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
“只撒过,和泥巴通常都是你的活儿。”郭尉笑笑,耸掉他的手:“现阶段数据代表不了什么,具体情
况还要年后过去看一看。”
聊了些公事,暴躁的音乐声终于停止,一首舒缓舞曲紧接而来,舞池里立即涌入一群年轻男女,灯光暧昧而迷醉。
有什么顺着他肩膀一路滑下来,在他手臂上轻轻捏了把,郭尉尚未回头,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撞入鼻端。
“哥哥,跳支舞么?”声音甜得发腻。
郭尉看过去,女人高马尾吊带裙,五官极为精致好看,那只手仍搭着他臂弯,身体慵懒地靠在把台上,水蛇一样。
郭尉没躲开也没迎合,只温和地拒绝:“抱歉,不会跳舞。”
“是不会跳,还是不会跳呢?”
郭尉转回视线,心不在焉地摇晃几下酒杯,抬起来朝她略微示意,那无名指上的白金素戒甚是碍眼,像困住男人的紧箍咒。
“不方便。”他说。
女人眼中闪过失望,远远看见这男人西装笔挺气质不凡,喝洋酒的姿势稳重而优雅,混在一众轻浮狂热的同性中间,不引人注目都难,满桌子姑娘议论半天,都怂恿她先来搭讪。
她不想就此放弃,笑着说:“没关系,随便玩玩嘛。”
“找他玩。”郭尉牵起臂弯上的手腕,将她一路引领至赵平江那边。
赵平江脸黑了黑,压低声音说:“捡你剩下的,爷我忒没面子了。”
郭尉喝尽杯中的酒,站起来慢条斯理系上西装扣子,嘴角含了点笑:“森林都留给你,慢慢享受,先撤了。”
赵平江:“.…..”
***
九点钟时,苏颖给郭尉打了通电话,那边迟迟未接。晚一些时候,两个孩子和保姆都睡下,她洗过澡,只留客厅一盏壁灯,便回了房。
一时无睡意,苏颖靠着床头看郑冉给她的资料,只是看着看着就走了神。她扭头盯着光源,渐渐的,眼前白茫茫一片,无数雪花和黑影交叠飞舞。她今晚心情低落郁闷,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一些人和事的关联注定不能割断过去,才致使自己沉溺于消极的情绪中。
苏颖低低叹息一声,将床头灯调暗,合上书本准备睡觉,这档口却隐约听见开门声音。苏颖本不想理会,稍躺了会儿,那人始终没进来,一阵窸窣响动后,餐厅方向忽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惊心动魄。
苏颖赶紧出去,郭尉正蹲着捡碎掉的玻璃杯。
邓姐也醒了,跑到卫生间取拖把。
苏颖去拍他捏碎玻璃的手,走近了,那股浓重酒精味直撞脑,她不由皱眉:“你喝酒了?”
郭尉侧头瞧她:“喝了一些。”
眼瞅着这人面色潮红身形不稳,苏颖扯扯他袖子:“别傻站着,醉成这样子,赶紧洗澡睡觉吧。”
“你先去,我不困。”
他手掌按在她背上将她推开几步,开了所有的灯,边扯领带边朝厅里走,把自己扔进沙发里,随手捞过遥控器按了下,某卫视频道的综艺节目正爆发一阵惊天笑声。
原本安静的环境,被他一个人制造出许多噪音。
苏颖气的不行,跑过去夺他手里遥控器,“你发什么疯,孩子都睡了,想闹醒他们么!”
郭尉淡淡瞥着她,身体后仰,捏着遥控器的手敏捷躲开。她从上面压下来,遮住头顶光源,郭尉另一手顺势勾住她的腰,用了几分力气,便将人箍进胸膛。
她以奇怪的姿势坐在他大腿上,挣扎几番已是气喘吁吁,那人手臂却越收越紧,更加动弹不得。苏颖一时有些吃惊,知他酒量有限,却从未见过他酒醉后耍无赖的样子,不禁泄愤地捶了把他肩膀。
“关掉声音,大半夜的你闹什么!”苏颖压低音量。
郭尉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开口声音有些哑:“谁的孩子?”
苏颖皱眉:“什么谁的孩子?”
“谁的孩子睡了?”
苏颖莫名其妙,懒得对他的明知故问作答,气道:“楼下捡垃圾的。”
郭尉竟笑了笑,整个人又沉默下来,挪开视线,注意力集中到不断变换的屏幕上,似乎对嘉宾之间做的无聊游戏甚是感兴趣。
苏颖趁他不备又去抢遥控器。
郭尉扬手躲开,直接扔到沙发另一头。
两人再次陷入无声纠缠。
半晌后,苏颖:“你捏疼我了!”
郭尉不承认,“没有,没用力。”虽这样说,握着她手腕的力道终是松了松。
苏颖使劲抽出来,惯性作用,手背反向磕到对面茶几上,“咚”一声响。
她抽口气:“嘶!”
郭尉:“.…..”终于老实了。
苏颖气得脸通红,挣脱坐起,爬到另一边关掉电视,生拉硬拽把这人往卧室里弄。
躺下后郭尉倒是消停了些,手指缓缓捏眉心,任由她为自己脱鞋盖被子。
房间终于静下来,床头灯散发着橘黄色暖光,时钟走动的声音都很清晰。旁边柜子上放一个盛满水的玻璃杯,只是不知搁置多久,已经没了温度。
郭尉扭头看了会儿,挪开手,视线落在苏颖身上,冷不防问:“如果有天我死了,你会改嫁吗?”
苏颖指尖一颤,本就对“死”这个字眼很敏感,联想到过去的经历,不免更加厌恶心烦。
郭尉:“会么?”
“会。”
他当即没了声音。
安静片刻。
“下次醉成这样不要回来了。”
“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他语气认真中带些不易察觉的委屈,苏颖愣一瞬,这样的郭尉有些陌生。
她没再说话,去洗手间拧了条热毛巾,坐在床边,不算温柔地给他擦拭脸颊和脖颈。暗光之下,他一半脸孔掩在阴影中,鼻梁到唇峰直至下巴的轮廓更加立体,一双眼幽沉而迷醉,紧紧盯着她,仿佛在窥探她的心。
这晚两人都反常,苏颖隐隐察觉到,却猜不出原因。
四目相对,郭尉握住苏颖停在耳旁的手腕,指肚轻轻摩挲她手背肌肤,不过片刻工夫,他另一手忽然勾住她脖颈,将她猛地压向自己,稍悬起头,便吻住她的唇。
苏颖呼吸滞了几秒,亲吻来得太突然,她一时忘记如何反应。
郭尉与以往不同,动作间带了些强势和侵略性。
苏颖此刻心中抗拒,皱了皱眉,却被他禁锢在怀里无法动弹,唇上生疼,忍不住呜呜捶打他两下:“疼!”
郭尉经她提示,好像恢复一丝理智,稍顿了顿,脑袋变换一下方向,温柔吻她。
她唇上触感湿润而柔软,鼻端充斥的酒精味盖过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
郭尉留给她一些喘息空间,接触变得断续而密集。他很懂得运用技巧调动另一半的情绪,可惜的是,这次苏颖整个人没在状态,始终清醒。
很久后,郭尉似乎低低叹息一声,稍作停顿。
“你在想什么?”他嗓音哑哑的,身体落回去,瞧着她。
苏颖手臂撑着他双肩,微顿片刻:“什么也没想。”
郭尉说:“做任何事都要认真,可能下一秒就会忘记当时的感受。”他捏了捏眉心:“苏颖,这时候我脑子里没有别人。”
他说这番话时始终望着她的眼睛,双眸黑亮而清明,仿佛整晚的酒意全部消散,那些醉后举动也是假的。
苏颖心口如针扎般:“我……”
郭尉缓缓坐起,垂眸看她刚刚被撞的手:“疼么?”
苏颖摇头。
郭尉去拿床头柜上那杯水,仰头慢慢喝完,少许沉默,他手掌转着玻璃杯,瞧着苏颖:“他名字跟我很像?哪两个字。”
第27章
苏颖脑中“轰”一声炸开,短暂几秒间,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她坐在床边,缓缓扭头去看他。
郭尉背靠着床头,平静说:“很抱歉,我不是有意听你讲电话。”
苏颖手指绕着袖口露出的线头,半天没动。
有关顾维,她只在婚前与他提过一次,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她不愿再同别人主动去讲顾维。这个名字连同过去一样,像一道愈合后的疤痕,在她试图忘记或忘记以后,总是提醒苏颖它始终存在。
改变人生远没有她想象中简单,抛不开过去,敞开心门重新接纳更是愧疚不安百般煎熬,考虑的问题变复杂,比较变多了,也越发讨厌自己。她就像钢丝绳上的小丑,倾向哪一边都是辜负,终日徘徊在悬崖上空无法抉择,稍不留神必将粉身碎骨。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她苏颖很懦弱,愿意向前跨出一步,却做不到彻底遵从内心,更没有落子无悔的勇气。
郭尉今天也执着:“他是哪两个字?”
苏颖厌恶自己,更抗拒他的问题:“与你有什么关系?”
郭尉嘴唇动了动,竟半天答不上来。
两人相对无言,那根线头被苏颖拉断了,袖口缝合处破个小口子,她站起来:“你睡吧,我去客房。”
郭尉问:“他在你心里什么位置?”
苏颖停住,满心排斥地答:“你认为什么位置就什么位置。”
“相比之下,我能占多少?”
这不像郭尉问问题的风格,他万事云淡风轻,或不在意,或放在心里,从不会把话题过多浪费在儿女情长上。
当他酒醉会轻松一些,苏颖说:“我去温杯牛奶,你醒醒酒。”
郭尉放下玻璃杯,“不需要,我很清醒。”旁边没拖鞋,他光脚踩在地板上,步伐稳健地走到她面前,低低道:“爱情因为止于美好,才变得不朽。如果他没死,你们未必......”
从没有人在她面前做过这样的假设,她蓦地抬头看着他,脸色越发难看。
“知道你这话多可笑么?”苏颖打断:“你又以什么立场对别人的过去肆意揣测和否定?”
郭尉静静看着她,半晌,紧绷的肌肉松动了下:“抱歉。”
苏颖情绪激动,语速快起来:“无论结局是好是坏,以往的一切经历我都愿意接受,至于走到今天,我不想再提,别人更没资格指手画脚。”
郭尉下颌收紧,微冷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脸上:“有没有资格你说了算,我只希望你明白,既然是你的选择,就为自己好好活。”
“全是屁话,我酗酒放纵还是哭闹自残了?”
郭尉低了低头,嘴角竟扯出一丝弧度:“那你有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
苏颖一愣。
他手臂松松垂在两侧,眼睛看了下别处,又看回她:“今天才知道,你生病时喊的人未必是我。曾经还为此沾沾自喜过,苏颖,你说我是不是傻透了?”
他尾音逐渐消融,不知为何,苏颖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半天无言以对,那种自厌的感觉再次向她涌来。她觉得他是在逼她,他根本不理解,长久以来她内心多煎熬多难受。
苏颖咬住唇,越慌乱无措越想找一道防线保护自己:“原本也是搭伙过日子,你我半斤八两,不见得多用情,又何必演戏质问。”
“我演戏?”郭尉从不发怒,就连此刻也只淡淡笑着,嗓音微凉:“苏颖,你没有心的吗?”
苏颖声音却难以控制地尖锐起来:“怎样才叫有心?没认识过他?没爱过他?没生过顾念?一张白纸没有过去?”
郭尉表情渐渐凝住,紧咬的牙关透露出一丝心迹,末了,他点头妥协:“我的错,是我期望太高,却根本没有预料到,有些事越期待越不值得期待。”
苏颖咬唇瞪着他,渐渐,竟眼眶发湿,她迅速低下头,气愤的同时,心中涌起一股不易察觉的委屈情绪。
苏颖脱口而出:“那离婚吧。”
这话落地,两人都愣住了。
时间将整个房间定格住,他们面对面站着,暗淡的光笼罩在周围。这是结婚以来第一次激烈争吵,竟闹到如此地步。
说出的话无法收回,苏颖凭借那股冲动咬了咬牙,转身出去。
郭尉目光跟着她的背影,到底两大步跨过去,握住她手腕:“你留下吧,我睡客房。”
苏颖彻夜难眠,迷迷糊糊睡着时,天已经微亮。后来她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闭着眼也没看屏幕,直接贴到耳边接听。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某个瞬间她蓦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再次确认,苏颖说:“好,我尽快订机票过去。”
苏颖挂断电话,不可避免又回忆起昨晚的事,呆坐了儿,心想冷静一下也好,掀开被子下床去。
两个孩子还没醒,厨房方向很热闹,邓姐边熬粥边用平板追剧。苏颖朝客房看一眼,门开着,窗帘似乎也拉开了,走廊地板上映着户外透进来的自然光线。
她去厨房倒水喝,犹豫着问了句:“郭尉走了?”
邓姐调小音量,“起来就没见着人,可能有早会吧。”她昨晚隐约听见两人起争执,主人家的私事,不便多管,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苏颖心中有些空落,沉默一瞬:“我得出趟远门,可能要几天。”
邓姐愣了愣,心说不会闹到赌气离开的地步吧,赶紧关切地问:“眼看快过年,准备住到老夫人家里去?”
苏颖说:“我舅妈今早过世了,舅舅要我尽快回去一趟。”
“呦,什么病啊?”
“那边没细讲,好像心脏方面的毛病。”
邓姐忍不住摇头惋惜:“瞧瞧这大过年的都是什么事儿啊,那我赶紧做饭,吃完你再走。”
苏颖点点头,背靠厨台,两个掌心慢慢转着水杯:“明天你也休息了?”
邓姐笑着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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