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一阵细微的马蹄声,夹杂在咆哮的风雪中,送进沈畔的耳朵。
嗒嗒嗒。
马蹄声愈来愈清晰,沈畔睁大了眼睛,被厚厚的飞雪遮盖的尽头,从湖水那边的广袤森林里,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白色马甲,金色纽扣与流苏在风雪中格外明显,有一对银白色睫毛点缀的漂亮眼睛,背挺得笔直,气宇轩昂。
来时看见的,白马王子般的女骑手此时骑着一匹深棕色的骏马,单手抓着缰绳,直直奔向沈畔面前。
女骑手扯住缰绳让座下的骏马停下,沈畔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对方的左手还拿着一道细细的马鞭。
她以为这个陌生骑手是要进塔做什么事,所以特意又向后退了退。可是女骑手突然开口了——她紧盯着沈畔的脸,这让沈畔知道她特意是来找自己的。
“新来的?”
女骑手开口,面无表情:“我是温迪。”
沈畔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话。最后她只是选择了谨慎的“你好”。
“你在这里干什么?”温迪说,举手指向城堡真正的主楼区,“总部在那儿。我们都在等你,波雅准备了一个欢迎仪式。”
沈畔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抱歉,我在等我老公……”
温迪一顿,仔仔细细打量她一遍:“你结婚了?”
“嗯。”
“关系如何?”
“啊?嗯……嗯,我们很好。”
温迪深深皱起眉。老板是什么意思?怎么这次的新人还有了家室?看上去还是一个婚姻幸福的?这会严重影响执行任务吧
最终她只隐晦提点了一句:“家庭,不要影响你的工作。”
“啊?哦、哦……好的。”
“请柬。”
温迪抬手,一个钥匙状的小石头抛进沈畔手中。后者纳闷的接过:“那个,你……”
“明晚六点。记得准时参加,波雅很兴奋。我们欢迎你的加入。”温迪没有理睬她眼里的困惑,对沈畔点点头,就操纵着高大的骏马,迅速又消失在风雪中。这又是个似乎不怕冷的人,出入于暴风雪中仍然稳稳的挺直自己的后背,仅仅一件单薄的白马甲,沈畔看着都想打哆嗦。
莫名其妙的,她什么意思啊。
盼盼将石头匆匆放入口袋,再次伸直脖子去出口处张望。她如今的心思全放在未归的霍准身上,实在没有余裕去细想那个古怪的陌生女骑手。
五分钟后,公路那一边的风雪尽头出现了一个黑点。
这回是霍准。
霍准跑回塔楼,沈畔立刻冲上去,给他裹上厚外套与围巾。
“下次不要做这种事!”她脸色发白,“我担心死了!”
“盼盼,没事。”
霍准安抚她,眼睫毛上盛着些许快要融化的雪花,“情况不是很乐观,车站停运了,最近的油罐车已经出发,下一班起码要等到风雪停止之后。”他再次观测了一下天空,“这场雪还没结束,最起码要下到今晚。而赶夜路回去太危险了。”
沈畔抓着他的双手呼气,没有认真听霍准的分析。她专注的试图把霍准的手搓得暖一点,结果却发现他运动后的体温像个天然热水袋——真暖和。
从试图吹气让对方体温回暖,到主动用脸去蹭他的掌心取暖只花了盼盼几分钟。
“那怎么办啊。”
她说话时吐息喷在霍准的掌心,嘴唇与鼻尖都磨蹭着他的手。霍准的眼神有点发暗。
“没办法了。”霍准轻咳一声,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我回来时看见城堡的小门是开放的,我们去主楼找个房间过一晚吧。”
“啊?可是这里有规定……”
城堡的主人煞有介事:“特殊情况。我相信主人不会介意我们的拜访。”
他们从敞开的小门进入了这座神秘的古堡。沈畔有点奇怪的发现门沿上并未沾染积雪:难不成是刚才特意打开的吗?
霍准点头:“看来我们得到了主人的默许。”
沈畔心中还有点忐忑:“这实在有点失礼……老公,这不符合规定。”
走在前方的丈夫顿了顿,沉声道:“好吧,盼盼,其实有件事我没告诉你。”
“什么?”
“我认识这座城堡的所有者。”霍准巧妙的说,“他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
哦,原来是老公的病人。
自动补完后半句的盼盼松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是因为病人隐私保护条例吗?对方一定是个十分富有的大贵族吧。”
霍准含糊的说:“哦。”
继今年秋天对霍准总忽悠自己的行为提出强烈抗议,并度过“毫无谎言”的一天后,盼盼再次被轻易忽悠了。她开始有心思欣赏古堡内的装饰——这里真是美极了,比她想象中还要漂亮。
他们是从一个小暖房进入古堡的,借着零星的月光,暖房里雕工精美的橡木家具并没有豪奢的气息,反而十分可爱。那些花纹并不是雕金饰银的波浪,而是各种各样栩栩如生的小画。沈畔甚至发现了一张桌脚雕着新月形指针的三脚桌——这真是太好玩了。
唔,前几个月她刚刚毁掉了家里那个漂亮的三脚桌。这个造型比它还可爱。
霍准拉着她拐进一条长廊,雪地靴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有点尴尬的声响。越深入城堡光线就越昏暗,窗外的风雪还在嘶吼,因为这来势汹汹的暴风雪,电力与电子信号全都消失了。所以此时的沈畔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丈夫拉着她的温暖手掌。黑暗,风雪,与陌生沉默的古堡,这些都让盼盼恨不得黏在霍准身上。
片刻后,前方的丈夫停下。紧紧黏住他的盼盼成功撞上了霍准的后背。
“盼盼。”霍准闷笑,“我们到了。”
盼盼揉着被撞疼的鼻子不说话,庆幸黑暗遮掩了自己通红的脸。
不知从哪里摸出了钥匙(沈畔只听见一阵金属碰撞声,然后是木门推开的“吱呀”),霍准轻车熟路打开城堡主卧室的房门。他习惯一切尽在掌握,所以尽管计划里并没有将盼盼领进城堡里居住,但依然在房间里提前准备了换洗衣物,以及壁炉旁充足的柴火。
霍准准确找到壁炉的位置,他的夜视能力很好。只花了一分钟左右,旺盛的,明亮的炉火在房间里升起,沈畔眨眨眼睛,在能看清事物后第一时间蹭到霍准身边。后者正半跪在壁炉前,用火钳调整火焰的方向与大小。盼盼颇为崇拜的看着霍准的动作——换作她自己是绝对生不起火的——她小动物般对着壁炉抻出两只胳膊烤火,发出满足的叹息。
“把外套和围巾脱掉,小心着凉。”霍准叮嘱道,将火钳放好,起身去盥洗室给她放热水,“觉得暖和了就来洗澡,盼盼。你的头发上有雪花。”
“是是。”炉边的盼盼就像只快睡着的猫,她眯起眼睛,“我马上就来。”
没有电力,意味着没有灯光。
盼盼走进盥洗室后,只能摸黑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雪,它们或多或少都有点潮湿,穿在身上委实难受。她正摸索着寻找浴缸,就被突然袭来的一只手臂吓出尖叫。
盼盼一边尖叫一边抓到梳妆台上的尖锐长形物品,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向后捅去。
敏锐躲过的霍准:“……是我,老婆。”
听到熟悉的声音,盼盼松了口气。随后是无边的恼怒:“你放开我!我要洗澡了,你怎么还没走!”
她还以为这人放过热水后就离开了呢!
一片黑暗里,霍准蠢蠢欲动的捏捏盼盼的肉乎乎的腰。后者气愤的挥舞着不知名武器,大声说:“给我放开!”
她现在什么都没穿,混蛋!
霍准轻咳一声:“我怕你找不到水池摔跤,所以守在这儿的。”
鬼才信!
发觉搂着自己的手开始不安分的乱摸,盼盼剧烈挣扎:“放开!我冷!我要洗澡!”
霍准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他收住小动作,将盼盼提起,放进盥洗室里的热水池。后者轻轻叫了一声——估计是被陡然漫过全身的热水吓到——然后不说话了。
黑暗的盥洗室里响起水流的碰撞声,霍准听得耳朵发痒。
啧,失策了。
“你快出去啦。”盼盼蜷在水里,即便知道这人看不见,依然警惕的捂住自己的胸部,“我要洗澡。”
出于男人的天性,霍准绝顶聪明的大脑正飞速转动着,寻找一个可以冠冕堂皇留在浴室里的理由。
二十秒后他找到了,霍准很擅长这个。
“……好吧,那我出去了,盼盼?”他故意咳嗽一声,“你抓紧时间,暴风雪来得太突然,这里的热水储备并不多。我想再过二十分钟左右就要停水了。”
“啊?”妻子的语气立刻犹疑起来,“停水?那你怎么办?”
自己躲在塔里都冻得不行,霍准可是没穿外套在暴风雪里跑了一个来回啊。
睁眼说瞎话的魔王:“没关系。虽然我冷的骨头有点疼,但用热毛巾擦几下就可以了。”
沈畔听到对方说冷就开始心疼了,她把羞涩之类的情绪抛到脑后,当即立断:“怎么可以!快进来,老公,抓紧时间我们一起洗!”
耶。
片刻后,盼盼顿悟了这份阴险的计划。她晕乎乎的想,再信霍准的鬼话,我就咬死他。
——去他的二十分钟停水!这流氓都折腾了快一个小时了!
盼盼走着进浴室,被抱着出来。她裹在毛巾里气愤的哼哼,刚被丈夫放在床上就抬脚踹他。
霍准握住踹来的脚捏了捏,盼盼恼羞成怒的推他,没有推动,反作用力直接让她被柔软的床弹进某人的胸口,于是又被拉回来折腾了一个小时。
结束后,盼盼彻底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团成一个球,一句话都不想说。她甚至没工夫去琢磨为什么这是一张柔软舒适的双人床,丝绸的床单与X市别墅的那个房间极为相似,以及那绝对不属于客房的阔绰装饰——她就想睡觉,然后在梦里扎霍准小人。
想睡觉的盼盼拒绝交流,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团球球。霍准推了推,没有收到任何反应,于是挑眉把盼盼牌球球抱了起来,放在沙发上。
球里伸出一只胳膊打他,语气委屈:“我要睡觉!”
“乖。”餮足的魔王心情很好,“我换张干净床单你再睡,否则明天你要说不舒服的。”
盼盼缩回球里,恼羞成怒:“你不是戴了那什么吗!”话说为什么要随身带那什么啊!
霍准停顿了一下,有点犹豫是否说实话。说实话好像会把人逗得更狠,说不定盼盼会涨红着脸哭……嗯,说实话吧。
“弄脏的床单和我没关系。”霍准委婉的说,“是你太激动了,盼盼。”
寂静的五分钟后,十分期待的霍准扒开了被子球。盼盼的娃娃脸像成熟的苹果,眼睛湿漉漉的。
耶。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频率降低,就用字数补偿小天使们!!下一章就是禁外国会完结篇啦`
魔王:耶。
蠢作者:耶。
盼盼:嘤QUQ一帮混球!
第88章 禁外国会(完)
“沈畔。”
熟悉的声音, 陌生的称呼。
沈畔茫然的回头,属于深秋的风轻轻滑过那人的发梢——他靠在天台的栏杆上,手里一大捧洁白的野百合, 是一抹模糊的黑色影子。
“走吧, 沈畔。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不。
不对。
为什么她要离开?为什么她总是被隐瞒的那个?为什么……
“谢谢你,沈畔,祝你未来的人生美满。”黑色的影子掩上了门:“接下来的事, 与你无关。”
不!我不要——你停下,把门打开——我不要——
“霍准!我不要你去死!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沈畔从噩梦里惊醒,梦境里响彻警局大楼的枪声刺的她耳朵发疼, 于是抱着头尖叫起来:“不要, 不要——”
半晌她才找回理智,想起自己正位于禁外国会, 与霍准一起度过纪念日旅行。沈畔这才察觉到不对劲:没有人回应。
沈畔惶恐至极的抬头,伸手胡乱在被窝里摸索丈夫的身影。当然,她没找到。
——只要是能听见自己的范围, 霍准是不可能无视盼盼的尖叫的。
壁炉里的火焰正“噼啪”迸溅出一点点的花, 明亮的火舌舔舐着干燥的木料,垂下的床帐营造了富有安全感的昏暗。空气里还有点睡前那些亲密留下的旎旋味道。她自己的身体则裹在一层又一层柔软的被子里,床边放着一杯热牛奶。
——但此时的盼盼, 却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霍准不在这儿。
像极了今年秋天他生日的第二天早上, 霍准也是消失不见,怎么喊都没有回应,再出现时皱眉望着一大束野百合——
野百合。
沈畔就像被雷劈中了:和梦里的花束一模一样。
“霍准?”
她又惶惶不安的唤了丈夫几声, 后知后觉的认识到没有人会回答。既然刚刚那些失态的尖叫都没引来丈夫的关注,说明霍准离这个房间很远。他连自己的尖叫声都听不见。
于是盼盼咬咬嘴唇, 费力的挪动身体,掀开被子。她没能发现自己的衣物(昨晚好像只来得及裹浴巾),于是拿起了丈夫的衬衫、找到了他留在椅背上风衣外套、挂在门后的大围巾,用它们裹住自己,试探着推开了房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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