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星奇怪,歪着头看向她:“钟姐姐,你怎么了?”
钟花道眨了眨眼,拿过目星手中的梳子回:“没事儿,不过是发呆,你坐下,我给你梳发。”
目星不疑有他,抿嘴一笑点了点头,乖巧地坐在了钟花道跟前,手上玩儿着从房内拿出的一根兰花簪子,那簪子与梳子放在一处,看上去精致漂亮得很,如玉一般,她晃着簪子问钟花道:“钟姐姐,这是你买的吗?”
钟花道瞥向兰花簪子,双眉微抬,啊了一声:“你喜欢吗?”
“好看!”目星说,她想来喜欢花花草草,如此漂亮的兰花簪,看见自然喜欢。
钟花道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底却毫无笑意:“那便送给你了。”
“真的?!谢谢钟姐姐!”目星说罢,将簪子握在手中,握得温热。
叶上离到穹苍殿时,岳倾川已经在殿内等候了,穹苍殿内的寒月香长年不断,即便是天方才亮,满满一层寒月香也几乎溢出门槛外。
太阳升起时,浓雾转薄,初晨的光先是照到了穹苍殿上,而此时的阳光已经越过万书殿,直往千云殿的方向而去,叶上离衣衫薄,经不起风吹一般,仿佛几个眨眼后便会消失。
岳倾川的桌案前放着一样东西,叶上离还未进门便瞧见,他眉心微皱,一步跨入穹苍殿,岳倾川刚好开口:“叶宫主来得正巧,本宗还担心打扰叶宫主休息,欲晚些时候亲自去霖竹斋找你呢。”
“看来是胡家人来过了。”叶上离没有与岳倾川寒暄的意思,入了穹苍殿也没顺着岳倾川所指的方向坐下,而是笔挺地站在了大殿中央,显然是不愿久留,来了说完话便要走。
“的确,九巍山处洛城胡家可不是好招惹的,胡家虽说修道一门并不精通,却在经商上颇为有道,富可敌国,胡家唯一入修道门达道者的孩子,就这么在斑竹林内断送了前途,着实可惜了。”岳倾川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桌案上的琉璃方瓶,里头一只双子虫的银虫扑扇着翅膀,如扑火的飞蛾一般不断往琉璃瓶上撞,意图撞破,去寻金虫。
昨日司徒十羽没给岳倾川面子,当着众人的面离开,还留下一句叫他找出伤了胡家长女的虎妖来,说那虎妖是在乙清宗境内伤了胡家长女,又被护在斑竹林中,必是他乙清宗故意要与九巍山作对。
昨日司徒十羽离去,今早天微微亮时洛城胡家便上山辞行,与他说了一些话,并且将这双子虫的银虫交给了他。
“叶宫主可有兴趣知晓,今早胡家来穹苍殿与本宗说了什么?”岳倾川问完,等了半晌叶上离也未回答,他便开口道:“胡家说,胡青青是近些年来胡家唯一一个能达道者的修道之人,她伤了,几乎等于断了胡家后几十年修道的根,一个修道世家没了能走修道之路的人,别说几十年,便是几年,也会被世人所遗忘。”
岳倾川摇头:“胡家告诉本宗,这双子虫原是他们胡家买来给胡青青把玩的,正因为有两只妖抢了胡青青的马才被金虫入体,九巍山弟子为胡青青抱不平,想要将马夺回来才入了斑竹林,这才有了后来胡青青断臂一事。只是前几日,九巍山弟子严律在白家客栈见到了伤人的女妖,却被白家客栈内一神秘高人给伤,想来,那高人便是叶宫主了。”
兜兜转转,岳倾川这是要兴师问罪了,叶上离抬起双眸朝岳倾川瞥了一眼,这一眼倒是叫岳倾川背后微微发寒,莫名有种被威胁了的感觉,他单手按住靠椅扶手,暗自与对方较劲,想要给其一个下马威。
要知道,丹修之所以在修道界能够生存下去,完全是其余几派给了他地位,就凭仙风雪海宫那三千弟子,甚至比不了符修一半的人数,更别想与乙清宗、九巍山一派相提并论,若他不让着,仙风雪海宫,便是第二个瑶溪山。
只是岳倾川没想到,他迸发而出的灵力还未触及那人衣角便被无形化解,化解他灵力之人脚下的寒月香甚至都没有任何波动,便如同一拳打入了水中,甚至连水花都未激起。
岳倾川不禁一愣,他虽未用全力,可也不至于叫叶上离这般满不在乎,其余人要压下他这股威压,怎么也得出招挡上一挡,叶上离的袖摆只在门外吹起的山风中飘摇,连手都未出,叫岳倾川不得不深想眼前之人的道行。
“叶宫主对胡家的控诉,可有什么看法?”岳倾川道:“事情出在乙清宗,本宗不得不管,若当真是叶宫主护住了伤人之妖,还请叶宫主早早将其交出,以免伤了三派的和气。”
“岳宗主难道没看出来,乙清宗是被九巍山当刀使了吗?”叶上离终于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满是嘲讽,他口气平淡,只是双眼中闪过几分不屑道:“小事化大的原委,岳宗主并不清楚,此时九巍山未有一人参与,何必自揽麻烦?一旦岳宗主掺和进来,九巍山便可以此为挟,日日派人叨扰了。”
岳倾川瞳孔收缩,愣了愣,叶上离又道:“既然事出胡家,那叶某便亲自去一趟,只要胡家不找岳宗主麻烦,也请岳宗主看在仙风雪海宫的面子上,莫再追究于他人。”
他口中的他人,便是被他极力护着的虎妖了。
“叶宫主要为一只小小虎妖,向胡家人求情?”岳倾川难以想象那般场景,更觉得他如此猜测有些可笑。
叶上离却没回答,只是将右手伸出,掌心朝上,岳倾川身侧桌案上的琉璃瓶裂开了一道口子,银虫飞出,停在了叶上离的掌心,被他收于袖中。
收了银虫,他便转身朝外而去,岳倾川看着叶上离的背影,微微皱眉,他也不愿让乙清宗掺和进去,毕竟乙清宗隐隐有越过九巍山的迹象,一旦在此事上他自认有错,日后便在九巍山跟前抬不起头了。
叶上离愿揽,由他揽去,只是岳倾川不得不对这虎妖多了几分心思,什么人物,能叫从不参与各派明争暗斗的叶上离,主动踏入这修道门派间的旋涡?
眼看叶上离出了穹苍殿,岳倾川才问:“本宗忘了问,叶宫主今早前来,所谓何事?”
叶上离头也不回,只留了两个字:“辞行。”
段思正上穹苍殿时,太阳已经在落山之际了,他神色慌张,脚下踏空,没挨着地面,直至在穹苍殿下十个阶梯处才停步,眉心皱着,段思正对穹苍殿大门行礼,背对着半边落山的太阳与红艳的火云开口:“宗主,属下有事禀告。”
岳倾川的声音从殿内传来:“说。”
段思正顿了顿,左右看了两眼,心知此事不宜在外说,却抵不过岳倾川从未让他入过穹苍殿这项规矩,干脆直言:“叶宫主他……送了胡家一粒万生丹,胡家不再追究胡青青之事了。”
靠在殿内长椅上闻着玉松茶清香的岳倾川听见此话双眼骤睁,哑着声音问:“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段思正道。
岳倾川微微眯起双眼,万生丹为丹修一派最难修炼之物,哪怕是大境界的修道者也得耗时三十年,三十年丹炉不灭,且不可混入其余药材,便要为这一颗万生丹燃一鼎丹炉几十年,火候、灵草药花的年岁也有讲究,还有许多药草皆是世间难寻。一粒万生丹可解一次生死难关,凡是到小境界后,每一次修炼关卡,都得经历一次生死,稍不留神便会送命,有万生丹可轻松度过,利用得当至少能涨五十年修为道行,更有甚者一跃三关。
这等宝贝,叶上离还真舍得!
如此一来,虎妖的身份,他便更好奇了。
第49章 复仇
钟花道从早间起便一直在霖竹斋内等着,叶上离出门, 将仙鹤留在了悬崖边的院子内, 钟花道入院子时心中还有些冲动,入了小院, 看见在兰花丛中不断采扁兰花的仙鹤时, 她的嘴角便挂着讽刺的笑容, 对着屋内喊了一声叶上离,空荡荡的院落内唯有一道回音传来,而后, 便是哗啦啦的瀑布之声。
她坐在院内靠椅上,看着东方日出, 心中思绪万千, 各种凌乱的猜测堆积在一起,交错穿插,便如一根根针不断扎着她的脑子,双眉眉尾处刺痛得厉害。
一刻钟后, 太阳彻底升起, 天色大亮,山间的薄雾也逐渐散去,仙鹤立在她的身侧歪着头看向她,本想与她玩闹,扑扇着翅膀转了好几圈, 见钟花道未理会自己, 这才展翅冲入了日下云层, 在云中翻涌,衔了一朵崖上的野花再回来,还将野花丢在了钟花道的跟前,像是讨好。
早先压抑的怒气,在这个时候逐渐平息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后,她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因为前些日子这人对自己太好,所以在不知不觉中交付了些许真心,她将好感转化为喜欢,暗自吃过醋,也刻意亲近对方,甚至还幻想等到有朝一日她找五派报了仇后,便与这人入山中一角,不问世事,好好修行大道。
而今想来,她还真是天真得可笑。
叶真是叶上离,不是乙清宗不问世事几十年的长老,而是在瑶溪山危在旦夕之时下了一道天雷劈开瑶溪山炼器鼎的仙风雪海宫宫主。
她酸,她恨,她甚至想要给自己两巴掌,提醒自己,别以为这世上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奉献自己,也别以为这些好都是没有目的的。
她知晓对方是叶上离,知晓他的真实身份,那么叶上离……又是否知道她是谁?这人是天生异眼,又见过她的真正面貌,她还曾对他吐露过多次心事,说不定他早就知晓她是钟花道了,可……她从未与叶上离见过面,叶上离又如何能认得她的相貌。
钟花道的内心凌乱,从一开始的愤恨到后来的不安,再由不安转为现如今的为难,她甚至不知自己究竟该以什么态度去面对叶上离。
幸好叶上离不在院中,若他在,她以对方如仇人对待,必然无需三招,就会死在对方手中。
如若她继续装傻,假装不知其身份呢?便向从前一般相处,等到他人来戳破叶上离的真实身份,她再故作惊讶?届时,现下有的难题,依旧无解。
他是仇人,是毁了瑶溪山的罪魁祸首,钟花道要报仇,便必须得隐藏自己的身份,索性瑶溪山的山主是人,死在十年前山巅之上的人,而她,钟卿是妖,一个刚入道者后期的妖。
钟花道对叶上离有恨,钟卿没有,唯有以钟卿的身份继续与叶上离接触,才能找到对方的破绽,凭她自己,恐怕这辈子都别想追上仙风雪海宫的宫主,也别想在短时间内杀了对方为瑶溪山复仇,唯一的机会,便是去了解他,接近他,比以往更加亲近,方能寻其软肋,一击必杀。
一场怒火,在半日消散,心中的恨意,却越埋越深。
钟花道承认,在她不知对方身份时,的确对叶上离有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喜欢,她愿意粘着对方,一次次试图以撒娇来瓦解对方,她甚至想要突破叶上离的底线,看他究竟能对自己隐忍几时,每一次叶上离的妥协与温和相待,都让钟花道不自觉更加深陷一步,往那情爱的沼泽深处步步而行。
现如今抽身还来得及,杀身之仇,灭门之仇,区区好感与喜欢,又如何能敌?对叶上离的恨,早已吞并了那份尚未绽放便被折断的喜欢。她不信叶上离看不出来她的心思,她也不信她这么多日的故作亲近没有半分奏效,现如今她要做的,便是将这份喜欢延续下去,仇恨埋藏心底,叫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仙风雪海宫的叶宫主,不爱与人接触,那她便主动去接触对方。
仙风雪海宫的叶宫主,没有喜欢的人,那她便变成他心中之人。
她钟花道也曾阅男无数,加上叶上离对自己的妥协与偏袒,她不怕化不开这块千年寒冰,等到她化开叶上离坚固外壳的那一刻,便是她能轻易触及其真心、其心口死穴之时。
杀人,无需比他更强,只需比他更加心狠便可。
钟花道知晓自己现下无能,弱得不堪一击,可复仇不光只有横冲直撞这一条路,让其动心,再亲手杀死,让他临死前尝尝,何为痛苦。
思绪陷深,仙鹤来了又去,已经叼了不知几朵野花,最终将钟花道的衣裙上堆满,等到钟花道回神时,太阳即将落山,这一整日她都呆呆地坐在院中,无人来扰,也无处可去。
仙鹤见她终于有了动作,伸长了脖子蹭了蹭她的膝盖,用头顶的红丹将花朵顶起,一朵不知名的红花在它头顶开得正好,仙鹤身上的白羽也被日落时的红光照出一层光圈,钟花道看着仙鹤,心口瞬间凉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已下定决心。
是他叶上离先害了瑶溪山,便别怪她钟花道为瑶溪山寻回公道,三百多弟子在狱火中尸骨无存,这等代价,伤他的心,杀他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哪怕千刀万剐,也不过是一条人命而已,比起瑶溪山千年根基,便如尘埃微小,她不必放在心上,亦……不可放在心上。
这几日的舒坦,倒是叫她险些忘了,她所处之地,是乙清宗的地盘,乙清宗也曾带头杀了瑶溪山弟子,岳倾川的手上亦有器修之人的血,离她近的,皆是仇人。
男女情爱,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假浪漫,这世间,无一男子可信,她也不会再轻易动摇,重蹈娘亲的覆辙。
她看向眼前仙鹤,伸手将仙鹤头顶的鲜花拿下,又摸了摸它的头,仙鹤微微眯起双眼,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张口轻叫了一声示好。
叶上离回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在此之前目星与甘蔗来过两次,问她是否吃饭,钟花道没去,只说等叶上离。
戌时,弯月当空,叶上离站在霖竹斋自己的小院前定住了脚,满院的兰花被摧残了大半,不用想都知是丹青那只不规矩的仙鹤闹的,只是他没想到会看见钟花道,且钟花道笔挺着腰背,不知在那儿坐了多久,微微抬头看向顶上的夜空,今日有雾,天上星星不多,唯有月光不错。
叶上离眉眼柔和了几分,慢慢朝钟花道过去,开口道:“卿卿姑娘还未歇下?”
钟花道赏月出神,乍一听见叶上离的声音时还有些晃神,她眉心微皱,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才挤出一抹笑容,眉眼弯弯,瞳孔中金色一闪而过,刹那间便明媚了起来,她回眸朝叶上离看去,声音轻快道:“我在等你啊!”
叶上离见这笑容,心口突然漏了一拍,眨眼过后,他的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一瞬,道:“今日有事,故而外出久了,回来得晚,倒是耽误卿卿姑娘休息了。”
钟花道摇头,抿嘴唔了一声道:“休息倒是没耽误,就是饿得慌。”
“你还未用饭?”叶上离问。
钟花道点头,随后又加了一句:“非但晚间没吃,午间也没吃呢,现在饿得啊……都快前胸贴后背了。”
叶上离眉心微皱,走过去抬起钟花道的手,双指隔着她的衣袖把脉,确定她并非是今早突破了道者后期有些地方练岔了导致身体不适才没用饭的,才问道:“为何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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