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沐浴更衣以后,吃过晚饭,姚玉容捧着一杯茶,习惯性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星空。
狌初九坐在她对面,面前也放着一杯茶。
过了半晌,她才道:“你觉得全城戒严还要戒严到什么时候?”
狌初九看了她一眼道:“已经两天了,快的话明天应该就能解除,慢的话说不定要七天半个月。”
姚玉容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君颖在宫里怎么样了。上次他还跟我说,白云怀孕了,就快要生了——现在都没准已经生了。”
狌初九疑惑的问道:“白云是谁?”
“一匹白马。”说到这里,姚玉容忽然沉默了下去。
她顿了顿,换了个话题道:“叔父有没有让你们暗中搜查刺杀者的下落?”
狌初九看了她一眼,“没有。”他如实相告道:“我们现在出不去。”
“出不去?”姚玉容微微一愣,“那么,有人来府里和你们接触吗?”
“没有。我们知道现在朝廷盯着谢府,所以楼主让我们暂时停止一切动作。”
“是因为……大楼主的事情?”
“嗯。”狌初九淡淡回答道:“不然呢?”
毫无疑问,这是谢籍登基为北周……不,北燕新帝,对谢温造成的又一影响。
如果不知道谢温和谢籍暗中不合——谢籍绝不会把谢温所在之处当做据点——那么卢湛被刺一事,嫌疑最大的当然是之前北周派来的刺客,但第二大的,就是谢温也许在城内,与他兄长里应外合。
他的兄弟登基为王了,谢温呢?他会不会也有什么野心?
就算没有,他对谢籍做的事情,真的一无所知吗?
如果他知道,那么之前九江被围的时候,谢温按兵不动,一言不发,是不是在消极抵抗?
但没有证据,若是为此对谢温出手的话,卢湛也站不住脚,所以最多也只能派人盯着。
而如果秦帝一时想不通,说不定还会觉得谢安的主动请缨别有用心,心怀不轨。那就很麻烦了。
他暂时可能不会动谢温,但要扼制谢家的势力,就绝对会对年轻一辈下手,最方便的手段,就是推迟他们出仕的时间。
如果说,之前中书舍人保不住的概率是百分之三十五到百分之五十,那么,如今大概已经暴涨到了百分之六十到八十的程度。
唉,果然,从谢温身上得了便宜,就也要一起承担被他牵连的坏处啊。
不过,她昨天制定好的未来计划,方向并没有大的偏移。
拥有一支独立于谢家之外的军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为此她所能投奔的对象只有卢湛。
只是原来打算亲近卢湛,争取直接成为武将的计划,成功难度瞬间又暴增了——想让卢湛信任她,明白她与谢温并非一路,或许要花上更大的力气也说不定。
而见她又开始发呆,狌初九忍不住不甘寂寞道:“你在想什么?”
但姚玉容却不是真的失了神。一听见他说话,她便很快的给出了反应:“我在想你累不累。”
狌初九愣了一下,回答道:“还好。”
“真的吗?你今天在我的脑海里跑了一整天,居然不累吗?”
“……”
这听起来虽然像是一句情话,可不知为什么,却有一种恶作剧般的拐弯,反而更像是在捉弄人。
见他一时语塞,姚玉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捂着嘴巴,眉眼弯弯的笑道:“哈哈哈哈哈,你该不会没听懂吧?”
狌初九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看着她。
见状,姚玉容咬着嘴唇,尽力的敛住了笑意,轻轻的哼了一声道:“你今天有点怪。”
“……哪里怪?”
土味情话一旦开始,姚玉容就觉得有点忍不住的咧开了笑容,闷笑道:“怪可爱的。”
而见她笑的不行,狌初九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就低头吻了下来。
笑声戛然而止,姚玉容愣愣的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直起了身子,笑眯眯道:“你更可爱。”
第九十二章
幸运的是, 第二天,戒严就解除了。
卢湛明白, 这次大概是抓不到凶手了——戒严了三天, 兵马司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而刚刚大战初歇, 民心惶惶, 还有一大堆外交事宜需要处理, 总不能一直这么继续戒严下去。
姚玉容带着狌初九去“约会”的时候, 便见大街上两旁店铺都已经卸下了门板, 重新开始营业了。
虽然路上的行人还有些稀少, 显得有些萧条, 可九江作为南秦皇都, 既然没有伤筋动骨, 那么无需几日,便能恢复元气。
而因为定下了基调是“约会”, 姚玉容出门前换上了女装,仔细的打扮了一下——说是仔细的打扮了一下,但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皮肤正是满满的胶原蛋白, 最是细腻柔嫩的时候,连最基础的敷粉都不需要。
阮盈盈的基因很好, 天生就白的发光,肤质白腻如玉。这倒省了许多事。
姚玉容就只在眼尾处擦了些胭脂, 晕染出桃花泛滥的粉色——反正最后要带上“流烟”的面纱, 半张脸都不能露于人前。
她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但流烟看起来蠢蠢欲动,想要给难得女装出门一次的“公子”来个时下最流行的全脸妆。
她觉得姚玉容喜欢的简约“桃花妆”,只是从凤十二那学会的“伪装技术”,而不算“化妆技巧”。
但考虑到她们之间不仅相隔几千年,还隔了一个世界的审美差异,姚玉容婉言谢绝了流烟的好意。
最终,她出现在狌初九面前时,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梳成娇俏可人的双环髻,发髻垂在耳旁,藏发处簪着银钿珠花,带着细碎的流苏,摇摇晃晃,宛若少年人懵懵懂懂的心动。
她蒙着令人看不清面容的面纱,只露出一双,仅仅看上一眼,便让人印象深刻的眸子。
那眼神宛若湖泊。
白净细腻的皮肤,晕染着的浅浅淡淡的粉,则像是在湖畔层层叠叠盛放开来的十里桃林。湖上湖下,倒影如镜,美不胜收。
她穿着莲子白的中衣,外叠茉莉黄的上襦,像是初春的迎春花一样明丽。牡丹粉色的长裙则犹如一阵烟雾,像是少女将出岫的云气,系在了腰间。
她整个人都柔嫩如同花朵的蕊心,让人想要细心安放,妥帖收藏。
而与姚玉容的精心打扮相比,狌初九就显得很不走心了——一袭鹤灰色的衣袍,系紧了袖口,打好了绑腿,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全靠那张脸和挺拔高瘦的身材撑住了朴素的衣服,让他看起来还显得人模人样。
瞧见她的时候,他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才道:“可以走了?”
“嗯。走吧!”
姚玉容开心的和狌初九并肩走了几步,却忽然又觉得缺了点什么的停下了脚步。她想了想,看向了他道:“把你的手给我。”
这个年代没有牵手的习惯,但左右无人,私底下偷偷的牵一下,倒也没有什么关系。
狌初九很明显还不习惯姚玉容的节奏,他一开始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但看着她伸出来的手,少年很容易便能猜到含义。
这算是很主动的行为了。
按照常理来说,主动的那一方,总会被认为是感情更加炽热的一方。
有时候,感情更加炽热,也常常会被误以为,这个人在感情中,比起对方喜欢他或她,更喜欢对方。
也就是说,比起他对她的感情,她对他的感情更多。
似乎从这样的行为中判断出了这样的含义,狌初九顿了一下,看她伸出来的手,扬了扬眉毛,并无排斥的放了上去。
而有了这样的底气,他忽然问道:“你穿成这样,是因为要来见我吗?”
其实姚玉容这么仔细打扮,也不全是为了狌初九。
古话说什么女为悦己者容,但对她而言,她只是想打扮漂亮让自己高兴而已,跟别人没什么关系。
不过,这种事情又何必说出来呢?
姚玉容哄着他开心道:“对呀。好看么?”
狌初九弯起了唇角,似乎的确被她所取悦了:“好看。”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朝着谢府的后门走去。
姚玉容感觉到少年的手掌,皮肤略微粗糙,有些习武留下的茧子,却显得很有力量。
他的肌肤温度炙热,十指修长有力,牵在手里,让人觉得很是安心——也让她觉得很是满意。
而这一路上,狌初九不过普通侍卫的打扮,而姚玉容蒙着脸,大家看见了,下意识的也会把她当成流烟。于是他们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就走到了门口。
姚玉容以前也借用流烟的身份出来过好几次,倒是对环境毫不陌生。狌初九就更是熟悉了。
他们推开后门,便见到谢府的后门外是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里多是各户人家的后门,以供仆人出入,此刻人烟稀少,冷清的可怜。
见状,姚玉容不禁停下了脚步。
而看着她停在了门口,狌初九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少女便松开了牵着他的手,低头从腰间抽出了一条丝巾,递给他道:“你在我手腕上绑一圈。”
狌初九虽然不解,却还是照做了。等他系好结扣,姚玉容便满意的将剩下的那截丝巾,如法炮制的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让少年抬起手来,看着两人手腕之间相连的丝巾,扬了扬眉毛,不解道:“这是做什么?”
“防止走丢。”姚玉容义正言辞的回答道,“顺便还可以……掩饰一下。”
说着,她示范般的走到狌初九的身边,垂下了手臂。
便见两人之间的那截丝巾柔软垂下,如同幔帐一般,隐约的笼罩遮掩住了两人的手。
姚玉容再次拉住了他的手掌道:“我想牵着你的手……”
“不过,”她随即叹了口气,退而求其次的松开手掌,转而拉住了他的小拇指,微笑道:“那样走在大街上,大概会让人觉得太伤风败俗吧?所以……遮一下好了。”
“有本事……”但狌初九的胆子,却比她想象的还大。他跃跃欲试的想要冒险道:“就别挡着。”
“你确定?”
“我确定啊。”狌初九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笑眯眯道:“我为什么不确定?”
他们解开了丝巾,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牵着手走了出去。好在街上的行人此时不多,倒也并无关系。
姚玉容决定去的第一个约会地点,就是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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