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比那个人放她离开的条件,竟然是要自己把眼睛的虹膜颜色换成绿色——理由仅仅是,这个颜色能让她想起喜欢的人。
骆珍花原本是个普通的女孩。可是她体会过那种痛苦——那种清醒的感受自己的角膜一点点被挖出来,再重新填充一对陌生角膜的痛苦——站在手术台边的是自己的亲生哥哥,他的眼里布满痴迷与冷酷。
他说,为了那个人,他可以做任何事。
是的,包括把亲妹妹的眼睛换成莹绿色。
骆珍花一遍遍的深呼吸,慢慢蹲下|身,双手还抱着自己的肩膀,提包里的手机在振动。大概是觉得她离开太久,有点担心的粉丝团吧。
真可笑啊,她唯一的亲人是个疯子,关心她的人却疯狂痴迷着那个疯子……
但她还有沈畔。沈畔不痴迷任何人。
骆珍花还记得她们第一次在公司年会上搭话,沈畔给她夹了一块炸鸡,理由竟然是——“绿眼睛的人都不坏。”
可她不是绿眼睛的人呢。这双绿色的瞳孔,倒是某个痴迷绿眼睛的人做出来的成品。
骆珍花想到这里,有些释然的长叹一口气。有些事情是注定的,如果她没有经历那场痛苦的手术,也许起初沈畔就不会对她施展善意,而如果不是结识了沈畔,她就不会知道某个秘密,某个红皇后与疯帽子都不知道的秘密,某个……某个能结束这一切扭曲的秘密。
沈畔的丈夫,就拥有一双翡翠般的绿眼睛。那是哥哥的油画里,用万种色彩,细细描摹的绿眼睛。
骆珍花本不想再参与什么,可沈畔是她的朋友。她了解疯帽子,那个人口中的“尝试杀死”,从来只有后面的两个字。
“我要杀死沈畔。”
这是久别重逢后,疯帽子带给骆珍花的信息。
不管那是命令,任务,出于什么目的,亦或只是兴趣使然……
“你休想。”
也许正常的骆珍花无法跨越那条鸿沟,无法再接触那个世界——
“那么就去拜托精神病人来解决吧。”
当沈畔还在电影院里对着恐怖片瑟瑟发抖,恶魔之一正坐在她前面因为共情的能力恐惧无比。而本应在狂欢的骆珍花,坐在饭店的化妆室里,手指微微发颤,拨通了一个她之前从没打过的号码。
“您好?请问是霍先生吗?我是骆珍花,有个消息希望您能知道……”
十分钟后,沿海的某城市,红皇后收到了魔王的邀请。
【来局西洋棋?】
“禁卫军走到e5。”
“禁卫军走到h4。”
“禁卫军走到g4。”
“禁卫军走到h5。”
“禁卫军走到C3。”
红皇后一口气报完了五次走步,均是移动士兵攻击的尖锐作风。看上去执黑棋的魔王出去进行私人通话的行为惹恼了她。
霍准没有理睬她。事实上,刚刚结束通话,开门回来的这位脸色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可怕。即便是红皇后,瞥见对方的神情时,再多的不满也只在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气音。
首都那里出什么大事了?红皇后在心里思量,能让泰山崩于面前都不动声色的这位大动肝火,难道是上面的格局突然变了?那些愚蠢的政治家想出了什么惊人的点子?或者他被自己属下背叛了?
——啧,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大事在发生,仙境的情报部门看来又需要修理了。
魔王周围浓郁的暗黑气场,看上去简直下一秒就能毁灭地球。
令人庆幸的是他不打算毁灭地球,只是重新坐回扶手椅,加快了棋局的进程。霍准紧皱着眉,他似乎失去了耐心,只想快点结束这局棋,为某件更重要的事腾出空闲。因此,尽管红皇后报棋数的速度很快,霍准挪动棋子的动作同样很快。
带着优雅与慵懒的西洋棋,突然被迅速换棋的两位棋手揭开了伪装的面纱。棋局里一片刀光剑影,厮杀露骨,毫不掩饰。
主教走到f5,禁卫军走到h6,主教走到d7,禁卫军走到c5,然后移动骑士至c6。黑棋很快死死咬住了白棋的尾巴。
红皇后略一沉吟,第一次移动了禁卫军以外的棋子:“主教,到h3。”
霍准移棋的动作一顿,他这回移动了禁卫军到e6,小小的水滴状士兵站在格子里,显出退让的意味。
红皇后长舒一口气,复又腾出闲情逸致来摇动自己的扇子:“你好像听到了糟糕的消息。”
霍准继续走棋,半垂的眼睑丰满又神秘:“无事。”
“你看上去可不想是没事。”
“只是家里养的猫有些不听话。”霍准淡淡的说,“我不在家,她就犯嘴馋的毛病。估计明天要抱着肚子打滚了。”
红皇后有点听不懂。她觉得这话里一定有点意味深长的隐喻——魔王总不会真的因为自己养的猫乱吃东西就气急败坏。
她试探着跟上对方的思路:“宠物这种东西,要想它们听话,适当打几棒子才行。”
霍准不假思索:“不行,我家猫娇贵,如果打了她,小东西简直能哭的背过气。”他还补充:“我也舍不得打。”
红皇后还在琢磨隐藏在这话里的意思,闻言也没多想,直接说:“不需要打得多重,小猫就是小孩脾气,以示惩戒,打几下屁股就行。”
霍准一顿。他握着黑色的皇后沉默良久——刚才对话时两人也没停止对弈,只是稍稍放慢了下棋的速度——稍微想象了一下:把盼盼双手绑起来,扔在床上,然后直接掀开裙摆抽屁股……
唔。
红皇后就看见执黑棋的合作伙伴沉默后对她露出一个和颜悦色的微笑,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个和颜悦色的微笑,红皇后简直受宠若惊——
魔王轻笑道:“这个方法好。谢谢。”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总归看到对方真诚认可自己所以茫然又高兴的红皇后:“……不,不客气?”
似乎明白老板指的猫是谁的R:不愧是红皇后,会玩会玩。
首都,刚刚在电话里接受了自家老公狂风暴雨般的批评,一直唯唯诺诺试图降对方火气的盼盼吸吸鼻子,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感冒了?
……痛经叠加感冒,她明天真的会疼得死去活来吧。QUQ。
第39回合,黑棋与白棋陷入了胶着,双方的a线的站车都在起始的格子,没有丝毫移动。
这是高手局。无论黑棋,还是白棋,随时都可以进行王车易位——这种在西洋棋里出现条件极其严苛的扭转局势的特殊走法,就像扑克里的同花顺一般稀有——如今却出现在同一局,同一回合,同时对战的黑白棋双方。
红皇后坐着的红色扶手椅上雕金饰银,魔王漆黑的扶手椅没有一丝光泽。
两把椅子中间是一盘黑白两色的棋局,棋局与深夜暗沉的大海只隔着一层闪着微光的落地窗。维纳斯浮雕的穹顶下蜷着一具脑浆四溢,嘴角撕裂的尸体,尸体旁站着吃棒棒糖的紫西装男人,以及雪白面具遮面的侍从。
红皇后重重向后靠在椅垫上,又摆摆扇子。
“你就不能把那玩意儿处理干净吗?味道好臭。”
她口中的那玩意儿正是之前畏畏缩缩,现在变为尸体的毒贩。事实上,对方在首都袭击年轻大学生,强行灌入毒品的事正是红皇后一手指使。
而这点,两位执棋手都心知肚明。
“你不觉得很美吗?”霍准的指尖缓缓敲打着扶手,“我不怜悯人类的自甘堕落,然而那种强迫把纯洁拉入地狱的行为无疑是恶心的虫子才做出来的事。现在这只由他人喂养的虫子死去了,在爱与美的女神正下方,只是‘噗嗤’一脚,就终结了所谓珍贵的生命。”
霍准轻声笑道:“这样一来,他好像就是为了爱与美献身呢。崇高真是很简单的事啊。”
红皇后冷声道:“虫子只是虫子。低贱的生物与崇高无关。”
“要不要把这幕画进去呢?”魔王突然说,“画进你的油画里。”
红皇后猛地抬头看他。
对方的翡翠般的绿眼睛,深邃而迷人,是千万种色彩也无法描摹的,此时透着冬日冷雨般的阴寒。
——更加,美丽了。
好的,我会画进去。
红皇后在心里回复,她舔舔嘴唇,道:“和棋吧,这局结束了。”
深夜一点整,红皇后离开了棋盘。这盘长达39回合的西洋棋最终以平局的结果完成。
——本该是这样的。
“R,帮我订机票。”
独自留在房间里的霍准换了一个姿势,比起刚刚木然不动的沉稳状态(用红皇后的话来形容就是半死不活),他此时多了些漫不经心,右手手肘撑在扶手上,手掌托着下巴,微微歪头,食指轻轻按着太阳穴,若有所思的看着残局。
正收拾尸体的R没有什么惊讶情绪,早在霍准出去接电话时他就猜到老板肯定要回去一趟:“回首都的?”
“嗯。”
“现在?”
“现在。”
“什么时候回来?”他吹了声口哨,“万一让红皇后发现了老板娘的身份呢?”
“明天就回来。发现也无所谓。”霍准出手了。他拿起黑色的骑士,然后移到e7。
第41回合,白方会再次移禁卫军至f4。白棋王车易位成立。这时黑骑士走到c6。
第42回合,白方移动了骑士进攻,位置只能是f3。
于是,黑色的国王走到d6——
“将军。”
“为什么不赢呢?后面三步你已经算计好了吧?”R问。
“不觉得,让敌人认为平局后离开战场,然后回到家里,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将死……很有趣吗?”
“已经没有顾忌了?”
啊。漆黑扶手椅上的男人笑着说:“情报收集完全,现在可以随意。疯帽子是否到场,已经没有妨碍。”
霍准起身,顺手掀翻了那局锋芒尽露的棋盘。白色的皇后与国王倒在昂贵的地毯上,而作为胜者的黑棋同样四散分布,黑皇后滚落至霍准坐过的扶手椅。
他并未回头给出怜惜,那不过只是棋子罢了。
霍准习惯记住每个棋子的位置后毁灭整盘棋局,包括代表他自己的黑国王。
所以盼盼永远不会出现在自己的棋盘上。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章出现的棋局取材自1961年世界冠军回敬赛第10局。鲍特□□克执黑在42回合迫使白方的前世界冠军塔尔认负,至此双方a线上各自的车都根本没动过。至于两次王车易位是我编造的部分,当然真实的棋局也帅炸呜呜呜
本作者没有那么高的智商,不会下西洋棋,关于棋局的有些规则漏洞请轻拍,总之帅就完事了。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完事,反正我完事了。
会下西洋棋的大魔王呜呜呜我吹爆他真特么帅即便作者脑残写高智商令人头秃还写不好我也要吹爆他
这章进剧情(其实之前就有很多剧情伏笔),不知道小天使们能不能猜出来一点嘿嘿嘿
会有很多反转
你们嘴上说着要我日更其实很冷淡哼,今天如果能看到十二条以上的评论我就……
——你们想看盼盼被打屁股吗(超小声)
——凑足十二条就会发生哦(超超小声)
第28章 第二十三章
霍准一定气得不轻。
沈畔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是当她真正面对对方的怒火时,还是措手不及。
——自那通电话后,整整五个小时,霍准的手机无法打通,短信也不回复,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
现在是清晨六点,沈畔睁着浓重的黑眼圈,木楞楞盯着天花板。属于早晨特有的蓬勃朝气被她用厚厚的窗帘挡在窗外——卧室内一片漆黑,明媚的阳光穿过窗帘后只剩下了一些朦胧的红晕。
她不是不想睡觉,也不是矫情到一晚上坐立难安(他们家负责操心的人一向是霍准,而霍准目前已经从李慧出现的冬季操心到红皇后出现的第二年夏季),只不过——凌晨三点半时,沈畔疼醒了。
所谓痛经,就是这么个磨人东西。
第一波疼痛袭来的时候沈畔再次拨打了霍准的电话,后者没有接。然后四点半时她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五点时又疼得冷汗直冒。霍准的通话录音还是机械的女声,头像都变成了灰暗。
就这么翻来覆去的折腾,直到天光熹微的清晨,煎饼果子和豆浆的香气飘进窗户,叫卖声与自行车铃响成一片元气满满的嘈杂,独自窝在床上的沈畔紧紧揪着自己右手边的床单,在一声声无法抑制的痛苦呻|吟中抱紧了霍准的枕头。
好疼。
痛的想死。
之前就说过,沈畔痛经的毛病非常严重。她本就体质偏寒,无论春夏秋冬手脚都会发凉,小时候还在发育期时吃过不少苦头——那与那个沈畔不想回忆的女人有关。
单身时她就是一个孤苦伶仃的悲惨极端,每个月大姨妈报到时都咬紧牙关严阵以待,痛到无可忍受的时候,为了防止自己叫出声吵到房东,沈畔甚至会爬到床柱旁用牙齿紧紧咬着结实的木头,发出一种幼崽受伤般的呜咽。
而嫁人之后她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相信不是每个结了婚的男人都能把妻子的生理期日期倒背如流的——霍准对她的掌控欲到了一种旁人看都会汗毛乍起的地步。在生理期到来的前两天他就会熬好红糖和姜汤,然后再不经意的哄哄她大姨妈之前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坏脾气,等到盼盼洗澡时发现下面开始淌血,推开拉门就能看见衣架上的卫生巾和换洗内裤。
——连每天更换不同流量大小的卫生巾他都能做到。
接着最疼的第一天他会炸甜甜圈再淋上亲手切碎后融化的生巧克力,附赠童话书与长达两个小时的动画电影。顺便一提霍准是能够面无表情陪媳妇看完仙履奇缘三部曲的可怕存在——尽管那次荼毒之后他把自己的客户颧骨削下来做成了水晶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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