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晨间，她是说过要来寻他。
想到这，楚韫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怎么不遣人去通报一声？”
“想着无事，等着也是等着。”赵灵星小抿了一口清茶，才把烦心事抛诸脑后，“还好你来的快些。”
楚韫的眸子被无边的黯色充盈，修长的手指捏紧了杯壁，“若是我不来呢？”
方才赵灵星拒绝的时候，他能看得出来，她是犹豫了的。
男子和女子的心思不同，楚韫不敢断定，赵灵星一定是对这何深无情的。
可赵灵星懒，从不爱去做这些无用的假设，轻快道，“你来了就好了。”
“安乐。”楚韫低低的唤了一声。
赵灵星知晓，这人的狗脾气又上来了。
打破砂锅问到底，誓不罢休的性子。
赵灵星烦躁的蹙了眉，她又不会应了那人，小脸都有些委屈了，“会拒的，应是让卷碧把人送出去。”
或是，打出去。
不过这都不重要，把人弄走了就好。
楚韫看不透她脑海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还是叮嘱了一句，“下回若是来寻我，遣人去通报一声。”
“知晓了。”赵灵星道。
楚韫的气还未消下去，两人沉默了一阵。
“楚韫。”赵灵星唤他。
小眼神有意无意的一直往他那处看。
楚韫低声应，“嗯？”
“你今日……”赵灵星拖长了语调，眸光在楚韫的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糯糯的说了一句，“好凶哦。”
楚韫顿了下，喉结上下滚动，“公主多想了。”
赵灵星又细细打量着他，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案上，靠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能看得清他脸上的神情变化。
楚韫觉着，连呼吸的声音都似变得慢了下来。
世界一切的变化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虫鸣的声音都听得格外的清晰，清风绕过身旁，温柔的拥着她的衣袖。
月影婆娑，流光照应在她的身上，叫人移不开眼。
“少骗人。”小姑娘的声音很慢，尾音上扬，又带着几分独有的娇俏，“明明就有。”
赵灵星说完话，回到方才的位置，眨着眼眸，“听卷碧说的，这儿的日出是极美的。你陪我去看日出，好不好？”
楚韫回过神来。
她哪里是想说他凶，只是寻个由头，让他答应去看日出。
“不可。”楚韫温声拒绝。
她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夜不归宿的去赏日出。
“我想去。”赵灵星道，“我想去。”
楚韫微拧了眉，“听话。”
“楚韫，你变了。”赵灵星桃花眼翻出水花，泪眼汪汪的看着他，“你不听我的了，只是想看的个日出，你都不听我的了。”
楚韫，“……”
这小姑娘的话本子还是看的太多了些，有些不顺她的心意，她就能开始演起来。
“去吧，陪我去。”赵灵星柔声撒娇，美眸里映衬出这一夜细碎的夜空和光影，还有扑闪着的星光。
她惯是会撒娇的。
楚韫也最吃她这一套。
赵灵星观察他的神色，继续，“我让卷碧装成我，不会出事的。”
这避暑山庄，大家都去围在赵帝的身边的，应是没人回过来寻她麻烦。
再说了，她也不怕。
楚韫被她闹的没法子，眸光柔了下来，“离里日出可还有一段时辰，你不困倦了？”
赵灵星比较懒，睡到日上三竿也是常有的事。
“不怕。”赵灵星弯起了好看的眸，“有你在，算不得什么。”
楚韫失笑，微凉的指腹点了一下她的眉心，“你呀。”
——
楚韫带人上了山顶，寻了个好的位置。
还未日出，这一片的夜景也是极美的。繁星勾勒成了一片别样闪烁的星海，披散在无边的夜空里，与月为伴，点亮了这一片的山光水景。
赵灵星喘着气，她体力不是特别好。因是早产儿的缘故，年幼的时候体弱多病，还是楚韫把人拖出来，跟着锻炼了好一阵，她身子才好些。
楚韫扶着她的手，手掌在赵灵星的身后轻抚着，带着些担忧，“可还好？”
赵灵星脸色有些红，她缓了片刻，才喘匀了气，拉着他的衣袖不放。
她小声的嘟囔，“好累哦。”
“说了，是你非要来。”楚韫扶着她坐下。
赵灵星眨着眼眸，没说话，眸子亮晶晶的看他，不知小脑袋里面又是在想些什么。
“放心，不送你回去。”楚韫笑着看她。
赵灵星这才放心下来，转头去看这一片的夜空。
在良辰美景下，身边的一切都显的别样的温柔，连吹拂过的风，都似带着丝丝的甜意。
“还有多久？”赵灵星催促道。
“天还未亮，很久。”
“啊……”赵灵星撇了撇嘴，抱怨道，“好慢。”
“耐心等等。”楚韫道。
不过赵灵星，向来是没有什么耐心的。
赵灵星仰头看了会风景，风吹过她的发丝，“楚韫。”
“嗯？”
“我们相识多久了？”赵灵星眼底印着一片星河，温声问他。
他们好像相识了很久了，从小到大，久到她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相识的。只知他一定要在她身边，也一定会在。
楚韫像是她的支柱，她会放松身心，毫无顾忌的依靠着他。
“大概有，十一年。”楚韫说。
楚韫第一次见到赵灵星的时候，她五岁，他八岁。
赵灵星幼时还不像现在这样得宠，不过是同其他公主一般，许还要比其他的公主更惨一些，她没有娘亲的庇护。
柳贵妃生了赵灵星后，便薨逝了。
赵帝因着思念，那段时间里时常都是饮酒度日，加上流言蜚语不断，他仿佛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一位女儿一般。
赵灵星是被关在殿门里的公主，不愁吃穿，也没有自由。
笼中鸟，宫中人。
那年楚韫是跟着楚父入宫的，他已是赵呈身边的伴读，楚父面见皇帝，他在这等。
遇上了前来乱事的赵斯逸。
赵斯逸也是混账的性子，带了几个太监侍卫，他是皇子，又是皇后所出，在任性些也没人敢说他些什么。他拦住了楚韫的去路，无缘无故的闹了起来。
赵灵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小姑娘还是个小丫头，一张小脸圆嘟嘟的，弯着一双的桃花眸，很是天真可爱。
她一身粉色的衣裙，张开了双臂，挡在楚韫的面前，“你们别欺负人。”
楚韫视线定在小姑娘的背影上，纤细娇小，能看得出来，她自己也害怕的发颤。
却还是拦在他的面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护着她。
楚韫是楚家长子，楚父楚母对他严格，尚在年幼已懂了什么是掩饰锋芒，什么是谨言慎行，什么是人心险恶。
却有一个人。
保持着他想要守护住的纯真，没被这浊世污染的纯真。
十一年算长不长，算久不久。
这一幕却从未褪色过。
——
时辰过的快了些。
赵灵星已是十分困倦了，她迷迷茫茫的睁着眼眸，小心挪动着位置，一点点的凑到楚韫的身边去。
想离他更近些。
“作何？”楚韫低垂着眉眼看她，赵灵星跟个猫儿似的，动作轻柔又很小心。
赵灵星被发现了，索性也不装了，直接坐在他的身边，缩小了原来两人之间的那条“楚河汉界”。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拉着他衣袖的一角，软乎乎的身子靠了过去。倚在他的身旁，靠着他的肩颈，小动作不断。
她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颈间，楚韫的半边身子都似要僵硬住了一般，嗓音低了些，带着些警告的意思，“安乐。”
“哥哥。”赵灵星迷糊的唤了一声，靠着他的肩头，似在寻着一个舒服的位置，蹭了两下。
小姑娘的语调温软，又甜又轻的，穿过了耳畔，一路到了心扉里去，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楚韫不敢动，只是生硬的应她的话，“嗯？”
“阿星困了，你要守着我。”赵灵星阖上了眸子，右手还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像是怕他会消失不见了一般。
说完这话，她便沉沉的入了睡，把兴致勃勃要来看日出这事，也一下忘却了。
楚韫停了半刻钟，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他能看见小姑娘卷翘的长睫轻颤着，微弱的呼吸声被隐藏在了风间，青丝随风飘荡。
她映在这一地皎洁的月光里。
楚韫不敢再看，收回了视线。
他轻握住小姑娘的右手，柔弱无骨一般，他打开了她的掌心。
骨节分明的手指，与她的贴合，最后交握了上去。
很软。
楚韫仿佛都能听见，自己加快了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击着。
他轻启了唇，音色里包含了无数的缱绻和温柔，“阿星，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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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赵灵星醒来的时候，日出都快变成了正阳，好在昨夜楚韫选的位置，有树荫的遮挡，阳光算不上强烈。
她迷蒙的睁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醒了？”耳边传来的声音低哑而清润。
赵灵星没动作，小奶猫似的蹭了两下，才慢慢的缓过神来，“啊？”
她脸颊贴着，呼吸都落在他肩颈上。
楚韫黯色的眸子看她，“别闹。”
赵灵星坐回了原先的位置，桃花眸还泛着水雾，看了一眼那边的山头，心情一下就落了下来，“没有日出了。”
“嗯。”
“怎么不唤我起来？”赵灵星很是委屈。
爬山还瞧不见风景。
“唤了，你不起来。”楚韫揉了揉手臂道。
其实他没唤，不过唤了起不来，也是真的。
赵灵星哦了一声，想了想自己确实不是能被轻易唤起来的，晃悠悠的站起了身，“走吧，该回去了。”
“小心些。”楚韫扶着她腰，小姑娘的步伐都有些站不稳。
——
避暑山庄。
楚韫还未把人送进院子里，就看见门外排成一列的宫女，阵仗不小，但都不是倾云宫了的人。
赵灵星习以为常，打了个哈欠，“楚侯爷回吧。”
“我送你进去。”楚韫沉声道。
“不必，估计是母后又来瞧我了，一段时间不闹，我还挺不习惯的。”赵灵星笑着道，“你快回去。”
赵灵星的母妃，当初确实是比皇后更要受宠，皇后能坐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上，一大半的功劳都是归于皇后的家世，另一半归于赵灵星母妃的薨逝。
皇后看不惯赵灵星，赵灵星一直都知晓。
以前太子在的时候，皇后还会加以掩饰些；现下太子不在了，皇后连着表面的功夫都是懒得做了。
来闹事。
来就来呗。
谁还能和与她赵灵星比闹事。
赵灵星看得很开，楚韫的神色则是十分的凝重，“听话。”
赵灵星无奈，叮嘱他，“等下要是闹起来了，你可不准挡在我前头。母后本就对楚家没有什么好心思，别被她寻了由头。”
楚韫不置可否。
赵灵星整理好了衣裙，缓步进了小院，“今日怎么这么大的阵仗？”
“给安乐公主请安。”奴婢道。
赵灵星屈膝给皇后问安，“母后安好。”
卷碧从一旁跟了上来，附耳在赵灵星的身边，说了几句话。
“小七是去了何处，怎么这个时辰才回？”皇后半眯起了眼眸，一开口就没说什么好话，直接指明了她是夜不归宿。
赵灵星笑着应付，“晨起早了些，就四处走了走。怎么今日母后得了闲，来看小七？”
皇后轻笑了一声，“是吗？怎么听人说，小七昨夜就未归？”
赵灵星跟着笑，意味不明，微挑的眉目满是嚣张，“听谁说的？”
皇后招收，地上跪着一位宫女，“奴婢，奴婢昨日瞧见公主未归，屋内只有卷碧姑娘和尽绯姑娘在。”
一下，周遭静默下来了，仿佛掉落一根针都似能听见了。
赵灵星弯起了好看的桃花眸，半蹲在了地上，华美的衣裙散落开来，成了小半圈的花瓣状，她青葱的手指点了点宫女的肩。
“抬起头来。”
宫女颤巍巍的抬头，一对上赵灵星的眸子，立刻移开了视线，身子抖的更加厉害，仿佛赵灵星对她做了什么事一般。
赵灵星冷嗤了一声，“回母后的话，小七不识的这宫女。”
尽绯道，“皇后娘娘，公主近身伺候的只有奴婢和卷碧，这宫女甚至不是本院里的，如何能知晓公主是否归院。”
“本宫怎么瞧着，小七身上的衣裙，与昨日的着的，是同一件。”皇后咄咄逼人，金色的衣袍拖曳，人身上的锐利更加。
赵灵星笑着，“母后真是好眼力，连着小七穿什么衣裳都是记在心里的，小七还要多谢母后的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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