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他目光定住。
徐鲁就站在十米开外,头发还披散着,也不顾及形象,睡衣外头套了个毛衣,踩着拖鞋,就这么站在那儿。
六子目光也跟着落了过去,愣愣的喊出来:“徐记者?”
长城用胳膊撞了一下身边的六子,悄声问:“这女的有点眼熟啊,好像是那天扇了队长一巴掌那个?”
六子扬声咳了几下。
长城还在问:“跟队长啥关系呀?”
六子又咳了几声。
长城不明所以:“干吗呢呢,我说……”声音戛然而止,小声道,“这打扮不会是在这住着吧?队长那儿?”
江措冷眼看过来,长城噤声。
他走过去,看她:“不是让你睡吗,怎么来这?”
徐鲁瞥了六子他们一眼,那几个正一脸好戏的看着他们,满眼睛是八卦的样子,就差吹个口哨起哄了。
徐鲁道:“睡不着,下来走走。”
江措:“不是说困了,骗我呢?”
徐鲁不说话。
江措笑了一下,说:“担心我啊?”
徐鲁皱眉,翻眼:“谁担心你了。”
江措微低下头,笑笑不说话。
身后长城悄么声儿问六子:“队长不是和张记者在一块了吗,这女的到底谁啊队长这么上心?”
六子瞅过去一眼:“你知道个屁。”
长城的火气蹭蹭往上冒,正要开口,腰上的对讲机忽然响起来,听了一句,看向江措,道:“队长,指导员。”
江措走过接起:“老大。”
程勇问他们那边处理的怎么样,如果三分钟内能撤离,永兴路发生火灾,有爆炸,让他们迅速赶往现场。
徐鲁心一提,看向他。
江措顶了顶牙,移开目光,喊:“收队。”
六子他们很快集合上车,都没顾得上眼神交流。江措对她说了一句赶紧回去,很快走到车边,他扶着门,又看了徐鲁一眼,上了消防车。
消防车迅速的开走了。
一堆住户还站在楼下,等毒烟散光。徐鲁看着那一堆有些吵吵嚷嚷的人,目光落在已经驶离的消防车上。她忽然觉得周围很静,静的只有风声,似乎还能听见他刚才那句“赶紧回去”。
这样一个男人,每天出生入死,眼睛都不眨一下,来去都跟一阵风似的,好像说的话也会随风而逝一样。
徐鲁没有回,她走去了消防队。
消防队门口灯光大亮,消防车应该刚开出去不久,门还开着,岗哨亭站着一个消防兵,笔直挺拔,像十八九岁的小伙。
她走近,站在哨兵旁。
黑夜里只有灯光照过来,有些暗淡,直视又有些刺眼,她看见哨兵穿着规整的消防服,在这寒风天里也不知道冷不冷。
那个战士看了她一眼,低头问:“您有事儿吗?”
徐鲁摇摇头,道:“他们刚出警去了吗?”
战士没有立刻回答,倒是多看了徐鲁一眼,问:“您这么问,是我们消防队哪个战友的家属吗?”
徐鲁没有点头,也没有吭声。
半晌,她道:“我认识柳真。”
战士恍然:“你说六子啊,他跟着出警去了。”
“火情严重吗?”
战士:“这种就说不上来了,好像是有爆炸,反正每次出警都是有一定危险的,没人能完全预估的到。”
“你出警吗?”
战士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就个新兵,跟着出过一次,掏掏马蜂窝啥的,不能算吧。”
徐鲁:“算,也有一定的危险。”
战士勉强笑了一下。
“出警会害怕吗?”
战士皱了皱眉头,道:“我听江队说过,出警不怕,就是完事儿了会有些后怕,他担心不能把我们安全带出来。”
徐鲁歪头:“江队?”
战士说到这有些骄傲,神色都不一样了:“就我们中队长,他从来都是冲锋陷阵打头的,好像永远不会退缩害怕啥的,很硬气一个爷们。”
徐鲁淡淡道:“是吗?”
“当然了。”战士还真怕她不信,一个劲儿的举例子解释道,“我们队长做消防员七八年,有几次差点出不来了,可他就是出来了,在医院躺过最长的时间有半年,完了复健啥的一个月就入队了,牛逼吧?”
徐鲁:“他不怕吗?”
“我觉得我们队长没怕过。”战士说完看她,“你不会是顺着六子的杆爬,对我们队长有意思吧?”
徐鲁哼笑:“我瞎吗。”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们队长还挺抢手的嘞,有多少女孩喜欢他都给他拒绝了。”战士道,“就是脾气不太好。”
徐鲁:“很多吗?”
“就我知道的好几个,人家也不嫌弃我们这工作,有一个女的天天跑来送吃的,还不重样,可是队长没感觉。”
徐鲁:“他不喜欢女的?”
战士被她噎住,顿了一下说:“有一个张记者人挺好的,和我们队长关系挺近的,我看他俩八成有戏,不过……”
“不过什么?”
战士:“这两天好像听说队长前女友找来了,非要跟他和好,也不知道队长咋想的,好马不吃回头草嘛。”
徐鲁点头:“说的是。”
“我晓得吧那个女的一定长得挺漂亮,要不然也不会迷得我们队长这样,感情这事儿要我说该断则断,有啥好纠缠的嘛。”
徐鲁仰脖:“你觉得我长得漂亮吗?”
战士一听,呆了一下,有些脸红道:“挺好看。”
徐鲁笑笑。
身后有几束强光照过来,徐鲁回头,几辆消防车回来了。有一辆直接朝着她开过来,停在跟前。
六子探出头,道:“徐记者?”
徐鲁往后看了一眼。
六子心里明镜似的,道:“队长没回来。”
徐鲁皱眉。
六子说:“现场有些复杂,队长救人的时候受了点伤,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医院了,你要担心的话……”
徐鲁打断道:“谁说我担心了?”
六子一愣,想起江措伤了腿被抬到担架上的时候,一脸痛苦的样子,咬着牙强忍着玻璃幕墙炸裂刺到腿上的伤痛,叮嘱道:“别跟她说。”
六子当时又急又难过,说:“那怎么行,徐记者会担心的。”
江措笑了一下:“她不会。”
此时此刻,坐在消防车里,隔着挡风玻璃看着徐鲁的脸,似乎真的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六子不由得吸了口气。
“队长伤的挺重。”六子还是说了这句。
徐鲁:“跟我没关系。”
她说完很利落的转身走了。
六子从车上下来,看着徐鲁的背影喊道:“队长在第一医院烧伤科507病房,姐,去看一眼吧。”
这一声姐,是承认了她和江措的关系。
徐鲁走的头也不回,直直的穿过马路,巷道,然后不见了,留下的只有冷清的灯火和无穷的夜路。
哨兵迟疑的问六子:“哥,她和队长……”
六子:“前女友。”
哨兵:“……”
风又刮起来了。
第41章
江措在医院躺到天亮, 一直没有睡着。
他枕着一只胳膊, 有些无聊的看看窗外, 隔壁病床的小五这会儿直打呼噜, 睡得那叫一个香。
江措翻了个身, 拿着枕头朝小五扔了过去。
小五哼着鼻子,揉了揉, 迷迷糊糊睁开眼,又睡了过去。江措气的吸了口气, 下意识就抬脚想去踢,刚一动就疼的他直抽气,额头冒冷汗, 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有微弱的光落在地面, 病房一点一点亮起来。
小五哼唧着打了几个哈欠, 抬了抬眼,看见江措靠在床头,声音蔫啦吧唧的:“队长, 你怎么醒啦?”
江措淡淡道:“你这段时间躺上瘾了啊。”
小五嘿嘿笑:“难得有大把时光,还是带工资的,不得好好享受一下对不住我受的这疼你说是吧?”
江措:“觉悟不错。”
小五挪着身子慢慢坐着靠起来, 看了眼江措那不耐烦的样子,不禁道:“队长, 医院可不让抽烟的啊。”
江措拾起桌上的苹果就砸过去。
小五笑道:“这么暴躁可不像你啊队长,我要是猜的没错的话,你现在心里指不定藏着哪个女人呢对吧。”
江措抬眸, 目光里有禁止的意思。
小五贫惯了,才不害怕道:“张记者?”
江措听得漫不经心。
小五又道:“徐记者?”
江措眼神有些复杂。
小五说:“你也知道我在这多无聊的,他们来看我不就能唠一唠吗,也没说啥,就是……”
江措面无表情:“还知道什么?”
“知道她特意从江城跑过来就是为了你,还深爱着你。”小五说的挺有感情,抑扬顿挫的,“真的吗队长?”
江措舔了下下牙,似笑非笑。
小五八卦道:“徐记者条件那么好,江城大报社过来的,为了追你还辞职不干了,这女的哪儿找去啊队长,你俩咋分的?”
江措缓缓收了笑意。
“不会是人家踹了你吧?”小五小声问。
江措一个冷眼过来,小五傻笑。
病房里渐渐安静下来,江措将脖子朝后仰去,轻轻闭上了眼。他想起那一年又一次他将她堵在巷口,一脸的无赖,就是个地痞流氓。
她眼睛太干净,看着他不屑一顾。
他问她:“有男朋友吗?”
她当时竟然一点都不害怕,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特别认真的说:“没有,但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他眉头蹙起:“给我一个理由。”
她问的直接:“你能给我什么,女孩子喜欢的娃娃,香水包包吗,或者带我吃喝玩乐,过一天算一天这样?你连你自己都没混清楚,想好养我了吗?”
他那天都要被她气炸了。
她却还笑了笑说:“娃娃我有,包包也有,我不喜欢香水,我有一个好朋友,每年我们都会去很多地方玩,我会读一个很好的大学,认识更优秀的人。”
他那天真的是一句话都憋着说不出。
她最后道:“我听说你谈过很多个女朋友,追女孩子也很有一套,但我不喜欢,我这辈子就谈一个人,永远不分手那种。”
病房的帘子被风摇起,江措搓了把脸。
他低声笑了笑,呢喃:“永远不分手。”
江措撸了把头发,慢慢从床上移了下来,左脚刚踩着地就感觉一股刺疼直窜腿根,他咬了咬牙,穿上拖鞋。
小五愣愣的问:“队长你干吗?”
江措:“撒尿。”
他强撑着腿,拖到门口,直接推开门出去了,留下小五一脸懵逼还在喊着队长病房有厕所呢。
江措穿着病号服,明显是受过伤的样子,还没走几步已经气喘吁吁,靠在走廊的墙上喘气,停一会儿又拖着脚走。
他在医院门口打了车,直接回了小区。小区还很安静,只有看门的大爷在扫落叶。
江措走的一瘸一拐,平路还好一些,上楼比较费劲,他一只手抬着受伤的腿,一只手抓着楼梯扶手,上一层缓一下,短短两分钟的路他走了二十分钟。
到房门口,灯亮着。
江措靠在墙上,额头冒着汗,一边喘气一边从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火机打了几下才着,他低下头点上烟,吸了一口,仰头靠在墙上,烟雾慢慢从嘴里吹出来。
他吸了半根烟,抬手敲了三下门。
不见里头有响动,江措又抬手敲了三下,听见里面有开门的声音,轻微的走动声,接着传出她的声音。
“谁?”挺清醒。
江措:“我。”
有好半天两人都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开门的打算。江措低头猛吸了一口烟,他微微抬眼,偏过头对着窗户的位置,扣了两下窗。
“昨晚睡得好吗?”他问。
“挺好。”她口气很淡。
江措将烟拿在手里,看着它慢慢的燃烧,然后一点一点用手指捻灭,手掌一倾,烟灰都落在了地上。
他叫她:“妍妍。”
徐鲁看着门,不吭声。
江措说:“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吗?”
徐鲁沉默半晌,道:“你不是出警去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上六休一,队里都没有规定了吗?”
江措笑了一声,说:“你开下门。”
徐鲁:“你不是有钥匙吗。”
江措一摸,钥匙落在医院了。他现在穿着病号服,裤兜里除了烟盒打火机什么都没有。
“忘拿了。”他说。
“正好,别进来了。”
她这话给的挺利索,好像是又回到了他那年追她的时候,怎么都不肯低下头,非要跟你嘴硬到底才行。
江措笑道:“那我真走了?”
徐鲁不说话。
江措扬声:“走了。”
他说罢,拖着受伤的腿下了楼。倒不是真要走,只是他心里知道,她不会开门的,到底还是有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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