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承影厚着脸皮摇头:“不要紧,我看詹家主也受了伤,刚好我这里有一瓶仙风雪海宫的药,对疗伤颇有成效,便送给詹家主,只是我才刚来,空手而归恐怕不好解释,便让我在临天峰逗留几日,等岚山外的消息传回乙清宗,我也好回去复命。”
詹溯接下药瓶,看了一眼,果然是仙风雪海宫的药,他也不将乌承影放在眼里,说了句随便,便离开了书房。
人走时,做了个让詹茵留步的手势。
书房内,詹茵问乌承影:“乌长老……是来带走目星的吧?”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乌承影用玉箫捶了捶肩膀,詹茵又道:“我也想带走目星,只是有机会接触,却没机会出手,詹溯将她看得很重,若乌长老真的将她带走,恐怕詹溯拼了一条命,也得将你撕碎了。”
“你会帮我吗?”乌承影看向詹茵。
詹茵微微皱眉,道:“说实话,我有些害怕詹溯,临天峰的人越来越少了,几个外戚几乎都被他吞光了,正因为他吞了别人,也涨了自己的道行修为,可我不知道他那一丝绷紧的理智还能存留多久,或许下一刻,整个儿临天峰的人都不剩。”
“所以你怕了?”乌承影顿了顿,詹茵苦笑:“所以,我会帮你的。”
毕竟她不想看目星死去,从她第一眼见到目星时,就从目星的身体里看出了沈梦的道行,目星活,或许从另一种层面来说,也是沈梦活着。
詹溯从书房出来后,先去让人打了盆水,自己泡在冷水中消了身上的热气,再将血腥气洗干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想起来什么,又跑去临天峰下的城池里买了两串糖葫芦,带着张老头儿家里做的马蹄酥和龙须酥,再回到临天峰时,才勉强挤出嘴角的笑容,捂着心口发疼的位置,慢慢朝目星的住处过去。
詹林前两日死了,却不是詹徐氏杀的。
因为詹林知道詹溯可能杀了詹承,又将目星关起来,动用家中所有人的力量就为了看住一个妖女,故而喝了酒,心里不悦,与詹徐氏多说了两句目星的坏话,大约便是目星是个狐狸精,是祸水,是目星害得詹家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这话不知如何传到了詹溯的耳里,詹溯也不愿意留詹林空占着他小叔的位子,故而詹林死得干净,彻底消失,詹徐氏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也会被詹溯杀死,詹溯却笑得古怪,甚至扭曲:“婶子误会了,我如何会杀你?如今家中,就只有你一个女人能照看着点儿了,我与目星的婚事,还得婶子操办呢。”
詹徐氏怕得险些失禁,她从未见过如此阴恶之人,居然能一边舔血,一边以温和的声调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所以她点头说道:“好!好,你放心,我、我一定会照顾好目星的,也多劝劝她,让她……让她别误会了你。”
这几日詹溯,活得仿佛行尸走肉,除了站在目星的房屋前他能有些精彩的表情,其余人看见他无不胆怵的。
詹徐氏远远就看见詹溯来了,只是他脸色不好看,似乎受了伤,脚下虚浮,却拿着一些甜丝丝的糕点,是目星喜欢吃的那些。
詹溯站在房屋前,里面灯火明亮,詹徐氏干笑两声退下,却没敢走远,怕目星那边随时需要自己过去。
当年在詹家也算是半个主事人的詹徐氏,身边伺候的丫鬟无数,哪怕詹林有那么多妾室,却无一人敢爬到她的头上,现如今她却成了詹家的奴仆,卑躬屈膝,谨小慎微,或许哪日眼前之人一个不高兴,便将她杀了。
詹溯轻轻敲响了目星的房门,这房子周围没有阵法,目星的灵力被他封住,就是个普通人,哪儿都去不了,风吹草动都能被人察觉。
“谁?”里面目星问,詹溯听见了她的声音,嘴角才扬起了笑容,只是眼神疲惫,深吸一口气道:“是我,甘蔗。”
里面没声音了,詹溯不恼,又说:“我知道你这几日肯定吃腻了甜雪糕,所以特地下山买了糖葫芦和龙须酥,你不是喜欢吃那家做的吗?”
“我不吃,你拿走吧。”目星说。
詹溯一怔,心里有些难过,他将手贴在门上,明明轻轻一推就能推开,却不敢再有吓着目星的举动,于是软着声音说:“你开开门吧,我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这些天,我的心里好疼啊,目星,我想你了。”
目星没说话,詹溯低声咳嗽了几下,嘴角滴血,詹徐氏看见了连忙问道:“家主这是怎么了?可要让人请大夫?”
詹溯冷冷地瞥了詹徐氏一眼,吓得詹徐氏立刻噤声,他擦去血迹,掩饰一般慌忙丢掉手帕,却架不住被叶上离伤了肺腑,又是几口血吐出,詹溯弓着背几乎站不稳,喘了几口气后将手中的东西都递给了詹徐氏,转身准备走,目星的房门又被打开了。
詹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软弱无能的样子,踉跄着步伐还没走两步,目星却喊住了他:“喂!你……你没事吧?”
第155章 长大
詹溯慢慢转身, 看见目星时他眼睛都红了,眉眼中涌出几分委屈,却又想安慰她说自己没事儿,只是瞧见目星背对着明亮的烛火站着, 一身绣满迎春花的黄裙子,双眼泛红地看着他,心里顿时软了下来, 脱口而出的‘我没事’,变成了‘你真好看’。
目星瞧见了詹溯嘴下挂着的血,问他:“你受伤了?”
詹溯用袖子擦了嘴角,摇头道:“无事, 小伤而已, 不过是修炼岔了气,很快就好了。”
目星又动了动嘴,什么也没说, 却也不似以往那般活泼了, 詹溯看着心疼,几步走过去将人抱在了怀里,鼻息间呼吸到的都是目星的味道, 还有她发上清香,怀里抱着柔软娇小的人, 心头上的那一点儿疼也变得分外满足了。
他的声音一遍遍传来, 抚过目星的发丝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我不想吓着你,可是我真的太害怕你不要我了。”
詹徐氏将詹溯买来的东西都放在了房间桌上,自己转身离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险些想要趁着詹溯受伤的时候过去与他拼命,可到头来她也没这个勇气,她见识过詹溯的厉害,詹林都不是他的对手,就更别说詹徐氏了。
詹溯将目星带回了房间,借着烛火打开了两包糕点,马蹄酥与龙须酥都完好无损,一点儿也没有压坏,只是糖葫芦有一串被他吐出来的血染上了,不能吃了。
詹溯献宝一般把东西堆到目星的跟前,说:“这是我刚才下山买的,险些迟了就买不到了,张老汉的脾气不太好你是知道的,见我许久没去,还问我是不是嫌弃他家做的不好吃了,我知道你最近没什么胃口,但多少要吃一些的,否则我会很担心你。”
目星怔怔地看着他,心里觉得古怪,却又找不出问题在哪里。
以前的詹溯也是这般对她好,任她要什么都会想办法弄来,然后一边说话一边喂她吃东西,两人之间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可现在詹溯还是像以前那般对她好,只是隐隐变了一些,他们俩之间的沉默,反而比说话的时间多了。
目星从没想过要长大,沈姑姑和钟花道都说过,其实她这般没心没肺地天真下去也挺好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一颗最初的心,可方才詹溯在她门前吐血的那一瞬,目星觉得自己似乎长大了许多。
明明还在生气,明明觉得詹溯古怪,明明知道他已经不是原来的甘蔗了,可是知道他受伤了,听到他说他难过了,心里还是会跟着疼,然后忍不住妥协,忍不住开门,忍不住关心他,现下,也不忍心拒绝他带着几分希冀的目光,吞下一口龙须酥。
詹溯见她肯吃自己买的东西,分外高兴,抓着目星的手道:“我们和好好不好?生气太难受了,误会也太难受了,我的本意不是想让你怕我的,只是出了一些小差错,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你别怪我好不好?”
“你是不是……”目星吞了口中的龙须酥,却不想再吃第二块了,只是用手指绞着膝盖上的裙摆问他:“你是不是杀了管家?”
詹溯睫毛轻颤,抿嘴说:“是,我杀了他。”
目星一瞬有些愕然,她没想过詹溯居然会这么痛快地承认,还不等她提问,詹溯便立刻开口:“但不完全是因为他不让我娶你,而是因为他也曾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你不知道,是因为我从未说过,其实不光是你讨厌詹溯,就连我自己都分外讨厌这个身份,如若不是为了复仇,我绝对不会回来这肮脏的地方。”
目星不解,詹溯苦笑道:“你知道的吧?我以前是个流浪在外的孤儿,你知道我是怎么离开詹家的吗?是他们詹家所有人……所有人在我年幼时,诬陷我的母亲,侮辱我的母亲,甚至想要杀了她,若非我走运躲过了一劫,恐怕早就死在这群人的手中了。他们还当真以为我当初年少不知事,不记得过去发生的一切,但那历历在目的污蔑与耻辱,我都记在心里,我恨透了临天峰,也恨透了詹姓。”
詹溯抓着目星的手,慢慢低下头:“可是我更恨自己无能,目星,除了变回詹溯,我没有其他办法为过去讨回公道,我杀詹承,是因为他姓詹,他也该杀,并不单单是因为他说不让我娶你这种话,如今我才是詹家家主,谁能管我分毫?”
“我不惧世人怎么说,我也不怕娶你会毁了詹家的声誉,只要你愿意与我在一起,这修道界从此没了詹家又如何?!”詹溯将目星抱在怀里,却不敢太用力,一双眼怔怔地盯着她背后的一盏烛火,火光摇曳,显出了他几分痴态:“你喜欢的钟姐姐,如今也是妖身,叶上离还不照样为了她不要雪海宫宫主的位置,他们可以,怎么我们不行?”
“我们也可以的,目星,我不会伤害你,我会一直保护你,我们和好,好不好?”詹溯问完,目星沉默了许久,一声轻轻的嗯从鼻间发出,詹溯顿时如释重负,半垂着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异色。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目星是这样好的人,听到他受伤,必然会心软,真话掺着假话说一半,她就信了全部,这么好的目星,詹溯不可辜负。
詹溯与目星和好了,他曾魂魄离体与钟花道和叶上离对抗,险些拖延成功,让无尽道派杀了钟花道这件事,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这人笑起来依旧明媚,就连一直看着他的詹茵都不得不承认,他太诡谲,太可怕了。
詹溯撤了临天峰对目星的看守,却一步不离地贴着目星,哪怕偶尔会走开一会儿,也一定会在目星的身上下她所不知道的禁制,他向无尽道派的人要了一张追踪符,化成了粉融入了龙须酥里,喂目星吃了进去,短时日内,不论她去哪儿,詹溯都能找到。
他看似给了目星原有的自由,实则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将她困在了临天峰,偶尔也会准许詹徐氏和詹茵带目星下山玩,自己却魂魄离体跟在了后头,等目星回来时,临天峰下总得有个无辜落单的人贫空消失。
目星也问过詹徐氏,詹家是否以前害过詹溯,詹徐氏掐头去尾说了一些,但大致内容还是詹家欠了詹溯许多的,目星听詹徐氏说詹翠居然曾经让人奸污詹溯的母亲,便觉得詹家的人果真该死,詹溯杀了詹承这件事,她便没继续背在自己身上自责了。
不过几日功夫,持续了多日的不愉快便都消失,詹溯为目星在临天峰种了许多花草,偶尔引来蝴蝶几只,目星总喜欢采一些回来玩儿。没了行动上的约束,詹家任何地方目星都可以去,或许也是因为詹溯和目星和好,所以心情好了许多,对其他人便没那么设防。
詹茵将目星带到乌承影所住的院子里时,詹溯还在调息养伤,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后,他必然会来找目星。
目星看见乌承影时还有些奇怪,在她的印象中,乌承影算不上是个好相处的人,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罢了,但乌承影倒是为目星带了一样东西过来,他将手中盒子打开,里面放着的正是钟花道的火玉。
火玉是当时钟花道给乌承影吹曲子时发现叶上离来了,连同断玉萧一同丢给乌承影的,乌承影反应迅捷,将火玉藏了起来,不过叶上离也未必没有发现,或许他只是不说。
乌承影不觉得钟花道对自己还有旧情,愿意送他炼器的火玉,而她在叶上离跟前多次提起让乌承影来保护目星,所以这火玉自然是钟花道送给目星的。
目星看见火玉,便知道乌承影是钟花道派过来的,还很高兴地坐下与乌承影聊天,打算问问钟花道的近况。
乌承影道:“花道既然将火玉给你,你应当是会用的。”
目星点头,说:“钟姐姐教过,如何放火,如何炼器,我都会!”
说完,目星又有些惭愧,虽然最近她有些懈怠,但是钟花道说的她都没忘,不用几日就能拾起来了。
“那目星姑娘就将这东西收下吧。”乌承影垂眸道:“我听到了些风声,恐怕这次詹溯伤得不轻,他这几日为了让你放心,完全不得空隙养伤,现下恐怕也未好全,这倒是可以离开的好机会,目星姑娘既然会用火玉,反正临天峰也不复以往,不如一把火烧了算了,也能掩饰、助你逃离。”
“逃?我……我为何要逃?”目星不明白乌承影的意思。
詹茵微微皱眉,时间不多了,乌承影道:“与你解释那么多你恐怕也未必能明白,你只需知道,詹溯早已不是过去的詹溯,他很危险,你留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会出事的,花道很担心你,所以让我若寻得机会便带你离开。”
“甘蔗……甘蔗他不是坏人。”目星抿嘴,一时间不敢收下。
乌承影说:“等你离开了临天峰,我自会与你说清楚,记住,今晚子时,风沙为号,你于屋内放火,我将火引满山头,届时趁乱带你逃脱,他重伤未愈,又练了离魂蛊术这等邪性功法,子时力弱,或能成功。”
说罢,詹茵便带着目星离开了乌承影的住处,顺便将火玉拿下,塞在了目星的手中。
目星不明不白被詹茵带走,等她们回到花田后没一会儿,詹溯果然出现了,他见目星还在,只是桌上的东西不曾动过,以为她不喜欢吃,又叫人下山买了好些甜食回来哄她高兴。
天色渐晚,目星回到房中,詹溯没陪着过来,詹茵却一直站在她的身边,目星抿嘴,问了詹茵一句:“我虽然好哄,但也不是傻子,你老实告诉我,甘蔗是不是……是不是杀了很多人?”
“是。”詹茵道:“超乎你想象的多。”
“是不是钟姐姐觉得,甘蔗有一天也会杀了我,所以才让你们带我离开的?”目星又问。
詹茵无法反驳,只能点头:“你不知道他所练道法的厉害,羽族人来报,钟山主重伤,羽族损伤惨重,皆是因为岚山外一战詹溯也有参与,他的谎言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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