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薇匆忙将绢布捡起叠成一小块儿攥在手中,只是这块布已不是先前那块布,若说给元翎霄带去‘惩罚’让徐薇捧着绢布的手心微微发烫的话,那此刻的绢布,几乎就要将她的手骨烧穿了。
众多弟子没有勇气追过去问叶上离为什么,可又隐隐猜到了一些缘由,从未与叶上离有过接触的几名弟子就更是不知所措。
几名仙风雪海宫的弟子离开了碧水潭旁的竹丛边,就像方才这里什么也未发生,如若这消息传出迹云山,无需三日,整个儿修道界都将为之动荡。叶上离当仙风雪海宫的宫主,大约有三十多年了,这三十多年来,他几乎日进一阶,刚当上仙风雪海宫宫主的他还未到二十岁,便已经是大境界的道行,叫诸多修道者仰望不及。
也有修道界的人说,叶上离当是这百年之内,首个渡劫成仙的天选之人,或许再过一个百年,也未有人能赶上他一半,便是这样的人,将不擅长与其他修道门派联系,弟子日渐少数的仙风雪海宫撑了起来,天下修道者,皆不敢来犯,他若不当这个宫主,仙风雪海宫将来又当何去何从?
趴在碧水潭另一头草丛里的人心脏几乎要破胸而出,直到他再也感受不到周围修道者的气息了,才敢慢慢从草中坐起,愣愣地盯着自己穿了一半,方才从狐族那儿偷来的外裤,还未完全消化令人震惊的消息。
陈源没地方住,只能自己随便找地方凑合着,这块草坪是他每日换衣服会来的地方,一来草丛深,只要蹲下便无人能看见,二来临近水,他换下衣服还可以顺手洗了,所以方才,是他先一步到了这处,蹲下脱了裤子准备换干净衣裳的时候,叶上离与众人到了。
他看见叶上离的身影立刻就趴了下来,起先是害怕被人发现他在换衣服,会羞耻,可后来却听到了叶上离他们谈话的全部内容。
也包括后面,仙风雪海宫的弟子说的那句叶上离不当仙风雪海宫宫主这件事儿。
陈源确定,叶上离看见他了,那人在转身将手中绢布交出去之前,瞥了一眼草丛,几乎与他对上了视线,不过他依旧这么做了,是否表明,他也不想隐瞒天下,就让世人知晓,他从此以后,将与仙风雪海宫再无瓜葛?
陈源猛地回神,连忙穿上裤子起身朝钟花道所住的院子那边跑,跑到一半又觉得不妥,说不定钟花道早就知晓叶上离为了她抛下了整个儿雪海宫,他此番过去,算是什么?
陈源一跺脚,恰好看见另一边过来的目星,两人碰面,熟人般地点了点头,目星天真,还上前与陈源打招呼,说了些话,陈源一愣,突然想起来,如若他将这件事告诉目星,再让目星去告诉钟花道,钟花道若知晓,也不会怪目星,不知晓,也正好传到了消息。
于是陈源对目星笑了笑,伸手抓着她的手腕道:“许久不见,你随我去另一边叙叙旧,我有话要对你说。”
目星一愣,回头看了詹溯一眼,刚好看见詹溯双眼盯着陈源抓向她的手,眉心紧皱。
陈源见到詹溯,对他颔首:“詹家主。”
陈源打了招呼,便匆匆拉着目星去了一旁。
詹溯定在原地,本想跟过去听听他们究竟有什么事好聊的,却见陈源一脸为难,表情明白地告诉他他不方便去听,目星也不在意,便就这样跟着陈源跑了,两人离詹溯大约五十步远,说的话声音又小,根本叫人听不见。
詹溯便就这样看着,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原先是一直盯着陈源是否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只是不知陈源说了什么,目星明显惊讶,随后她又笑着点头,朝詹溯的方向看过来,再朝陈源走近了一步,伸手遮住了自己的嘴,不知说了什么,陈源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的互动分外扎眼,就像是一根针狠狠刺入了詹溯的心口,詹溯眉尾微微挑起,嘴角抽搐了一瞬,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施力,五指之间飞出的黑烟极其诡异,不过刹那便将身侧的草丛熏得枯萎化灰,光秃秃一片。
手再度攥紧,詹溯想要收回看向两人的双眼,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可动气,不可吃醋,不可再……肆意妄为了。
只是这双眼,却始终无法脱离目星的身影,而他心口的位置,也越来越疼,仿佛泡入了醋坛中遍布伤口,一阵阵残喘抽搐,他拼命地压制自己由小小事端而起的强烈情绪,险些就要招架不住,目星回来了。
她与陈源分开时挥了挥手,陈源就站在那儿没再过来了,等目星走到跟前,詹溯的脸犹如木偶般僵硬,勾起了一抹浅笑,眼底却带着几分寒冷:“他方才与你说什么了?”
目星毫无察觉,歪着头对詹溯道:“这是秘密!”
“你与我也有秘密吗?”詹溯一瞬受伤,双眼满是抑制的无措,他伸手牵着目星,抿着嘴角。
目星道:“不是我的秘密,是事关于钟姐姐的秘密,陈源对我的事儿才不在意呢,他只在意钟姐姐,搞不好这回留下来,也是想拜钟姐姐为师呢!”
目星这般说,詹溯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卸了双肩上的僵硬,眉目柔和了一瞬,伸手在目星的头顶上摸了摸:“我们回去吧?”
“嗯!”目星点头,笑着挽上了詹溯的胳膊:“偷偷告诉你,碧水潭里有小鱼,特别好吃,我们晚上抓一条烤了怎么样?”
“好。”詹溯点头:“依你。”
目星与詹溯走后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天就黑了,陈源感叹一声自己可怜,人家好歹还有大树洞可以住,自己就只能坐在石头和木头堆成的小屋子里,那屋子还是自己盖的,破旧可怜,遇风便摇摇欲坠。
陈源刚回到小石头屋,便察觉背心处一股寒意涌过,他立刻转身躲避,不过脖子还是一凉,伸手捂住,居然被划开了一道伤口,正滋滋流血,索性未伤经脉,不会要命。
只是那一股寒气冲入了他的住所,小石头屋顿时倒塌,陈源怔怔地看向攻击自己的方向,只瞧见一个黑影,似乎像是个人,那双包裹在黑烟之中的双眼与他对上的刹那,黑影便化为一阵风消失。
陈源心口突突直跳,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是不知自己方才所看见的,是鬼是魅,居然无法在脑海中找到与之相符的生物。
第131章 帮忙
叶上离回到住处时, 钟花道正坐在院子里对着月色看手中狐主找来的古籍,里头详细记载了关于将记忆封印在他人身体里的法术,也记载了解除记忆封印的方法,唯独没有告知, 一旦封印解除,那么被封了记忆的人当会如何。
这是个难题,所以钟花道眉心紧皱, 甚至在叶上离坐在她身边时,也没抬头看对方一眼,只轻轻道了声:“回来了。”
“嗯。”叶上离的视线落在她手中捧着的书上,安安静静陪在了身边, 两人都没问彼此方才分开的时候发生了何事, 他们从来都是这般默契,即便不问,要不了多久, 对方也会说的。
夜幕降临, 月朗星稀,小院中的花草皆在风中舞动,树叶婆娑, 树影斑驳地投在了长屋的窗花上,门上窗花成龙凤, 连彻在选这个窗花的时候还用了点儿巧心思进去, 只是在屋中度过第一夜的二人并未刻意观察, 屋中摆设, 一切从简,唯有一张软床却是废了心思找来的。
床幔如风中水纹,涟漪浮荡,低低的喘息声传来,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床幔,随之摆动,松开后,在薄薄幔纱上留下了皱痕。
一张脸靠近床幔,透过蝉翼可看见其脸上沉沦失魂时,眼尾染上的绯红,微微张开的口中吐出了一口兰香,带着几分灵气,萦绕在二人周围的气息越来越热,直到一阵冷莲幽香覆盖后,那人才被趴在身上的人抱在怀中,换了个姿势。
钟花道看向躺在床上的人,眉心轻皱,下唇被自己咬破了一小道伤口,嗔怪地戳了一下叶上离的心口道:“粗鲁!”
“抱歉。”叶上离还煞有其事地道歉,惹得钟花道低声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很轻,眉眼也很柔和,没有半分张扬凌厉,反而像是泡入了在炎炎夏日里被晒得略温的潺潺溪水中,明艳的朱槿花,两抹绯红挂上眼尾。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略微休息了会儿,因为天气越来越热,身上都起了点儿薄汗,几粒晶莹地挂在了钟花道的背上,她半边身子趴在了叶上离的怀中,侧过脸枕着他的胳膊,双眼沉了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怕我找不到方法护住目星,最后就只能让她吃苦。”
叶上离虽从未正式参与过钟花道与迹云山,还有十一年前瑶溪山上四派围攻真相的话题,却也在旁听了一些,大约知晓,十一年前的关键所在,就在目星的身体里。
叶上离轻轻摸过钟花道的发丝,想了许久,道:“或许,我们可以找个办法代替。”
“我想过,可想不出。”钟花道皱眉,她从未接触过此类法术,更不知其用法,又如何能找到解决之策。
叶上离将人搂在怀中,眼眸深深地盯着钟花道的头顶,轻声说了句:“丹修,有医人道法,可开颅取物,亦可填封,只是性命脆弱,道法过硬且有风险,所以没人用过。”
“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钟花道抬头看向叶上离,眼中带着几分惊喜。
叶上离顿了顿,道:“我未尝试过,不过按照医典记载,或许可以在目星恢复记忆之后,将沈梦留在她脑中的那段记忆再度封印。”
钟花道抿嘴笑了笑:“这倒是个办法,只是过程中……目星或许会痛苦一些,不过痛过之后,不会疯癫,也不会再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也算好的。”
叶上离轻轻嗯了一声,其实这法子,还是辛君写的,只是从未有人实验过,也不知辛君写这个办法到底有没有用,叶上离不愿据实已报,伤了钟花道的心,只想着到时候是自己动手,如若真的无法挽回目星,也是他的过失,至少钟花道不会过分自责。
当年辛君与叶春二人还未完全捅破暧昧关系之前,他便一直都在找能帮叶春恢复记忆的丹药,人若想封住自己的记忆,当受大难才可,后来他与叶春两情相悦了,又怕叶春有朝一日会想起自己与向风的关系,便写了封住人记忆的医典。
叶上离在长生阁内偶然翻阅过,从头至尾看过一遍,他过目不忘,所以记得,只是其中有几处着实奇怪,不似寻常医术途径,所以他也就没想过要试一试看。
钟花道解决了心患,一夜好梦到天明,第二日清早还是元宝来伺候她的,因为元宝做的饭菜味道不错,钟花道拉着目星一同吃了不少。
目星到钟花道屋前时,叶上离刚好从屋中出来,他头发未梳,长长披着,一缕发丝被晨风吹得有些散乱,叫目星看失了神。
跟在目星身后的詹溯察觉到这一点,微微皱眉。
叶上离也感受到了目星的目光,与她对上,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转身走到一旁,坐在长屋屋檐下围栏边的长椅上,映着昨夜才开的茉莉花,满园香气逼人,唯有他像个花中仙子一样。
钟花道越看越得意,一双挑花眼都弯成了月牙,心想能与这等人物双修简直是占了大便宜。
“钟姐姐……”目星愣愣地开口,视线还未从叶上离的身上收回,钟花道也看着叶上离,点了点头笑道:“你也觉得他晨起未梳发,素面迎白花的样子特别好看对不对?”
“……”目星顿了顿,不能否认,只是问出心中所想:“叶宫主,怎么从你的房中出来了?”
钟花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因为我们双修啊。”
詹溯干咳了一声,耳尖略微有些红,在目星还满脸疑惑的时候指着桌上的饭菜道:“再不吃就凉了。”
目星这才哦了一声,没再讨论关于双修的问题,继续吃着早饭。
钟花道抬眸看向詹溯一眼,嘴角的笑容未收,再将视线落在目星脸上,小狐狸乖巧地坐在对面,因为个子不高,坐在凳子上脚就挨不到地,正在轻轻晃动,可能是因为粥太好喝,她挺开心。
钟花道说:“多吃点儿,等会儿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好啊!”目星嘴角还挂着米粒,一脸天真地点头。
钟花道见她这灿烂笑容,甚至连那些苦都不愿目星受了,于是侧过脸叹了口气道:“可能会有些疼,也可能会很痛苦,你也愿意?”
目星不解,歪着头看向钟花道,听到疼和痛苦两个词后,粥也不喝了,怯怯地问一句:“什、什么事啊?”
“先吃饭,吃完再说。”钟花道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詹溯的视线落在钟花道贴着目星头顶的手上,从入门后便皱起来的眉心一直都没放松过,他忽而想起来昨日傍晚,他与目星在钟花道院中说话,狐主来时,钟花道刻意支走了他们,见她犹豫,詹溯也知,此事将要目星付出不小的代价。
他没做声,只是在目星吃完饭后,钟花道还未开口前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钟山主稍等。”
钟花道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其实自己也没想到如何开口,所以放了两人离开。
詹溯牵着目星的手离开时,叶上离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背影上,等两人都出了院子,钟花道还在那儿挠头纠结如何告诉目星,叶上离将头发束起后,轻声问了钟花道一句:“卿卿可觉得,詹溯变了。”
“是有些变了,他本就心机深重,詹家又不干净,半年时间能当上詹家家主,若说他不变,再是以前那样子,也坐不到这个位子上来了。”钟花道说罢,又听见叶上离道:“我是说……他身上都血腥气。”
“詹家秘辛我不知晓,但也偷听过一二,老主母詹翠虽然年纪大了,可身子骨硬朗,詹家各个分支的人也都身体健康,没理由半年内一起死了,这些人命,多少与詹溯有关系。”钟花道看得透彻:“他只要对目星好就行了,我又懒得与他接触。”
“过犹不及。”叶上离说完这话,又顿了顿:“再不跟过去,他们可就要过素水河畔了。”
钟花道微微一愣,算是明白了过来,她侧过脸看着叶上离笑:“你若不提醒我,就由着这两人走了,日后我见目星不会惭愧,也算是对得起她,现下经你提醒,我就得去追人了,唉……变成坏人的感觉真糟糕,都是你害的,坏叶真。”
其实钟花道不追,目星也没打算离开。
她被詹溯拉出了院子后便觉得奇怪,一路上问詹溯有什么东西要给自己,还带着几分期待,以为是惊喜或礼物,却没想到詹溯一路将她拉出了碧水潭周围,大有要离开这里的趋势。
目星回头看见周围人越来越少,他们本就是钟花道的朋友,来此进出不受限制,两个人匆忙离开也未有人察觉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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