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初二就不再问了。
他难得安静的呆了一会儿,忽然又道:“窗户都是关着的,你为什么还是一直坐在窗户边上?”
“因为能听见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姚玉容笑了笑,朝着他招了招手,“来,你过来听。”
麒初二便走下了自己的椅子,爬到了姚玉容的椅子上,和她挨在一起,听起了那些从岸上飘来的只言片语。
……
“天生异象?”
同在九江城中,如今的谢家家主谢温端坐在书房之中,沉吟不语。
信鸽传书他已收到,而月明楼的教官亲自送出的情报,也交由暗线,隐秘而迅速的放在了他的面前。
此刻,他需要做出的决定就是——如何处置那位“钦定之王”?
月明楼一定也同时将此事报告给了位在北周的兄长。不过,此去北周路途遥远,等兄长收到消息,他早已可以将这件事情处置妥当了。
而不用说,谢温也猜得出,他的兄长谢籍会怎么处理凤十二——他只要听说了这事,就绝对打着要把这位未来的“钦定之王”趁早扼杀在襁褓之中的打算。
他笃信鬼神,绝对对此深信不疑。但天性之中的狡猾多疑,却也会让他毫无顾忌——若是真的天命所归,就不该如此丧命。
所以上天的意思,就是此人活着,就该是此人为王。若是他死去了,就该能者居之。
谢温一直都很清楚他兄长的逻辑。
而且,谢籍在朝堂之上混迹的太久了。久到了,觉得所谓的皇位更迭,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
北周的皇室,当初在齐朝之时也不过是一权臣。
南秦的皇室,当初在周朝尚未分裂之际,也不过是一权臣。
谢家,世家大族,权柄连绵百年,久居上位,声望,家世,势力,足以连皇室都不放在眼里。
他兄长自幼聪慧骄傲,要他久居庸人之下,会生出“彼可取而代之”的心情,也是正常,谢温不是不能理解。
但谢温作为次子,留在家中打理家业,周朝分裂之后,更是与兄长一南一北,难以通讯。父亲死后,月明楼的势力名义上该被长子继承,但因为多方物资支持全赖族中产业支出,谢温的命令更被重视。
谢籍很想将月明楼收为己用,但谢温却觉得,如此“利器”,实在有伤天和。
他从来都想不到,谢家自古以来引以为豪,收养援助鳏寡孤独,被广泛称颂为“善举”的慈善堂,竟然变成了一个这么畸形的存在。
想到这里,谢温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他虽然觉得月明楼的存在有伤天和,但作为谢家家主,要他解散月明楼,却犹如自断一臂,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从小与兄长相比,就备显平庸,兄长也从没把他放在眼里过。但谢温却知道,自己有一个优点,一个足以让父亲把谢家交给他的优点——他够稳。
谢家的财富,权势,都已经足以傲视天下。成为皇族,却反而是自寻死路——世家可以成为皇族,但皇族与世家,却是对立的。
谢籍那么聪明,他一定也能看见,那至高之处,看似风光无限,却是要以一家之力,独抗所有世家。不然皇权沦丧,就只能成为世家的傀儡。
但他总是觉得,自己能够做到。
他从小便能做的比别的人更好——如果这些庸碌之辈,也能稳坐皇位,我谢籍又有何不可?
但谢温不能看着自己的兄长,为了自己的骄傲,为了“证明自己”,就不管不顾的把全族都拖下水。
在他看来,放弃自己的盟友,而成为所有人的敌人,又是何苦来哉?
王朝更迭,而世家永存。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
想到这里,谢温沉吟片刻,决定将凤十二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第六十三章
入宫一事, 原本就很耗时间。而若是准备将这么多孩子不引人瞩目的全部送进去,就更是一件需要耗费心力全程紧盯的技术活。
一些孩子年纪太小, 眼见着熟悉的教官放手离开,不少都揪着他们的衣服,死不松手, 嗷嗷大哭。教官们便只能耐心安抚, 哄些什么“过些时候我们就来看你”“你在这里好好听话, 过几天我们就接你回家”“再哭我们就不要你了”“闭嘴!排队去!”之类的套话。
这些孩子年纪还小, 甚至不知道“月明楼”这个名词,只有“家”这个概念, 怎么都不会因为不懂事而暴露——他们自己都不了解的事情,想暴露都暴露不了。
而进去之后, 又有月明楼的人会来带他们,一带一路, 一切稳妥。
领队的教官也算是经验丰富了, 到处打点,却也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等到宫门关闭, 任务顺利完成,他们才连晚饭都没时间吃, 就饥肠辘辘的赶回了画舫。
凤惊蛰没有跟着他们下船, 而是留在了船上, 看着剩下的学生们。他原本身体就还没完全恢复, 碰上这么一回事, 神色就更是怏怏。
姚玉容私下怀疑, 他透支体力之后,恢复的这么慢,究竟是卡牌效果副作用太过厉害,还是因为他身体里的各种暗伤毛病太多,属于个人意外?
无论如何,他这幅身体被掏空的模样,都让姚玉容不禁感叹道:外强中干啊,凤惊蛰。
而回来的教官迅速的对整艘画舫上的人进行了调查,但不管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出任何头绪。
毕竟这件事情有许多目击者,而那么多目击者,都目击到了是凤十六自己拖着冉初七,主动跳进了水里。
这实在是一项不需要同伙,甚至不需要谋划,单独一人,脑子一热,就能完成的简单粗暴的出逃计划——虽然即便如此,和凤十六关系比较亲密的人,也接受了一波格外严厉的询问。
普通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绝瞒不下什么事来,而月明楼里的孩子就算已经接受了几年训练,能撑住的也很少——作为新任搭档,仙儿直接崩溃的大哭了起来,姚玉容作为前任搭档,也被盘问了好几次。
但最终,最有嫌疑的,却居然不是她。
月明楼的视线,以一种诡异的逻辑,凝聚在了凤十二身上——哪怕他一上船就几乎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被单独隔离着。
姚玉容觉得,大约是因为这起事情太过突然诡秘,而“龙王显灵”的说法,和之前因凤十二而出的异象,有着更为明显和直接的联系——起码表面上,一下子就被各种流言串连在了一起,在民众心中,这都是国之将亡,妖孽频出的现象。
再加上,凤十二和凤十六原本就同出一院,关系亲密,他们之间曾经都交流过什么……谁都不清楚。
而越不清楚,越是神秘,月明楼就越是忌惮。
可凤十二如今身份太过特殊了,月明楼无法用对待普通学生的态度和方式去对待他,于是只能上报高层,然后不甘心的对每一个学生都施以更加严格的管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他们将发生的这些事情写入密函,放飞出信鸽不久,第二天,就发现更多的流言甚嚣尘上。
自边城,有一个消息随着流动的商人们一路席卷而来——据说有一队流民,在城外遇见了之前天狗食日,日夜颠倒,北斗斡旋天象所示之王。
据说那是齐朝皇裔后代,姓氏为齐朝皇室之姓——萧。但不知真名。如今化姓为凤,取名十二。或是取凤凰涅槃重生之意。
以讹传讹,竟有人以为,凤十二真名叫做凤皇。还传得有鼻子有眼。
萧凤皇……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姚玉容除了想到那位慕容为姓的凤皇外,其余想到的就是——红凤凰粉凤凰,红粉凤凰花凤凰……
总之,在流言中,坏人都是护送着凤十二的“卫队”做的。
他们原本准备杀尽这些可能暴露他行踪的流民,但这时,那位小小少年站了出来,即便流离颠簸,身世坎坷,又为天下所不容,但他仍然爱民如子,绝不草菅人命——他命令属下们将他们放走。
那位萧凤皇,仁慈而又俊美,如此善举,甚至引动了天宫显圣,众仙显灵,传下两句箴言。
第一句是:“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第二句是:“有子如此,大梁当兴,萧氏当王。”
不过姚玉容也不知道,第二句话里怎么就多出了一句“有子如此”。
可能流民们觉得加上这句话,更好理解?逻辑更通顺?
而【晦魄环照】的效果是整个南秦,但【宫殿盘郁】、【画彩仙灵】、【空谷传声】的效果,却只限当时那一片旷野之上。
于是在天狗食日已经全民私下里偷偷讨论之时,神仙显灵的消息,却慢慢地才传了开来。
再加上不久前的龙王显灵……
一时间,姚玉容就算待在船上,也感觉得到九江城里的暗潮汹涌。
而红药,如今却更担忧另一件事情——
她找到了姚玉容,忧心忡忡道:“流烟……十二跟我说,教官可能要把他送去楼主身边……”
一听楼主这个关键词,姚玉容就是精神一振。
“如果十二走了……那我该怎么办啊?”
一听这话,她微微一愣,又随即陷入了沉思。
“楼主会不会把你们一起收养啊?”
“会吗?”红药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希望,可随即却又很是不安道:“但是……大家都说,十二以后说不定能当皇帝呢!我又不能当皇帝,也不能当官帮助他……楼主不会管我的吧?而且,皇帝都是三宫六院,三妻四妾的……我,那我怎么办啊?”
姚玉容好奇的试探道:“你知道三妻四妾是什么意思么?”
红药想了想,迟疑道:“就是我只能有十二一个搭档,十二却能有好多搭档的意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么解释好像也没毛病。
姚玉容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该怎么安慰她,两人一时无言,没过一会儿,红药的眼泪就开始往下掉了。
“呜呜呜呜呜,我没有搭档了……流烟,我没有搭档了……呜呜呜呜……”
“芳洲肯定在心里取笑我——那个贱人一直都盼着我倒霉……”
“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十二真的走了,我就把她的搭档抢走!可是我不想跟十二分开……呜呜呜呜呜……”
姚玉容能说什么呢?她只能苍白无力的搂着她,低声道:“不会的,不会的……”、
而看着红药那么伤心的样子,她犹豫道:“你这么喜欢十二啊?”
红药趴在她的怀里,抽噎道:“十二特别好!你不知道——他真的特别好!”
我……姚玉容心想,她还的确真不知道……
这时,麒初二回来了——如今快到晚饭时间,他去厨房领了饭回来——推门的时候,还习惯性的在抱怨今天的肉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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