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红药主动现身,谢安便猜得出你的计划了。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放松警惕,跟着红药离开?”
闻言,凤十二轻轻的笑了起来:“你难道忘了,除了红药,还有一个人,对谢安意义非凡?”
鹿小满便蹙起了眉头,使劲的思考起来。
他与流烟不算熟悉,一开始对她十分客气,也只是因为她的姐姐是凤十二的搭档。
后来进了谢府,他跟着凤十二,和谢安也没有太多深交,哪里清楚她的事情。
不过,仔细一想,他倒也想了起来,流烟曾经,换过一次搭档——在麒初二之前,她的搭档,似乎正是凤十二的弟弟,凤十六。
但……凤十六不是早就失踪了吗?
看出了他面上的疑惑之色,凤十二暂且没有打算将姜弃秽的身份暴露,他只笑着道:“你可以让红药去说,我们找到了凤十六。而他现在正在楠亚寨外,只想见她一面。”
鹿小满不解道:“她也许连红药都不信任,会信任凤十六吗?”
“会的。”凤十二肯定道:“她对那个名字,有一种完全的认可。如果是红药,谢安也许相信她不会愿意伤害她,却不能信任她身后的我——但只有凤十六,她绝对的信任他。”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在月明楼后山山上的那一次夜间训练——突然撞出来的,慌慌张张的男孩,他原本是不该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在那里的。
如果他不是他的弟弟,他早就把他抓去见教官了。
但流烟却跟着出现,为他找到了借口,打起了掩护。
后来,凤十六失踪了,凤十二才猛地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十六想要逃跑,大概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而流烟,从一开始就知道,并且可能一直在帮助他。
他甚至怀疑,十六那次能够成功逃跑,绝对跟流烟有所关系。
而以十六的性格,他连那个拖油瓶般的弟弟都不愿放弃,一定要一起带走,那么他决定离开前,也绝不会抛弃流烟一个人。
他一定也找过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流烟选择了留下。
这样的情谊,她绝不会对他有任何戒心。
——更何况,凤十六,本来也的确就在他的身边。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夜行衣是一直随身带着的。
接到命令后, 鹿小满便返回了自己的营帐中,看着天色,带上衣物,便去找在南疆的向导。
这些向导大多是投奔了南秦的其他部落的人,他们自小生在南疆,长在丛林里,很有一套找人认路的办法。
但向导抬头看了看天色,便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摇了摇头。
“要下大雨了!很危险!”他用腔调有些古怪的中原话, 强调道:“不能,这时候,出去。”
南疆湿热多雨, 丛林之中更是遍布沼泽,又毒虫众多。
一旦下雨, 又是夜晚出发, 本就不好走的路面更加泥泞, 能见度几乎没有, 简直就是自找苦吃,自寻死路。
闻言,鹿小满皱起了眉头。
他跟着看向了天空中带着些微灰紫色的的低沉云彩, 犹豫了片刻, 终于道:“你先回去。我去请示一下。”
……
与此同时, 姚玉容也在看天边那片带着些紫色的浅灰色云彩。
她眯着眼睛观赏了半晌, 突然道:“那片云, 好像一只鲸鱼。”
一只惬意的徜徉在大海之中的蓝鲸。
蓝渊却深居内陆,从不了解这种海中巨兽。
他疑惑道:“鲸鱼?金鱼?哪里像?”
由于蓝锋如今才是少族长,要处理族中的大小事务,陪着姚玉容的任务,便交给了蓝渊。
他作为族长的长子,少族长的长兄,虽然不再拥有继承权,身份上却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他们便一起登上了塔楼,观察敌情。
只是说是观察敌情,但南秦军营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姚玉容看了一眼,注意力便完全被南疆的风景所吸引住了。
只见登高望去,远方一片无垠苍穹,天地交界之处,一汪湖泊烟波浩渺,明亮如镜。
近些地方,入目则是一片苍翠欲滴的碧绿,间或有悬崖峭壁点缀其间,可远远望去,不见险恶,却见风情,宛若图画。
姚玉容看的神清气爽,只觉得神奇:“南疆真美……”
果然,人还是要多出去走走,多出去看看。
毕竟俗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有时候感到苦闷不已,大约是因为太过关注自身,不小心便将自己困在了逼仄之地,而忘记了世界有多么辽阔。
和这天地相比,人类不过沧海一粟,除却生死,又有什么大烦恼不能放下?
再想想宇宙,就更觉得大多数问题,不过是庸者自扰。
姚玉容眯起了眼睛,忍不住咧嘴笑道:“你说,如果我去跟南秦的将领说,我只是想来旅个游,他会怎么想?”
蓝渊颇有些不适应这过于跳跃的思维,他愣了一下,才迟疑的想知道她这么问究竟是什么意思,却想不明白,只能谨慎的回答道:“不知道。”
“想也知道,他不会相信的。”姚玉容笑的更开心了,“人有时候,明明是真相,却就是不肯相信。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因为自己不能理解,所以就觉得别人也不可能会这么想。狭隘的可怜。”
但笑着笑着,她又慢慢的收敛起了笑意,显得有些忧愁起来。
“蓝渊,你说,人和人有没有可以互相了解的可能?”
“比如?”
“比如……北梁和西疆,和东戎,和你们南疆……还有,和南秦?”
“……不知道。”蓝渊更谨慎小心了,“其他的我不清楚,但南秦的话……只能一战吧?”
姚玉容却没有回答他。
她凝注着远方的那片湖泊,自顾自的又跳了个话题道:“我听过一个故事,说是两个国家,一直在打战。打了很久很久,死了很多很多人,然后,一个对两个国家来说,都非常重要的节日来临了。两边的军人终于忍受不了继续作战,于是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武器,在节日那天尽情的庆祝了起来。你说,他们算不算互相理解了呢?这算不算,人与人之间,触碰到了彼此的心呢?”
蓝渊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他隐隐感觉她似乎对他敞开了一部分心扉,在向他倾诉她的想法,但他却无法理解她的思想。
他们之间格格不入,虽然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深不可见的鸿沟。
只见她凭风而立,衣袂飘摇,恍然若神,双目清湛,带着平和的笑容,凝视着远方,气韵风流。
那模样,让她说出口的话,透露出的思想,即便旁人听不懂,也感觉天然带着一丝超凡脱俗的气息,叫那些无法理解的人,忍不住感到有些自惭形秽。
姚玉容却兴致高涨,指着那天下的湖泊,朝着蓝渊问道:“你说,如果我现在就出去,到那个湖边去,我去不去得?”
蓝渊这个问题倒是听懂了,他立马大惊失色道:“那太危险了!”
“是啊……太危险了。”姚玉容收回了手,脸上却仍然带着笑容道:“因为南秦的军队还在。若是离了楠亚寨,恐怕就要被他们追击了。”
“不过,很多年后,也许会有些人,根本无法理解到那个湖边去,还会有这种危险吧?”
她的思维开始放飞,蓝渊顿时又听不懂了。
“他们想从这里到那个湖边去,他们就能随心所欲的到那个湖边去。”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姚玉容想起自己曾经看过一张北宋时期的地图。
若是按照那张地图,对比现代人们喜欢去的旅游路线,得出的结论很是有趣。
那时候,人们一旦离开中原腹地,北有西夏,辽国,南有大理,越南,西有吐蕃,回鹘……
那么去西藏洗涤灵魂,就到了吐蕃;去新疆见见漂亮的新疆小姐姐,就到了回鹘;去甘肃看看月牙泉,就去了西夏;想去东北和蒙古,便是大辽。
北宋的人,就跟现在的她一样,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吧?
但后来呢?想去走走也不过就是跨个省的事情。
对于现代人来说理所当然的事情,对北宋时期的人来说,大概想都想不到,有一天,有人能想去吐蕃就去吐蕃,想去回鹘就去回鹘——而且还能平安回来。
土地是没有变的,一直一直都没有变过。变得一直都是人而已。
姚玉容就忍不住的想,此刻她在南疆的楠亚寨里,与南秦的军队对峙,也许很多年以后,这里也不过是某个国家的一个省份。
会有很多游客随意的在这片土地上行走,完全想象不出多年以前的现在,弥漫在这片土地之上的氛围有多剑拔弩张。
那时候,她现在所站立的地方还存在吗?
如果存在的话,说不定整个寨子都会变成一个旅游景点吧?名胜古迹,国家保护景点之类的。
那么,会有人知道,她曾经站在这里,远眺景色过吗?
历史书里会写吗?
历史书里会怎么写她呢?
会有感兴趣的人,追寻她的足迹而来吗?
想到这里,姚玉容便忍不住兴致勃勃的看向了蓝渊——毕竟他算是楠亚寨的半个主人——道:“我能不能在这里刻个字?”
“刻个字?”蓝渊一愣道:“刻什么字?”
姚玉容便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栏杆,笑道:“我想……刻下我的名字。”
她比划了一下,充满了孩子气的期待道:“刻个‘此处为南疆眺景第一佳处。谢安谢摩诘留。’,怎样?”
而且现在刻字,大概也不算是损坏公共建筑和旅游设施,不能说她没素质吧?
看着她那十分兴奋的模样,蓝渊虽然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但还是拔出了匕首,上前为她刻下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可姚玉容才看了一会儿,便连忙制止道:“你这是什么字?”
“……楠亚文字啊。我只会说中原话,不会写。”
“不行不行,你这样别人会看不懂的!”
还凭白给历史学家增添破解工作!
姚玉容干脆夺过他手中的匕首,自己刻起字来。但刻完以后,她看着谢安留这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并不完整。
——谢安是她的一部分。但她不单单只是谢安。
这么想着,姚玉容又在谢安谢摩诘五个字下面,刻下了三个名字。
流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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