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茜惨兮兮地捂着脸哭,还顺手一把抱住了几个依偎在她身边的孩子,一大五小几个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杨茜是假哭,几个孩子嘛……估计是真的。
杨茜在心里面对几个孩子说了一声对不起,打算等人散了在安慰。
大队的干部此刻都围在杨茜家中,听着她的话,一个个都不吭声,气氛沉默。
杨茜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她决定再加一把火:“支书,队长,我……我……你们说我可怎么办啊,我一个妇道人家,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家里面也没个作主的,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今天是我运气好,捡了一条命,这要是再来一回,我还不如直接带着孩子死了算了呜呜呜……”
“我这些年一直老实本分,到底是哪点儿招惹她们了,这么要死要活的,一次又一次的,今天要不是我跑得快,几个孩子就被她们推塘里面去了,想害我还不算,还对着孩子下毒手,她们怎么就那么狠的心啊……”
“我是老实,但是我又不是个傻子,我知道,她们就是瞧着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谁让我们家里的男人都死光了呢,我们活该受欺负,我们就是该死,我们……我们……”
杨茜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刷地站起来,下床就往外面跑。
“你干啥!”黄草花一直注意着杨茜,见状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拽住了她,吼了一声。
不只是黄草花,屋里屋外的其他人也都跟着吓了一跳。
在场的都是亲眼见到杨茜在水里面扑腾,也是帮忙把她捞上来的。
现下见了他们娘儿几个这样,就是大老爷们心里面也不好受。
屋里面的几个妇女都跟着抹眼泪了。
“杨茜啊,”黄草花怕杨茜做傻事,胳膊用力拉着她坐下,开始安慰:“你又胡七八糟地想啥呢,几个孩子都在,你也不怕吓到孩子,你别担心,我们肯定给你作主,你放心啊,这件事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杨茜顺着黄草花的力道低着脑袋哭哭啼啼。
黄草花又安慰了几句,然后示意屋里面的其他妇女帮忙看着杨茜,撩开帘子就走了出去。
“支书,”她站在陈志军面前说:“这件事情必须严惩,简直反了天了,光天化日的就想要害人性命,这今天还是我们发现了,这要是哪天我们不知道,还不定怎么了呢!”
陈志军喉咙含糊着“嗯”了一声,直到一烟锅袋子的土烟抽完,他又重新点了一锅,一张老脸满是风霜,疲累无比。
等到第二锅烟也抽干净了,他才往地上磕了磕烟锅,狠狠地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对陈青柏道:“你去一趟下油岗,找他们的干部还有把沈家的人也一并叫过来吧。”
陈青柏“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黄草花这会儿才松了口气,又进屋和杨茜说了这件事的结果。
安慰了一通后,等着陈青柏把下油岗的干部以及沈家的人叫过来后,一行人又才出去。
杨茜没动,就在屋里面抱着几个孩子。
也没有人勉强她。
陈志军出面和下油岗的干部说了今天的事情,一点也没有偏倚。
沈明发此刻也在人群中,听见这话就吓了一跳,跟着就问道:“那他二娘娘还有孩子没事吧?”
“人是给捞上来了,但是哪能没事儿,都给吓坏了,现在娘儿几个还围在一起不敢动弹呢!”黄草花接了一句。
她是是妇女主任,心本来就偏杨茜这边,接口又说:“你们是没瞧见,现在那娘儿几个还在屋里面哭呢,见谁都怕,今儿要不是发现的早把人捞上来了,现在怕是早就硬了,我是没想到,她们竟然连害人性命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反正我的意见是必须严惩,不然开了这个口子,那日后还了得!”
“万一我们一个没注意,她们就把人给害了怎么办!”黄草花歇了两口气后又找补了一句。
陈志军没接话,倒是看着对面坐着的下油岗的李支书沉声问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们也说说看吧,这事儿怎么解决。”
下油岗的干部们都还懵着呢。
这眼看着天快黑了,却被陈青柏给叫过来,然后水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结果就听到了这么一个事情,这这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呐呐了一会儿,李支书看向边上的沈家人,见他们也是傻眼的模样,他想了想道:“那……那她们那两个,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要死要活地不承认了!”黄草花一声冷笑,“我们可都是亲眼瞧见了,一点也没冤枉她们,说实话,当时要是再晚一会儿,那可就是真出人命了!”
李支书跟着叹了一口气,他想着沈家的情况,有些头皮发麻。
下油岗的沈大山一家就和上油岗的陈老憨一家一样的泼皮无赖。
而且相比较陈老憨一家,沈家的情况还要更复杂一些。
李支书只要一想到沈家的事情就不敢贸然作主,只得转了话题道:“那个……杨茜是怎么说的?”
黄草花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这个李支书是个没用的。
“还能怎么说,人都给吓傻了!”她没好气道:“我看杨茜的样子像是不想活了,李支书,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杨茜也是烈士家属,她要是真出了点事儿,你也没办法交代!”
李支书当即一哽,说不出话了。
外面吵吵嚷嚷的,屋里面留着看着杨茜的几个妇女都伸长了脖子听。
没多久,看热闹的心态就占据了上风,瞧着杨茜像是没事儿了,一个个都钻了出去。
杨茜看着屋里面没人了,才拍了拍几个孩子的肩膀,朝他们笑笑道:“我没事,别哭了。”
几个小的抬起泪兮兮的小脸,对上杨茜的眼睛,嘴就是一瘪。
杨茜有些头皮发麻,她当时想的简单,打人的时候也爽,但是唯一忘记了一点就是她不再是一个人了,还有几个小娃娃要依靠她。
现在好了,她是爽快了,但是却把几个孩子吓着了,留下一堆的后遗症。
杨茜哄了一会儿,又连续保证了又保证,才让几个孩子消停了。
双胞胎年纪小,哭了一会儿就累了,被大丫轻手轻脚地哄睡着了。
老海和小丫就一人一边抱着杨茜的胳膊,脑袋依偎在她的怀里面。
大丫哄好孩子以后,拉了拉杨茜的袖子,小声道:“姨。”
杨茜低头,对上大丫疑问的眼神,揉了揉她的脑袋。
杨茜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不解释了的好。
她虽然第一次给人当娘,也觉得要是掰碎了和几个孩子解释清楚,反而会教坏孩子。
闹腾了大半天,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杨茜想着哄孩子的利器就是吃的,她干脆起身准备去厨房烧点吃的,也顺便听听外面的情况。
她和大丫说了一声,让她照顾几个小的,就穿上鞋出去了。
门外面还在就今天的事情讨论着,余大嘴和沈二嫂也被压过来了,但是两人死活不承认自己想要淹死杨茜,反而说是杨茜想要害死她们。
要不是现在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她们甚至都想说杨茜是水鬼,不然哪能一下子变得恁厉害。
看见杨茜出来,两人的脸色刷地就变了,缩着膀子往后躲。
她们可还记得杨茜今天的样子,想起她摁着她们的时候,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黄草花皱眉看着杨茜,“你怎么出来了?”
杨茜低着头,声音低低的,又沙哑,“孩子们一大天没吃饭,我烧点饭。”
这么一说,跟着忙活的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都觉得肚子饿了。
杨茜也没主动说留饭,放下这句话后就进了厨房。
三下两下,杨茜就当着屋里屋外一群人的面烧了一顿香喷喷的西红柿鸡蛋疙瘩汤。
面疙瘩用的是白面,精粮!
喷香的味道一下就引起了一屋子人的注意,有些没忍住的就直溜溜地盯着杨茜手里面的方盘咽口水。
杨茜把方盘放下,进屋叫了几个孩子出来吃饭,当着一群人的面,把一整锅喷香的西红柿鸡蛋疙瘩汤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还不算,杨茜洗碗的时候又顺势烙了两张火烧,也是白面。
也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造孽了,这么些白面,就这么糟蹋了。”
杨茜拿着火烧给几个孩子一人分了一块,摆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道:“谁知道哪天就有人把我们害死了,还不如好吃好喝的,到时候也能做个饱死的的鬼,不至于饿肚子。”
一屋子的人:“……”
好吧,他们无话可说了。
就这么当着一屋子的人造了不少白面,杨茜才给几个吃饱喝足的孩子洗脸洗脚,然后督促着他们去睡觉。
孩子小,忘性大,吃饱喝足后就乐颠颠睡着了。
大丫心思重,一直睁着眼睛拉着杨茜的袖子,一副生怕她出事的模样。
杨茜任由着她,等着外面那些人商量着一个他们认为稳妥的方法。
不过许是受了杨茜的刺激,此前一直你来我往不表态不明说的人总算是有了决断。
黄草花进来喊杨茜出去。
大丫拽着杨茜的袖子不让她走。
黄草花见状叹了口气,亲自保证一定会保护好杨茜,才让大丫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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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刀
沈家今天来的是沈大山、沈明发和沈明库。
沈大山是一家之主,出了事必须到场,沈明库是沈二嫂的男人,当然也少不了他,至于沈明发,大概才是唯一一个关心杨茜还有几个孩子的。
也难怪,谁让沈明发和沈明锐才是亲兄弟。
杨茜一出门就迎上沈明发担心又愧疚的眼神,她扯了扯嘴角,喊了一声大哥。
沈明发眼眶发红,张嘴呐呐,嘀咕了几句“没事就好”。
陈志军敲了敲手上的烟锅,对着杨茜说了他们最终商议后的决议。
他们干部提出来了两种办法,一种是一家赔杨茜一百块钱,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另外一种就是公事公办,给人送去劳改。
不过这事儿吧,要走程序,得公安判。
就在杨茜以为那两家肯定要选第二种的时候,没曾想陈志军竟然说那两家说没想好,想要想想再决定。
杨茜诧异了一瞬就答应了。
她大致能猜到这两家人的心思,左不过就是先拖着,然后拖着拖着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反正她的本意也不是致人于死地,就是想收拾了那两人,让她们以后别惹她而已。
干部们见杨茜没意见,就让民兵队的把余大嘴和沈二嫂压下去看管了。
就在杨茜以为就这么算了的时候,陈志军竟然趁着这个时候说起了让杨茜在上油岗落户的事情。
杨茜这次没有犹豫,痛快地说了要和沈家分家的事情。
毕竟她现在的情况有目共睹,和沈家分家单独立户也很正常。
更何况这段时间以来,上油岗的人也多多少少知道了这件事情,也都没什么意见。
反正每人每天就那么些工分,所有的东西是固定的,也吃不到他们碗里面,没什么好在乎的。
反倒是沈明发,红着眼眶喃喃道:“咋……咋就要分家了呢!”
陈志军看了一眼沈明发,磕了磕烟锅,对着沈大山问:“你说说吧,什么意见?”
沈大山蹲在地上,缩着脑袋不吭声。
沈明库的女人犯了事儿,早先已经被骂的狗血喷头,现在见事情了了,胆子也大了些,对着杨茜就说:“哪有女人喊分家的,这事儿不成。”
他说着又去戳了戳沈大山的腰窝,“爹,你说句话,咋就能分家了呢,这是我们的家事。”
听沈明库这么一说,沈大山赶紧跟着点头,“对啊,不能……不能分的。”
杨茜心中冷笑,沈大山和现在的老婆沈老太都是二婚,这个沈明库和已经嫁人了的沈春花都是沈老太二带过来的,和沈大山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沈老太这个小脚老太太是个会拿捏男人的,导致的结果就是沈大山对继子比亲子还要好。
后来沈老太又给沈大山生了个儿子沈明昌,就愈发让沈大山的心偏的没边了,导致两个亲生儿子沈明发和沈明锐比后来的还后来。
沈明锐当初考上大学,就是因为沈老太的撺掇,沈大山这个老糊涂就一把火烧了沈明锐的大学通知书,要不然,沈明锐也不至于一气之下跑去当兵。
要知道,沈明锐当兵的那几年可比不得现在,那时候打仗的消息遍地都是,没多少人愿意孩子去当兵的。
记忆里面,沈明锐除了沈明发,其他人都不怎么亲,她也不耐烦应付。
杨茜板着脸就道:“不分家你们都已经把我们赶出来了,这和分家有区别吗,一边把我们赶出来,一边还吃着喝着我男人卖命挣的钱,你们也不怕他半夜三更找你们算账!”
沈大山和沈明库低着脑袋不吭声,沈明发继续红着眼睛,满脸愧疚。
杨茜懒得理他,反正他除了红眼睛,也没什么别的作用。
看见其他人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道:“这才半个月,我都死过去又活过来三回了,我现在也算是想明白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你们要是不愿意分家也行,我哪天要是过不下去了,就写封血书带着孩子吊死在公社的大门口,我就等着你们受处分!”
“胡咧咧什么呢,要死要活的!”黄草花拍了杨茜一巴掌,“别胡说八道!”
“我没有。”杨茜面无表情地看着黄草花道:“黄主任,我说的是真的。”
“现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就一直被欺负,也看不住孩子,要是哪天我不小心被害死了,几个孩子不得被他们生吞活剥了,既然左右都是死,不如我带着他们一起死,鱼死网破也好过被人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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