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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菲菲闻言心痛万分。这降妖阵一共十八重，妖族血脉每走过一重，身上就会烙下一道印记，轻者皮开肉绽，重则伤筋断骨，十八重走完，就是十八道印记，一日不离开宗门驻地，那伤就永无一日痊愈。上一世尚玖也是被逼着受完了十八重降妖阵，此后在于府，身上一直带着那些绽裂伤痕，虽然过了降妖阵后无需捆妖索束缚，却也日日饱受其苦。
而且据说妖族血脉越浓，这降妖阵的印记作用越强烈。尚玖能结妖丹，妖族血脉与纯粹妖族已经十分接近，生受这番折磨，实在可怜。
太液回天丹，并不是万能止痛药，顶多是缓解痛苦。也不知是否能抵御那降妖阵的法力，于菲菲心中没谱。上一世，这颗仙品丹药是那女魔头豁了半条性命从于府宝库盗了出去，却也只是在尚玖经历了降妖阵之后才给尚玖服用。于菲菲也是后来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些隐秘，才在这辈子提前弄到了这药。
一想起那女魔头至今还没有踪迹，于菲菲心中稍定。最起码这一路是她陪着尚玖回来，尚玖也不过是才遭了四个时辰的罪。而且是她将那仙品丹药亲自喂给了尚玖，压根没有女魔头什么事。
再加上当初在尚府那四年，她作为侍女出入尚玖宅院，怎么也已经先刷了脸熟。与尚玖相处的情分按道理已经远超那女魔头了。
唐余不知道于菲菲心里头琢磨什么，看她盯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就好像当初他看池子里的肥美锦鲤一样，他只好垂眸避开。既然早就打定主意要借助那降妖阵激发妖丹，他便没有再多事，更是不敢招惹于菲菲。何况他已经将好药都吃到肚子里了，想来不过就是疼痛而已。
于菲菲知道赵长老心意已决，定是不会放过尚玖，她与他啰嗦纠缠没有任何意义，只能寻了借口先一步离开去找亲爹。万一亲爹动了恻隐之心被她说服，免了这十八阵，或者能减一重是一重，尚玖将来是不是就能对于府少几分恨意呢？
赵笃当然知道于菲菲跑去找掌门要说什么，他这边也不敢耽误时间。手中捆妖索一抖，就拉着尚玖进了第一重降妖阵。
对于人族血脉而言，降妖阵更类似某种历练用的幻境，赵笃已经是元婴期的修为，前八重阵根本就是免疫，毫无影响。
唐余的修为被封，第一重便陷入幻境，突然如坠冰窟，紧接着仿佛一道天雷劈在了脊背之上，原本那单薄的粗麻长衫立刻灰飞烟灭。绽裂的血口在后背蜿蜒开来，鲜红四溢。
不待他有所反应，那捆妖索就将他拉去了第二重降妖阵。
那里如火山喷发，炙热无比，唐余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架在了油锅之上烹炸，一口血忍不住喷出去，脊背上又烙印了一道狰狞血口。
等到了第三重，唐余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他在层出不穷的刀尖上翻滚着，无处可逃。
他心知这只是幻境，闭上眼不听不看却还是能清晰感受到各种尖锐的痛刺在身上，挣不开逃不掉，将他牢牢包裹。他分不清究竟是捆妖索的作用，还是脊背上的绽裂伤口带来的痛，亦或者是幻境之中肉身也遭受到真的打击。
隐约间，只能将所有注意力都向那妖丹凝去。
痛……真的很痛。早知道这么痛，他可能就不敢真的这么做了。
可是已经进了降妖阵，不知道过去了多少重，不知道还有多少重等着，只能生生受着。这就是地狱了么？曾经在最初的世界里，唐余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双手沾染了那么多人命，死后是要下地狱受折磨煎熬的。
却未料到，遇上了安如昔。
安如昔，一想到这个名字，唐余的神智立刻清明了几分。
没错，他必须坚持住。他的安如昔还没有出现呢！
被封印了修为并不是毫无修为，再说他还有武功内力，他这个身体在觉醒时就被强化了筋骨，他还知道那么多高妙的功法。他不能就这样认输，任由幻境的摆布。他聚气凝神，将内力运行周天，护持妖丹，再引神识沿着妖丹周遭的裂隙慢慢渗透了进去。
忽然，仿佛整个身体进入了一个洁白纯净的空间。
唐余想起了尚玖承自生母的记忆中有关妖丹识海的描述。妖族修行与人族不同，九尾狐族的天赋是幻化，妖丹激活修为到一定程度之后不仅仅能够轻易改变容貌形态，模拟万物，还能够创造属于自己的识海领域。在这片领域之内，他就是主宰，万事万物皆由他这个识海的主人掌控。
举个例子，这识海若精心营造，最终能与外界无限接近，将人吸入其内，都不会让人觉得丝毫异样，却在不知不觉之中，早已换了天地主宰。
举凡大能，都不会轻易主动进入别人的识海，因为在别人的识海之中，规则都是主人说了算，大能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可以被识海的主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眼前唐余所在的地方，莫非就是他的妖丹所生的识海最初的幻境景象？因为太过低级简单，所以一片纯白，什么都没有。不过一望无际，感受不到边际。
为了摆脱外界的痛楚，唐余不由得凝神细思，将更多的精力引入这片纯白，构筑起了一块小小的鱼池。
就像是当年在长公主府里的那个样子。
池水清澈，盛放的红莲浮于其上，莲叶之下有几尾肥美的锦鲤。
当年唐余曾花了不少功夫，研究那池塘里的锦鲤，一边画一边想着怎么吃。骨肉皮相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个细节呈现在眼前这片池水之中，都是栩栩如生。
不对，这鱼在他的识海幻境之内就是真的，是有生命的。
他就是他们的造物主。
真的很有意思呢。可惜他现在的修为十分有限，在痛得失去意识之前，也只能造出这些。
痛……
唐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跌出了识海，回到了现实，微微睁眼，整个人倒在血泊之中。脊背上十八道绽裂的血口，他能够很清晰的感应。周遭有几个人，都是什么修为，也不用抬眼看，只细细听听就能断定。
这说明他的妖丹已经不再沉睡了么？
赵笃看着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尚玖，心中暗暗吃惊。十八重降妖阵，一刻不停一一加诸在他身上，短短时间全受了一遭，他居然还有力气睁眼？莫非尚玖身上妖族血统实在很少，所受的印记作用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惨烈，再加上此前服了丹药。
妖族避世千年，现在修真界已经无人知晓妖族修炼的法门。若是有上古大能亲临，肯定会从尚玖身上感应到妖丹苏醒的波动。
唐余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修为不能这么快就暴露出来。索性九尾狐族最擅长隐匿和幻化，收敛妖丹的气息，继续装成修为被封印的人类，对唐余并不算难事，几乎就是本能。
赵笃赵长老是吧，这仇唐余先记下来了。等将来，少不得也要请这位赵长老去自己营造的幻境走一遭，将那降妖十八阵的苦痛统统经历一遍，才能解气呢。
作者有话要说： 咱不是正经的修真文，如果与大家过去看过的文三观和世界设定有啥差异，也请不要纠结。感谢谅解。
第166章 04为仆-07
跟在于菲菲身后, 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于府宗主于继广, 看着趴伏在地气息微弱的尚玖微微蹙眉。原以为无需经全部十八阵, 前面八阵就能将尚玖劝退, 谁料赵笃这么狠，竟然拉着捆妖索一刻都不让尚玖喘息，生生将那十八阵都受了一遍。
如今这人还能否有救？万一死了, 那不是刚好给了尚劲再一次挑战的借口？
“菲菲，去宝库取仙品的丹药来。”于继广虽然是有些舍不得，但是真出了人命是他们于府声名有损吃暗亏。
于菲菲面露难色, 把心一横，跪在地上，坦言道：“父亲，请恕女儿不孝。此前已经私自将太液回天丹给尚玖吃了。”
“什么？”于继广差点气出内伤。当年嫡传爱徒与尚劲比试, 拼着损了三成修为惨胜, 他都没舍得将那百年难得的太液回天丹拿出来，自己这亲闺女是鬼迷了心窍么？竟然为了一个妖族血脉的尚玖, 做出这等蠢事。真真是女生外向, 没看出来尚玖这小子有一手, 究竟是什么时候与菲菲暗通款曲, 还能哄得她这般痴心乱来？
于继广念了好几遍清心咒才忍住没有一剑将尚玖给戳死, 面色却已经是铁青, 当着众多门人弟子，他也不能失了掌门的威严，便冷声吩咐道：“将菲菲关去思过崖面壁, 没有本尊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至于尚玖先囚在……白龙渊，他若离去尽管随意不拦着，他若留下便需遵从于府奴仆的规矩，不做事就没有饭吃。你们只管确保他不故意寻死就行。”
思过崖在于府仙宗驻地最高处，单独一片山崖，三面临空，一面有路，于继广亲自设下法阵，旁人轻易是不可能解开的。于菲菲被关在那里面壁，等于与世隔绝。上一世她可没有这种经历，那会儿她还能随意在驻地之内走动，暗中关照尚玖。没想到这一世虽然成功偷了太液回天丹，却有可能失去了接下来与尚玖私相往来的时光。于菲菲不免有些焦虑担忧。
上一世尚玖也是被送到白龙渊，那里就在仙宗驻地的边界附近，只要跨出了界线，尚玖身上的伤势就会逐渐好转。但是如果留在驻地内，那十八道狰狞伤口就会一直绽裂流血。就算服用了太液回天丹，也只是确保他不死，疼痛难免。
但凡尚玖忍不住苦楚，主动离开都算毁了约，于府肯定会好吃好穿好医好药专人将尚玖送回云州。于继广也的确是这样打算，抛开尚玖勾搭菲菲的事情不说，大局为重，也不能让尚玖在于府久留。再者于府当年镇守幽州就是为了防范妖族，这尚玖身上哪怕妖族血脉微薄，也非纯正人族，岂能让菲菲与之有了什么瓜葛？
至于其他，等尚府承认毁约，他们于府再以斩妖除魔为借口将那尚玖除去，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没了那妖孽，于继广从弟子门人之中再精心为菲菲选一道侣，助菲菲走上正途，以她的根骨百年后说不得就能渡劫成仙。
于菲菲当然知道亲爹是什么打算，不过去那思过崖面壁的事情，明面上她肯定还是逃不脱。索性她只讲了偷太液回天丹的事情，其实她还拿了其他法宝。等着夜深人静，亲爹修炼神游之时，她也不是没有机会偷偷溜出思过崖看望尚玖。
唐余被送到白龙渊的时候，已经解了捆妖索，于府的弟子们甚至将尚劲给的那套厚衣也还给了唐余。
原本单薄的粗麻长衫尽毁，唐余当然就不客气，将厚衣全裹在身上，遮住了脊背上的狰狞血口，一个人寻了个清净地方盘膝打坐，以期早日适应刑伤之痛。
于府弟子冷着脸吩咐道：“白龙渊水潭周遭生有三生花，其花只在清晨日出前一刻开放，见了日光则迅速枯萎。你需每日收集一坛三生花瓣上的露水，到时自有人来取。宗主体谅你伤势不轻，别的活计暂时就不派了。不过倘若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就别想吃饭，还要受罚。于府不养那些没用的仆役。”
唐余顺着那弟子手指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寻常酒坛大小的坛子，又看了看水潭周遭遍布的那所谓含苞未放的三生花，若真是只用收集一坛露水，似乎并不难。深潭幽谷，水汽弥漫，花那么多，坛子也不大，别说是有武功的人，便是寻常人只要早起，手脚动作够快，也不是做不到。
可换位思考，如果他是于继广，亲女儿偷了好药给外人吃，这笔账肯定是要记在那个外人头上。所以收集露水这事，怕是不那么简单。
那于府弟子又特意指了一条路，说道：“顺着那边的路走，出了山谷就不再属于宗门驻地的范围。宗主已经下了命令，你往那边去畅通无阻，也可以花银子请人给尚府传讯。”
其实花钱传讯这条纯属是这于府弟子自己加上的，原本宗主可是说随便尚玖与尚府联系，最好是多诉苦，早点喊人来接他回去。可那弟子别看修行一般，贪心却不小，想着尚府也不差银子，岂能不从尚玖这里多揩点油水？总免费服务，那传讯的符咒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唐余闻言心念一动。
这白龙渊范围内如同一片野地，只有一间塌了顶子的茅草屋，生活条件比尚府那精致园林可差远了。他不若传讯给“亲爹”，让尚府送点日常用物来？但是之前光记着卖惨，还真没随身带银子。让于府的人传讯还要收费，暂时是别想了。而且于继广大约不会让他过得那么舒服。也许不拦着他花钱传讯，却会在此后制造各种麻烦，让他收不到东西。还是给“亲爹”省点银子吧。
其实最难琢磨的是尚劲究竟有什么打算呢，没准就是想让尚玖死快一点。
想到这里，唐余凝神查看了一下裹在身上的衣物。竟然没有发现什么负面的加持或不妥，还找到了三只傀儡纸鹤。这东西是尚府的传讯物品，无需修为催动，只要在纸鹤上写了字，再捏碎了，尚府那边绑定的法器就会接收到纸鹤上写的信息。
纸鹤不大，能写百十个字，不过只是单方面传讯，并不能接收到尚府的来函。唐余有点弄不明白，尚劲留下这东西，会期待着看到尚玖写什么呢？
这么有意思的道具，不用白不用，万一于继广发疯，再将这东西收走了，写了别的内容刺激到尚劲，那还不如他先用了，体验一下这个世界的奇妙。
夜深人静，尚劲却并未安睡，衣冠肃整端坐在椅子上，凝神盯着书案对面的图画。
那画上有三只仙鹤，其中一只突然淡去身形，自图画之上浮起了几行红色小字。
那是尚玖的字迹，隽秀挺拔，就如他绝世容貌身姿，只用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不动不笑，便能引人注目，宛若仙人。
尚玖写的是：儿子一切安好，暂居白龙渊，活计不多，家中勿念。
“一切安好？”尚劲不禁苦笑。
尚玖临走时，他赠予的那件厚衣，上面附着了术法，能够让血亲感应到穿衣之人的身体状况。
修为被封，捆妖索，降妖阵一一经受了一遍，尚玖身上绽裂着十八道血口，饥寒交迫，伤痛交加，恐怕那纸鹤上的字都是沾着他身上的鲜血写的。
然而这些苦痛折.磨，尚玖只字未提。还让家中勿念，也没写需要什么物品。他是真的别无所求一心等死了么？
唐余也不是故意那么写，头发丝沾着血写字并不容易。再说他难道真的质问亲爹，是不是盼着儿子早点死么？思前想后，无非先报个平安，打出一张感情牌，让尚劲多少生几分愧疚。
尚劲若真不舍得亲儿子，唐余将来才能心安理得，充分利用一下尚府的资源。若尚劲是个衣冠禽兽心狠手辣的主，见尚玖居然熬过了降妖十八阵，还能有闲情逸致写信，那这看似不疼不痒的家常信函，绝对能让亲爹睡不了舒坦觉。
尚劲的确是一宿没睡，却是唐余暂时不知道的缘故。
这几天安如昔也日夜兼程，少有安眠。没日没夜在马车内顾不上休闲，而是发奋练功。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勤奋，一心想着增进修为，将身上这莫名的禁制早日给破除掉。自从那一日神识在于菲菲身上闻到了太液回天丹的味道，她就感觉身上的禁制似乎松动了一些。说明这个世界定然有灵药或法宝能够改变她目前的处境。她绝对不能受制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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