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哦,没有就好。”张妍满面红光,不知道是热的还是高兴的:“那你要不要去我家住?”
时遥摇摇头:“我还有事,就不过去了。”
周五有张妍喜欢的综艺,难得放假早,她见时遥身体无碍,便匆匆和她告别回家了。
没有电扇,教室热得像口蒸锅,其他学生也不愿久留,纷纷顶着满脑袋热汗走出了校门。人一波波地散去,如同退潮的海,往日喧嚣的校园忽然沉寂了下来。
保安开始逐班清人。时遥见待不下去了,拿出手机向叶添发了一个信息:你家现在有人吗?
几乎刚发送出去,手机就嗡嗡地震动起来。
这次不是短信,是电话,她犹豫了两秒,才点开了接通。
“喂?”时遥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时遥听见有接电话和交谈声,像是来自办公场所。
“中午不是还跟我推脱,怎么这会儿又急着想上岗了?”那边叶添的声音传了过来,是和高中男生完全不一样的声线,有点低沉,比他本人说话的时候稍显冷淡,充满着成年男人的磁性。
大概是手机质量不好,时遥觉得脸颊和耳侧都被这块金属板烫的都有点发热,她没说原因,只问道:“你在上班?”
“是啊,赚钱还债。”叶添好像对其他人说了句什么,又接着问她:“你刚还没回答我,是不是学校里有什么事?”
上来就猜中了一半,时遥只好老老实实交待:“学校变压器故障,停电了。”
“你有地方去吗?”
时遥擦了把汗:“没有。”
叶添那边窸窸窣窣响了一阵:“这样吧,我这边抽不开身,你先去上次那间咖啡馆点杯饮料等我,下班我去接你。”
挂下电话,时遥摸了摸手机靠近脸颊的那一面,诡异的是并不很烫,她有些迷茫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往叶添所说的咖啡馆走。
咖啡馆的菜单和上次来相比没什么变化,所有饮品小吃价位从高到低依次排列,最下面的就是上次的鸡屎味奶茶。时遥对该饮品阴影很深,但手指头逡巡了一圈,最后还是败在了其他饮品的价目上,于是认命地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了两次。
她找了一个宽敞的位置,就着加冰珍珠奶茶看书,不知不觉就到了六点半。
咖啡馆的饮品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各种炸鸡甜品的味道闻起来还是很怡人的。时遥花了好久才把思绪从食物香味转移到了手头资料,正埋头整理笔记的时候,面前伸过了一只穿着白衬衣的手,在桌前轻轻扣了两声。
时遥抬头一看,果然是叶添。
叶添还穿着西裤衬衫,颇有几分商业精英的成熟潇洒。时遥呆呆地看着他,夸奖的话却是说不出口的,只问:“穿这么厚,你不热啊?”
“热,”叶添说,“所以我们动作快点,我回去把衣服换了。”
时遥赶忙去收拾一桌子摊开的笔记本书本,随口说道:“你不是说加班是家常便饭么,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叶添帮着她一起收拾,一脸正直地解释:“我说找来的家政阿姨弄错了时间,大热天正蹲在家门口等我,同事都很通情达理。就让我先回来了。”
……
时遥对自己的新身份很不满,但觑了眼叶添略显疲惫的神色,把到嘴边的抗议咽了下去。
两人一起往锦绣花园走,叶添腿长,大跨步一步顶时遥两步,时遥就在后面一路小跑跟着。
锦绣小区里统共有30多栋楼,全都是四层以下的居民房,灰扑扑的墙面上布着卓有生机的爬山虎,院子里到处是乱摆乱放的电动车、自行车。行走其间宛如在迷宫中穿行,还要时刻警惕脚下随时可能出现的生化地雷。
等到时遥跟着叶添七绕八绕,终于绕到10栋单元楼门口的时候,她已经汗透衣背,蓝色短袖印出了一片墨色的印子。
反观叶添,西裤衬衫,手里还拎着时遥七八斤重的帆布大书包,看上去仍然衣冠整齐。
“你知道为什么你这么累而我这么轻松吗?”叶添站在楼梯口问她。
时遥也顾不得脏了,拽着楼梯扶手气喘吁吁地往上挪:“为什么?”
“你缺乏锻炼。”叶添拿出钥匙,冲她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多做做家务就好了。”
……
缺不缺锻炼是其次,时遥从走进这小区就很不安,她生怕叶添租的房子聚集脏、乱、差三要素,给她的杂务工生涯带来过分的挑战。
看叶添转动钥匙,时遥迅速爬上了最后几级台阶,在第一时间忐忑地张望屋里的布置。
然后她就愣住了。
这屋里摆设很简单,木纹地板白色墙面,家具都是黑白灰色为主,样式简洁利落,让人觉得非常舒坦。
跟脏乱差中的任何一个字都沾不上边。
“愣着站在门口干什么?”叶添说,“进来先把鞋给换了。”
时遥走了进去,发现房间被整饬的很干净,地板上甚至看不见一根掉落的头发丝。门口除了主人穿的一对男士拖鞋,还放了一对崭新的女拖,挂牌没摘,被透明的包装袋罩着。
叶添打开空调,把她的书包搁在入室柜上,拆开包装袋将拖鞋递了过去:“前天刚收拾好,还没来得及弄乱,所以今天暂时没有让你发挥本领的机会——不过以后会有的,不要沮丧。”
时遥接过拖鞋,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码?”
“用这里,”叶添手指指眼睛,“和这里。”又指指太阳穴,“观察能力和思考能力是人类进化的基本标志。”
时遥把鞋往脚上一套,大了将近两指头那么宽。
以小见大,她诊断:叶添,眼盲智缺,进化不全。
叶添还不知道他已经被时遥鉴定为了残障人士,换了鞋后领着时遥四处参观工作场所:“两室一厅,左手边这间卧室是你的,另一间是我的。我喜欢裸睡,晚上请自觉一点,不要偷窥美男。”
“你别不请自来玷污我双眼就行。”时遥说。她探头看了看两间卧室,然后讶异地停住了脚步。
“你把主卧让给我,自己睡次卧?”她问叶添。
这间房子布局不是很合理,主卧面积大,采光通风好。次卧则很狭窄,虽然连着一个阳台,但是光透不进,看上去黑黢黢的。
“什么主卧次卧?”叶添随手接了两杯水,递给时遥一杯,“我喜欢带阳台的,可以随时仰望星空,这是现代人繁忙生活里追求诗意的方式,别想跟我抢。”
“我看你是傻,”时遥无奈地喝了一口水,“谁会跟你抢破房间?”
“不抢就好。”叶添转身去他的小破屋拿了两件衣服和浴巾,“你慢慢看吧,顺便想想吃什么,我去冲个澡。”
第6章
叶添租住的房子面积不大,时遥随便动动腿就转了个遍。她最喜欢的还是姓叶的不识好歹让出的那间主卧。
白墙,挂了一副几何抽象画,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还有一个北欧风铁艺床头柜,东西不多,风格很协调,都是简洁舒适款。
时遥不得不承认,叶添其实挺有品味。
她坐在床边,摸了摸质地很柔软的棉质床单,有一种在上面打滚的冲动。低头再看看自己一身的汗渍,又赶紧站起来,离干净的床远了一点。
时遥转悠了一圈,没有发觉任何需要自己动手打扫清理的东西,就去取了自己的书包,把各门辅导资料一一拿了出来,按做题顺序摆在写字桌上。
刚把大书包里的东西整理好,身后的门被人敲了两下。
叶添已经洗好了澡,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T,看上去比刚才的样子清爽很多,头发还半湿着,动作间有一滴水从他额前淌了下来,正好落在了叶添的眼角。
时遥眼睛不自觉地跟着这滴水划动,视线聚焦在叶添的眼睛,不由有点失神。
她先前一直认为叶添长得有点邪性,是那种出现在电视剧里一看就是纨绔反派的那种面孔。但现在细看,才发现这人的五官其实很端正,只是下眼睑生的格外长,使得眼尾无端被拉长了一截,情绪便也因这平添的一笔而难以捉摸——他合眼的时候状似无情,睁眼看人的时候又显得深情款款,如同秋水生波。
……张妍鉴帅在这一领域没准还真是科研奇才。
叶添倚靠在门槛上,冲时遥扬了扬下巴:“房间收拾的比较简单,你看还需要再添点什么?”
时遥看看周围,摇头说:“该有的都有,不用添。”
“反正明天得去趟超市,到时候你看缺什么再买也行……先不说这个了,你想好吃什么了没?我快饿死了。”叶添问她。
时遥有些为难地揉了揉肚子:“刚才喝了一杯味道很恶心的冰奶茶,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叶添皱眉看了看时遥的身板,掏出手机,语气不满地说:“瘦成这样,再不吃饭我都不好意思使唤你。点个外卖你多少吃点,有什么忌口么?”
“没有,”时遥想了想,又说:“要不就点些辣的吧,比较开胃。”
叶添划拨屏幕的手顿了顿:“行,我知道了,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外卖到了叫你。”
“那我也去洗个澡,”时遥说完,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丝鲜见的歉意,“那什么,你能不能暂时先去卧室一会儿?”
她看叶添一脸不解,硬着头皮解释说:“住校久了,一想到门外边有个人,我有点洗不下去。”
叶添愣了一下,咕哝了一句:“洗澡还这么讲究仪式感。”便很利索地拿着手机电脑回了房间。
浴室里刚经历过一轮洗浴还带着一股微微的潮热,瓷砖上沾了层水珠,有种奇异的磨砂效果。时遥把换洗衣服和毛巾挂在架子上,打开淋浴头,用温水冲刷出过汗的身体。
角架上摆有洗发水和沐浴乳,时遥打开闻了闻,是很清淡的青瓜香味,如果在以往,她一定会让沐浴乳在身上停留的时间久一点再冲洗,以便让香味存留的时间也久一点,但今天她怕叶添在卧室里等得不耐烦,涂抹完一遍就匆匆冲掉了。然后用自己带来的浴巾擦拭身上的水珠。
夏天温度高,即便洗了热水浴也不会把镜子弄得满层水雾,时遥擦拭身体的时候,不经意在洗手台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
时遥很少照镜子,看到镜子里的人,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险些撞到墙壁。随后才正眼打量镜中的人像。
镜中的女孩肋骨翘得很高,脸型削尖,颧骨附近有零星的雀斑,隔着沐浴后的红晕仍能看出一股略显病态的苍白。时遥眨眼,她也眨眼;时遥笑,她便也笑。只是不论做哪种表情,看上去始终有些不讨喜的淡漠。
说这张脸漂亮的人很多,但站在时遥自己的角度,她并不大喜欢这皮囊。不单单因为看上去苦相,还因为这张脸从额头到下巴,每个棱角每个弧度,都充满着两个她最厌恶的人的DNA写照。
看久了舌根发苦,时遥收回视线,马虎地擦干了后背,套上T恤短裤出了卫生间。
外卖到的时候,叶添正在跟人打电话。
时遥在屋里写作业,但精神并没有完全集中,敏感地捕捉到了“加班”,“合同修改”几个关键词。听见敲门声穿插进来,她放下手中的笔,去开门取外卖。
叶添已经先她一步开门拎过了袋子,对外卖小哥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对电话那边说:“那约个时间吧,我一个小时之后到。”
时遥打开外卖的塑料盒,看叶添挂了电话,抬头问他:“你还有事?”
“嗯,老袁……一个领导找我,得回律所一趟,晚上你一个人看家。”
时遥夹了一筷子色泽很诱人的鱼香肉丝,接着问:“要通宵吗?”
叶添用手机查看了收到的文件,这才打开了自己那一份米饭,语气平淡地说:“应该不会,事情很简单,只是那客户的业务比较特殊,合伙人特意介绍的。”
时遥扒了一口米饭,瞥了眼叶添的侧脸,随口道:“大半夜找你,这客户不会是女的吧?”
“想什么呢你,”叶添拿手机轻轻敲了一把她后脑勺,强调说:“男的男的男的。我的信条是卖艺不卖身,能靠脸吃饭但偏要靠才华横行江湖,知道吗?”
时遥拍掉叶添的爪子,“哦”了一下,便继续吃饭。
叶添点了三个菜,一个鱼香肉丝,一个辣子鸡丁,还有一个是番茄炒蛋。时遥发现这号称“快要饿死了”的人只动了动那盒番茄炒蛋,吃了半份米饭就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对另外两道菜压根一筷子没碰。
“叶添,”时遥看着留给她一个人的大餐,问,“你是不是不吃辣啊?”
“嗯,上年纪了,肠胃受不了刺激。”叶添正转来转去找东西,“你见我电脑充电线了吗?”
充电线在时遥屁股下面坐着,她勾回身子,把背后的电线递给了叶添,心思还在叶添隐瞒不能吃辣的事上:“那你怎么不早说?点的两个菜你都不能吃。”
“你不是想吃点开胃的吗?”叶添很无所谓地说,“一个菜我也吃的很习惯,没那么矫情。”
时遥没再说什么,心里有种道不清的别扭。
叶添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发,临出门,才发现还有一个重要问题:这两天一直没空配钥匙,所以现在人有两个,钥匙却只有一把。
“你拿着吧,”时遥说,“反正我也不出去。”
叶添想到自己这趟出门很可能得忙到半夜,那时候再让时遥给自己开门确实很不方便,就采纳了她的意见,并叮嘱时遥:“门窗锁好,别给陌生人开门,不管是外卖快递还是查水表,统统不要开。有事打我电话,视情况严重程度也可以酌情考虑拨打110。”
时遥看他说得认真,轻提嘴角笑了起来。
叶添跟时遥相处的时候总是挨怼拌嘴比较多,看见她笑条件反射地就觉得其中有诈,立即警觉地问:“你笑什么,我衣服没穿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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