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指指自己的嘴巴:“昨日涂上御赐的药膏,你看,我这里现在已经差不多全消肿了,王府中的大夫还能开出比御赐药膏更好的伤药来?”
苏惟挑起她的下巴,开始仔细端详她的嘴唇,人越靠越近……
林小千呼吸一窒,慌乱之间心里话脱口而出:“王爷,我是有事想问你?”
“哦?”苏惟一挑眉,慢慢撤回了身体。
林小千哀伤地注视着苏惟,翻来覆去地想,自己该怎么开口。然而思来想去,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王爷,外边人都说你暴戾阴狠,其实你于公兢兢业业,于私待人细致体贴,实在不该得这个名声。”
苏惟沉默一下,坐到她身边:“外边人是谁?天下人熙熙攘攘,于我来说,不过是些蝼蚁而已。我只看我想看的人,只管我想管的人。”
他停顿一下,声音忽然严厉起来:“你不会又听了别人的什么闲话吧?”
“我今日都没有出门,哪有闲话听?”林小千赶紧别过头,把话题引开:“只是想起王爷这样的人物,世间少有,而我自己总是任性胡闹肆意妄为,心里有些羞愧罢了。”
苏惟听得心里一软,温柔地看着她的耳鬓,上面几丝碎发翘得有些凌乱。
他抬手把碎发别到林小千耳后,看着她的耳尖刷一下变红了,才慢悠悠开了口:“过去你是胡闹得无法无天,但近来这些日子不是好好的,虽然有时还是有些小性,但知道体谅他人、真诚做事,还屡次助我一臂之力,连家中的大小事务也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就是样貌,看着也比原先更光彩照人……”
“之前,你,我……”问到关键的地方,林小千吞吞吐吐起来。
苏惟认真地盯着她:“嗯?”
林小千决定豁出去了,这些话迟早要问清楚的。
她硬扯出一个笑容,抑制住心里的酸涩,半开玩笑地说:“王爷,姐姐说,你议亲选妃时,京城世家大族年纪相当的千金,几乎随你挑选,最后你怎么就挑了我呢?”
苏惟一听,瞬间提高了嗓音,不悦地说:“怎么又重翻旧账?现在家里家外不是好好的,不要再纠结以往了。”
“我不过说句玩笑话罢了,再说你我本该坦诚相待,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林小千嘴上云淡风轻,心里其实焦急得火烧火燎的:我不是重新翻旧账,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心意而已啊。
“你一直魂不守舍的,就是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苏惟有些焦躁地掐了掐眉心,脸上满是疲态和无奈。
林小千追问的话又说不出口了:“王爷不说便不说吧,我不过一时想起来,随口问问而已。”
如果你有一天知道我穿书而来,对自己体有异香,对你和妻子的儿时旧事一无所知,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注视着苏惟,话锋一转说:“我魂不守舍其实另有原因。今天我给姐姐送了封问安的信,可直到现在也没有等到她的回音。王爷原来也说下朝后就回来,一直耽搁到现在,我是担心宫中有事发生。”
林小千这话也不是扯谎,昨天晚上苏惟说得委婉,但实际上事情恐怕更加凶险,如今朝堂市井都不平静,所以迟迟收不到回信,见不着苏惟,她一颗心一直都高高悬着。
苏惟神情这才慢慢放松了:“你多虑了,宫中没有什么要紧事,是皇姐带人进了宫,母后又午间赐宴,我们都在她宫里吃了些酒,这才晚了。对了,皇姐说要办场纳凉宴,还差人给你送了正经请帖,你可见到了?”
这是把那个妖孽一样的美少年领去见家长了?林小千再一次佩服起长公主来,她本人比书里写的还要张扬执着,三日后的纳凉宴,估计也是要当众带美少年出席。
林小千打从心底里羡慕长公主:哪怕所有人都反对,但我还是要向全世界展示我们的爱情,太带感了,我的霸道公主。
见她又出了神,苏惟碰碰她胳膊,林小千才无意识看向他,嘴上说:“见到了,皇姐盛情相邀,我们要去吗?”
她心里却悲哀地想:看看自己,现在苏惟就坐在身旁,自己甚至没有底气说,苏惟就是独属她一个人的。
苏惟回了句自然要去,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看见林小千神情越来越沉重。苏惟有些奇怪,以为她是厌恶宗室皇亲间的来往行走,正要再问她,就听见文秋在门外喊:“王妃,皇后娘娘派人送信来了。”
等来了姐姐的回信,林小千终于精神振作了些。
看茶打赏送走了送信的小太监,林小千拆开信一看,果然皇后姐姐也在说长公主带人进宫的事,还说她也要去赴长公主的纳凉宴,正好借机姐妹相见叙叙家常。
“安心了?”等她读完信,苏惟在旁边问。
林小千点点头:“姐姐原来也要去纳凉宴。”
苏惟解释说:“先前皇姐人在雾灵山,错过了母后寿宴和端午宴,故而借纳凉的名头办场酒宴,和宗亲公侯家走动走动,皇嫂这个面子自然是要给她的。”说着说着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林小千侧过头一看,苏惟还在强忍着下一个哈欠。仔细一瞧,他眼下的青黑又重了不少,连下巴上都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胡茬。
向来冰冷阴狠的苏惟,第一次在她露出了这样脆弱狼狈的样子,林小千不知怎么的,心里好像塌了一块,追问打听的心思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心疼地说:“是我的罪过,害王爷这一两日眼睛都没合。我早叫杨公公预备下一应东西,王爷快回卧房洗漱,好好补上一觉吧。”
苏惟实在是疲累到了极点,此时也没了逞强的心思,又对林小千说了几句纳凉宴上不必多想,只管好好玩乐的话,就直奔卧房去了。
等苏惟睡熟了,林小千打发了所有闲杂人等退下,留下几个做事稳当的小太监,轮班在他床前扇风,又千叮咛万嘱咐,王爷不喊人,不许闹出任何动静惊扰王爷。
小太监都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应下。林小千这才叫上杨公公,去了花园水榭。
到了水榭一坐下,林小千直接抛出一个问题:“杨公公,此前你打理小报时,是否从蒋首辅休掉的宠妾口中打探到什么消息?”
被猛地一问,杨公公猜不透她有什么用意,一边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一边吞吞吐吐地回答:“是,是有这么一回事。老奴,老奴是偶然遇见了,那个,那个可怜女子。”
林小千知道这老狐狸在犹豫什么,于是开门见山地说:“我要找她,问些蒋家的秘闻。”
杨公公抹了把额头的汗,说:“她的去向,老奴,老奴……”
林小千见他还遮遮掩掩的,火气也上来了:“你不知道?去把你当时所有的手下人都喊来,我一个一个问话。”
“不必劳动王妃这样费事,老奴这就交代。”杨公公见糊弄不过去了,立刻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那名女子的父亲原是我的同乡,他们父女初进京城时,曾经来投奔过我。后来她父亲去世,那孩子卖身做了丫鬟,叫蒋首辅看上后做了他的妾室。”
没想到杨公公和那位宠妾还有这一层渊源,这下事情更容易办了,林小千继续问:“她人在何处?”
杨公公这次答得也很干脆:“她做妾时也算得宠,攒了些银钱,现在住在城郊,靠积蓄勉强过活。”
林小千轻轻一笑,蒋为辰,蒋雁辰,我也该送些回礼给你们了。
她对杨公公说:“明天请她入府,我教她个赚钱的法子。”
回去眯了一会儿,再起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她去苏惟卧房外转了一圈,小太监说他仍在沉睡,知道这人是先前累过了头,因此也不叫他,只管让他好好补上一觉。
太阳下了山,暑气也不见退散,林小千自己一个人也没胃口,随便垫补了两口就当吃了饭。
人刚离了饭桌,文秋就满面笑容跟在她身后,林小千走哪儿,她跟着走哪儿。
以为文秋是有事相求,又不好意思开口,林小千于是先起头问她:“有事直说,你和我还客气什么?”
文秋喜滋滋地反问她:“王妃,今夜是否在凉屋备下一应物品?”
林小千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物品?凉屋里的东西不是已经样样齐备了吗?”
文秋一脸无辜:“你和王爷同房的物品啊。”
林小千一下子懵了。
她哪里知道,昨晚她和苏惟一起在凉屋过了一夜,文秋就已经脑补出一场夫妻恩爱同房的大戏。现在文秋更是想趁热打铁,让两个人做回正经夫妻,不再分房睡觉。
就见文秋笑得眉飞色舞:“只一间凉屋,你们夫妻两个还你让我让你的,成天换着用,直接一起睡在那里不就是了……”
她这一句话,说得林小千一颗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一起睡?后面的话她都听不见了,心里反复念叨这三个字。
一起睡?这话告诉苏惟,他会怎么想?如果两个人真的一起躺在床上,苏惟会知道她是谁吗?
林小千背过身去,不想再看见文秋欣喜期待的笑脸。
这一晚上,林小千心里涌出无数个想法,像是分裂出两个阵营分明的自己,不停地对阵打擂。
一个她,想出各种独善其身的理由,她不是原来的齐王妃,不是苏惟想好好护在身后的女人,她享受的,是苏惟给别人的温柔。
另一个她,又在为自己存在的意义据理力争,现在善意待人的是她,尽心理家的是她,隐藏在暗处竭尽全力做协助的是她,苏惟心中那个好女人,是她不是别人。
她这边坐如针毡,煎熬了一个晚上。没想到那边苏惟真的是一睡不起,过了亥时人还没有要醒的意思。
最后林小千终于撑不住自己去睡了,第二日醒来时,苏惟早已经出门上朝了。
文秋懊恼地过来报信时,林小千正在镜子前梳头,她手微微一顿,随后又恢复正常。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林小千平静地说:“把香囊拿过来吧。”
第四十五章
昨晚自己分裂出来的两个人, 又在梦里争论了一宿, 林小千醒过来只觉得身心俱疲,现在看不到苏惟, 反而能暂时清净清净, 不然一见他,自己又得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以后来日方长, 苏惟的想法态度,自己慢慢旁敲侧击好了, 总有一天, 她会看清苏惟的真实心意,到时再去烦恼如何选择吧,现在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在等着她。
林小千接过文秋递上来的香囊,认认真真系在腰间。
和苏惟彻夜长谈, 弄明白了他过去强硬举动的原因, 她也不再故意别扭,所以昨天早早地吩咐下去, 让人按照之前的法子再去做些香囊, 供她每日佩戴。性命攸关的大事, 林小千可不想拿来开玩笑。
那一晚苏惟说的, 她全信, 可苏惟说凭他一己之力来保护自己的周全,林小千却不敢盲目相信。不是她不信苏惟,是藏在暗处的敌人太多太狡诈。
穿书过来的她,明明没有嫉妒怨恨, 却总有人恶意引导她走向那个陷阱。苏惟也明明白白地交了底,说对罗楚凝没有一分多余的心思,然而关于他和罗楚凝的暧昧传言从没有销声匿迹过。
林小千敢肯定,幕后黑手正在为他们两个编织天罗地网,等着他们不由自主地走向书里万箭穿心的惨烈下场。背后的原因或许是苏惟权势煊赫,树大招风,或许是过去的齐王妃蠢不自知,得罪了不该招惹的人物。
尤其是仔细一想,为他们布下的圈套,始终和异香女子的诡异传言有着或远或近的联系,而苏惟对她隐瞒了部分事实,又严禁她去打探异香女子的所有消息。所以,林小千有个大胆的猜测,他们说不定已经被迫卷入诡异传言的旋涡中了。
林小千轻轻摩挲着香囊上的牡丹双蝶图,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鼻间,开口问文秋:“如今知道我天生异香的人,你可清楚都有谁?”
文秋刚给她梳好发髻,听见问话,笑着回答说:“王妃近来记性越发不好了,这事老侯爷老夫人一直叫人瞒着,除了江南家里人,京中知道此事的,只有几位近亲而已。”
林小千抬头看着她,眼里全是询问的意思,她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借她天生异香的事在设局下圈套。
文秋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只顾着拿起一根赤金凤凰簪,递给她看:“这簪子是王爷新叫人打的,昨天晚上工匠一做好,立刻就送来了。镶嵌的鸡心坠是番邦进贡的绝品宝石,纹样也新鲜好看,王妃今日要戴上吗?”
林小千看了一眼凤簪,真的是流光溢彩鲜艳夺目,心里又是喜欢又忍不住酸涩,最后只说了一声:“收着吧,在家里也不用这样张扬。”
昨天王爷王妃又是分房睡下的,文秋已经有些担心,这会儿听见林小千的话,立刻急得团团转:“簪子也不戴了吗?王妃别是又和王爷闹别扭了吧?这,这,你们好不容易和好,如今是怎么了……”
林小千无奈地和她解释:“簪子我明日纳凉宴戴,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要戴出去才有面子。我和王爷现在好好的,你不要多想。”
文秋这才叹了口气,停下唠叨,妥善收好了凤簪。
林小千又换了个口吻,接着刚才的话问她:“你说父亲母亲有意隐瞒我体有异香的事,怎么还告诉了京中的亲戚们?”
文秋奇怪地看着她:“除了皇后娘娘,就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了,像太后娘娘和几位太妃,都是极亲近的,没有旁人。”
太后?她可是蒋家嫡系出身,还是蒋为辰的蒋雁辰姑母。她是否……
那个唠叨嘴碎的小老太太,在书里就是个佛系躺赢专业户,自己的后位,儿子的皇位几乎都是白捡的,这样的人哪会花心思去设计什么大阴谋?林小千轻轻摇头,把对她的怀疑扫出了脑海。
文秋在旁边一脸关怀地看着她:“王妃最近是怎么了?时而记不清楚旧事,时而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别是生病了还硬挺着,要不请大夫来把把脉?”
林小千吓得赶紧摆摆手,真变正常的话,就没我了。
怕文秋再看出什么异常来,她之后收敛不少,只管吃吃吃喝喝,在花园闲逛赏景,直到杨公公颠着肚子小跑着来报信:“王妃,那女子到了。”
林小千腾一声站了起来:“快,领她去湖心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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