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嫔咬唇,面色变了变,脚步往前挪了挪,特别拼的跪倒在地,啜泣道:“皇上……”她很委屈,这话语一言三转,婉转极了。
康熙负手立在原地,先是看向形容狼狈的嬷嬷,很快不感兴趣的转过头,看向丹宁的时候,眼睛忍不住眯了眯。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锦心上前一步,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得到的信息说出来,不偏不倚。
“冲撞?”
康熙上前,用手中的玉笛挑起丹宁下巴,看着她钗鬟散乱,唇角青紫,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冷声道:“如果朕没有记错,这是后宫嫔妃?”
宜嫔面色白了白,对他话中质问的语气心酸。
“是……只是……”她话音还未落,康熙便又将视线转向嬷嬷,漫不经心的问:“这又是为何?”
锦心上前一步,将当时的情景描述出来,宜嫔心里一松,觉得自己洗白的机会很大了。
毕竟说的是瓜尔佳家不会养孩子,这个一语双关,就看皇上的心偏向谁了。
她眼神中充满期待,却又在康熙话语落下的时候,整个人都暗淡下来。
“朕也不知,宜嫔何时能行皇后职责了?”
姜染姝砰砰跳着的心终于放下,伺候康熙这么久,终于没有白伺候,还是有好处的。
这话一出,代表着事情发展向着有利于她的方向。
宜嫔面色苍白的跪地请罪:“臣妾鲁莽了,求皇上开恩。”
梁九功看着这场景,在心里轻轻叹一口气,原本宜嫔也是极得宠的,可比起禧嫔来,那是萤火之光跟明月争辉啊。
他跟在皇帝后头,最是明白皇上对禧嫔到底有多纵容宠爱,那是满后宫都找不出来的第二个。
皇上自己都没发觉,可是他观察到,自打有了禧嫔之后,再也没有去宠幸过其他人,偶然有去旁人宫里,也是以用膳、探望孩子居多。
这是一个非常令人心惊的事,只当事人都没有发现,他也不好说什么罢了,就怕后宫众人发现,那估计会有一场恶战。
在他出神期间,就听皇上慢悠悠开口:“宜字你也不必用了,褫夺封号,多加思量。”
宜嫔泪眼朦胧的抬眸,就见皇上面色冰冷,瞧着她的眼神毫无温度,她就知道,往后余生,她都输了。
“臣妾谢主隆恩。”她深深的叩首,埋头不起。
姜染姝神色有些复杂,一代宠妃就这般落下帷幕,也着实让人感叹不已。
丹宁的眼登时亮了,她膝行几步上前,惊喜道:“皇上……”
她脸上现出羞涩的笑意,羞答答的等待皇帝搀起他。
“走吧。”丹宁僵了僵,抬眸一看,就见康熙扶着禧嫔胳膊,施施然离去。
她视线转向宜嫔,对方仍恭敬跪着,低垂的头颅看不清面上神色。
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丹宁的视线渐渐模糊。
姜染姝有些忐忑,偷偷那眼角余光觑他,咬着唇不敢说什么。
一路无话的回到景仁宫,两人依次坐下,端上茶盏喝了几口,康熙才缓了一口气,轻声道:“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想到康熙方才对宜嫔的冷漠,姜染姝垂眸小小声请罪:“臣妾下次再也不敢跟人起争执了。”
话音刚落,额头上便被点了一下。
“你呀。”康熙无奈轻叹。
他想了想,还是细细跟她解释,怕她听不懂,特意掰碎了说:“这不是起争执的问题,算了,还是起争执的问题。”
见他这么说,姜染姝眼神又委屈起来。
“但凡起争执,必有人头脑发热,万一伤着你,可如何是好?”
康熙将她搂到怀里,轻声嘱咐:“往后受了委屈,尽管跟朕说,让朕给你出头,动动嘴皮子的功夫不好,为什么要自己去呢?”
若今儿宜嫔不管不顾的让人打回来,她人单力薄的,岂不是要吃亏。
姜染姝有些惊讶,呆呆的张开樱桃小嘴,瞧着有些傻。
“还能跟您告状?”这操作她想都不敢想。
康熙肯定点头,无奈道:“你这般软濡,怎么刚的过别人?”
想着自己今天二话不说先抽了那嬷嬷一顿,怎么也算不上软濡吧。
“我、我都打人了……”
姜染姝弱弱为自己辩解。
“说起这个……”康熙视线在她身上轻扫,半晌才哼笑出声:“拾掇这么美丽,竟不是为了给朕看?”
姜染姝无言以对,这话题是怎么拐到这上头去的。
心中却瞬间安定下来,有一种踩着对方底线跳舞,本来会挨一顿抽,结果竟然被对方包容欣赏,那种感觉还挺好的。
“您若是想看,什么姿势都有的。”她暧昧道。
康熙眯了眯眼,瞧着她故意将细白的葱指搭在嫣红的唇瓣上,那强烈的对比让她愈加妩媚起来。
“皮。”他笑骂。
这会儿子大白天的,也不好做什么,何苦来勾着他。
姜染姝傻笑一声,窝在他怀里撒娇,掰着自己手指头道:“冬天马上要来了,这有孩子不好燃太多炭盆,总要见见冷气,肺才好发育哩,所以做了许多厚实的棉袄、包被。”
什么样的花样她也絮絮叨叨的说了,直到昏昏然睡了过去。
康熙看着她浑身精致的着装,心里有些心疼,到底是美看顾好,还让她自己穿上战袍去拼杀。
这凌厉的妆容下,是一颗格外柔软洁净的灵魂。
在她光洁的额间印上一个轻吻,康熙唇角含笑,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睡上半个时辰便将你们嫔主儿叫起来,省得晚间没瞌睡了。”现在天儿已经长起来,晚间黑的又早,白日就不好多睡。
锦心垂眸应下,带着一屋子奴才无声送走皇帝。
康熙一路走,还在琢磨,禧嫔的位份到底不高,谁都来踩上一脚,可要是突兀的升一升,又太过扎眼。
该怎么求个双全的法子,这是个问题。
梁九功躬身跟在他后头,听着他喃喃的说着,只觉得无言以对,从包衣宫女到嫔位,对方只用了一载,宫中除了贵妃位尊,下头就是嫔了,怎么就谁都能踩一脚?
可见偏心是没道理的。
第59章
原本有七嫔, 添了一个禧嫔算是有八个,在论资排辈的后宫中,禧嫔属最末, 而宜嫔被褫夺封号后, 就成了最末的那一个。
往后见着禧嫔,那是要率先行礼的,这里头的门道大了,比如有重大宴席, 那排位也是辍在后头的,两人紧紧的挨着,那不跟挖心还难受。
姜染姝淡然如初, 并没有得意洋洋。
因为她知道, 在康熙漫长的帝王生涯中,宠妃更替实在太过正常, 她一时得意算什么,早晚有一天变成前浪,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这幅雍容大气在康熙看来, 便格外吸引人。
他比较烦的恃宠而骄, 在禧嫔身上从未发生过,偶尔私下里相处,一些娇嗔的小胡闹反而更提高情趣。
康熙手中执着的朱笔顿了顿, 唇角露出一抹轻笑, 看着上头江宁府织造发来的请安折子,什么江南秋雨绵绵,有一家人存的豆腐长毛了, 后来发现很好吃等等。
落笔批下知道了三个字,想添一句进上来, 踌躇一下,到底没提。
若是真想要,遣人去收便是,这般在奏折上提,有些不大好。
姜染姝不知道自己跟臭豆腐擦肩而过,她正在细细的挑绣线,之前给康熙绣的那个荷包,他日日都戴着,有时候跟衣服颜色花纹不配,也没见他取。
她想着再制一个荷包,也方便他换着戴。
绣线都批好了,姜染姝抿着薄唇,将东西又放回柜子里。
这一个荷包自然珍贵,她若是给做一堆出来,那也没意思了。
这么想着,她心安理得的哄孩子去了,胤祒、明瑞两人一天大过一天,面上表情也丰富很多,偶尔会互动了,特别好玩。
抓着胤祒的小手晃了晃,他立马裂开小嘴笑起来,露出没有牙齿的牙床。
“怎的还未长牙?”姜染姝凑近瞧了瞧,丝毫长牙的迹象也没有,不由得疑惑:“不是三四个月就长牙了?”
赖嬷嬷听了一耳朵,顿时无言:“快一岁长牙也是常有的,三四个月就长,那缺见的紧。”
点头表示明了,姜染姝将明瑞抱进怀里,看着她高兴的踢腾腿,自己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正玩闹着,守门的太监来禀报,说是郭络罗氏求见。
姜染姝拧了拧眉尖,心情有些不虞,刚跟对方闹过别扭,这突然间跑过来,她觉得没意思的紧。
现在讲究来者是客,她若是拒之门外,反而要说她的不是。
“请进来吧。”她这话一出口,小太监打千过后利索的离开。
将龙凤胎抱走,正殿收拾出来,刚好郭络罗氏带着奴才们进来了,姜染姝一眼瞧过去,忍不住微怔。
郭络罗氏穿着白绫袄,一张脸素净的紧,头上插戴着素布绢花,可以往艳丽飒爽的装扮格外不同,倒显出几分楚楚可怜来。
她瞧了又瞧,在看到对方眉尖拧起的弧度时,终于想起来她像谁了。
可不是跟乌雅常在一个路子出来的,她当初对抗佟贵妃,她在边上瞧了片刻,那表情就是这样的。
“你来了,坐吧。”姜染姝含笑点头,引着她在客位上坐下。
这会儿子外头已经近黄昏了,夕阳将她的影子拉的愈加纤长婀娜,那玲珑的成熟曲线特别好看。
郭络罗氏垂眸坐着,面上显出几分哀伤来,她凄切道:“是我教导不严,底下的奴才犯上,竟做出这等事来,今儿捆了她来,任您处置。”
她话音一落,刘嬷嬷便上前一步,漠然的跪倒在地。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她作为郭络罗氏的奶母被推出来,不光是割了她的脸,这往后,她必然不能在主子跟前伺候了。
姜染姝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依依不舍的一对主仆,半晌才弹着护甲道:“本宫只想问一句,谁家不会教孩子来着?到底年岁大了,有些记不大清楚。”
这话一落,刘嬷嬷和郭络罗氏的面色便僵了,对于两人来说,这句话是罪魁祸首,被对方抓住把柄致以死地。
刘嬷嬷屈辱开口:“是奴婢刘家卑贱,教出来奴婢这么个祸根来。”
她终于忍不住,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郭络罗氏心疼极了,她这个奶母一辈子操劳,好不容易跟着她享了几天福,一把年纪还要受这屈辱。
姜染姝呵呵一笑,挑起细细的精致眉尖:“你刘家卑贱自不用说。”
说完她就若无其事的端起茶盏,手中的是新瓷,刚供上来的新釉色,清浅的桃花粉色,釉色饱满清透,特别好看。
里头泡着贡茶,茶汤金黄澄亮,香气浓郁。
她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傲慢和自持,郭络罗氏看的心肝疼,狠了狠心道:“是我郭络罗家不会教人……”
她折腰到如此程度,简直内心都开始滴血,一张粉白的小脸浮上几抹红晕,呼吸也变得急促些许。
姜染姝放下茶盏轻轻一笑,那些压迫感尽数消失,只剩下些许玲珑天真。
“都是一宫姐妹,说这些做什么,至于刘嬷嬷……”她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多余的话一句没有,全凭她自己处置。
郭络罗氏没落到好,强笑了笑,落寞道:“你我情分万不能因这个伤了才是。”
姜染姝笑了笑,没接话,什么情分不情分的,在后宫中都是笑话。
特别是刚刚闹的撕破脸皮,转脸跟你情深义重,就这份厚脸皮,都是她需要修炼的。
“这是寻来的一点小玩意儿,您随意把玩便是。”郭络罗氏在说您的时候,舌尖含糊些许,前些日子身份还倒个,是禧嫔问她尊称您,这才多少日子,就走到她前头了。
说着奴才便将一直抱着的锦盒拿出来,露出里头琳琅满目的珠宝出来。
有水头极好的翡翠摆件,也有价值高昂的羊脂白玉,甚至还有一颗淡蓝色的珍珠。
金银簪子更是整整齐齐的码着,看得出来,都是些老手艺货,比原本价值高多了。
姜染姝随意的瞟了一眼,若是想拿这个砸她,那就不可能的事,她现在眼光被康熙养的很刁,不是极品根本入不了眼。
这些东西对于一般人来说确实下血本,可对于她来说,那是一堆用不上的次品。
“收下吧。”她用下巴点了点锦盒,漫不经心的开口。
左右库房里头落灰罢了,给对方一个心安。
郭络罗氏心里一松,只要她贪财,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随即心里又得意的想,她这么多好东西砸下来,不信她不心动。
“里头有一串珊瑚珠,最是珍贵。”她用帕子沾了沾唇角,自信的侃侃而谈:“当初暹罗上供,皇上可着挑,一眼便相中这一串,如今送来给你,也算是尽我最大的心意了。”
姜染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愿意接茬,这就翻篇了,怎的就非得提皇上。
“哦。”冷冷淡淡的应了一声,她放下手中茶盏,扬了扬下巴,冷声开口:“本宫乏了,你看?”
这就是送客了,郭络罗氏脸皮子涨红,从皇上优待的回忆中回神,尴尬的笑了笑,带着刘嬷嬷离去了。
对方紧着她自己处置,最轻省的也是送出宫去,郭络罗氏有一万个不舍,旁的倒好说,只刘嬷嬷是她的左膀右臂,砍了自己胳膊,那痛楚简直撕心裂肺。
“你走吧。”郭络罗氏看向刘嬷嬷。
刘嬷嬷一抹老脸,长长一声叹息,跪地道:“往后余生,老奴不能陪着您了,只您定要保重身体,青云直上才是。”
青云直上?郭络罗氏惨然一笑,她往后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了。
打从景仁宫走一趟,她就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什么了。
翊坤宫也算是富丽堂皇,可跟景仁宫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处处陈设摆件无一不精致,无一不价值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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