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不同,便是因为岳倾川要在开山门当日,万人来宗时宣布器修已没落十年,是时候立一个器修之主了,谁来当这器修之主,谁以后便有机会去瑶溪山当山主,成为与岳倾川、叶上离等人同等位置的一派之长。
这等机会,谁都不会错过,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所谓立主要在众多器修弟子中挑选最合适最优秀的人,其实早就内定,必是要挑对乙清宗忠心耿耿的。
开山门这日,凌云城中的人都少了许多,大多跑到乙清宗山下去观礼了,普通百姓上不了山,看不到山上的精彩,却也能在山下看见乙清宗器修与气修之人同时比试时打出的一道道气劲撞开的云,或足下狂震,或头顶轰鸣,谁都喜欢凑这个热闹。
而那些入城的器修一派,必是今日上山,故而一大清早凌云城中便闹哄哄的,大约持续了有半个时辰左右天大亮了,这些谈话凑热闹的声音才消散了许多。
白家客栈的客房内,窗户是昨夜打开的,目星坐在软垫上靠着床边,侧过头趴在胳膊上此刻还在熟睡,一早上的闹腾没将她给吵醒,反而是将躺在床上的男子给吵醒了。
甘蔗只觉得心口一阵疼痛,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等这一口气顺过去了才缓缓长舒出,再睁眼时,身体轻多了,至少比起昨日半梦半醒之间感受的要好许多。
窗户外头的风徐徐吹入,甘蔗看见趴在床边还在睡的目星,眼神柔和了几分,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笑起来时还有两个可爱的梨涡,他这人冷着一张脸看上去成熟许多,可笑起来却显得有些孩子气了。
他抬手,手指触碰了目星的发丝,即便是如此动作小狐狸还睡得很香,一张小巧的嘴微微张开,口水都快滴到手臂上去了,甘蔗食指弯曲,在她嘴角勾了一下,帮她擦去了口水,想笑却没想到张口咳嗽了几声,一早上的闹腾都没吵醒的人,被这两声咳嗽给吓睁开了眼。
“甘蔗!”目星慌张,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呢,就趴在了甘蔗的身上,手隔着薄薄被褥乱摸一通,嘴上还问:“你怎么样?哪儿疼啊?是不是不舒服了?”
甘蔗见她慌张的样子,又帮她把眼角的眼屎给擦了,这才摇头道:“我没事儿,好多了,感觉自己都能下床走动了。”
“真的没事儿?”目星问完,见甘蔗点头,她这才松了口气,结果因为跪坐在地上睡了一夜,双腿麻了,卸力之后一时站不稳,又歪倒在一旁。
甘蔗起身拉住了她,还担忧地看向她,目星伸手捶了捶膝盖道:“好酸啊。”
“我给你捏捏。”甘蔗说罢,双手轻轻一捞就将目星捞到了床上,不过他肋骨还未完全愈合,吃了力始终有些疼,忍下疼痛,甘蔗捏着目星的膝盖与小腿,半垂着眼眸,轻声道:“乙清宗这么对待你我,你还要入山去吗?”
目星伸手将头发整理好,听他这么说理所当然道:“自然要去啊,钟姐姐都去了,我肯定是得去的。”
“那人……”甘蔗张嘴,却说不出钟花道什么坏话来,毕竟他们吃住、疗伤之处都是对方给的,只是他不想让目星涉险,总得有个理由,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人有靠山,你不过是个普通人,还是不要学什么器修了。”
“我本也不想学器修的,可钟姐姐是器修的啊,我不能丢下她的。”目星说罢,又笑着伸手戳了戳甘蔗的肩膀道:“而且你先前不是说,也想来乙清宗长见识吗?你说你想入乙清宗当个修道者,这志向可不能抛了啊。”
甘蔗扯了扯嘴角,勉强对她笑了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与目星初相遇时场面滑稽,那时他见目星是道者后期,便想着让她保护自己,这才跟在目星身后的,可人都有心,凡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小狐狸单纯得几乎可以算傻了,一点儿心眼也没有,初出茅庐,根本不懂修道界中的险恶。
这些看似名门正派的,暗地里多有些见不得人之处,修道者对妖并不友善,甘蔗本想找目星庇护自己,却没想到反而是自己多次为她挡了灾祸,他没那么自私,为了一己私欲能入乙清宗,便拖小狐狸下水。
甘蔗劝解她逍遥自在地当个妖修就好,毕竟以她的性子,并不适合在修道门派中生存,若她答应,甘蔗便会选择今日作别,乙清宗他必须得上。
甘蔗正纠结,两人默默无语间,白家的伙计敲响了房门,站在外头唤了声:“二位贵客,今日乙清宗开山门,凡修道者皆可入山比试拜师,宫主昨日特地吩咐,让小的今日带二位上山,请二位将一切准备妥当,半个时辰后小的再来。”
“宫主?”目星朝外问了句:“哪位宫主?”
白家伙计道:“姑娘说笑,修道五派中,能称宫主者只有一人,自是咱们仙风雪海宫的叶宫主。”
“叶宫主!”目星睁大双眼,这不就是那个一道天雷劈入瑶溪山,害得钟花道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吗?
“钟姐姐如何认得叶宫主?!”目星朝外问,白家伙计回:“这小的就不知了。”
说完,那伙计便走了,目星双眼睁大,迟迟未从震惊中缓和过来,她再看向甘蔗,心中惊奇:“钟姐姐可知那人就是叶宫主?我就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的人,根本就像是个仙人,原来当真是人称半条腿已入仙境的叶上离,那钟姐姐为何与他交好?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目星迷糊,甘蔗比她更迷糊,身穿红衣姓钟的女子究竟是谁他都不知,帮他治病疗伤还打通了他身体里的经脉之人他也未曾谋面,不过目星居然能与叶上离搭上关系,这趟顺风车坐得倒是划算了。
有叶上离的名号在,他不愁自己入不了乙清宗的山门。
甘蔗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只能坐马车,白家客栈准备的马车都很简朴,加上众人早就已经去了乙清宗的山门之下,一路上都无人朝他们看过来,目星难得能仔细瞧瞧凌云城的面貌,一直趴在窗户口没动。
甘蔗只有肋骨处还有些痛,身体里的内伤正渐渐愈合,也算是因祸得福,他去乙清宗本也是想要学习正统的气修法门找到能打通经脉的方法,却没想到差点儿死过一次,经脉被打通了,修道之路变得顺畅了起来。
目星看着窗外时,甘蔗正在马车内盘腿打坐,他现在不适合动武斗法,不过吸收灵气,转化灵力,提升自身修为却不是难事,虽会使受伤的胸腔隐隐作痛,但只要他成功入了道者,这些小伤自行愈合也比开灵时期要快上许多。
一个闭眼的功夫,马车来到了乙清宗的山脚下,马车前头挂了白家的小小旗帜,众多围观的百姓也都只能为其让路,一些徒步上山的闲散器修之人纷纷侧目瞧这能坐马车上山的,心中羡慕之余,还有些鄙夷。
“这丹修啊,就是嚣张,人虽少,可到哪儿都被人像大爷似的捧着。”人群中有人道。
另一人却说:“你酸个什么劲儿?只要你还未渡劫升仙,都离不开丹修的药,起死回生谁不喜欢?不捧他能捧谁啊。”
“嘁,待我器修学成,练出天级仙器来,普天之下就是丹修的也得给我几分面子。”那男子说罢,周围人都哈哈大笑,如今没了瑶溪山,想要学习正统的器修之法何其之难,他们这些器修的,大多是其他路子实在走不通才只能选择器修,在市井里买些大家都能看的杂书练练,不想断了这能修道的根基罢了。
谁又是真心想要将器修练成,日后能成为天下第一器修之才呢?
自傲者,不屑入乙清宗学器修,自会认为那是旁门左道,凡是入乙清宗者,谁都是想要有个靠山,众人皆知,在乙清宗山门前说出这般抱负的,都是故作清高,不想被他人耻笑。
目星露出半边脸,看着一张张陌生面孔之人上山,这些人中无一人是妖,被这么多修道者包围,目星还有点儿慌张了。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马车到了乙清宗的山门,玉石门前有乙清宗的弟子把守,为首的便是昨日犯过错的赖云,乌承影说她昨日态度不端正,叫她到门前守着迎天下器修之人,除她之外,还有一些器修的弟子,几人旁边放了一箩筐的灵石玄金,都是次等,丢在地上也未必会有人捡的那种。
这些灵石玄金便是器修之人的敲门砖,凡是能练成者才有资格入门观礼,再比试拜师,如果连最普通的灵石玄金都无法练成,便无缘乙清宗。
白家的马车到时,一个器修弟子将其拦下,白家伙计举起手中令牌,告知那弟子这是仙风雪海宫的人,器修弟子有些为难地朝赖云走过来问:“赖师姐,是仙风雪海宫的人,可要放行?”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句:“好似有妖。”
这句话惊起些许波澜。
第41章 詹家
赖云瞥了一眼马车, 刚好对上了目星的一双狐狸眼,目星连忙缩回了马车中不敢露面,耳畔还有那一直在提妖的男子的声音。
赖云心情不算好,她双手环胸,想起来乌承影叮嘱她的, 切莫再惹事端, 便给了身边之人一个眼神,叫那些入山门的人切莫吵嚷,再道:“放行可以, 但即便是仙风雪海宫的人,也不可乘车上山,又不是容倾君, 并非谁都有此殊荣。”
“知道了。”弟子转身, 对白家伙计解释一番,白家伙计理解,便请目星与甘蔗下山, 一路上都闭目修炼的甘蔗此时睁眼, 长舒一口气,一个多时辰的吐纳叫他浑身舒畅了许多,胸腔的疼痛也减轻不少, 且从道行上来看,憋了十多年的灵力总算发挥了作用, 他已是开灵中期。
甘蔗率先下车, 然后扶着目星下来, 目星身量小,下马车时直接跳到了甘蔗的怀里,等甘蔗抱下后又眯着眼对他笑了笑:“没撞疼你吧。”
“没有,你轻着呢。”甘蔗说罢,便听见身后一人道:“果然有妖。”
方压下的躁动这时又起,一时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朝马车附近看来。
“是啊,白家的马车里怎么会有妖出来?且方才那人拿的是仙风雪海宫的牌子,仙风雪海宫……与妖修有关?”人群中的声音传来,说话者隐藏其中,不知是谁带头,紧接着便是窸窸窣窣不间断的质疑声。
目星脸色一僵,见那些修道者朝自己看来的眼神很不友善,包括乙清宗为首的女弟子,使得她不自觉朝甘蔗的怀里缩了几分。
赖云心中啧啧称奇,昨日她去找容倾君,却见有只虎妖在他屋中,伤了虎妖,又被容倾君数落,今日打着仙风雪海宫名号入乙清宗的又是一只狐妖,莫非仙风雪海宫真的与妖修有关联?
甘蔗知道,目星害怕修道者,她来乙清宗前一直都待在迹云山,也不知晓多少人间事,从迹云山中听说的故事,便是修道者有多残暴居多,还有一些甚至出去了便再没回来,回来的说他们部分同胞被杀死后化为原型,还被做成了衣服地毯一类,想到便觉毛骨悚然。
甘蔗伸手拦着目星,将人护在怀中,白家伙计不愿生事,小声问了句:“可否放行?”
“自然可以。”器修弟子说罢,让他们三人一同上山,站在后头正炼器的男子见状心中不平,他手中玄金本来就不成型了。前年来,去年来,今年还来,年年无法入山,此时一见就连妖修都能上山,他却不能,顿时气恼:“这不公平!乙清宗开山门迎天下器修之人,却让一只妖上了山,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是!凭什么我们练器修的还要经过山门考核,那妖修却能堂堂正正入山?究竟是仙风雪海宫势大,还是你们乙清宗巴结人家?”又有人道。
“要么都入山,要么都考核,两面做派,算什么名门正宗!”那炼器的男子说罢,直接将手中玄金朝目星的背影砸了过去,气劲传来,甘蔗率先反应,他转身站在上山的短石阶梯上,单手成爪将那玄金扣在指前,指尖使力,玄金居然从中裂开,碎裂成一片片掉落。
那出手的男子见状愣了愣,不可置信能碎玄金之人居然是个开灵中期的毛头小子,他心中气愤,再拿出一块灵石丢了过去,甘蔗拉着目星躲到一边,男子两次出手,赖云也看不下去,折了身旁柳树的枝条贫空打了个响鼻。
韧柳成鞭,赖云呵斥道:“想入乙清宗,就得遵守乙清宗的规矩!你们入山门是拜师,这两位是我乙清宗远道而来的客,岂能相提并论?本姑娘今日心情不好,若再吵嚷,不服气者,我便亲自与他比试!”
赖云一声吼出,山下众人渐渐安静,白家伙计对赖云拱手感激,这便领着目星与甘蔗继续朝上走。
正巧与从山上下来的两人打了个碰面,光看衣着,白家伙计便能认出这两人是谁,于是拱手行礼,目星与甘蔗站在他的身后,等这两位下山的走了后,他们再继续往上去。
金晶受乌承影吩咐,送詹家大总管詹承下山,詹家事多,主母来了,大总管还得回去操持大局,等三日之后,主母也得回去詹家,不能在乙清宗多留。
近些年来,詹家频频出事,乙清宗对其也多加体贴,金晶也曾在詹家学过几套功夫,与大总管詹承相熟,故而说话不太生分,直来直往道:“詹总管,方才那人所使的,好似是詹家的裂空爪。”
詹承脚步停顿,袖摆垂下,君子兰花样随山风摆动,方才山门前的躁动他俩都瞧见了,那年轻男子为了护住身侧的女妖,的确使了一招詹家的武学,裂空爪是最平常的一招,不过詹家武学从不外传,怪就怪在这开灵中期的小子如何会的。
詹承回头朝上看了一眼,刚好与回眸瞧过来的甘蔗对上了视线,詹承微微一愣,甘蔗收敛目光,仿佛无意间看到一个陌生人般继续朝上走,金晶见状,提醒了一句:“詹总管可是认识他?”
“不、不认识。”詹承摇头,眉心微皱后脚步加快,匆匆朝山下走去。
两百余入山的器修之人,经过山门处的淘汰后,也只剩下一百二十余人能入山观礼,至于这一百二十余人究竟能留下多少人拜入器修门中、成为乙清宗的弟子还未可知,不过既能入山门,就能看到乙清宗的本事,长了这等见识也好过修炼几年了。
上万层高入云霄的阶梯直通乙清宗黎光殿的广场,每年开山门迎器修之子,黎光殿的广场上都站满了人,乙清宗的弟子有两万多,气修占了大半,往年气修与器修的弟子穿着并无分别,今年特殊,故而气修之人着淡蓝色长衫或衣裙,而器修的便在腰上绑了一条红色的束腰腰带。
当年瑶溪山上的弟子,穿的都是红衣,岳倾川的心思处处可见。
足以容纳几万人的黎光殿平台上方,百步阶梯上便是晨然殿,晨然殿前摆了好几处坐位,紫檀木的桌上放了新鲜的瓜果与糕点,靠椅上垫了软垫,晨然殿的天门旁,左右两处长角飞檐遮蔽了桌椅摆放位置的阳光,这处无疑是五派之首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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