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镜不会不知道女子名节何等重要,可他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毁了她的清白,逼她不得不嫁给他!
仅是一这般想,她便不自觉地蹙了眉心,却有一只手缓缓游移在她额上,抚平她眉间褶皱。她听见他说:“归晏,你记着,没人是生来便知道一切的,只要你愿意,我会慢慢教你,我会等你,等你与我一起。镇南王不会是阻拦你的阻碍。”
他深深看进她眼里,“没有人能是。”
他的语气很平缓,是一种波澜不惊的平缓,却是势不可挡般,直直地撞进了她的心脏。
......
......
......
也许是两世以来的观念使然,哪怕是上一世被顾玄镜冷落,被乔青澜陷害,重生后,虞归晏也只是想逃走,想躲开,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报复回来。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与顾玄镜、顾氏一族之间的差距,她报复顾玄镜,不亚于以卵击石。再者,上一世顾玄镜其实也只不过是把她当作了替身,只不过是从不肯相信她而已。所以她勉强说服了自己,让自己不要去想,让自己放下。
她以为这样就能安然,至少不必再活在顾玄镜和乔青澜的阴影中。可上天仿佛跟她开了个玩笑,顾玄镜认出了她,想要她回到镇南王府。
她不懂顾玄镜分明爱的是乔青澜,如今为何却要对她纠缠不休,甚至要毁了她。
昨日之前,虞归晏从没后悔过曾经,因为爱他,嫁他,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在和顾玄镜的感情里,也许顾玄镜过错更大,可她又何尝没有错?毕竟顾玄镜从没逼过她,也没说过娶她是因为爱她,是她自己不敢问,是她自己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也许她心里早就明白顾玄镜娶她不是因为爱,只是一直在假装看不见听不到。
所以重生以来,她不恨,不悔。
可时至今日,她后悔了。她后悔爱过他,她恨他的纠缠不休,恨他明明曾经不爱她,却在知道她不爱他之后,不放她离开,还要让她回到他身边,甚至不惜千方百计地要毁了她!
想起芙蓉池下她失控之下喊出顾玄镜名字时,顾玄镜脸上乍现的惊喜,她的神色暗了暗,她不确定顾玄镜是不是故意设计让她那般惊慌,毕竟人在失控之下的确会下意识地显露出最本真的面目,可她却清楚地知道,顾玄镜也是在那一刻才确定她的身份。
事到如今,顾玄镜必定不会放过她了。她已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已然如此了,还会更差吗?
不会了。
她如是告诉自己。
既然逃不开顾玄镜,既然不愿意再嫁给顾玄镜,既然只能与顾玄镜对立,如果闻清潇愿意帮她,愿意将她从污浊泥水中拉起,她为何还要胆怯懦弱?
没人是生来便知道一切的,包括闻清潇。她不会,愚钝,那她就慢慢学,总有一日她能学会,能摆脱顾玄镜。
她缓缓反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连摇晃不定的心也在此刻安宁:
“我很欢喜。”
**
虞归晏身子并无大碍,因此她并不准备在齐王府多滞留,毕竟她还未嫁给闻清潇,若是歇在齐王府,只会招人闲话。因此她在见过知杏三人安好,又用了午膳之后便要离开。
内室,闻听雪又隐匿在了暗处,虞归晏在知杏、知香的侍候下更衣,许是大婚将近,闻清潇的卧房内竟有刚好合她身的衣衫,也有梳妆台,甚至妆奁里还有头面。
知杏蹙着眉心,仔细地挑选着头面。良久,她抱起那一堆头面递到虞归晏面前,嘟囔道:“奴婢觉着都好适合小姐,委实挑不出来,小姐更喜欢哪个?”
虞归晏的目光从一堆头面中扫过,的确都各有特色,她便随手拿了一套:“就它罢。”
左右都差不多。
知杏取出那套头面为虞归晏戴上。
一切拾掇妥当,虞归晏便起了身出去,闻清潇等在庭院里,见她出来,便道:“天色快晚了,我送你回去。”
“好。”虞归晏笑笑,自然而然地走在了闻清潇身边。
跟在两人身后的知杏、知香则是自觉地退开了些,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家小姐与齐王世子走得这般近。
虞归晏不知道身后两个丫鬟在想什么,她甚至没有多想,只是自然地和闻清潇走在一起而已。
“大哥,乔二姑娘——”
两人方才走出闻清潇所居的慎独轩,少年清朗轻快的声音便远远传来。
虞归晏的身体蓦地一僵,步伐也停了下来,寻着那声音望去便见身着蓝衣的少年倏然出现在院墙上。少年身影逆着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只隐约瞧得见他干净利落地跳下了院墙。
这时,一匹银灰色、威风凛凛的巨狼不知从何出现,飞快地跑到了少年身边,亲昵地蹭着少年的腿。少年笑着揉了揉它的耳朵,取下了挂在它身上的油纸包。
看清来人,虞归晏瞳孔骤然一缩,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闻沉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觉得这一章应该叫“少年与狗”。
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不是少年与狼,你觉得小白像狼吗?
——
今天终于在十二点之前写完了,呜呜呜,感动天地。
第69章 少年与狼
两人方才走出院子, 虞归晏身后便是台阶。她猛然的后退, 脚后跟便撞到了那台阶。眼看着便要摔倒, 手忽然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握住, 整个人也随之倒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闻清潇扶稳虞归晏:“可有伤着?”
虞归晏有些愣怔, 根本没听清闻清潇在说什么。
尽管知道闻沉渊是闻清潇嫡亲的弟弟, 她若是嫁给闻清潇, 与闻沉渊的见面便不可避免。可她完全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便会见着闻沉渊。
闻沉渊其实一早就看见了两人, 他还是第一次见大哥和一个女子走得这般近,除了乔二姑娘, 他着实想不出来第二个人来。
方才,他本是想拿起油纸包想递给大哥和乔二姑娘,却见乔二姑娘在看见小白的时候险些跌倒了,直到此刻被大哥抱住,都还回不过神来, 像是有些惊惧。
闻沉渊意识到自己吓着了虞归晏, 不由得看了看自家大哥, 想让大哥帮忙解释, 结果又被自家大哥淡淡地扫了一眼, 他顿时羞愧地摸了摸鼻子, 尴尬地咳嗽两声:“二姑娘别怕, 小白虽然是狼, 但它不咬人,也不会伤人的。”
他以为她是被突然出现的巨狼吓着了。
闻清潇对闻沉渊“不走寻常路”、总喜欢带着一匹狼的行为早习惯了,可虞归晏不同, 第一次见着闻沉渊,竟然是爬墙,还跟着一匹硕大的狼。
他轻斥道:“今后好好走路,别再翻墙。”
闻沉渊从善如流地点头:“都听大哥的。”而后赶紧赶走了小白,又试探着道,“二姑娘?”
直到闻清潇又第二次问虞归晏时,她才反应了过来,笑道:“我没事。”
闻清潇确认虞归晏真的无碍之后才道:“小白是沉渊养的雪狼,驯养得好,跟在沉渊身边将近十年了,不会伤人。”
闻沉渊也赶紧接口:“对不起二姑娘,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能保证小白真的不会伤人,二姑娘别怕。”
虞归晏看着闻沉渊,尽管心底情绪浮动,脸上却是笑了笑:“二公子不必自责,我只是突然见着这般大的雪狼没反应过来而已,没有害怕。”
虞归晏的笑很浅,守礼又疏离,恰是一个女子对一个陌生男子该有的态度。
闻沉渊却是在那笑里倏然愣住了,愣愣地看着虞归晏。乔氏二姑娘的相貌十分好,但他可以肯定他从未见过她,只是她的眼睛却很是熟悉,很像那日后便了无音讯的子安,笑起来就更相似了。
他下意识地便垂了视线去看她的手,可虞归晏被闻清潇揽着,双手都攥住闻清潇的衣衫,整只手都缩在广袖之中,他自然也看不见她右手尾指上有没有伤疤。
他失落地挪开了视线,却是看到了虞归晏身侧的闻清潇。
闻沉渊倏然一愣,他方才在做什么?
他在怀疑大哥未过门的妻子是自己心悦之人!他疯了!他一定是找子安找疯了!乔氏二姑娘是大哥的妻子!他怎么能怀疑到乔二姑娘身上!
是,在那日大哥问他心悦子安与否后,他回去想了很久。最后,他得到了答案,他是喜欢她的。
从一开始就是喜欢的,所以才会想要接近她。
只是最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喜欢是景慕之情,甚至因为以为她是男子,而错以为那是友情,可又有哪种友情会时时刻刻惦念着对方,恨不能护她周全、予她所有呢?
他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但与莫含君至少也算得上是还不错的朋友了,可他也从未对他生过对子安的那些念头,哪怕只是一点点。
只是,尽管他一直找不到她,他也万万不该将乔二姑娘错认为她,那是对大哥与乔二姑娘的不敬。他在心里狠狠训斥了自己一番,而后讨好地朝闻清潇笑了笑,转而又对虞归晏道:“二姑娘唤我沉渊便是。”
虞归晏看了看闻清潇,见他似是默许了,便笑着唤道:“沉渊。”
那双眼睛太过相似,闻沉渊不敢再看,微错开了视线,突然又看到了自己手中的油纸包,才想起自己来慎独轩是做什么的,遂将两个油纸包分别递了过去:“回京的时候看见了有人卖角黍,便买了些回来,大哥和二姑娘尝尝看。”
“谢谢沉渊。”虞归晏抬起手便要接过,只是在右手即将伸出广袖中,尾指上的伤疤已经露出了些许端倪时,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几乎是条件性反射地便把手缩回了广袖之中。
“怎么了?是不喜欢角黍吗?”
对上闻沉渊疑惑的目光,虞归晏心底咯噔一声,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过于奇怪,反应太激烈了,会让人生疑,她下意识地便抬了眼去看身侧的闻清潇。
闻清潇比她高出许多,她这般抬着头,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亦垂了视线看向她,眼中清透如水,教人心安。
他问:“怎么了?不喜欢的话,不必勉强自己。”
尽管闻清潇似乎没有任何异常,可她却忽然间想起了初见闻清潇那日,他那似乎可以看进人心底、教人最阴暗的地方都无处躲藏的清冷目光。尽管那日之后,因着她出现在闻清潇面前都是他未过门妻子的身份,也便再没看过他露出那种清冷到极致的神色,可仅仅一想起,都是心有余悸的。
她忽然意识到,闻清潇的温和并非毫无棱角,毕竟闻清潇是百年簪缨世族培养的嫡子,又怎可能真的会如同寒门书生一般仅仅是温和、手无缚鸡之力,而毫无威仪心计呢?不过是因着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从未对她显露出严苛的一面罢了。
思及此,害怕被他看出端倪,她蓦地便躲开了他的目光,却依旧莫名心虚:“只是刚才手突然有些疼,现在没事了。”她摇摇头便小心翼翼地捻着广袖的一角,接过了闻沉渊手中的油纸包,“谢谢沉渊。”
闻沉渊不疑有他,朝着虞归晏大大地笑了:“二姑娘喜欢就好。”他又招来跟在闻清潇与虞归晏身后的闻澹,把另外一包塞给了他。
闻清潇要送虞归晏离开,便也没再与闻沉渊多续话,同他嘱咐了一席话后便离开了。待得闻清潇再回来,闻沉渊便立刻去了慎独轩:“大哥,回京途中刺杀我们的暗卫被抓住后都咬舌自尽了,身上也没有一丁点可以确认身份的信物,完全无从分辨。”
前日里他跟着大哥一同去了天机山,回来的途中遇到了刺客。刺客有数百人之众,且训练有素,武功高强,显然不是等闲人家可以培养出的。
闻清潇道:“不必查了,是镇南王府的人。”
“镇南王?”闻沉渊错愕,“镇南王为何要派人暗杀我们?而且大哥前日里派去保护大嫂的人都被镇南王尽数暗杀。我们与他分明没有仇怨啊!”
闻清潇眉目间的神色微沉,声线亦是冷寒:“以往或许没有仇怨,但今后有。”
闻氏主君子之仪,慎独、克己,闻清潇身为闻氏未来家主,更是严克己身,持正端方,甚少有喜怒形于色之时,此刻却是蓦然冷了神色,直教人不寒而栗。
闻沉渊亦是第一次见着闻清潇这般,心头忽然一跳,竟觉凉气不由自主地自心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看着自家大哥,小心地追问道:“发生了什么?”
他才回京,何况赏春宴还未结束,去了岭邑行宫的贵人们也还未归,昨日夜里发生的事情自然还未传开,他也并不晓得发生了些什么。
正在他准备听大哥的回答时,却是忽然听得:“沉渊,我累了,你先回去,晚些时辰我再同你说。”
突然被赶,闻沉渊不解地看了看闻清潇,可惜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他想了想,垂下了视线,道:“那好,我先回去了,晚些时辰再来找大哥。”
他走出房间,阖了门,假意制造了些步伐声,见候在门外的闻澹诧异地看着他,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闻澹便微垂了眉目,没有言语。
他便将耳朵抵在门外,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声响,待得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时,他便猛然推开了门,闯了进去,入目的恰是闻清潇敛起锦帕的一幕。
那锦帕染了血。
闻沉渊瞳孔骤然一缩:“大哥!”
闻沉渊突然闯进来,闻清潇除却起初眉心微皱了下,而后便一如往常般,慢条斯理地收了锦帕:“沉渊怎地回来了?”
闻沉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闻清潇身边:“大哥你还要瞒着我吗?”
闻清潇将锦帕丢入方才点燃的火盆之中,锦帕甫一落进去,火舌便牢牢地卷住了它,连带锦帕上的腥红也瞬间被吞噬。
闻清潇安抚地笑了笑:“只是咳嗽罢了,我旧疾缠身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着闻清潇一如既往温和的神色,闻沉渊却觉心间一阵阵发寒。
他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问道:“如果大哥只是旧疾,为什么要这么急地赶我走?为什么会连我是不是真的离开了都听不出来?”
闻清潇忽地沉默了,他也清楚自己方才过于急切了,只是......
闻沉渊见闻清潇忽然不开口,心中一慌,哀求着道:“大哥,你不要瞒着我好不好,你告诉我,你怎么样了,你昨日受伤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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