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张家出城的时候,亲朋故旧无一露面,就连张家的亲家杜家,聂家都没露面,都怕陛下迁怒呢。”
王氏边说边觑着石梅的眼色,见她都说完了,石梅还没有表示,心中十分诧异。
石梅见王氏说话言辞闪烁,模棱两可,就明白这些话多半不是事实,既然有人在金殿求情,说明这些人不怕牵连。
王氏说话自相矛盾却不自知。
王氏见石梅不表态,只得恹恹的闭了嘴。
她以为贾母听说陛下雷霆震怒,必定会马上招来贾赦张氏,命她们跟张家划清界限。
结果,石梅老神在在,毫不在意。
王氏就不知道下面的戏词如何唱了。
她原本是要等贾母有了惧怕之心,再提议整治张氏,那时候贾母必定会顺水推舟。
纵然不逼着张氏打胎,也要把张氏送去近郊避祸。
只要张氏离开国公府,怀孕的妇人本来就是一脚生一脚死。
张氏若是再京郊生孩子出个好歹,也是她命里该着。
张家回京也是几年甚至几十年之后的事情,那时候事过境迁,张家即便要问责,也有贾母顶着。再问不到她头上。
熟料贾母不接茬,第一步计谋没成功,这戏没法子往下唱了。
王氏不说了,石梅到奇怪了:“怎么不说了?还有呢?不是说关乎荣府的前程荣辱吗?
张家虽然获罪,也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荣府是功勋人家,老祖宗用命换来的荣耀,纵然少了张家这一助力,也不至于根基动摇吧?”
王氏被石梅追问得张口结舌,昨夜计谋什么都想到了,再没想到贾母不但不配合,还一再跟她别马腿。
石梅见王氏哑口无言的蠢样十分无趣:“既然无话了,那就走吧。”
王氏计划这些日子,昨夜演练半夜,熟料,竟然一招败落,被石梅几句话逼迫的手忙脚乱。
王氏不甘心啊!
她决定孤注一掷,纵然不能烧起贾母的怒火,那就祭出第二招。
婆婆对公公最是情深义重,只要抛出有关公爹的谣言,不怕婆婆不上钩!
王氏忙着阻拦:“太太且慢,媳妇还有要事禀报,请婆婆屏退左右。”
石梅闻言唬了一跳,难道王氏真的打听出什么内幕?
随即,石梅释然。
按照红楼的脉络,应该跟张家老爷子分析的一样,只要贾府不作死,不站队夺嫡,可保百年富贵。
石梅可以断定,王氏肯定要出昏招。
石梅想看王氏春被的极限。遂挥手让赖嬷嬷清场。
丫头婆子鱼贯而出。
石梅说道:“说吧!”
王氏又躬身挨近石梅,压低声音:“这事儿……”
石梅把脸一躲:“屋里没人了,你只管大大方方说话,又不是乡间村妇,缩头缩脑像什么样子?”
王氏正要发挥,却被石梅这般呵斥,差点一口气接不上厥过去。
王氏气得想拂袖而去。
然而,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们已经运筹三四个月了,绝对不能前功尽弃。
王氏忍气吞声,恭敬的行礼,然后坐在贾母跟前的脚踏上,再次压低声音说道:“媳妇前儿听人说,家里有白事不能让孕妇在家里生产,不然,会冲撞阴魂,败坏风水,会给家里招来血光之灾!”
石梅心中惊骇。
王氏今日的目的不仅想把张氏驱逐出正院,还想把张氏驱逐出府。
一个孕妇出府,娘家不在京都,只能去田庄暂居。
田庄远离京都,交通不便,即便有稳婆跟随,一旦出现意外,乡野之间缺医少药,孕妇只有死路一条!
王氏其心可诛!
石梅心中大怒,恨不得劈嘴给她一巴掌,却忍住了。
石梅急速思考着,如何处理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至此敏感时刻,内忧外患,不能自乱阵脚。
一旦她把事情说穿了,贾赦这个横不吝,不知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事来。
石梅甚至想过让贾政休妻。
这样的毒妇放在身边,怎么让人安心度日?
可是,石梅知道,王家的姑娘要休不容易,且中间还有贾珠元春。
一旦王氏被休,贾珠与元春就失去了嫡出的身份。
不仅如此,荣府还会跟王家反目成仇。
这对于眼下的荣府来说不是好事。
眼下的荣府在朝堂无人,尚且不能应付王家的攻击。
再者,整个贾氏宗族,也不会同意放弃王家这门亲事。
石梅思虑再三,决定就事论事就地消化。
石梅不动声色:“血光之灾?这可不是小事,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王氏见石梅搭茬,顿时兴奋不已:“就是前些日子,儿媳接待族里的女眷听她们议论的,具体是谁媳妇也没看清楚,反正她们就是这般议论的,还说有谁不信邪,后来家里出了大事,一家人死的死残的残,几乎灭门……”
石梅心里冒火,眼睛却在淡笑:“族里的女眷?这事儿容易,你不记得是谁也不打紧,既然有人说了这话,除了你必定还有别人也听到了,索性找她们来,一个个仔细追问,总能把人追出来。”
石梅说这话就叫人:“赖嬷嬷?”
王氏心下吃惊,这话是她与周瑞家里商议半夜才想出来的毒计,哪里有谁说过呢?
王氏顿时慌了神,忙着阻拦:“太太,还是不要吧。这话只是她们私下在议论,找了她们谁也不会承认啊?如此兴师动众,只怕坏了亲族的情分!”
石梅被王氏气笑了:“坏了情分?我们出钱把他们从家乡带出来,出钱修房子,管孩子读书,月月补贴生活费,过年过节给红包,她们呢?对府里没有寸功也罢了,竟敢背后议论诋毁,想把我荣府的大奶奶赶出府去自生自灭!我管吃管住还管出仇来了,竟敢谋算我荣府的长子嫡媳,我倒想亲自问问她们安的什么心?是谁给她们的胆子?”
石梅说话间见赖嬷嬷没动弹,不由动怒:“你怎么还不去?”
赖嬷嬷嗫喏:“太太,这事儿还是不要兴师动众的好……”
石梅顿时恼了:“你是谁的人?老公爷尸骨未寒,我在这府里说话就不好使了?”
第9章 婆媳第一掐
赖嬷嬷漠视谁,也不敢漠视她的衣食父母。
闻听这话吓得就跪下了:“太太,您息怒,奴婢有一言,主子听完觉得无理,莫说是请,就是拘押她们,奴婢绝无二话。”
石梅当然知道这时候跟族人闹腾有弊无利,其实她牙根不是真心质对。
“你且说说,说得有理则罢,不然,重重责罚。”
言罢,石梅抬手:“起来说话。”
赖嬷嬷磕头:“多谢主子开恩。”
“说吧!”
赖嬷嬷言道:“奴婢之所以不去族里叫人,却是为了主子您着想,若是真是有人嚼舌,那还罢了,若是奴才们听岔了,冤屈了族人,您也知道,这些族人有多刁钻,无理还要搅三分,一旦有理,必定要闹了起来,那般一来,主子就被动了!”
其二,若是大爷知道这事儿,无论是谁在背后诋毁,大爷的性子能饶人吗?
若是冲动之下动手,伤了谁,都是惊扰了公爷的英灵。
公爷英雄一辈子,操劳一辈子,您忍心让他最后一程走的不安心吗?
其三,也是顶顶重要的,无论是族人不服吵嚷,还是大爷追究惩罚造谣者,必定动静不小。
族人知道也罢了,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
这些日子咱们府里来来往往可都是官场中人。若是有那居心叵测之人听了一字半句,出去歪掰。
无论孝期吵嚷也好,斗殴也好,都会损坏荣府声誉。主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石梅闻言心中赞叹赖嬷嬷识得大体,怪得能够得贾母青眼。
石梅其实就是想要吓唬吓唬王氏这个搅家精。
石梅冷脸看着赖嬷嬷:“看在你一心为了荣府并无私心,这一次算了,起来吧。”
言罢,石梅看向已经傻愣的王氏:“二奶奶,赖嬷嬷虽然言之有理,但是,我这个人眼里不容沙子,也不喜欢被人当成傻子。今日这事我必要查个水落石出。你今日要不自己说出传谣者,我原谅你误信谣言之过。
要么我亲自追查,那时候查出真正的幕后之人,必定严惩不贷。
你放心,我会秘密质询族人,不会让事件泄露,更不会发生惊扰公爷英灵的事情。此事我会知会族中长老,那些被误伤者,我会做出补偿,罪魁祸首,势必让她付出代价。”
王氏闻言心肝乱颤,最后一点侥幸之心破灭了。
她腿杆子一软就跪下了,磕头哭诉:“太太赎罪,都是媳妇没见识,听风就是雨。媳妇,媳妇,其实,媳妇也不是亲耳听闻,是我的陪房周瑞家里听来告诉我,她怕人发现行迹,根本没听出说话者是谁,只知道是族里的女眷。还请婆婆息事宁人,就当媳妇今日没来过……”
这话听着像是认错,实则把一切推到奴才身上。
石梅伸手捏住王氏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也就是说,今日一切都是你们主仆凭空臆想出来忽弄我的洛?”
王氏拼命摇头:“不是,媳妇不敢……”
石梅眼神凛然:“不敢?
一个孕妇被赶出去,必定九死一生。
此事落在外人眼里,我就是那罪魁祸首,就是不仁不义、不慈不爱、磋磨媳妇的恶婆婆!
我还有脸见人吗?
如此,荣府三个女主子,就剩下你一个全须全尾,这就是你的盘算?”
王氏浑身颤栗:“不是,媳妇误信谣言,媳妇无心之过……”
石梅忽然失去了兴趣,把手一松,懒得看摊在地上的王氏,转头对赖嬷嬷说道:“赖嬷嬷,去告诉敬大奶奶,就说我今日身子不适,早晨就不过去祭奠了。再悄悄告诉二爷,让他偷空来一趟,我有事情吩咐。“
赖嬷嬷应了。
石梅又道:“不该惊动之人不要惊动!”
赖嬷嬷知道,这是不许惊动贾赦这个混不吝。
石梅忽然想起王氏的几个陪房:“那个什么周瑞家里,王登新家里呢?“
赖嬷嬷忙道:“主子安心,她们都被安排在穿堂上,奴婢不发话,她们不敢过来。”
石梅颔首:“事情完结之前,看住她们!”
石梅暂时不准备跟王家撕破脸。
石梅让人把哭哭啼啼的王氏押解去了耳房,坐等贾政前来。
熟料贾敏却在这个时候来了,美眸中满是担忧:“娘亲,您怎的了,鸳鸯说您身子不舒坦?”
石梅心里一软,伸手搂住这个惊恐不安的小女孩:“我无妨,不过是要跟你二哥哥商议一些事情,你去帮着敬大嫂子照顾客人吧。“
贾敏拍着小胸脯靠着石梅的肩膀上抱怨:“娘亲啊,吓死我了,下次再有事,先给我透个消息嘛!”
对于贾敏这个聪明漂亮娇滴滴又懂事的女儿,石梅已经从心里心疼上了,从善如流哄她:“敏儿该生气,是母亲不对,下次有事一定跟先跟敏儿商议,可好?”
贾敏这才满意,起身行礼告辞:“娘亲您忙,我去……我去了!”
贾敏离开不久,贾政便到了。
贾政见面行礼问安,面色无异,看来赖嬷嬷没敢透露丝毫。
石梅坐着不动,吩咐赖嬷嬷说:“带你二爷去见二奶奶!”
贾政闻言吃惊:“王氏?她怎么啦?”
石梅说道:“正是要你亲自去问问她想怎么样,去吧,问明白了来回我!”
贾政心中纳闷,却是应了:“儿子这就去,不管王氏做了什么,儿子必定让她来给母亲赔罪,必定不让母亲受委屈!”
家政去了不过一刻,耳房响起了王氏的哭声。
一盏茶的公府,贾政拉着红肿了脸庞的王氏到了上房。
贾政摁着王氏跪下,自己也跪下磕头道:“都是儿子的错,没有看住王氏,让她被小人挑唆,险些酿成大祸,亏得母亲睿智,不然,儿子真是没脸见兄长。”
石梅盯了贾政一眼:“受人挑唆,她是这么说的?那有没有说受了谁人挑唆?”
王氏这时忙磕头:“都是媳妇猪油蒙了心,竟然把周瑞家里当成个好的,她说的有鼻子有眼,媳妇也是关心则乱,一听荣府子孙有难,就想到珠儿元儿,儿媳妇无所谓,就怕他们兄妹有事,求婆婆看在媳妇初犯,看在两个孩子,饶恕一回吧……”
石梅轻笑一下,这两个家伙是一伙子!
王氏方才嘴硬强辩,只想推脱罪责,见了贾政,转脸就行哀兵之计,搬出孩子打动贾母。
没错,无论贾母还是石梅都不会让贾珠与元春失去母亲。
这两口子拿捏贾母的心态拿捏的精准。
贾政很聪明,从母亲悄悄叫他来解决事情的态度,看出了贾母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他猜测,母亲大约只是需要一个台阶罢了。
同时,贾政也没想到,原本四平八稳的事情,竟被王氏闹到这般田地。
母亲已经答应,百日后让自己搬进荣禧堂,大哥搬去花园子。
王氏却因为母亲拿出一千银子周济张家乱了方寸。
母亲从小不喜欢跟着祖母长大的大哥,贾政一直知道。
贾政从小就知按照母亲的意愿行事。
母亲喜欢有学问有雅趣之人,他就学文读书,吟诗作赋,尽量把自己往文人墨客上演变。果然得到母亲的欢心。
一直以来,他活的顺风顺水。
这次母亲更是几次跟父亲争辩,希望父亲把爵位传给二房。父亲不答应,母亲退儿求其次,要求幺子承欢膝下。
而今,这事儿虽没定论,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到时候,他与大哥返乡守孝,母亲带着媳妇留守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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