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津留在原地等。
他等得极其有耐心,缓缓悠悠抬起手腕处的腕表看一眼,再缓慢放下。
而卫生间里,苏栖刚一进去,就撞上一个预备出来的女人。
她像是喝了不少酒,身上酒味很浓,脸上浓妆艳抹,身上衣服也有些暴-露。
现在面对面见到,苏栖才恍然想起她是谁。
起先经过包厢时瞥了一眼,那时还没想起来,现在苏栖想起来了。
她是俞微。
一两个月前,在夜店,因为几句话而闹到派出所的那个俞微。
当时俞微还是小白花一样的打扮,现在这身造型,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根本不像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嘲讽苏栖是暴发户女儿的大小姐,更像是这会馆里工作的陪-酒-女-郎。
在苏栖认出俞微的时候,俞微也认出了苏栖。
她原本就喝了不少酒,很上脸,现在见着苏栖,连眼睛都红了起来。
“呵,是你啊。”俞微先冷笑着对苏栖开口,看着好像很怨恨。
苏栖敏锐地觉得她好像不怀好意,就回了句:“是我怎么了。”
“苏栖,凭什么你一个暴发户的女儿能过的这么好?这身衣服值不少钱吧,还有这项链,是多少克拉的钻啊。”
苏栖眉头微皱,往边上走,念了句:“关你什么事。”
她才刚走两步,就被俞微用力拽住手。
被迫回头的苏栖面对的是俞微红透的眼睛。
“你干什么——放开我——”
“苏栖,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都是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让傅时津把我们家的专营权收回去,我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苏栖用力甩开俞微的手,俞微受力坐到了地上,她也一时没站稳,撞到后面冰凉的瓷砖墙面,后脑嗡嗡疼。
稍稍站稳后,苏栖揉着后脑,对俞微说:“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喝多了就赶紧回家,难不成还想跟我一起去派出所。”
坐在地上的俞微,忽然间就伤心地哭起来。
“我的家……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你为什么要让你老公那么对我们一家……”
“我不想回去,不想去陪那些恶心的老男人……”
“苏栖我真的好恨你……真的好恨你……全都怪你……”
……
俞微哭诉的这些话,让苏栖完全摸不着头脑。
她根本不知道俞微到底怎么了,而这些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看她现在这模样,好像确实是从枝头的金丝雀跌落到尘埃里,有些可怜。
苏栖没有想上厕所的心情了,想先离开这。
俞微也看出苏栖要走,忽然就情绪爆发,从地上爬起来就抱住苏栖的腰,抱着她一起往旁边的墙上撞。
苏栖一时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撞向坚-硬的墙壁。
额头和墙壁碰撞,痛得仿佛头骨都要裂开。
就那一瞬间,苏栖都差点感觉眼前一黑。
等苏栖再反应过来,俞微已经抱着她的腰要继续撞墙,嘴里还念叨着:“都怪你全都怪你我恨你——”
要再次撞上墙时,苏栖用手用力撑在墙壁上,找准机会转了个身,躲了过去。
她奋力挣脱开发了疯一样的俞微,捂着额头摇摇晃晃地扶着洗手台站稳。
“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就去吃药看医生!你再这样信不信我我报警!”
俞微红着眼:“你报啊!我早就不想活了!我活不了,也一定要先拉你陪葬!”
真的是有病——
绝对是有病——
苏栖现在非常确认这一点,俞微肯定有病。
如果真的要动手,苏栖不会输给俞微,可是先前撞了后脑勺,又撞了额头,她现在整个人都头晕眼花,浑身无力。
她不止没有一点战斗力,甚至已经开始有点想吐。
俞微还要像疯狗一样冲过来,苏栖想躲想反抗,但眼前景象晃动,耳边没了任何声音。
就好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她都听不到。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苏栖感觉自己好像落进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里,模糊间,似乎看到了傅时津紧绷严峻的脸。
-
在赶去医院的路上。
苏栖迷迷糊糊醒来,发觉自己正被傅时津抱着,紧靠在他怀里。
全身无力,头疼得不行。
傅时津感觉到苏栖醒了,抱着她的手臂圈紧。
明明背后已经急出一身汗,可面对苏栖时,还是强装冷静地安慰:“没事了,很快就到医院。”
苏栖恍恍惚惚,感觉自己很不好,好像马上要撒手人寰一样。
她不禁脸色惨白地问傅时津:“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傅时津:?
苏栖眼泪顿时就出来:“怎么办我要死了……我不想死啊……我还不能死……”
傅时津刚想安慰她没有事,不会死,没想到她就开始哭了起来。
“我爸就我一个女儿,我要是死了他怎么办……”
“我工作室投资了那么多钱,我都还没回本……”
“知名服装设计师的名单上都还没我的名字,我怎么可以英年早逝……”
“我给你做的裤子还没做完,那是不是要变成我的遗作了……”
……
“不行啊我死了我的遗产都会变成你的,我那么多套房产,太便宜你了……”
傅时津额角微跳。
脑子这么清楚,还能算到遗产会便宜他——
事实上,他觉得他可以不用送她去医院了。
在苏栖哭着不想死的时候,另一边,瑠夏也在哭着往医院赶。
刚才送瑠夏回家的途中,方特助接到傅时津的电话,立即帮他联系私人医院,旁边瑠夏听到苏栖出了事,一下子慌了神,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全都怪我全都怪我……我不该叫栖栖陪我一起来的……”
瑠夏边哭边说,方特助跟着慌神,想安慰也一时无从下手。
他是专业的助理,在工作上能随时保持冷静,但是面对一个哭得昏天暗地的小姑娘,他完全犯了难。
“川岛小姐,太太马上就到医院,应该会没事。您不要太担心。”
瑠夏吸溜着鼻涕,含着眼泪说:“都晕过去了怎么会没事……以前她跟男生打架抢篮球场都从没受过伤,现在都晕了……”
跟男生打架抢篮球场??
方特助还真没想到看起来娇小的傅太太还有这样的往事。
看瑠夏这么担心,方特助尽力安慰:“太太一定会没事的,您别担心。”
“你可以别跟我用敬语吗,您您您的我感觉我好像已经是个老太太了。”
方特助:?
瑠夏:“你叫我名字就好了,也不要叫我川岛小姐。”
方特助面露难色,这好像有点……
瑠夏的眼泪又冒出来,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哇地一声哭出来。
方特助哪受得住这阵仗,连忙应下来:“好,好,好,您——你先别哭——”
瑠夏憋住眼泪,望着方特助的眼睛泪光闪闪,模样可怜极了。
方特助看得心下一动,不动声色地别过头去。
-
海城一家私人医院。
苏栖接受了一系列检查后,被转到VIP病房。
脑部ct的报告出来,没什么大问题,只有一点点的轻微脑震荡,需要多观察几天。
确认自己没有生命危险,苏栖就大松一口气,连住院都不想住,跟医生讨价还价要回家。
医生略犹豫,看向旁边一直神色严峻的男人,似乎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傅时津与医生对视一眼,只说:“谢谢医生。”
医生懂他的意思,把检查报告放下,就打着招呼离开病房。
苏栖看医生走了,忙对傅时津说:“他还没同意我出院呢!我不要住院!我不喜欢在这里——”
“行了,别闹。现在不想住院,那刚才在车上谁那么怕死的?
苏栖被傅时津问住,她撇嘴说:“那时我不知道自己没事,现在不是没事么,就没必要住院啊。”
傅时津:“没听到医生说还要观察几天?”
……
苏栖被傅时津这冷硬的表情吓到。
“你凶我?”
傅时津收敛一下情绪,声音低缓下来:“没有。对不起。”
他只是太紧张了而已。
病房门被推开,瑠夏哭着冲了进来。
方特助跟在身后。
苏栖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先被瑠夏给抱了个满怀。
“栖栖全都怪我,你现在没事吧?你不是撞到头了吗你会不会失忆啊?你还记得我是我谁吗?你还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这么多问题,跟连珠炮一样,苏栖一时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
“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真的?”
“真的。”
瑠夏松口气:“幸好你没事,不然我要自责死了。”
看瑠夏来了,傅时津稍微放心一点,跟方特助离开病房。
方特助守在病房门口,傅时津重新去找了医生。
病房里,瑠夏得知事情经过后,不禁忿忿道:“那个女的是不是有神经病啊!竟然要拉你陪葬,你是挖她祖坟了吗??”
苏栖用手掌揉揉还有点疼的额头,自己也是一脸不明:“她说的那些话就很奇怪,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她了。”
“不过,你刚刚说她叫什么来着?俞微,这名字好像有点熟……”
瑠夏转动脑筋,想了一会,忽然想起来:“她就是宇越集团的千金啊!”
“宇越集团?”
“对啊,就是上回,你老公突然回来那次,瞎几把冷酷无情收回专营权的那个宇越集团。”
苏栖有点懵。
瑠夏:“我听我外公说,宇越的老总俞总一直在想办法跟你家傅总商量,但是你家傅总一个机会都没给。”
苏栖:“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俞微说都怪她?
“你前一晚不是跟俞微进派出所了吗,会不会是你老公为了帮你出气?哇靠,要真是这样,你老公是什么神仙老公啊!!!”
“???”
苏栖觉得有点荒谬:“怎么可能啊,那天她就说我几句难听的话,我又没少块肉。”
这种生意场上的事,怎么能这么随意呢。
肯定是瑠夏脑洞开太大。
瑠夏说着就叹气:“唉,听说宇越集团现在资金周转困难,前些天还见俞微他爸来找我外公,想借一笔资金,可我外公没借。而且还听说,他们为了钱,把自己女儿,也就是俞微,送去陪一些老总喝酒。”
送去陪老总喝酒?
苏栖不由得想到俞微坐在地上哭诉的,一点都不想去陪那些恶心的老男人。
所以她今晚,是真的来陪酒的?
瑠夏眼看着苏栖好像陷入沉思,不禁问:“栖栖,你不会是在同情那个俞微吧?”
苏栖回神,摇头:“不算是同情,我没那么圣母。我只是想到一些事。”
瑠夏等苏栖接下去说,可苏栖欲言又止,最后只说:“都是些过去的事,算了。”
医生办公室这边,医生仔细地对傅时津分析了苏栖的每张检查报告,非常确定地告诉他:“傅太太确实一点问题都没有,脑震荡暂时没什么后遗症,只需要多观察几天就好。”
即便医生这么说,傅时津还是不确定地再问一遍:“真的没什么问题?”
医生笑了:“真没有问题。傅先生,你是我见过的最关心自己太太的丈夫。”
医生再三声明没问题,但傅时津还是没完全放下一颗心。
深夜的风很凉。
傅时津走出办公室,站在走廊上,面对这沉沉夜色,眉目深沉。
他从来都冷静沉着,唯二两次不可控制的紧张,一次是等待苏家应允他们的婚事,一次,就是不久前在会馆,把苏栖抱起的那瞬间。
他怕她出事。
如果她有任何问题,那他该怎么办。
傅时津略疲倦的闭闭眼。
所幸,什么事都没有。
傅时津走回病房,正巧夜深,瑠夏准备回家。
他让方特助送,自己留下陪夜。
偌大的病房,若是没人说话,就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苏栖和傅时津相互无言,过了几分钟,苏栖开口:“那个,我有事想问你。”
傅时津坐在病床边,姿势优雅地转动手上腕表,掀起眼皮看过来,轻应一声:“嗯?”
“就……晚上那个俞微,她跟我说了一些话,我不是很明白。”
傅时津沉稳着问:“她说了什么?”
苏栖:“她说他们家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我,是我让你那么对他们的,我……不是很懂。”
约莫缄默一分钟,傅时津才说:“一半一半吧。”
“什么意思?”
“FUNLAX有几个品牌专营权在他们手里,但是近几年一直在亏损。你给了我一个解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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