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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阮阮阮烟罗

时间:2019-12-26 09:47:02  作者:阮阮阮烟罗
  皇帝几被这短短一句,给吓得魂飞魄散,他极力稳住心神,一边急往蓬莱池赶,一边令赵东林随走详说,双腿健步如飞的同时,却又暗暗地打着颤儿,正像他的心,害怕得都快颤碎了。
  尽管赵东林说她已被救起、安然无恙,可皇帝却还是怕到了极点,万一赵东林所言有误呢,万一她又突然如何了呢,万一……
  ……这世间有太多的万一了……可有关她的事,他哪里承受得了哪怕一丁点万一……
  皇帝的一颗心,像是正被一道石磨来回重重碾压,在极度害怕失去她和孩子的重压下,总忍不住往那最可怕的结果去想,可那最可怕的结果,他又怎能承受哪怕半分,漫长至极的一路上心如熬煎,备受折磨,直到赶至蓬莱池心的岛阁上,亲眼看到裹着暖裘的温蘅,抬眼看来时,皇帝悬在嗓子眼的心,方才往下下沉,双腿也跟着无力一软,几要跪在了她的面前。
  “……没事,没事了”,他沙哑着嗓音,拖着发软的双腿上前,紧抱住温蘅,一边吻她的湿发脸颊,一边低声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好似是在安慰她,却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一应宫侍,早个个战战兢兢地跪伏于地,陆惠妃也领着稚芙一跪不起,皇帝已从赵东林口中知道,温蘅与她们姑侄往蓬莱池赏荷时,选乘的是一只小舟,容不下随侍温蘅的浩浩荡荡的宫侍,温蘅遂只带了最为信任的春纤上舟,云琼、碧筠等人,皆乘在随后的其他画舟里,稚芙在小舟上用皂水吹泡泡玩,使得小舟木板地面上泼沾了许多滑腻的皂水,身子沉重的温蘅,本就比常人行动不便,在走至舟首给稚芙摘新荷时,脚下一滑向外摔去,柔弱的春纤没能扶得住,眼看着温蘅落入了水中。
  虽然太医把脉说温蘅与孩子俱平安无事,但皇帝一想到去年夏天冯氏落水的情形,还是后怕不已,尽管冯氏腹中的孩子本就天生不足、无法平安降世,与现下温蘅情形不同,可皇帝还是忍不住胆战心惊地想,万一温蘅腹中的孩子,也出事了呢,万一温蘅她,有个三长两短呢……
  只这么稍微想一想,皇帝刚刚安定些了的心,就又阴霾暗涌,真想即刻重罚一应无用的随侍,将那“闯祸精”陆稚芙撵出宫去,再治陆惠妃“管教不严”之罪,可他怀中的温蘅,却朝哭红了双眼的稚芙道:“我没事的,你起来吧。”
  皇帝听她嗓子都哑了,怎会没事,可这时候,也不能与性情温善的她相争,让她费心,只能先把这笔帐记下,冷着脸且令众人退下。
  陆惠妃垂首起身,牵着小侄女退出蓬莱岛阁,看她两只眼都已哭得红通通了,还在簌簌地往下掉眼泪,一边执帕帮她拭泪,一边轻声安慰道:“没事了……芙儿,已经没事了,不哭了好不好?”
  可稚芙闻劝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要去蓬莱池摘荷花玩,要不然我要吹泡泡给夫人看,夫人就不会摔到水里了!都是我不好!!”
  ……昨儿夜里,她给稚芙讲了半宿紫宸宫的好玩去处,特地将蓬莱池的新荷说得美不胜收,还和她说夫人也喜欢荷花,稚芙今日出来玩,怎会不想去蓬莱池看看,至于皂水,也是她一早备下的,同泥娃娃等一堆孩童玩具放在同一道提盒中,令侍女随提着供稚芙取乐,也没甚可疑,稚芙本就爱玩这个,等到了蓬莱池中心,风淡日和,泡泡可在淡和光线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稚芙见了,怎会不想吹着玩玩,她再在旁有意引导、暗暗动动手脚,楚国夫人落水,便就是顺理成章的意外之事了……
  ……去年夏夜,冯氏与温蘅落水时,视力颇佳的她,又与旁人不同,恰站在光线较亮处,望见温蘅落水不久,即浮游起来,还努力去救冯氏,便在心中暗暗称奇,寻常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会凫水,她出身将门,家风不同,自幼会射箭凫水还说得过去,可楚国夫人看着娇娇弱弱的,是个再温淑不过的闺秀,竟也会这个,她当时便甚是惊讶,一直记到如今……
  ……如此炮制冯氏落水流产一事,虽未成事,但对那边,也算是多少有了交代……温蘅与孩子无事,对哥哥,也算是有了交代了……
  心情复杂的陆惠妃,将哭得直喘的小侄女,轻轻地搂入怀中,低声道:“不要哭了,不是你不好,是姑姑不好……”
  她这低得几不可闻的话语,随风散在蓬莱岛阁上空,无迹可寻,皇帝一直陪温蘅在岛阁内待到快申正时,等到她湿发都已完全干了,方命侍从入内,伺候她梳发穿衣,而后如护至宝,小心翼翼地将她护送回了承明殿。
  经此一惊,皇帝真是胆子都差点被吓破,看温蘅更是紧张到不行,半步也不离开她左右,眸光也一直黏在她身上,一时半刻也不分离,尽管郑太医先前已把脉说温蘅与孩子无事,可皇帝还是放不下心来,让郑太医给温蘅开剂温和的固本汤药,以防万一。
  没多久,宫侍捧了热药上来,皇帝本来还担心温蘅不肯喝,准备想着法儿地劝她喝下,可他话还没说呢,就见温蘅接过药碗,低头轻吹了吹,一气喝光汤药,半滴也没剩下。
  皇帝愣愣地看看被侍从端走的空底药碗,再愣愣地看向缓步走向窗榻的温蘅,见她竟让春纤,将那件未绣完的碧叶红莲纹婴儿肚兜给取来,而后,就坐在窗榻处,手执纤细的绣花针,勾着火红的丝线,微垂臻首,慢慢地绣着。
  自知晓真正的身世后,她再没碰过这件婴儿肚兜了,皇帝真看得又惊又奇,慢慢挪至她身边坐了,看她低首刺绣的认真神情,不仅像极了身世惊变前,眸光还似比之前多了几分坚执,心里有点明白过来。
  ……今日落水,也真的吓着她了,她也怕孩子出事,怕会失去腹中的孩子……
  ……经此一惊,她接受了腹中与他的孩子,对这孩子,一如从前,珍视起来……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皇帝紧张后怕了一下午的心,终于因此泛起了欢喜,他望着她专注刺绣的神情,望着她温和眉眼间的为母柔情,望着那绣针下精美的碧叶红莲,心中如有暖泉流漾,忍不住动情轻声道:“绣得真好,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喜欢的。”
  她却并不看他,手下绣针不停,嗓音淡淡,“我的孩子。”
 
 
第161章 乐观
  皇帝一愣,看她微垂着清致的眉眼、继续认真刺绣的模样,也不多说什么与她相争,只在心里暗自嘀咕:我们的孩子……
  自今日晌午听到她出事,皇帝真是被吓到心神颤裂,几要魂飞魄散,后来虽见她与孩子皆平安无事,但还是紧张后怕到不行,一颗心,迟迟无法彻底安定下来,直到此刻,望着她神情柔和地低首刺绣的模样,长时间忧躁惊惶的心境,才似被一双柔荑缓缓抚平,那些毛毛躁躁、紧张后怕的念头,都慢慢消隐下去,浮上心头的,是祸兮福依的欢喜,是对未来相伴相爱、儿女双全、岁月静好的向往与期盼。
  等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皇帝本就放松些了的心,更是欢喜,与之前用膳时总是只吃半碗就放箸、无论他怎么苦劝都不肯多进不同,今日晚膳,他还没给她夹菜、还没开口说什么呢,她就主动舀吃膳桌上专给她备着的、有调理身体效用的孕妇药膳,不仅比平日多吃了许多菜,连饭也多进了些。
  皇帝在一旁看得大为宽心、喜不自禁,想今日这落水,虽然是真吓人,但也真是祸兮福依,她定也是后怕得心有余悸,从而珍爱起性命、珍爱起腹中与他的孩子,燃起了生志,想要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好好地活下去了。
  她肯这样想,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为此开怀的皇帝,等到了夜里沐浴更衣后,见她将御膳房送来的一道樱桃乳酪夜宵,也慢慢用到见底,简直喜得想亲亲她,看到她抿下最后一口、搁下空勺空碗,立开口问道:“要不要再来一碗?”
  她摇了摇头,端起手边的清茶漱口,皇帝让人将空碗勺撤下,看着她笑道:“郑太医说多吃乳酪、多晒太阳,这腿抽筋,就会少犯了,以后每天晚上,朕都让御膳房进碗水果乳酪,每天早上,朕都陪你出去走走,这样下去,夜里你的腿,就不会再疼了。”
  她虽没有开口说“好”,但也没有表示拒绝,这也就是默认接受的意思了,皇帝心里一边如此想着,一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望了眼殿外深浓的夜色,忐忑而又期待地期期艾艾道:“夜……夜深了,该安置了。”
  赵东林听圣上如此说,自是立命宫侍铺床展被、燃香熄灯,而后领着诸侍、垂首退出寝殿、阖上殿门,缥缈昏茫的一点余光中,皇帝望着晕芒轻拢的柔和侧颜道:“歇下吧……今日受了惊,该早些歇下……你和孩子,应都累了,该好好歇歇……”
  他像是默默关注着主人一举一动的家犬,圆睁着一双湿漉漆亮的眸子,专注地盯看着身前之人,在暗茫无际的夜色里,无声地摇着尾巴,看她起身,也跟着直愣愣起身,看她往御榻处走,也跟着往御榻走,看她上榻躺下,在榻边杵站着犹豫了片刻,把心一横,也跟着除鞋上榻,钻入被中。
  ……昨日夜里,他是在她睡着后,才敢与她同榻而眠、十指相扣、抵足相依,他今晨睁眼醒来时,她已下榻梳发,他不知她对昨夜同榻共枕之事,心中到底做何感想,也没敢提问,一个人默默在心底琢磨了大半天,还是舍不得不去享受与她共枕的美好滋味,现下把心一横上榻,也是想大着胆子试一试,毕竟这一步早晚要迈,当然是迈得越早越好,要是迈得过早了,惹怒她了,大不了就被她踹下去嘛……
  大梁朝的年轻天子如此想着,眼望着身前清纤的背影,一只手,慢慢地靠了过去,想要如同昨夜一般,牵握着她的手,一同入梦。
  但,他的指尖,才刚触碰到她的手背,她即已将手收拢在身前,皇帝匆匆缩回了自己的手,等着她起身发怒,但却没有,她仍是背身侧卧,一动不动,并没有生气地坐起身来,下榻抱被打地铺,抑或是一脚将他踹下榻去,任由他“自生自灭”。
  ……尽管仍被拒绝牵手,但比起之前不肯同榻而眠,她已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与他亲近,没有那般坚决地排斥他,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已经在慢慢地缩小了……
  皇帝眼望着身前静默的女子身影,唇际在夜色中,悄悄弯起。
  他设想的没有错,天长日久的爱护与陪伴下来,再坚冷的寒冰,也有被一颗火热的心,给慢慢捂化的那一天,也许原本能与她同榻而眠的这一天,本得比今夜,迟上许久,但今日蓬莱池落水一事,令猝然间直面生死的她,心神震动,加快了心意转变,就像是直接在那捧寒冰下,添了一道熊熊燃烧的烈火,这烈火令这寒冰迅速融化了许多,也让她与他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
  经此一惊,她万分珍视她父母用自己的牺牲为她挣来的生命,不再那般冷待他们的孩子,会为了孩子,努力进膳喝药,也不再那么厌憎地视他为蛇蝎,甚至允他与她同榻而眠了,如此下去,他所期盼的与她重新开始,会比他先前所拟想的“来日方长”,要快上许多,也许,也许就在不远处的将来……
  皇帝越想越是高兴,满心的希望悠漾,连带着之前对“闯祸精”陆稚芙的责怪恼恨,都被冲淡了不少。
  ……也许这陆稚芙,不是“闯祸精”,而是个“小福女”吧!
  皇帝含笑想着,指尖也因满心的希望,欢快地轻轻抖动着,闲不下来,既不能去牵她的手,皇帝就悄悄地执起她一缕乌发,轻轻地绕在指尖,像小孩子一样,偷偷地和她玩,偷偷地弯着唇角,偷偷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窝在她的背后,畅想未来,满心希冀。
  夜已深,皇帝眼中的“闯祸精”和“小福女”陆稚芙,却还没能睡着,她因为白天“害”得公主夫人落水的事情,哭得双眼都肿成了桃儿,在这夜阑人静的深夜里,一边忍着双眼的酸疼,一边在心中深深地愧疚着,抱着双膝坐在榻上,瘪着嘴角低着头,整个人像被浓重的阴影给缠绕住了,稚嫩的肩头,都快被愧疚的大山,给压垮了。
  真正心中愧疚的陆惠妃,看小侄女这样自责难过,心中滋味复杂难言,她劝来劝去,都无法用“无心之失”“夫人安然无恙、并未出事”等说辞,劝稚芙放下自责,劝她躺下休息,只得想了想道:“姑姑明天要带你去给夫人道歉呢,你若总这样不肯休息,明天无精打采地顶着黑眼圈儿去见夫人,夫人见了,要不高兴的……”
  稚芙一听,立打起精神,抬起头来,红通通的双眸焕起光彩,“真的吗?姑姑明天,真的会带我去给夫人道歉吗?”
  她刚问完这句,还没等姑姑回答,眸光的光彩就又黯淡了下去,“……夫人……夫人不会想见我的……我差点害死了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小宝宝,夫人现在一定讨厌我死了……”
  “……不是的,夫人不讨厌你”,陆惠妃搂住小侄女道,“她没有讨厌你,你记不记得今天在蓬莱岛阁,她还让你起来、不要跪着呢。”
  稚芙想了想,闷声问道:“姑姑,我是不是个坏孩子啊?”
  “……不是的,我们稚芙,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我不好,我不乖,我会闯祸害人”,稚芙懊丧地低着头道,“我以后不能再闯祸了,我要乖乖听话,我长大后,要像姑姑一样好……”
  本就心情复杂的陆惠妃,听到此处,心里头的滋味,更是堵涩难言,她轻将小侄女搂入怀中,低声道:“姑姑不好,不要像姑姑一样长大,你要自自在在、开开心心的,就像天上的飞鸟,想飞去哪儿,就飞去哪儿,谁都抓不住你……”
  稚芙听得似懂非懂,仰首看去,见姑姑人怔怔的,眸光渺远,好像真的看见了那么一只飞鸟,自由自在地在天际掠风翱翔,她愣愣地看了姑姑会儿,又见姑姑似是回过神来,抬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道:“还不快睡?真想明天顶着黑眼圈儿见夫人不成?!”
  稚芙知道明日之事有多重要,立就乖乖地躺下了,蜷在姑姑的怀中,边阖眼双眼等待入眠,边暗暗想着明日要如何向夫人道歉,可她空想了许多道歉的说辞,等明天真的去承明殿求见到了夫人,一句话还没说呢,夫人就已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我不怪你的,昨天是我自己没站稳,不是你的错,听话,不许再为此掉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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