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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阮阮阮烟罗

时间:2019-12-26 09:47:02  作者:阮阮阮烟罗
  太后欢喜地说着,却见皇儿神色冷凝,紧锁的眉头如拢寒霜,像是死活不肯相信此事,她心中也能理解皇儿无法突然接受姐姐“死而复生”,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又和声问温先生道:“先生还记得是在哪年冬天,在广陵城外的清水河,遇见阿蘅的吗?”
  温父努力地思索着,掰着手指道:“……永嘉……永嘉七年……”
  “就是那一年!皇儿,没有错的,阿蘅就是哀家的亲生女儿,你的亲姐姐!”
  太后眸中的笑意,满得要溢,而皇帝半点也笑不出来,心中涌起的惊涛骇浪,几要将他掀翻,从头到脚,似被凛冬冰水浇彻,震得手足冰凉,内心幽火跌宕,如火山将爆,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烧搅得血肉模糊,熊熊烈火,一直窜烧到他嗓子眼,使他喉咙痛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在心中不停呐喊:
  ……不会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是他的……不会的,也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尽管母后如此笃定,尽管种种细节对应地如此完美,皇帝仍然固执地不肯相信、不愿相信,他在心里,维系着最后的希望,微张开口,缓缓说话的嗓音,虽然有些发哑,但语气却十分坚持,听起来中气十足,好像他半点也不相信此事,好像他说的就是真理,是金口玉言,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温先生是病人,神智不清,说的话不足信,母后且别过早定断,此事有待详查。”
  太后听皇儿如此说,语气比她还笃定,像是铁了心地不肯相信此事,无奈地笑摇了摇头。
  温先生是神智不清的病人,可他患的是“呆症”,不是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疯症”,只是记忆会退化到从前,这样的病况下,他也最是心思明澈,像个不知世事的孩子,没有世俗顾忌,率真直爽,知道什么,便说什么,不会有半分欺隐,所说的话,没有一字虚言。
  太后想,此事突然,皇儿一时无法接受,既然他不相信病中的温先生的话,那旁的无病无灾的清醒之人,若也知情,皇儿也就无话可说了。
  太后这般想着,看向温羡问道:“阿蘅并非是你的亲妹妹,而是你父亲从广陵城外的清水河中,救起的孤女,这件事,你知情吗?”
  皇帝亦看向温羡,凛凛双目,如幽江倒映寒星,几是挟着威压逼视着他,好似如此温羡就会说出他心底想听的答案,嗓音寒沉,如隐着刀剑锋刃利光,“此事干系重大,母后的女儿,也就是朕的皇姐,未来的一国公主,血脉昭昭,不可混淆,如果此事有误,那就是有人在冒充皇室,是欺瞒天子太后的大罪,罪当族诛,你父亲神智不清,言辞混乱,朕不与病人计较,可若你有意欺瞒半分,朕定严惩不贷,不要为了一时虚名,搭上你自己,与你父亲妹妹的身家性命!!”
  圣上言下的恐吓之意,太后等人不知,只以为是圣上谨慎,事涉太后,事涉皇家,担心此事有误,皇室声名有碍,故而语气如此严厉,但心知内情的温羡,却将圣上言下的威逼恐吓,听得清楚。
  ……父亲患了“呆症”,记忆直往从前倒退,已退得太远太远,久远的记忆是真的,回忆的话语也是真的,可推演出来的事实,却不一定为真……
  ……准确地说,作为兄长的他,也并不知道妹妹的真正身世,可他清楚地知道,妹妹有无可能是太后的亲生女儿……
  ……他知道冒充皇室、欺瞒天子太后,是何等大罪,可今夜在假山群石洞,听到的字字句句,不断地回响在他耳边,让他的心,也跟着狠狠揪起,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无权无势的他,纵是能突然青云直上,一生也只能是圣上的臣子,屈折在滔天皇权之下,无法与圣上抗衡半分,纵是有权有势、身份高贵又如何,明郎是怎样的显赫地位,又与圣上是那样亲近的亲友关系,也不妨碍圣上,秘密做下那样无耻残酷的事情……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权威逼之下,妹妹无路可走,无处可逃,只能在这半年的时间里,一个人默默地隐忍着深重的痛苦与血泪,并在那句令人绝望的“来日方长”中,看不到半点曙光,一生都将陷在泥潭里,痛苦绝望地苟活,再没有半点欢愉,只能屈伏在皇权之下……
  ……可纵是天下人,都只能跪伏在皇权之下,这世上还有一人不必如此,她不是圣上的臣子,她是,圣上的母亲!!
  ……如果妹妹能成为太后娘娘的亲生女儿,能够得到太后娘娘的庇佑,太后的保护与纲常的束缚之下,这令人绝望的困局,就可以轻易解开,妹妹就不必再在人后隐忍血泪、痛苦地活着……
  ……为母则刚,太后虽性情柔善,但爱女之心如此浓烈,若是知道有人胆敢伤害她“死而复生”的女儿,定会大怒,不管那人是谁,都会严惩不贷……
  ……有了当朝公主身份的妹妹,将是太后心尖上的爱女,深受宠爱,身份高贵,就连华阳大长公主,也需心存顾忌,不可再在人前为难她、在背后加害她,妹妹可像容华公主一般,平安喜乐、恣意而活……
  ……不,失去后重又得到的,比一直拥有的,更加珍贵,太后对妹妹的宠爱,甚至有可能会超过容华公主……妹妹若能成为太后娘娘的女儿,不仅眼前困局得解,这一生,都再无人可欺她伤她半分……
  内心的思绪,剧烈复杂地翻涌不定,在外,却只是一瞬间,温羡心里已下决断,在太后期待的目光与圣上凛寒的目光中,微微垂首,恭声回话道:“此事,微臣不知……但,家父虽患‘呆症’,平日并不胡言乱语,只是记忆倒退,所说的话,大都是在回忆旧事,之前微臣照顾父亲时,在旁听父亲说了几桩,都是微臣幼时曾真切发生过的,没有错漏……此事,或也……”
  他不再多说,而太后也无需再听了,唇际的笑意,简直要能飞起来了,笑朝皇儿道:“又有举世无双的长生锁,处处细节又都对的上,温先生又是在回忆旧事,不是在胡言乱语,九成九不会错的!”
  皇帝咬着牙道:“事涉皇家,一分的错,也不能容许,还得再查。”
  太后笑看皇儿这般固执,“好好好,你查你查~”
  她心中已认定了温蘅是她的女儿,万分爱怜地抱着她,轻抚她的后背,动情低道:“母后以后再也不和你分开了……”
  温蘅此刻的心情,亦是翻江倒海,复杂难言,今夜之事,如晴天霹雳,震得她迟迟醒不过神来,她从前所认定的,竟一下子全被推翻,她竟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她竟是太后与辜先生的孩子,她与圣上竟是……
  被太后抱着的温蘅,心如乱麻,一时间什么也想不清楚,也不知该做什么、说什么,太后的手臂怀抱很温暖,可她的身子,却僵冷地像是岩石,她微微抬眼,见太后身后的圣上,正悄然深望着她,眸光幽幽,如漆海暗火,内里灼烧着的阴暗情绪,旁人不知,她却能看得清楚。
  清冷的眸光,如幽夜寒霜,自圣上面上一掠即逝,温蘅微垂眼帘,轻轻抬起僵直的手臂,拢住太后娘娘的肩背,依了上去。
 
 
第85章 暗查
  一旁的容华公主,早已听呆、看呆了,她怔怔地僵站在那里,望着母后紧紧地抱着那温氏,爱怜地轻抚她的鬓发脸颊,眸光中溢满了失而复得的无限柔情,像是除了温氏之外,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母后……”
  容华公主轻声唤道,可母后却像是听不见,眼里仍是只有那温氏,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
  心中的恐慌,如大雾弥漫开来,容华公主忍不住提高声调,又唤了一声:“母后!!”
  母后听到了这一声高唤,温柔慈爱的眸光,终于看向她的同时,手也朝她伸了过来,笑着道:“来,正式拜见下你的姐姐~”
  ……拜见……姐姐……
  ……今夜,本该是她与明郎表哥在一起的好日子,她已联手姑母,悄悄筹谋了许久,原以为计划会完美实施,今夜过后,新的一年,她就是明郎表哥的新妻子,而那个鸠占鹊巢的温氏,就会被扫地出门,她原是那么地欢喜与期待,结果却因为母后突然晕倒、明郎表哥携大夫折返回来,计划中断,没能成事……
  ……心心念念的美梦,暂时破灭,她心里为此已经够难受了,没想到,更叫她难受的,还在后面……
  ……什么长生锁、清水河……一通旧事追忆下来,母后竟因那块“铁疙瘩”和那呆老头的几句疯话,认定了温氏是她同母异父的亲姐姐……不……她没有这个姐姐……她不要母后用那样温柔慈爱的眼神看温氏……母后只是她的,只是她与皇兄的母后,温氏她不配,她不配!!
  尽管内心的理由南辕北辙,容华公主对此事的抵抗程度,半点不比她那位皇兄少,她怔怔地望着母后,摇着头道:“她不是我姐姐,她不会是我姐姐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因为内心的深深抵触,这最后一句,几是从容华公主嗓子里吼出来的,太后唇际的笑意微微凝住,但也能理解儿女们一时无法接受,毕竟,她这个生身母亲,在看到这只长生锁时,都激动地差点晕了过去,对嘉仪和弘儿来说,短时间内,突然多了个姐姐,一时情绪过激,无法接受,不是不能体谅。
  慈爱的太后,也未计较小女儿的失态与无礼,只笑抚着温蘅的面颊,安慰她失而复得的大女儿道:“此事突然,嘉仪她一时无法接受,等过几日,想明白了,她会认你这个姐姐的。”
  莫说容华公主,就是温蘅自己,一时也无法接受此事,尽管那长生锁的存在,以及父亲与太后相对应的回忆,充分证明,她就是太后与辜先生的遗腹女,可是她做温家女儿已做了二十一年,从小到大都是父母亲的孩子,是哥哥的妹妹,这认知,烙在她的骨子里,伴随她到如今,却在今夜,陡然间全被推翻,她一下子就从“温蘅”,变成了“辜蘅”!
  身份的错乱,让她明知“辜蘅”才是铁一般的事实,可还是觉得自己是“温蘅”,一时之间,无法转过弯来,也无法对太后唤出一声“母亲”,只能在太后慈爱的目光注视中,微低着头,垂睫不语。
  太后也能体谅温蘅的心境,今夜之事太过突然,阿蘅她也需要时间好好想想,不急,往后她们母女还有长长的一生相守,这是上天对她的弥补,她要好好珍惜,她要把这些年亏欠阿蘅的,全都弥补给她,来日方长。
  重逢的未来,灿烂地胜过美梦,仅是想一想往后的亲密相处,太后就欢喜地想要落泪,尽管已时隔整整二十一载的光阴,尽管她早已成了先帝的妃嫔,为先帝生下了一儿一女,可她心里,没有一刻忘记广陵旧事,没有一刻忘记鹤卿和她的长女,原以为这一生都将带着这份伤心遗憾而活,没想到此生还能有母女团圆的一天,太后凝望着身前的年轻女子,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犹记得,在还没有见到阿蘅的时候,她还因为嘉仪没能嫁给心仪的明郎、伤心到终日以泪洗面的缘故,对这个青州来的温氏,暗暗不悦,可等真见到了阿蘅,她却情不自禁地喜爱她气韵清华、行止得体,不由自主地心生亲近,她看着阿蘅与明郎那样恩爱般配,心里更是忍不住地去想,若她与鹤卿的女儿还活着,应就是温蘅这般年纪,如能像她这样,在父母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大,嫁得如意郎君、生活美满,该有多好……
  这般一想后,她将心底那些因疼爱嘉仪而不喜温蘅的心思,抛却了大半,接纳了这个明郎媳妇,把她当自家人看,还差点一时兴起,收她做了义女……
  太后想到此处,唇际笑意更浓,她望着阿蘅身前被温先生戴上的那只长生锁,想到阿蘅那只雕刻着蘅芜花叶纹的“诗酒年华”,猜测那只长生锁,应是温先生和他妻子,在给她女儿取名为蘅后,特意订做的,他们保留了原锁的“诗酒年华”四字,保留了阿蘅不知来历的过去,又重新订做长生锁,篆刻蘅芜花纹,取意阿蘅从此新生,是他们温家的宝贝女儿。
  太后心中对温家人,真是感激不尽,她看温蘅,也真是怎么也看不够,尽情沉浸在母女团圆的欢喜中,阁内也无人敢出声打扰,一时无人说话,只听见室内炭火燃烧的“吡剥”声,与寒风打窗的沙沙声响。
  澄心阁窗下,顶着寒风,将一切听在耳中的华阳大长公主,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早在长青来报“太后娘娘晕倒”时,她就知道,与嘉仪这傻丫头的计划,大概实施不了了,只是当时她是“醉酒之人”,只能硬着头皮将戏演下去,好似听不见长青的惊呼,由着侍女嬷嬷们,将她扶进碧薇轩房中,伺候躺下。
  这般躺了些时候,明郎始终没有回来,她心道难道素日身体并不十分康健的太后,真的突染急症,出事了不成,遂起身去看,没想到竟在阁外窗下,听到了这样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温蘅,居然是太后在宫外的女儿,不可思议,怎么会这么巧?!!
  华阳大长公主心中存疑,但透过明窗,暗看太后那架势,已铁了心认定温蘅是她的亲生骨肉,像是恨不得要立刻光明正大地认回女儿,当今圣上一向注重打造“纯孝”名声,要在天下人面前做个孝子,大抵会顺他母后的心意,册封温蘅,什么县主、郡主,太后大概不会满足,这温蘅,怕是要与容华公主平起平坐,也捞个公主当当……
  华阳大长公主想到此处,不由在心底冷笑一声,公主,天下最尊贵的金枝玉叶,倒像成了烂大街的玩意儿,谁都能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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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宫佳丽如云,多的是出身良好的美貌世家妃嫔,却偏偏要去幸一个有几分姿色的低贱乳母,真是有梁开朝以来,后宫从未有过之事,一时贪色幸了,事后皇兄大抵也觉丢人,将姜氏抛在脑后许久,才重又想起来,自此偶尔兴起,才去她那里坐坐,姜氏所承帝恩,与后宫其他妃嫔相较,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望尘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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