几下掌心忍住笑,飞快的睃了眼,脸上更热了,他皱着眉,抿着唇,很是难受的模样。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咳,陛下,忍一忍就过去了,就不疼了。”薛妍穗在他危险的眼神中改了口,“咳咳,时辰不早了,咱们安歇吧。”
说完,连忙转了脸,裹紧缎被,闭眼装睡。
李玄崧低头看了眼,而裹在大红缎被里的那团时不时的抖动,他舌尖抵了抵齿关,剑眉一压,好气又好笑。
帐子里安静下来,忽然一阵“呜呜呜呜”的可怕声响响起,伴随着这声音,窗棂啪嗒啪嗒的响,像是被大力拍打。
薛妍穗猛然僵住了身子,这声音太可怕了,像是阴风袭来。
“呜呜呜呜呜”这声音连绵不绝了。
李玄崧也听到了,面无异色,冬日多大风,刮起来发出种种声响,他已习惯了。
可怜薛妍穗不久前才看了代入感极佳的志怪凶杀恐怖话本,此刻听到这呜呜呜呜的声音,那些文字像是在脑海里活了一样,构建出一幅幅可怖的画面。
她不敢再闭眼了,连忙一骨碌翻个身睁开眼,入眼看到李玄崧,那些可怖的画面才消失。
“陛下。”薛妍穗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此时此刻,李玄崧在,她就不怕了。
李玄崧不知她心里转着这么多念头,被她这么柔情百转的一唤,扬了扬脖颈吸了口气,气笑着哼了声。解不了他的疼,偏还要故意招惹。他撩开帐子,准备出去洗个澡。
薛妍穗见他要走,大急,连忙搂住他,“别走。”
手一顿,帐子合拢,李玄崧身子紧绷,咬牙低吼,“再招朕,朕饶不了你。”
薛妍穗不在意他的威胁,她今夜不能让他走,他得留下镇着。怕他坚持要走,薛妍穗挪了两下,窝进他怀里,趴在他胸膛上,“别走,我害怕。”
李玄崧闷闷哼了哼,呼吸急促,咬着下颚。
咬着牙忍耐片刻,李玄崧才明白她的意思,见她眼睫不停颤动,真的害怕,他苦笑着搂着她轻拍,“朕不走。”
薛妍穗贴着李玄崧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感觉无比的安心。
“阿穗,你不痒了。”过了好一会儿,薛妍穗整个人极为放松时,低醇暗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麻酥酥的。
薛妍穗悄悄的挪了挪,红着脸点头。
“为朕解疼吧。”
床帐里空气暧昧潮热,薛妍穗脸颊绯红,眼眸迷离,随着床榻的摇动晃动。过了许久,她嗓子发干,骨酥体软,湿润的眼眸睁开一条缝,见李玄崧闭着眼颤抖,俊美的面庞染了欢愉而略显狰狞,她像被烫到了眼,连忙紧紧闭上。
……
第二日,薛妍穗睡到日上三竿,床榻外侧空空的,她揉了揉眼,前夜没睡好,这一夜睡的极沉,李玄崧起身,她竟然一点都没感觉到。
“娘娘,陛下上朝了。”宫女听到动静隔着屏风禀报。
薛妍穗起了身,洗漱毕,坐在梳妆台前,宫女为她梳发上妆。用过早膳,她没事做,准备看昨天没看完的话本,却没找到,“话本呢?”
“娘娘,陛下拿走了。”宫女垂头低声,陛下让人将话本都抱走了,那时娘娘还在酣睡,她们怎么敢拦?娘娘这两日看得如痴如醉,是极喜欢那话本的,陛下全拿走了,娘娘怕是不会开心。
“算了。”
出乎宫女意料,薛妍穗只是随意的说了一句,竟一点都不生气。
薛妍穗忆起昨夜,笑了起来,她心里忽而涌上一股甜甜暖暖,而看在宫女眼里,只觉她眼神明亮,脸颊粉润,美的晃眼。
建极殿,早朝毕,李玄崧留下兵部、户部、礼部三部尚书,其他臣子鱼贯退出。
西北大捷,将士不日回京,论功行赏,李玄崧和兵部、户部两部尚书议事,礼部尚书持笏站在一旁,不停的琢磨这事和他没关系,陛下为何要他一块列席?
李玄崧和兵部、户部两部尚书议毕,兵部、户部尚书行礼退下。被单独留下的礼部尚书快将礼部上上下下都琢磨了一遍,越琢磨越觉得帝心难测,要不是他自持持身极正,腿都要软了。
“此次立下大功的将士,除了本人升官进爵,母、妻是否亦要诰封?”李玄崧和颜悦色。
礼部尚书心神一宽,“回陛下,其母、其妻确是要诰封。”
见皇帝对此事有兴趣,礼部尚书不能只说一句,滔滔不绝的讲起命妇诰封之事。
李玄崧听了一阵,颔首打断他,“如何诰封按成例。朕只交代一句,颁旨时,命京中诰封命妇到承嘉殿谢恩。”
礼部尚书精心养护的长须抖动,以往命妇都要向太后娘娘谢恩,就算皇帝要册薛贵妃为后的心思昭然若揭,可太后仍健在,就算薛贵妃做了皇后,也不能越过太后。
“嗯?”
听到皇帝催促的声音,礼部尚书迅速回神,罢了,这事说到底也是后宫内闱之事,皇帝强势,他没必要为这事和皇帝争执,“臣遵旨。”
“薛贵妃贵而不恃,谦而益光,行事贤明,四德兼备,堪为天下表率。卿且退下吧。”李玄崧面色柔和。
礼部尚书长须抖了又抖,苦苦忍住没有说话,旁的不说,只说这次,陛下你都为了薛贵妃忤逆太后了,你还说她妇德妇言妇功妇容四德兼备,亏不亏心?
老臣还要附和,礼部尚书很是心累。
第59章
受封诰命需到承嘉殿谢恩,负责打理此事的女官来承嘉殿请安,“恭喜娘娘。”
女官看的明白,就算封后诏书未下,但受命妇谢恩,薛贵妃虽暂无皇后之名,已行皇后之权。
薛妍穗听完女官讲述的谢恩礼流程,轻轻摇头,入宫谢恩的这些命妇天色刚亮就要在宫门口候着,聚齐了由司礼女官引入偏殿,然后女官奏请她入正殿,奏乐,她礼服升座,乐止,司礼女官再引命妇们拜位立,行跪拜大礼,礼成,她退殿,命妇们随着司礼女官出宫。
整个流程下来,要大半天,冷冽寒冬,命妇们折腾这么久,竟行了跪拜礼就出宫,薛妍穗觉得这不是来谢恩,是来遭罪的。
“不妥。”薛妍穗直接道。
女官忐忑回道:“娘娘,以往成例都如此。”
往年太后娘娘受命妇谢恩,一贯如此,女官怕贸然提及太后娘娘惹恼贵妃娘娘,只说是成例,大着胆子解释,“娘娘,这些命妇能入宫面见,已是天大的荣耀。”
除了寥寥几个将军的妻母,大多命妇品级低微,不过六七品,能入宫确实已是荣耀,女官不明白贵妃娘娘怎会觉得她们是遭罪?
“改了。”薛妍穗没和女官解释,直接拍板。
王妃、公主、公卿夫人这些身份贵重的命妇们,薛妍穗没少折腾,这些贵妇人吃了苦头,现在都老实了。对她们,薛妍穗以威势相压,从不手软,而这些贵妇人怕她,也是慑于她的威。
而对于这些夫婿或儿子在西北出生入死,实打实立下军功,得以诰封的命妇,就算品级不高,薛妍穗对她们多了一份敬重。且靠实打实的军功得官爵的人,大都出身寒门庶族,对这些命妇,不应立威,而要施恩。
几日后,一行命妇身着礼服,跟着司礼女官行在宫道上,除了前面两排命妇姿态从容,后面的命妇都激动忐忑,想看又不敢张望,生恐露了怯,丢了脸,她们都是第一次入宫,进了这气势巍峨的宫殿紧张不已。
她们要拜见的贵妃娘娘,连皇子龙孙都罚,想来不是个好脾气的,她们小门小户出身,礼仪还是这几天才学的,希望别惹了娘娘厌烦。幸好这些女官个个都笑脸相迎,不曾因她们露怯而笑话她们。
“夫人们,请入殿。”
司礼女官态度恭谨,就算后面的命妇品级还没她高,她也不敢不恭敬,否则传到娘娘耳朵里,她要受罚。
“参见娘娘。”众命妇行礼。
“都起身,赐座。”薛妍穗笑语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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