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凛程未曾想林窈竟然这样坚持。
他拉住林窈的手腕,带了点哀求的意味,微微的晃了晃:“林窈, 我快疼死了。”
他不相信,林窈不会心软。
她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傻子,肯定会心软的。
沈凛程心中如此笃定。
但他错了。
林窈一向有自己的原则。她记得,小学时有个玩的很好的朋友, 小女孩对她很好。可有一天, 林窈发现那个小女孩儿只是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在林窈不在场时, 告诉别人:“我才不会和一个傻子当朋友呢。我讨厌她。”
林窈沉默。她没有哭。冷静理智, 回家之后摔碎了有关那个女孩子的一切, 无论那个女孩子怎么哀求她两个人能不能重归于好,林窈都没再答应。
林窈十分敏感“讨厌”这两个字。
她掀起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睛湿濡着,言简意赅:“沈凛程。我最后说一次。请你不要来找我。那天,你的话已经很清楚了。希望你不要忘记。”
“我之前把你当朋友。”林窈语气轻快, 顿了顿:“可现在, 不是了,以后也不会是。”
她扬着脑袋,从口袋拿出纸巾擦拭手指, 丢到垃圾桶里,转身回教室。
沈凛程的手还垂在半空,有些滑稽。
慢慢的,他笑了。
这他妈是什么人间疾苦?
或许,他动了心,自己不承认。
所以才会如此滑稽。
贺炎风向林窈伸出大拇指:“朝那位这样说话的人,窈姐您是第一个。”
林窈动作麻利的装好了书本,铅笔盒,有条不紊的摆好。她朝贺炎风露出个笑容:“你们还不回家吗?”
顾雪满走过来挽着林窈的手臂:“我和你一起走。”
两个女生结伴走后,沈凛程走进教室。
贺炎风坐在桌子角上:“诶,你怎么惹到她了?”
沈凛程慢慢走进来,一言不发,脸色阴沉。
贺炎风拍了拍沈凛程的肩膀,语重心长:“林窈这人,说她单纯天真,其实就是犟。自己认定的,说什么也不会改。”
“我们几个,都把她当妹妹照顾。”
沈凛程面无表情看他一眼。
开始时,他招惹林窈,只想玩一玩。
可后来,沈凛程彻底烦了。
他的世界兵荒马乱。
以至于手足无措。
贺炎风走了,只留沈凛程一个人坐在教室里。
诺大的教室,空空荡荡。晚风灌进来,带着凉凉的海味,令人头脑清醒。
沈凛程心中腾升出一股冲动。
他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冲动的滋味了。
他弄丢了她吗,一个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他的女孩儿。
及使是寂寞,自己也早就习惯。从来不会感受到孤独。一想到那天他对林窈说过的话,沈凛程静默。
他很想抽根烟。
明明是他说要远离,现在又后悔。
林窈早就回家潇洒,把烦人的事情忘在脑后。她过的日子单调简单,却一点都不厌烦。傍晚的时候帮着齐雅侍弄了院子里的英国玫瑰,用了晚饭后去人工湖边溜白鹅,一天又平平淡淡的过去。
周五时,程老师说在文艺汇演上校方受到嘉奖,要组织郊游。无需费用,自愿参加。
林窈喜欢郊游。她喜欢和同学们呆在一处,去风景区玩时,吃吃喝喝,很快乐。顾雪满和贺炎风也去,下课时,班长来填去向表。
沈凛程写下自己的名字,把笔一扔。
他靠着墙,百无聊赖的,盯向一个点。
去郊游的时候,坐的是大巴车。林窈挨着顾雪满,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她穿着白色连衣裙,板鞋,戴着宽沿遮阳帽,一头长发整齐的披散在背后,颦颦温柔。
沈凛程换了运动衫,把头发全都撩上去,固定住。抄着兜慢吞吞走过来,若有若无看了林窈几眼,坐在她后面。
贺炎风一身嘻哈风,带着耳机,坐在沈凛程身边:“哥们,这儿没人吧。”
“没人。”
沈凛程挤出两个字。
大巴车启动。
风景区不远,临海而建。有人工区,自然区,餐厅酒店等一系列设施。财阀二代继承人们,野餐的条件自然不差,公路行驶一个小时,到了目的地。
路上,人们昏昏欲睡,林窈把大帽檐取下来,盖在脸上,闭着眼打瞌睡。
顾雪满也昏昏欲睡,忽然看见沈凛程盯着她,要求换个座位。
顾雪满拒绝不过,和沈凛程换了。
这是这几天来,沈凛程第一次里林窈这么近。
林窈正在睡觉。大帽檐遮住她的眼睛,鼻子,嘴巴,只露出来两只小巧玲珑的耳朵,沈凛程像是能看见她的脸似的,内心深处愈发腾生出一股喜悦来。
他偷偷的,视线投向她。
林窈睡着睡着,就睡着了。她歪了歪头,险些撞在玻璃窗上。沈凛程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脑袋,靠在肩膀上。
林窈哼了几声,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她还奇怪,什么时候顾雪满的肩膀这么硬了?
困意袭来,林窈不再多想。
反倒是沈凛程,不知道是愉快还是难受。呼吸发出的一小股一小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肩头,沈凛程僵硬的坐直了身体,一动不动,生怕一动,林窈就醒了。
她终究没醒,一直睡到了目的地。
大巴车稳稳停下。
林窈拿开大帽檐,戴上,整理头发。余光里瞥见旁边坐了那么大一坨。林窈吓了一跳,诧异:“怎么是你呀!”
沈凛程目光躲闪,指了指身后睡得搂在一起的贺炎风和顾雪满:“她强迫我换的位置。”
林窈半信半疑。很快,她收回目光,对着镜子擦唇膏,不再看他。沈凛程就坐在旁边,林窈站起身,整理裙摆的褶皱:“我要过去。”
沈凛程恢复到无赖状:“这路这么宽,你想过就过咯。”
林窈:“你!”
她一生气,眼睛就会不由自主瞪的圆圆的,慢慢闪烁。
对峙了几秒,林窈垫着脚尖,艰难的从座椅靠背和沈凛程的膝盖间挤了过去。
到了过道,林窈撅着嘴,貌似嫌弃的拍了拍裙摆,连顾雪满都没等,转身走掉了。
沈凛程目光幽深,收起受伤的右手,跟上林窈。
下了车,清新的海风扑来。林窈专心致志的赏景,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酸溜溜的声音:“也不知道谁,带着你去山上看海。”
林窈充耳未闻,去了别处。
顾雪满睡懵了,一下车,找到林窈:“等等我,阿窈。”
林窈咬牙:“是你和沈凛程换座位的?”
顾雪满:“天地良心!我没有!是他要求换的。”
沈凛程吊儿郎当,看着海平面。
林窈忿忿的,拉着顾雪满走掉了。
他一贯是个坏人!
程老师组织众人:“大概活动区域就是这里。大家一定要跟上队伍,不要单独行动。懂了吗?好,晚上六点之前到这里集合。”
又说了几项注意事项,才各自行动。
此时此刻,虽说到了秋天,叶子还是苍翠的,只不过苍翠像是失了生气,像墨未用完的水墨画,叶子发蔫了。
遥远的海,似近在眼前。在阳光下,发着粼粼的微光。
林窈与顾雪满一道,向山中进发。意外的是,沈凛程没有跟着。
“你怎么不去跟着你的小仙女了?”贺炎风眼睛像个监控器,一把勾住沈凛程的肩膀:“要我说嘛,喜欢上了就直接追,大家都一样。”
“何必自讨无趣呢。”沈凛程低头看了眼手机,回微信:“她又不稀罕我跟着。”
贺炎风狐疑:“我可听说了,你的身份。你是周董的…儿子,是吗?”
“私生子”这个词,在嘴边打了个圈,又被吞回去回去了。
沈凛程意外的平静:“是。”
“这些年,都没回过家?”
“是。”
贺炎风摸了摸鼻子,觉得这小子挺不容易。
他勾肩搭背的:“走,今儿个哥们请你喝酒去。”
沈凛程看了眼通向山间的小路,囫囵露出来个笑容,跟着贺炎风走到酒馆。
野餐,郊游,在男生眼里跟过家家似的,在女生眼里才受用。
林窈和顾雪满沿着山路向上走。山路由石阶构成,长了青苔,潮乎乎的。两个女生也不觉得累,慢慢向上爬,逐渐走远了。
林窈有些担心:“能在六点之前回去吗?”
“能,肯定能。”顾雪满大大咧咧:“我之前走过这条路。这山顶不高,后面有个小花园,长满了小雏菊,可好看了,到时候给你拍照片。”
林窈放下心:“行。”
到了后山,果然有大片小雏菊,清新漂亮,现在这个季节,开的正好。
两个女生拍了会儿照片,删删捡捡,觉得累了,就坐在板凳上吃带过来的三明治。
或许是临海湿气重,竟然天公不作美,聚起大片大片的乌云。顾雪满打量了会儿:“呀,恐怕要下雨了,我俩赶快下去。”
林窈连忙说好。
顾雪满带了伞,她步子迈的长,一个不小心,差点滑倒了,手里的伞被烈风掀翻,掉在了树林里。顾雪满:“阿窈,你站着别动,我去捡。”
林窈:“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行,里面太滑了。”顾雪满戴上鸭舌帽:“很快回来。”
林窈焦急的看着顾雪满翻过台阶,跳到树林里,踩着落叶捡伞。
这风着实奇怪,把林窈浇了个湿透。过了会儿,林窈惊觉她看不见顾雪满的身影,叫了声:“阿满!顾雪满!”
空荡的山谷中,没有人回答她,只有狂风卷过树梢的声音。
第25章 追妻
林窈迫不得已, 找了个能藏身的石头。
雨势越来越大,她无法确定自己能否独自下山, 而且顾雪满叮嘱她要在这里等着。林窈掏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抱着肩膀。
她看见了两个人。
两个人, 穿黑衣服,一胖一瘦。
林窈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
十一年前,林窈出事时, 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 也是两个男人。
可怕的回忆涌上心头,林窈紧低着头,看见了一双鞋。胖的男人打着伞, 拍了拍林窈的肩膀:“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 林窈已经尖叫一声, 晕了过去
瘦男人惊讶,连忙拨打旅游社区服务电话。
“只是问个路而已,她这么就晕了?”
胖男人丈二摸不到头脑,搀扶着林窈坐在石凳上,给她打着伞。
一会儿, 顾雪满捡伞回来, 立即扯过林窈,警惕道:“你们对我朋友做了什么?”
两个人面面相觑,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二十分钟后, 急救队很快上山,把林窈送到景区医务室里。
林窈做了个梦,梦见她才七岁,拿着刚买的红气球,站在路边等爸爸回家。等啊等,等的天都黑了,爸爸还没有来。过了会儿,下雨了。一个胖叔叔问她,是不是在等爸爸。
他们说,我知道你爸爸在哪里。跟我来吧。
再醒来,是个密封的箱子。箱子那么黑,密闭的空间,小林窈喘不过气来,哭喊着:“我要爸爸…”
屋外电闪雷鸣,一个惊雷,林窈满脸泪痕。看清了周围的物品,林窈惊魂未定,一眼看见坐在床边的沈凛程。她哭着扑到沈凛程的怀里,呜咽着:“我害怕……”
沈凛程面色复杂,慢慢的,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林窈的脊背。
林窈全身都在发抖。她真的害怕,噩梦里的感觉是那样真实。屋外的天空已经黑透了,时不时闪电,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一间小小的医务室,只有林窈和沈凛程两个人。
知道林窈晕倒后,沈凛程的心也跟着紧揪起来。他问医生有什么问题,医生说没事,只是遇见惊吓,受凉,暂时性昏迷。
沈凛程也出了一身冷汗。
他就那么看着林窈,看着她的脸,在苍白的被褥上,慢慢呼吸着,胸口微弱起伏。
沈凛程慢慢的,用宽厚的手掌,把林窈的手包裹住。
直到她醒过来,扑到自己怀里,沈凛程才觉得他又活了过来。
沈凛程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只是个梦。”
林窈浑身僵硬,她摇头:“不是梦…不是…”
沈凛程有些自责。她胆子这么小,他之前还故意吓唬过她,实在是愧疚。他语气难得的温柔:“刚刚在山上,那两个人是在问路,没有做什么事情。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说着,沈凛程用指腹,抹掉林窈腮帮子上的泪珠。
林窈抽噎着,发现是沈凛程,她居然还扑到他怀里,立即反应过来,要起身,沈凛程却紧紧掴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起来。
林窈拿两只胳膊抡他,一边哭着:“你这个坏人!你不是说讨厌我么!你还搂着我做什么!我再也不理你了!”
她在哭,断断续续的。沈凛程受了这么一通打,心里酥麻,以前心里的郁结之气一扫而光。这声“坏人”,像是嗔怪,更像是调情,沈凛程攥着她的胳膊:“别打,再打把你手给打疼了。”
林窈本来就虚弱,闹了一阵子,没力气了,安静的趴在沈凛程怀里,腮帮子上挂着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欺负狠了她。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那样说的。”沈凛程拿出纸巾,给她擦拭脸颊:“我很后悔。对不起。”
“我不讨厌你,小傻子。”沈凛程捏了捏林窈的鼻子,目光丝毫不闪躲,直勾勾落在她脸上:“我这人,不会说话。笨手笨脚的。你得包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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