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爱着的正是这样的天使啊。
他的声线和磁带中听见的又有所不同——当然了,现场和录音棚总是会有区别的。安吉尔的现场还是那么稳,哪怕换成不插电的乐器也依然无妨他的表现。而身临其境,与他距离那么近,歌手想要表达的情绪也更为直接了当。
唱给谁?自然是唱给朱丽了。
安吉尔像是急于表达,又像是怯于面对,他甚至没坐在朱丽所站的位置这边,在这个角度朱丽只能看到他的一个侧脸,可是所有的情感却毫无障碍地透过耳膜直达心底。
从认识他到现在,朱丽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感情可以强烈到如此地步。
好像安吉尔·萨特的世界中完全没有“平和”这么一说,他不知道什么是温柔和舒缓,对于天使情绪只分为两种,要么是没有情绪,要么便是掀起惊涛骇浪。同样是风浪,同样激烈至死,那么滔天的爱与滔天的恨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朱丽才对伊桑说,让安吉尔好好把其中关键梳理明白。
他根本不懂。
因为不懂,才会肆无忌惮地去攻击身边人的软肋;因为不懂,才会想不通爱他的人为何会离开。
哪怕是这样的条件,安吉尔·萨特也能用歌声点燃全场。
刚刚的担忧与怀疑顷刻间烟消云散,他轻易地再次使得体育场内的气氛嗨了起来。安吉尔的表现仍然无可指摘,仍然像是往日那样,仿佛用尽了灵魂中的一切去歌唱。
但是……
朱丽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她也说不上来。
重新返场的安吉尔很正常,除了脸色苍白之外看不出任何端倪,但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他们认识太久了,了解太深了,深刻到此时此刻的朱丽和安吉尔之间横亘着一个舞台,远到她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庞,可是朱丽还是觉得就是有问题。
这样的担忧持续到一首歌结束,狮鹫乐队向大家谢幕。如此盛大的演出,哪怕是最后出了点小小的意外也无妨其圆满,但最后安可的时候安吉尔却没有出场。
发生了什么?
朱丽莫名地感觉自己格外心神不宁,她犹豫片刻,做出了决定。
伊桑还在场上展现自己的吉他技巧,朱丽却拍了拍拉娜:“我出去一趟。”
拉娜:“嗯……嗯?你要去哪儿?”
朱丽:“散场后你们直接回去就行,不用等我了。”
说着她越过层层人群,怎么从贵宾通道绕进来的,就怎么绕了出去。
但朱丽并没有直接离开体育馆,而后绕了一圈,找到了后台。她拿出手机给何塞打了个电话,不出多时对方就接了。
“朱丽?!”何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
“我马上到后台了,”她说,“你来接我。”
“……”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怎么,有什么困难吗?”
“不,不是。”
电话那头的何塞叹了口气:“你直接进来就行,没人会拦着你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你,朱丽。”
朱丽:“……”
过往的朱丽·扬身为安吉尔·萨特的妻子,当然可以自由出入演出后台。但她现在早已和安吉尔没有任何名义上的关系了,可这位特殊对待却依然为她保留着。
在安吉尔·萨特的生活里,除了朱丽本人已经完全不在之外,好像一切的生活都不曾改变过。
她果然不用说明就直接走进了后台,体育馆的人员想要拦住朱丽,可乐队的工作人员却一眼认出了朱丽,当即放行不说,还指出了安吉尔所在的地点。
狮鹫乐队的其他成员尚且在安可演出,而主唱本人……
休息室外里三层外三层站了许许多多的人,朱丽眼尖地从中发现了医务人员的踪迹,顿时她的心就沉了下去。
果然还是出了问题。
“他在休息室里,”何塞挤过来,对朱丽解释,“安吉尔必须立刻赶去医院,但他不肯走,他说不去安可已经很成问题了,一定要跟着乐队一起走,在体育场外面亮个相。”
“……他怎么回事?”朱丽问道。
“呃。”
何塞流露出了几分惊恐的表情。
身为狮鹫乐队的助理,何塞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样的惊恐情绪甚至左右到了他的表达能力,何塞“呃”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朱丽很是烦躁地舒了口气:“你让开。”
平日里她从不对人那么粗暴,可现在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朱丽不由分说地推开了何塞、推开了挤在休息室外的人群,直接进门。
安吉尔·萨特就坐在狭窄的房间里。
他低着头,手肘搁置在膝盖上,不住揉搓着那张漂亮的脸蛋。房门重重地打开、重重地关闭,这样的声响都没有引来安吉尔的注意。
朱丽没和他纠结回应不回应的问题,她首先仔细看了安吉尔一眼,很好,至少他没有再次昏倒,不像是强撑着心脏问题表演至最后一刻的样子。
坐在椅子上的安吉尔神智清醒,情绪焦躁,精致的面孔中写着几分近乎无措的茫然。朱丽深深吸了口气:“安吉尔?”
安吉尔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你不想第一时间去医院,至少让医务人员给你看看,你身边的人都很担心你。”
他依然没抬头。
朱丽拧起了眉心。
她迈开步子,走向前。在距离安吉尔还有三步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才恍然抬头,迎上朱丽的视线后他微微一怔,而后扬起一个惊喜的笑容。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朱丽!”
安吉尔惊讶开口:“你怎么来了?我明明告诉何塞……”
朱丽:“告诉何塞,不要通知我,是吗?”
连朱丽自己都没发现,道出这句话时她的语气中沾染了些许不那么明显的愠怒,但安吉尔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活动的嘴唇,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她的话语落地,诡异的沉默蔓延开来。
隐约之间朱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
她的心沉了下去:“安吉尔,你还好吧?”
关切的神情换回来的是一个能称得上悲伤的笑容。
“朱丽,”天使说,“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姑娘们!下午姜花家里停电了,来电了立刻生死时速,还是晚了一点_(:з」∠)_
上章有姑娘猜到啦,就是这样了。所以我说急什么这才开始呢,你们红姜花女士相当心狠手辣的,烟。二更还是在晚上九点,么么!
感谢在2019-12-13 20:37:57~2019-12-14 17:2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 20瓶;九九归一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六章 085(二更)
085
听不见?
好好的一个人, 怎么会突然听不见呢?朱丽不太明白,她知道安吉尔的心脏有问题,近些年伴随着他发疯般熬空自己的身体越发严重, 但这和他的耳朵又没什么关系。
直至送安吉尔进医院, 朱丽对此仍然没什么真切的实感。
主治医师一脸凝重地向她解释,说是心脏不好导致脑供血不足,所以安吉尔一直有眩晕的毛病。现在供血不足甚至影响到了他的听力,造成了感音性失聪。
失聪。
朱丽最恨安吉尔·萨特的时候, 也不曾将这个词汇和他联系起来。
他是个歌手啊。
音乐就是安吉尔·萨特的生命,可音乐是需要听的。倘若他听不见……朱丽几乎不敢想会有怎样的后果。
她阖了阖眼,深深吸了口气:“能治好吗?”
医生不假思索:“理论上能。”
朱丽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扬小姐, ”医生有意无意地向自己的办公室外瞥了一眼, 而后压低声音,“尽管你和安吉尔已经离婚, 但安吉尔没有家人,下面的话,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该向谁说。”
“什么?”
“我是他的医生, 我对安吉尔·萨特的健康负有责任, ”医生开口,“安吉尔真的不能再继续演出了,他的身体会垮掉的。”
朱丽抿了抿嘴角。
不知道该向谁说, 是因为没人能说。
经纪公司的人当然不可能主动停掉演出, 而安吉尔身边的人?就算是伊桑也没那个本事能说服安吉尔暂歇事业心。事实上连朱丽都不确定自己能做写什么,听到医生的话,她沉默片刻:“你说的演出, 是指眼下的巡回演唱会,还是……?”
“都有。”
果然。
朱丽的心沉了下去。
“安吉尔的身体状态不可能撑过全部的演唱会。”
向来喜欢用保守措辞的医生罕见地下定了结论, 他的神色凝重:“就算他能在几天之内恢复听力,而这次是失聪,谁能保证下次还能如愿康复?始终带着病拖下去,短暂的住院时光我根本不能做什么,他需要的是长时间的,不被人打扰的休养。”
而安吉尔·萨特从他拿起吉他起,或许就不曾休息过。
“要多久?”朱丽问。
“我不知道。”
医生摇了摇头:“或许一年,或许几年,或许他的心脏问题会恶化、从而持续很久。”
朱丽顿时明白了。
主治医师不是希望朱丽能劝他停下来喘口气,做些修整继续上路。
他是希望朱丽劝安吉尔·萨特离开舞台。
这怎么可能?
一名音乐天才失去了听力,而他的医生对此的建议是,哪怕最终恢复之后,也希望他能远离那个赐予他荣誉和名声的舞台。
放弃热爱的事业也许能让安吉尔活下来,但一个失去灵魂的人类继续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朱丽沉默许久,而后低声开口:“我也不能在此起到什么关键作用。”
医生感叹一声:“没关系,你能来看安吉尔我就很高兴了,扬小姐……这种情况下,他还是需要有人来安慰的。”
可是该怎么安慰他呢。
朱丽现在的身份不再是他的妻子了,严格来说安吉尔·萨特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如今她身处医院也不过是看在往日相识的人情面子上,站在病房前,朱丽心生一种被冥冥捉弄的荒谬。
都说后人不应该重犯前人的错误,但朱丽绕来绕去,却觉得始终绕不开父辈曾经走过的老路。
奈吉尔·扬的一生都投入进了热爱的拳击行业,却因为何康莉的离去而倒在了赛场上。
如今安吉尔在他的舞台中失去了听力,一切的开端正是朱丽签下了那厚厚的离婚协议书。
她推开门,病房的房门轻轻撞在墙壁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可是坐在病床上的安吉尔却充耳不闻。
主治医师说安吉尔没有家人,是的。安吉尔·萨特没有父母,他只有一名外婆,而老人在他成年的时候早早去世了,连朱丽都不曾见过。不可一世的天使就是这么孤身一人横冲直撞,抱着自己的吉他和曲谱,靠着他上帝赐予的好嗓音和天赋,蔑视着这卑琐庸俗的现实世界,一步一步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可是神明总是那么残忍。
他亲手赋予安吉尔荣耀,如今却要把他拥有,他唯独拥有的一切全部收走吗。
朱丽叹息一声,迈开步子。
等到她进入病房之后,安吉尔才察觉到朱丽的到来。
一刹那间那双浅蓝色的眼睛蓦然亮了起来,连带着安吉尔苍白的面孔也凸显出了几分生气。他甚至勾了勾嘴角,勉强送给朱丽一个笑容:“你来啦。”
朱丽想说话,却又在脱口之前意识到他听不见。
最终她只是静静地坐了下来。
沉默盘旋升腾,像是沸腾的水般在二人之间“咕噜咕噜”冒着令人难捱的气泡。可安吉尔连这样的氛围都察觉不到,铺天盖地的寂静彻底地笼罩了他,这样的认知让朱丽这个身体健全的旁观者都感受到了几分难忍的窒息。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打出想要说的话。
[你还好吗?]她问。
朱丽把手机屏幕展示给安吉尔。
安吉尔盯着屏幕看了半晌,精致五官中的笑意淡淡消失殆尽,他迟疑了片刻,而后视线转移到朱丽脸上:“医生怎么说的?”
看来何塞还没告诉他。
[如果是听力,只要配合治疗、多加休息就能康复。]
朱丽一个词一个词地打给他看。
[但医生说,丧失听力也和你的心脏病有关。安吉尔,如果你不停下脚步,你一定会倒在未来的巡回演唱会上。]
写完这句话后,朱丽本来以为安吉尔会发火。
他会大发雷霆,说医生胡扯,说朱丽骗他,指责身边存在的所有人,将怨气和愤怒丢在别人身上,仿佛所有珍视安吉尔·萨特的人都是童话里隐瞒欺诈主角的大反派,为得只是阻止童话冒险中的主人公继续披荆斩棘般地前行一样。
但他没有。
安吉尔看到朱丽的话语只是轻笑一声,他好听的笑声在空旷寂静的病房中回荡。
“不会好的,”他轻声说,“我能感觉得到。”
——不知道他再说听力,还是说心脏问题。
朱丽不禁蹙眉:“你——”
她下意识就想反驳,可一个“你”字出声之后,朱丽才意识到安吉尔是听不见的。
看到朱丽欲言又止的神情,安吉尔扯了扯嘴角,但是这次他没有笑。
天使只是屈起双腿,在病床上蜷缩起来。他抱着自己的膝盖,金色的长发垂在脸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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