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溯与莫引两人的计划散至天下,乙清宗境内第一世家临天峰詹家不知是否因为詹溯的过错受了诅咒, 居然在瑶溪山之事之后, 便一个不剩,有大胆地曾上山偷偷看过,偌大的山庄空无一人,甚至连尸骨都不存,荒宅阴森森的透着诡异的气息, 曾经的君子兰田长满了五彩的野花, 煞是怪异。
向风安定了乙清宗后,最终还是被人捧上了宗主这个位置, 早在多年前就该是他坐的, 没想到几十年后依旧没逃掉, 斑竹林内的静修,反而让他磨去了许多过往凌厉的棱角,对人也更加谦和了,只是乙清宗不能再留吴尹这样的人物了。
先前是瑶仙城出事,向风没有去管,现如今他成了宗主,自然不允许胡作非为的吴尹继续留在乙清宗内,向风给了吴尹两个选择,他若继续当乙清宗的弟子,那便要在宗中苦行百年,以赎过错,如若他不愿意,那便废了他在乙清宗所修道行,从此以后,再不能踏入乙清宗一步。
苦行百年,吴尹承受不住,他也没管向风的话,连夜偷偷潜逃去了影踪千里,那里现在成了无人管辖之地,倒是安生许多,只是吴尹恐怕运气不好,才入影踪千里便被人发现,偏生那人还与霍兰心交好,于是才从乙清宗离开逃至影踪千里的吴尹,便被人直接交到了霍兰心的手上。
霍兰心道行不错,相貌也好,在乙清宗的这十年,也学了点儿气修的驻颜术,回到影踪千里之后带了几个弟子在深山修行,倒是过得比之前好许多,虽说披着一身深紫色的道袍,却难掩美貌,与如今成了过街老鼠的吴尹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吴尹见到霍兰心,还抱着希望,以为自己只要诚心认错,霍兰心就能原谅他,当时吴尹跪在霍兰心的跟前,声泪俱下,细数自己的过错,摆出一副绝对悔改的姿态,求霍兰心原谅,他也是真心想好了,只要霍兰心能原谅他这一次,那他今后便再也不离开霍兰心,哪儿也不去了。
吴尹的深情悔过,在霍兰心这儿简直成了笑话,人蠢一次足够,可不能次次都毁在同一个人的手上,霍兰心脸上挂着笑,眼底丝毫不见往日情分,对吴尹是不爱也不恨了,满眼的厌弃最终还是让人将吴尹的道行废了,挑断了手筋脚筋,丢到了深山外的镇子里。
霍兰心说:“你不是对我情深不悔,不想再离开我身边半分吗?那便就在这山下镇子里乞讨一辈子吧,你放心,我也舍不得离开你,绝对不会让你有逃出镇子的机会。”
她嘴角噙着残忍的笑,在吴尹满目震惊与恐惧中,突然回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儿,十年前的吴尹还与他师妹在一起,霍兰心本无意插足,只是吴尹告知他与他师妹并无关系,只是对方一味纠缠,霍兰心还曾可怜过那个求而不得的女人,虽长得漂亮,却满目幽怨,难怪得不到男人的喜爱。
后来吴尹的师妹难以承受吴尹与霍兰心成婚,最终自杀了,吴尹从此以后也没在霍兰心跟前提过他师妹,他只是送给新婚妻子一支凤钗,许她至死不渝的真心,那时的吴尹与现在的相貌,几乎无差,不过短短十年,并不能在一个气修之人的脸上留下分毫岁月痕迹。
只是霍兰心还记得,自己将吴尹送她的凤钗,插入赖云喉咙时心中的感受,她那时可真是将自己的一颗心挖出,当着赖云的面捏碎,从此以后,再也不打算沾惹情爱了,现如今倒好,她和吴尹,谁也别想好过。
影踪千里地界广大,深山外的小镇内突然出现了一个乞丐,谁也没察觉出问题,只是对方整日趴在地上,以肩腰行走过于可怜,偶尔有几个富裕的,会施舍一些银钱给他。
向风坐上乙清宗宗主之位时,并没有大肆宣扬,只是对外提了一句,各派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都送了礼,仙风雪海宫派了徐薇过来,丹青先到,向风看见丹青时还微微愣神,瑶溪山也来人了,连彻给向风送礼时,非但问了向风叶上离的下落,顺带问了一遍他有无看见钟花道。
羽族的眼睛遍布天下,却也跟不上钟花道寻人的速度,前几日他们彻底失去了钟花道的联系,心里颇为着急,不过向风并未看见叶上离与钟花道任何一人,连彻也只能离开。
近日事情太多,向风也体谅几大派的长者不能到场的原因,他本就不在意这些虚礼,给诸多门派一一道谢后,便肃清宗内。
徐薇领着丹青从乙清宗离开后,便回去了仙风雪海宫,六大派之间兜兜转转的恩怨,似乎只有仙风雪海宫一直置身事外,元翎霄本打算忙完了这阵子便去打听叶上离的消息的,谁知道连海城白家那边又出了事。
连海城顾名思义,连着海岸,再往南走便是无量海,万法门的人便在那儿,只是万法门是无量海群岛中的一个,无量海其余群岛成千上万,上都有人居住,白家一直做得都是海上生意,就连万法门也是靠着白家的生意往来,才能在深海之中建造偌大的佛殿。
只是近日海上频频出事,白家的生意也出了许多意外,白晨音是白家长子,从小身体一直都不好,白家人不愿他插手白家的生意,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家里养病。只是前段时间白家家主出海时遇了风浪,回来之后重伤在床,白家还有一批重要物件要从海中运回,因为海上浪涛,船只只能暂时停泊在一座孤岛之上,等着白家派救援。
白晨音不顾风浪,连夜带人出海救人取货,人倒是没什么伤亡,货也取回来了,只是白晨音素来不好的身体没受住重病躺在了海边白家建造的小庄园内修养,白家就这一个独苗,连忙去仙风雪海宫请元翎霄过来。
元翎霄只能暂且放下叶上离的事,赶到了连海城,过了连海城一直往海边走,元翎霄才瞧见这些时日的海岸与往日有何不同。
霜降才过,方入立冬,海岸的风吹过来一阵彻骨的凉意,元翎霄身上披着长袍,眯起双眼顺着海岸线看过去。
今日晴,在连海城时还能感受到阳光照身,才出连海城便有乌云飘在空中,而海面这处,黑云一层层压下,就连深海也似乎变得浑浊,望不到尽头的边际处隐隐有雷霆落下,巨浪涛涛,打在礁石上轰隆之声几乎震慑人心。
元翎霄只看着这一眼,便立刻去了白家的小庄园内找白晨音。
见到白晨音时,他正裹着棉毯烤火炉,浑身发抖,嘴唇都紫了,随行的小厮正在给他泡热茶,见到元翎霄进门,顿时如见救星,对元翎霄道:“元长……”一时没改过口,小厮拍了一下嘴巴,道:“宫主来了!我们少城主又不肯吃药了。”
元翎霄瞥了白晨音一眼,白晨音其实也不过比元翎霄年长几岁,发中却夹杂了许多银丝,他的相貌算不上顶好的,只是五官端正,看上去干干净净,瞧见元翎霄到了,抬头对她笑了笑:“我爹就是大惊小怪,你如今都是宫主了,他还这般使唤你,下回你可别听他的,拿出点儿宫主的威严来。”
元翎霄只皱着眉不说话,坐在白晨音身侧给他把脉,察觉出他身体里的寒气加重,于是瞪了白晨音一眼:“还好白城主让我来得及时,否则你以为你这样强撑着,能抗得过这个冬天吗?”
白晨音没所谓地低声笑了笑:“扛不过时,再找你就是了。”
元翎霄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有些气急,还有些酸涩,她垂着眼眸,微微抿嘴:“我也不是神仙,哪儿能什么病都能治好的。”
白晨音见不得她这样,于是伸手抓着对方的手指,握在手心揉了揉,小厮见状连忙出去,还体贴地替两人关上了房门,屋内一瞬静了下来,元翎霄难免自责:“少时师父就说过,你是难得的修道之才,若非是因为我……恐怕如今这宫主的位置,是你当的。”
“胡说什么呢。”白晨音安抚地摸了摸元翎霄的发丝,轻声道:“我从未后悔过。”
白晨音的确是修道之才,幼时便被白城主送入了云深处,拜了叶春为师,与元翎霄是同门师兄妹的关系,只是两人的师兄妹只当了一天。元翎霄是被叶春在云深处下琴古城中带回来的,元翎霄还太小,天又过寒,她染了风寒吹不得风,叶春便暂且让她在拂柳山庄歇下,让秦家的人代为照看。
白晨音听说自己有个小师妹,本想拉着叶上离偷偷跑下山去看,叶上离对此不感兴趣,白晨音就自己去了。
小师妹果真可爱,小脸圆圆的红红的,白晨音看着心里喜欢,与元翎霄说了许多雪海宫的事儿,还说了山的后方有个寒潭,这个时候当长满了冰花,阳光下如碎晶满地,说得元翎霄心动,便央着白晨音带她去,一口一个师哥喊得白晨音自信心满满,便拉着小元翎霄出门去寒潭看冰花。
结果那人寒潭上冰薄,白晨音只让元翎霄在岸上走,不许去潭上,元翎霄偷偷试走了一步,她身体轻,并未有事,于是一连朝潭上冰花中央跑去,湖心的薄冰裂开了缝隙,白晨音只是一个不查便见元翎霄要坠入水里了,连忙使了轻功过去将人丢上岸,自己却掉进水里,瞬时被冻得四肢僵硬。
白晨音浮在冰上,元翎霄吓哭了,他哄着元翎霄:“师哥没事,你快去找人来。”
元翎霄不敢离开,可也不能干等,于是一边哭着去拂柳山庄找秦家的人,一边喊师哥,秦家人到寒潭时,白晨音的双腿已经冻坏了,小人儿浮在冰上,一双小腿彻底失去了知觉,也中了这寒潭的寒气。
叶春早年落入寒潭,尚且需辛君的道行来救,白晨音泡了有半个时辰,能活命已是不易,元翎霄当时只看见白晨音脸色苍白地被人抬走了,之后的几年便再也没见过他。
白晨音回了白家,几乎断了修道的根了,只靠着仙风雪海宫每年的丹药续命,后来他长大了,叶上离也指点了一些道法给他,如今只需吃药也不觉得难受,但身体里的寒气无法根除,这些陈年旧病,便刻在了元翎霄的心上。
仙风雪海宫内,大事小事,都比不上白晨音身体不适。
白晨音不欲元翎霄继续回想过去自责,于是转开话题道:“你来时可瞧见海上的风了?”
“看见了,这太古怪了。”元翎霄说。
白晨音点头:“我没往深海处去,但我爹从那儿来的,他与我说……在万法门之后的两百里左右,为雷霆的正中心,听万法门的人说,这雷落了有一个多月了,骤雨断断续续,云层经久不消,你说会不会是……有什么人在渡劫啊?”
第175章 海上
提起渡劫, 元翎霄倒是怔住了, 此时窗外狂风依旧,木窗不堪重负嗒嗒作响, 偶尔有冰凉的风吹入房内, 元翎霄先是从怀中取出了一粒丹药给白晨音服下,暂且压制他身上的寒气,想了许久才说:“你在猜测是他?”
白晨音摇头:“我不知晓是谁,或许根本谁也没有, 以往也听说过有修道者到了通仙后期,眉心银莲全开时, 便可惹天雷劈下,渡劫成仙, 但渡劫成仙, 只需雷霆三日。往往修道者会躲在一个无人的地方,或深山, 或平原,然后等待这三日雷霆降身,这雷劈了足足四十日,不似那般。”
元翎霄抿抿嘴, 说:“这两年来天下发生的大事还少吗?都说世有大难,天有异象,恐怕只是这异象……来得晚了些。”
白晨音点头:“但愿如此。”
白晨音扛不住身体上的寒冷, 还是将热水喝下, 温度只暖到了喉咙便散了, 入心口时依旧是冰凉的,正因如此,他才不愿喝,反正喝了也是没用。
“我给你的万生丹,你为何不服下?”元翎霄见白晨音喝了水后皱眉,轻声问他。
白晨音一愣,笑了笑说:“我又没有大碍,服万生丹做什么?白白浪费了好药。”
“你若不吃,才是真的浪费。”元翎霄说,白晨音又低声道:“三十年一颗,何其珍贵,说不定日后你也有需要到的时候,我这身体自己清楚,吃再多好药也站不起来,喝再多热水也温不了身,倒不如将药留下,待你日后需要,或许能帮你挡过一劫呢。”
又是一阵静默,元翎霄不愿再提这件事了,她小时候贪玩的过错,最后让白晨音付出了代价,她的胆大妄为,却换了白晨音的一双腿。
白晨音瞒下了当日的真相,所有人都以为是他贪玩拉着风寒未消的元翎霄去寒潭玩儿,又是他显摆,才落入潭水中冻坏了腿脚,元翎霄要将白晨音记挂在心里一辈子。
海面上的风依旧肆意狂卷,甚至将水边沙石吹起,白家的小庄园外尽是鬼泣般的呼啸声,忽而深海之中一道雷霆劈下,轰隆一声传至海岸,本是白日,天色却在这一瞬间骤暗,心跳三次之后,才渐渐恢复了明亮。
元翎霄推开窗户,正好能看见面上如海啸般的浪涛,恐怕这些时日,万法门也不好过,海水上升,雷霆不断,狂风都几乎将一些小岛吹散了。
就在元翎霄准备关窗的那一瞬,她瞧见了海岸边似乎有一抹漆黑的影子站在那儿,像是个人影,在不断汹涌的浪涛跟前,随时都能被盆水倾蝼蚁般淹死。
门外白家的人立刻对着那抹身影喊:“喂!!!不要命啦?!大浪将来,还不快离开!!!”
那人似乎听见了声音,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元翎霄瞧见浑身一震,对方分明离得很远,在这昏天暗地中几乎辨别不出性别,一身黑袍从头裹到脚,在穿过海浪的大风之中随时都会被刮飞一般,可对方回头的这一瞬,元翎霄立刻在心里念起了一个名字。
钟花道。
不是惹眼的红,也看不清五官,偏生的这个人的气场透过了海岸,传了过来。
听见白晨音咳嗽,元翎霄知道窗户开太久了,冷风灌入,让白晨音难受得很,她关上了窗户,心里却在打鼓,白晨音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还没开口问,便听见门口传来了咚咚敲门声。
两人视线同时放在了门上,门外还有白家伙计的声音:“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般不懂礼数?我好心提醒你别靠海边,以免被海水卷了去,你却来敲我家主人的门了。”
房门被径自打开,立在门前的人算不上多有精神,也不知她究竟多久没休息过了,一张脸惨白,经过这四十多天,钟花道变得更加消瘦,脸颊两边凹陷进去,双眼之下也是一片青黑,瞳仁泛着血丝,只在风中露出了一张脸。
身上的黑袍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根本避不了多少风寒,她似乎也不太在乎,藏在黑袍中的红裙随风若隐若现,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的身影,元翎霄见状,连忙将人拉了进来,然后关上了房门。
白家伙计见元翎霄居然认得对方,干脆躲进屋子里避风,这寒风刺骨,随时都能将人冻伤了。
白晨音的目光落在钟花道脚踝处的一截红裙上,大约猜出了这个人是谁,世上穿红衣的多了,但能有如此道行的却没几个。
元翎霄见钟花道的脸上还有灰尘,伸手帮她擦干净,钟花道毫不在意,面如死灰,可一双眼却是晶亮的,她也不知多久没开过口了,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元翎霄还没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连海城,钟花道却率先说话:“你闻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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