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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骨——宁归

时间:2019-12-30 11:45:04  作者:宁归
  乔老太君、乔尚书嘱咐毕,时辰已至,乔尚书便起身,引着虞归晏往外走。到此处,按大秦礼制,乔锦瑟不能再跟上去,她握着虞归晏的手紧了紧,低声絮语了一句,而后松开了手,目视着一袭正红吉服的虞归晏。
  虞归晏在乔尚书的掺扶下跨出正堂门槛时,长长的吉服在金色阳光下铺陈开,划开一抹耀眼的弧度。乔锦瑟看着那一抹弧度,浅浅地笑了,眼底满是柔和的光芒,她的晏晏终于是要嫁人了啊,还好那人是齐王世子。
  乔锦瑟的神色,虞归晏已是看不见了,她眼前唯有一片红色,耳边则是喧嚣震天的喜乐,待得跟随着乔尚书止了步伐时,她已是不知道走到何处了,微垂了眼,便见着身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靴子。
  她微微诧异,闻清潇吗?
  靴子的主人动了动,朝着乔尚书微作了一揖。
  乔尚书看着虽还年少,却已是初显锋芒的少年,将女儿交入了华服少年手中:“有劳重大人与二公子。”
  圣上亲临,齐王世子自然需要亲自进宫迎接惠信帝。也因着此,惠信帝下了旨意,让礼部主办婚仪,让礼部尚书亲迎世子妃入府。能让礼部尚书亲迎的,那是皇后才可有的待遇,如今他的女儿竟也有此待遇,可见齐王府之地位,他高兴尚且来不及,又怎会有不满?
  闻沉渊隔着广袖掺扶着一袭正红吉服的虞归晏,与礼部尚书重景德一道与乔尚书辞了别。
  虞归晏听得闻沉渊的声音,骤然才反应过来今日来的竟是闻沉渊,隔着层层衣袖被少年掺扶住的手不由得一僵,连步伐也略有凌乱。
  礼部尚书走在两人身后,因着有一段距离,没察觉到虞归晏的异常。可与虞归晏近在咫尺的闻沉渊如何察觉不到?
  他以为虞归晏是为闻清潇不能亲自前来而不悦,遂压低了声音道:“大嫂莫要误会,大哥不是不想亲自前来,只是陛下亲临主婚,大哥不能不去宫中迎陛下。不过大嫂放心,等大嫂到王府,大哥一定会亲自来接大嫂进去的。”
  虞归晏这才知晓闻清潇需要进宫接惠信帝,说不失望是假的,可她也清楚君王亲临意味着什么,自然不会生出闻清潇轻视于她的荒谬念头。
  可来接她的是闻沉渊,她的心里到底忍不住慌乱:“我知道了,多谢沉渊告知。”
  大概是因着与虞归晏这般近,还是替大哥迎亲,少年有些拘谨,闻得虞归晏温软的话,才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大嫂不误会大哥便好。”
  末了,却又怕虞归晏因此而和自己大哥生疏,遂又低声道,“大哥珍重大嫂,整个婚仪都是大哥一手置办,从不假手于人,连大嫂您的衣衫也是大哥亲自相看的。”
  少年将自己大哥对婚事的看重娓娓道来,只希望自己新进门的大嫂能因此而对大哥报以同样的深情。
  这一次,虞归晏仅是笑了笑,并未回话,可心里却不自觉地盈起浅浅的涟漪,那涟漪盈补全了方才那一瞬间的空荡,一直到上了花轿,她的唇角都牵着浅浅的笑意。
  闻沉渊虽看不见虞归晏脸上的神色,可却能清楚地感知到她身上气息的转变,也不由得为自己大哥高兴起来,大哥待大嫂如斯好,他希望大嫂也能如此对待大哥。
  **
  十里红妆浩浩荡荡离开尚书府,往齐王府而去。在不远处酒肆的高楼之上,玄衣少年将一切尽收眼底,一身的气息似厚重还压抑。
  他的目光仅仅跟随着那正红色的花轿,似乎如此便能越过华美的帷幔,看到花轿之中的人,可直到那花轿彻底消失在眼前,他也未能看见身着吉服的齐王世子妃。
  他微阖了阖眼,负在背后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今日之后,她便真的与他再无干系了啊。
  是他亲手把她让了出去。
  后悔吗?
  顾闻祁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后悔,可至少到此刻,他没有后悔过。
  他身处黑暗肮脏的地底深处,那里,万里荒芜,经年不见阳光。他在荒芜的黑暗中独居多载,一身都染满了阴暗,污浊早已经腐蚀了他的心扉。
  曾经,她也掉入了污浊中,脏了裙裳,却要护他周全,他小心翼翼地活在她的庇佑之下,生怕有朝一日便失去了她。可哪怕他再小心谨慎、委曲求全,不该是他的,他终究抓不住。
  如今他才明白,她本该活在阳光之下,他又如何忍心让好不容易从污浊中逃离的她再染上泥土?
  她是他活着的唯一信仰,这份信仰如今犹在。
  足够了。
  “世子,二姑娘走远了。”长说被顾闻祁浑身的悲切苍凉惊到,目光在仪仗与顾闻祁之间游移,她是女子,心思再敏锐不过,哪怕前几次她未能察觉出顾闻祁的感情,可今次,她已是再明了不过。
  除却震惊之外,她更多的是心疼。
  世子自幼孤苦,好不容易得娘娘怜惜,有了倚仗,可娘娘却又在十年之前香消玉殒了,此后,世子都一直活在无穷无尽的苦痛中。世子没日没夜的汲取着一切能汲取的,想要为娘娘报仇,可世子的敌人不是旁人,是他的父王。
  王爷年长于世子那般多,又是那等心智,岂是世子一两日便能追赶上的?
  也因此,十余载来,她从未见世子歇息过一日,亦从未见世子脸上有过笑意,哪怕是心疾复发,无意中得知神医沧海隐居于南蜀,世子也未有时间立刻去寻神医,一直拖到如今。
  好不容易娘娘回来了,世子脸上重新展露了笑意,可......
  她到底不敢再往下想,因为怎样想都是错。
  顾闻祁在长说的声音中缓缓地回了神,缓缓收回了目光,低哑着嗓音道:“走吧,待晏晏成亲后,我们也该回淮安了。”
  他到底是懦弱了,不敢亲眼看着她嫁给旁人,更不敢留在长安看她与齐王世子的相处。
  **
  仪仗行得很慢,虞归晏坐于轿中,上轿前喜悦的心此刻不知为何竟随着轿子的前行而缓慢地忽起忽浮,她似乎想起了过往的一幕幕,却又似乎什么都记不得,直到花轿稳稳地落在了齐王府正门前,她犹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这种虚幻感在不知不觉中滋生,很缓慢地吞噬着她,连这一路上的风平浪静也没能让她平静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觉着什么虚幻,也不知道为何觉着虚幻,只是心里莫名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忽地便想起了数十年前,当孤山圣手药人,为他试药的日子,而后画面一晃而过,似乎又回到了镇南王府八载看似荣华无限,实则悲凉的过去。那八载,是她最不愿意回忆的光景。
  正在虞归晏胡思乱想间,只觉一片压抑着的暗红色的眼前忽地透亮起来,柔和的光芒穿透喜帕,照入她眼中。旋即,一只握着红绸、修长如玉的手出现在了喜帕之下,她的眼里。
  见得那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她交握在腹部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道不清心间是何思绪,只觉纷乱无章,一直发酵着的虚幻感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她迟疑着,女官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耐心候着的齐王世子,又看了看始终迟疑着的虞归晏,不由得压低声音提醒道:“世子妃,该出轿了。”
  虞归晏在女官刻意提醒下,骤然回神,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她收了收自己的手,到底在女官第二次提醒之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闻清潇手中,握住了闻清潇递过来的红绸。
  闻清潇的手是温热的,她的手却因为紧张忐忑而汗湿,泛着微微的凉意。冰凉甫一触碰到那片温热,她下意识地便要缩回手,闻清潇却似早有所觉,在她动作的前一刻,牢牢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有半分迟疑与退缩。
  闻清潇温和如玉石相击的声音随之传入耳畔,虽低尤清:“莫怕,我接你回家。”
  虞归晏沉浮不定的心,忽地便静了。
  她牢牢反握住他的手,在他的牵引下出了喜轿,掌心的冰凉也在他手心的温热中逐渐褪尽。
  她方才的虚幻不安,是来源于对顾玄镜可能出现的担忧,亦是对嫁人的惶惑,可当闻清潇握住她手的那一刻,所有的虚幻不安顷刻间消散得干净。因为她在那一刻意识到,哪怕前路风雨交织,往后余生,闻清潇都会牢牢握住她的手。
  他会同她风雨与共。
  他会等她与他并肩而立。
  ......
  ......
  ......
  隆宴宫隆德殿,顾礼与顾书已是僵持了好些时辰。顾礼的声线里已是隐隐含了怒意:“你明知道王妃之于王爷的重要,为何不让我为王爷解.毒!今日若是王妃真嫁给了齐王世子,王爷醒来后该会如何,你可曾想过!”
  风间琉栩今日辰时便研制出了解药,却是在将解药交给顾礼后,吩咐顾礼,等齐王世子大婚后再为镇南王解.毒。
  风间琉栩不是不知道虞归晏之于顾玄镜的意义,可虞归晏今日便要成亲,嫁与的是齐王世子,他不希望顾玄镜抢了亲事,与闻氏为敌。今日顾玄镜若是醒来,真的能够成功夺了虞归晏,叫天下人如何看?叫闻氏如何自处?
  他想的是,虞归晏若为人妇了,顾玄镜总归会慢慢放下的。
  顾书冰寒的脸上看不出半分表情,他执剑挡在镇南王床榻前:“不必多言,我不会让开。”
  顾书与风间琉栩同样觉得顾玄镜会在虞归晏嫁为人妇后慢慢放下,何况他也的确不喜王妃再回到王府,因为王爷所有的弱点,都源自于王妃。
  顾礼不肯让,顾书同样不肯让,两人便一直僵持着。
  直到顾礼拂袖而去,顾书便收了剑,退身回到暗处。可变故便是在那一刻生出的,看似离开了的顾礼骤然回了身,径直往床榻而去,顾书身为暗卫统领,武功高于顾礼,见着顾礼的动作,立刻便拔了剑。
  顾礼却似没看见一般,不偏不倚地往那剑撞去。
  顾书便是再冷酷,又如何对自幼一起长大,同为镇南王亲卫的顾礼下得去手?他在顾礼撞上剑锋的前一刻偏了剑,顾礼便瞅准时机,夺身往内殿而去。
  顾书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了,立刻追进去要拦住顾礼,可甫一入内殿,对上的便是镇南王幽深如寒潭的狭长凤眸。
  王爷醒了!
  顾书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在镇南王刻意的威压压迫下,便跪倒在地,却还是想拦住他:“王爷,时辰已经晚了。”
  顾玄镜却是根本看也不看顾书一眼,一息之间便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闻祁也有病这个事情其实一开始就差不多暗示了,第一次描写顾闻祁,就写了他脸色比较苍白病弱。
  ————
  别问女主结个婚为什么繁文缛节这么多,因为设定上闻氏是簪缨世族,克守礼数,也因为剧情。
 
 
第75章 大婚(三)
  握着虞归晏的手踏上台阶, 迈入齐王府正门, 闻清潇便松开了她, 两人各执红绸的一端, 步上红毯往前。
  虞归晏眼前唯有一片红色, 右手边是女官掺扶着。女官不时提醒着她注意着该怎样走, 好在是没让她在婚仪的最初便出了差错。
  直到女官压低了声音提醒:“世子妃, 该入正堂了, 仔细门槛。”虞归晏才意识到已是到正堂了。
  大秦簪缨世族的婚仪崇尚端庄肃穆,这一点不止体现在婚仪的布置与吉服上, 礼乐与宾客亦要恪守此礼制。也因此,从走进齐王府开始,虞归晏的耳畔除却庄重古朴的礼乐声外,安静异常,此刻女官的声音虽低, 她倒也清晰地听见了。
  她微抬高了步伐, 随闻清潇一同跨过高高的门槛, 步入了正堂。
  虞归晏看不见, 可正堂中的宾客却瞧得很是清楚, 齐王世子的每一步, 都始终照顾着位于他右侧的世子妃。太子夫妇与贤王夫妇都重新仔细地掂量了一下齐王世子妃在齐王世子心里的位置, 高坐于正堂之上的惠信帝亦是微眯了眯眼。
  位于下首的风间琉栩却是一直紧绷着, 见着齐王世子与虞归晏一同顺利的进来,他也道不清到底是安心多一些还是不安多一些。
  正堂中氛围沉抑,虞归晏被正红色团团簇拥, 却是察觉不到。在礼部尚书的赞词中,虞归晏又跟随着女官手上的指引,与闻清潇行赞文嘉礼。
  最后一礼拜下,尽管看不见,可她却清楚地知道,对面是闻清潇。喜帕沉浮间,她的眼前出现了闻清潇正红色宽阔的衣摆,握着红绸的手微微紧了紧,红绸上繁复细密的纹路细细密密地烙印在她掌心之中。
  齐王世子与齐王世子妃一同起身,赞文嘉礼毕。
  礼成时,正堂中众人神色各异。
  齐王与齐王二公子眼含笑意,风间太傅状似不经意地移开了视线,惠信帝、太子夫妇、贤王夫妇不着痕迹,却又带着琢磨意味的目光却是自始自终都落在新婚的齐王世子夫妇身上。
  赞文嘉礼也顺利地礼成了,整个过程中没有起半点的风浪。虞归晏在女官的掺扶下入了东侧阁,却未觉松了一口气。大秦礼制,赞文嘉礼礼毕,她也还算不得真真正正的齐王世子妃,唯有开启闻氏宗祠,祭祀告天,将她的名字写入闻氏族谱的那一刻起,才算是真正的礼成。
  祭祀告天礼的时辰需要卦算。惠信帝为表对齐王府的重视,下令让出身璇玑门的风间太傅亲自卜卦算了时辰,便是定在今日的申时一刻。
  此刻离申时一刻虽还早,虞归晏却是要先更换上祭祀告天礼的吉服。祭祀告天礼作为婚仪四礼中最为重要的一环,女官服侍着她换上的吉服不是与婚仪前两礼相似的正红广袖滚金喜服,而是玄色纁袡礼服。
  玄色纁袡礼服不仅隆重华贵,而且端正庄重,发饰配以的是同样雍容古朴是玉簪。
  **
  那厢,闻清潇在内室更换祭祀告天礼的爵弁玄端,闻沉渊等在外室,饮茶间正有意无意地拨弄着喜盘中雪白的莲子,便见闻远与闻泊一道疾步走了进来。
  闻远、闻泊、闻澹、闻致同为闻清潇亲随,闻远、闻泊分别执掌闻氏暗卫与王府侍卫。为了今日婚仪不出现任何意外,闻清潇安排闻远同一众暗卫守于暗处和隆宴宫,闻泊则主要负责派人守卫王府。
  此事闻沉渊也是知晓的,因此见着两人进来,他即刻便起了身。
  闻远、闻泊见着闻沉渊,立即躬身行礼:“二公子。”
  闻清潇还未出来,闻沉渊微抬手示意二人起身:“镇南王醒了?”
  世子不在,二公子便等同于主子,二公子问起,闻远自然是有问必答。他将密文呈于闻沉渊:“属下申时二刻才接到消息,镇南王已于未时与申时之间的时刻醒来。镇南王醒后即刻离开了隆宴宫,属下等无能,不能找到镇南王身在何处。”
  闻泊在闻远之后道:“王府周围现下一切正常,尚无动静,但镇南王武功高强,属下不敢妄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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