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看得高兴,顺手解下腰间的玉佩给他们做了彩头。
梁桢从内侍手中接下,转手给了秦莞,就像普通人家例行上交家用的郎君。
秦莞拿在手里看了看,转而给他别在了腰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别的男人戴过的东西,我不要。”
梁桢哈哈一笑,将自己的玉佩扯下来塞到她手里。秦莞这才收了。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不知多少年轻的郎君娘子动了春心。
至此,谣言不攻自破,再也没人昧着良心相信魏如安的胡扯。
就连官家都心存疑惑,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个向来信任的贤妃给忽悠了。
此时陪在官家旁边的人是大皇子,也就是穆王,以及穆王妃。
——梁桢原本邀请了贤妃和二皇子,怎奈他们小人之心过甚,生怕“梁大将军”借机坑他们,因此称病没来。
这无疑给他们的竞争对手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穆王妃看出官家的疑虑,冲穆王笑笑,闲话家常般说:“定远侯府当真养了个好女儿,不光长得标致,马球打得好,还这般能干。晴儿将来若能有她一半,妾身也知足了。”
穆王配合地说:“王妃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晴儿身为父皇的嫡长孙女,怎能连个小小的侯爵之女都比不过?”
穆王妃指了指周遭的景象,道:“王爷且看今日这排场,虽比不得皇家气派,却也称得上大家手笔,若交到臣妾手里都不一定能安排至此,她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娘子便有这等手段,何等聪慧,何等巧思!”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如愿引起了官家的注意。
官家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发问:“那秦家大姑娘当真如此能干?”
穆王夫妇就像没料到他会突然开口似的,双双起身。
穆王深深地揖下身,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禀父皇,儿臣……不知。”
官家露出明显的嫌弃之色。
穆王妃笑了笑,温温和和地替自家夫君打圆场:“王爷是男子,自然不知这后宅妇人之事。臣妾回京的这些时日倒是听了不少那位秦家娘子的传闻。只是流言不可尽信,需得亲眼看看才好。父皇,可要将秦小娘子叫来问话?”
那句“流言不可尽信”着实说到了官家心里,他沉默了片刻,点头道:“问问也好。”
于是,秦莞便被宣至御前。
出乎官家意料的是,秦莞年纪虽轻却落落大方,对上应答毫不露怯,甚至偶有妙语。当真像穆王妃说得那般不仅长得好看,且聪慧异常,确为举世无双的佳人。
凭良心讲,别说孙女辈,就连他的女儿们都没一个比得上的。
官家不得不怀疑自己或许真被爱妃联合外人坑了一把。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彻查一番的时候,穆王便抓住机会借助谏官的手,把二皇子招揽仕子、贿赂朝臣,并买通关系助魏如安应试的证据呈到了御前。
这下,官家就算想继续自欺欺人都不能了。同时他也意识到,确实应该给那对不安分的母子一个教训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朝中官员频繁调动。
那些明显亲近二皇子的,被官家以各种理由贬官的贬官,外调的外调。正逢新科进士授官之际,凡是与二皇子有关的,官家一律压下不用。
接连半个多月官家都没去贤妃宫里,就连贤妃使出那些称病送汤对月抚琴的手段都没令官家动摇。
至于二皇子,官家没有责备一句,却让他更加惶恐。
这个五月,郡王府中愁云惨淡。
相对的,穆王夫妇却是春风满面。
穆王看着庭前落花,微笑道:“听说你送给秦大姑娘的那盆千心黄极得她的心,改日再选样好的送过去罢。”
穆王妃哄着怀中娇儿,打趣道:“不愧是天香国色,就连夫君都动心了么?”
穆王虎下脸,“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像幼时那般不正经?”
穆王妃笑道:“怎么,王爷这是嫌我老了吗?”
“你呀!”穆王无奈地摇摇头,抬手拂去她发上的落花。
穆王妃掩着嘴偷笑。
她自然知道夫君的意思,不过是感念秦莞带给他们的机遇罢了。
说起来,秦家大姑娘还真是王府的贵人,确实该选样好东西给她送过去。
***
不管朝堂如何风起云涌,百姓们照例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从五月起,直到腊月,定远侯府要接连办上四桩喜事。
这第一桩便是秦薇出嫁。
五月二十,宜嫁娶。
秦家上下因为赐婚而低迷的气氛终于消减了些,众人皆喜气洋洋,用心打理着秦薇的婚事。
秦莞和秦茉双双回了娘家,帮着秦薇装点闺房。这样的好日子,就算姐妹间有什么龃龉也暂时放下了,只管一心一意为着秦薇好。
秦莞作为长姐,选了上等的头面给她添妆。
秦薇十分感激,连连道谢。
秦茉例行吃醋:“我出嫁的时候怎么不见大姐姐送这么好的东西?”
秦莞白了她一眼,“你那时候若能像现在这么老实,别说一副,让我送十副都行!”
“反正我都嫁了,金山银山还不是由着你随便说?”秦茉嘴撅得老高。
秦薇听着她们说嘴,似是有些自责。她看着那副头面,怯生生地说:“大姐姐,这个确实太贵重了,要不……你还是收回去吧!”
“这是给你添妆的,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秦莞拍拍她的手,笑着瞅了秦茉一眼,“她不是搅和吗,那就等她生了儿子,我必送她个好的。”
秦薇笑笑,再三谢过。
秦茉红着脸,小声嘟囔了句什么。
秦莞面上笑着,心里却不大好受。
按照上一世的情形,秦茉根本没能生下孩子魏三郎就去世了。细细一想,他约摸就是在六月间没的。听说是贪凉吃了冰,整夜里上吐下泻,天不亮便断了气。
秦莞瞅了眼秦茉,瞧着她高兴的样子,思量着该怎么提醒她一下才好。
这边,秦莞暗自琢磨着。
另一头,丫鬟们正把秦薇的衣裳鞋袜一样样装进箱子里,等着明日抬到姑爷家。
秦茉眼尖地看到一双缀着珠子的鞋,不由拿到手里,惊奇道:“这对珠子便是先前你送我们的那种吧?这么缀在鞋尖上倒是挺好看。就是这鞋子忒大了些,你穿得了?”
秦薇面上一红,低头不语。
旁边的丫鬟掩着嘴笑笑,替她答道:“这是我们小娘特意做大的,为的是让姑娘有了身子的时候穿。小娘说了,娘子们怀了身子手脚都会变大,穿大鞋才舒坦!”
秦莞听了这话,好奇地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秦茉手里那双鞋。
——金丝绣花的鞋面,东陵玉珠缀在鞋头,火红的流苏垂在两侧,随着秦茉的翻动颤颤巍巍。
秦莞的心也跟着狠狠一颤,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这双鞋……这双无数次让她从噩梦中醒来的绣鞋,竟然是秦薇的!
她的目光如同僵住了似的一寸寸移到秦薇脸上。看似柔弱无害的小娘子正低着头,红着脸,害羞地笑着。
秦莞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就是前一世杀了她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嗷~~今天的X=1.
这章有点难写,就写了一整天。
5000多字哦,算是粗长吧~嘻!
第82章 9.19
秦莞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强作镇定地同两个妹妹告辞, 出了秦薇的院子。
她只觉得心跳得极快, 手脚阵阵发软, 再也不想看到秦薇那张脸。
彩练瞧出不对劲儿,原想扶她回一方居休息, 秦莞却执意要回将军府。
她想找个地方静下心来好好地把事情捋一捋, 一方居不行, 整个定远侯府都不行, 她唯一想到的就是将军府里那个她生活了近一年的院子。
这时候, 她并没有意识到,将军府已经成了能让她安心的存在。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听松院的丫鬟们想着秦莞今日不回来,便早早地歇下了。
清风乍一看见秦莞不由一愣:“大娘子这是怎么了?不是要歇在一方居吗,怎么现在回来了?”
秦莞摆摆手, 拒绝了她们上前伺候,兀自歪到榻上, 一言不发。她现在心里很乱,脑子里来来回回地晃着那双绣鞋,多听一句都嫌烦。
清风不解地看向彩练。
彩练低声道:“姑娘身上不舒坦, 就提前回来了。”
清风一听,忙道:“你且在这边顾着, 我去叫人请大夫。”
“别去。我没事,躺会儿就成。你们都出去,我不叫谁也别进来。”秦莞皱着眉,语气中罕见地透着几分烦躁。
丫鬟们一见更加担忧。
清风想劝上两句, 却被彩练拉了出去,“快别劝了,回来的时候我多说了两句便惹得姑娘拉下了脸。你再说,又得招起来。”
清风更加不解,“我可从来没见过姑娘这样。真是身子不舒坦吗?还是跟三姑娘拌了嘴?”
彩练摇摇头,“原本在帮着四姑娘打点妆奁,挺高兴的,还跟三姑娘开了几句玩笑,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白了脸,硬是要回府。我摸着姑娘额头似是有些烫,怕不是起了烧吧?”
清风瞅了眼卧房,果断道:“不行,得叫人去请大将军,若真是起了烧可不能拖。既然咱们劝不动,大将军的话想必会听。”
彩练点点头,“我跑得快,去叫人,你和明月姐姐照顾姑娘。”
清风细细地叮嘱了几句才放她去了。
两刻钟不到梁桢便回了府,同来的还有太医署的医官。他请医官在正厅落座,自己进了卧房。
秦莞正蜷着身子缩在榻上,眼睛紧紧闭着,一张脸苍白如纸。
梁桢自打认识秦莞以来,每日见的都是她活力四射的姿态,哪里见过这般模样?如今单是瞅了一眼便心疼得不行。
秦莞听到动静,眼睛没睁,语气明显不满:“说了我没事,你们好好在外面守着,不许进来。”
“是我。”梁桢坐到榻边,手背贴到她额头上。
秦莞睁开眼,就着昏黄的烛光看到了他英挺的脸。不知怎么的鼻子有点酸,忍不住红了眼圈。
“不是说有要紧军务吗?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你。”梁桢拿手托住秦莞的头,温声问,“哪里不舒坦?我叫来了医官,随我出去看看。”
秦莞将脸蹭到他手上,软着声音撒娇:“什么事都没有,就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不用看大夫。”
“人都请来了,就当问个平安脉。”梁桢圈住她的身子,想要把她扶起来。
没想到,秦莞反应特别大,一下子钻到他怀里耍起了赖,“我不想看,不许拉我。”因为情绪激动,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不健康的潮红。
梁桢心疼了,耐着性子哄道:“行,不看就不看,我抱你去床上睡,可好?”
“我自己走。”秦莞鼓着脸,像是在赌气。只是脚还没沾地,便被梁桢抱了起来。
梁桢给她裹上披风,抱着她一路出了卧室,来到正厅。
秦莞气得想咬他,然而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意思撒泼,只得暗搓搓地掐了他两把泄愤。
她那点力气对梁桢来说就像挠痒痒似的,他抓住秦莞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大娘子罚我可以,别伤了自己。”
厅里除了医官还有丫鬟,秦莞腾红了脸,硬是从他身上跳下去,故作镇定地朝医官福礼。
医官笑眯眯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让她坐到桌案旁,拿出脉枕给她号脉。
就像秦莞自己说的那样,她确实没什么事。用医官的话说就是“惊悸过度,多忧思”,药都不用吃。
只是梁桢却不放心,怎么看都觉得秦莞的脸色不大对。在他一再请求下,医官只得保守地开了个安神补气的方子。
秦莞没拿着当事,梁桢却十分上心,将将把医官送出门便匆匆回来了,并亲自叮嘱小厨房好生熬药。
秦莞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洗了脸,换了寝衣,躺在了床上。
梁桢坐在床边,关切地问:“为何受了惊吓?”
“我怕打雷,自然吓着了。”秦莞一本正经地说。
梁桢一噎。
这其中有个小故事——或者叫“事故”也可以。
春日多雷雨,秦莞确实有些怕,有一天晚上雷声极大,隆隆不断,吓得她许久都没能入睡。最后还是没忍住,厚着脸皮把“梁大将军”邀过来陪睡。
结果,秦莞确实睡好了,只苦了梁桢一宿都要和黏在身上的“八爪鱼”做斗争,大早上顶着一对熊猫眼起来,还要偷偷摸摸洗亵裤。
从那时起,梁桢再也不肯陪秦莞一起睡了。
秦莞反而来了劲,每次打雷都要故意逗他。这回也是料定了他不会追问才这么说。
没想到,梁桢不仅没像之前一样板着脸走掉,反而踢掉鞋子上了床。
秦莞呆了呆,“今天又没打雷,将军怎么上来了?”
“你不是害怕吗?我陪你。”梁桢理所当然地说。
秦莞讪讪一笑:“是因为之前怕,这才积郁于心,今天没事儿。”
“嗯,那就陪到你彻底好了为止。”梁桢支着腿,将手臂枕到脑后。
秦莞拽了拽被子,“将军不必如此……”
“不用客气。”梁桢闭上眼,嘴角微微勾起。
秦莞暗搓搓地往旁边挪了挪,连带着把被子从胸口扯到下巴,只露出一张粉扑扑的脸。
之前有可怕的雷声分散注意力,她没觉得怎么样。如今在这静谧的黑夜中,能清晰地感受到“梁大将军”身上传来的热度,能听到他沉稳的呼吸声,秦莞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慌,即使喝了安神的汤药依旧许久没能入睡。
72/105 首页 上一页 70 71 72 73 74 7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