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停下脚步,对林蓁道:“维岳,我得回去稍睡一会儿,明天宫中要举行朝贺,我们锦衣卫不到拂晓就要去殿前布置,等百官入朝庆贺。你回家后也赶紧休息一下吧。”
林蓁点点头,两人没再多说话,心照不宣的相对一望,一夜无眠的他们眼神中并没有疲惫,却带着几分兴奋和欢喜,他们不约而同转过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天地间其他的声音渐渐淡了,刚才殿内的一番谈话开始在林蓁心中不断回荡。
林蓁从袖中掏出那枚方印,朱厚熜的话在他耳边响起:“维岳,此事若是能成,你所立下的就是不世的功勋,这方印就是你的丹书铁券,你无论有什么要求,只要不与国法相悖,朕都可以答应你……”
与此同时,朱厚熜命人架起皇辇,离开太后所住的仁寿宫,踏着雪往乾清宫去了,明黄色的厚厚的帷帐在他面前晃动,他脑海中却涌起了林蓁方才说过的话:“若要出海,大明缺的是银子,远水救不了近火,陛下您知不知道,银子远处有,近处也有,世界上如今最大的银矿其实离我们不远,而那位占据了双屿岛的范陶公恐怕想不到,他这么做,其实倒是帮了我们。”
林蓁放慢脚步,抬头看着一片片向他脸上飘来的雪花,这本来对从小在北方长大的他应该并不陌生,却因为穿越而让他觉得新鲜起来。爆竹声又重新变得清晰了,他忍不住想起了那几句诗:“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他抬手轻轻擦了擦湿漉漉的雪,低声念道:“是啊, ‘春入屠苏日,更换旧符时’啊。”
这时,忽然有人抬手在他肩上一拍,把他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确是陆炳那英俊而带着淡淡笑意的脸。陆炳将手中小小一个陶土盆递到他的手中,道:“这是你的,你忘记了。”
林蓁赶紧接过那个陶盆,用袖子掩住,谢了陆炳,回头往自己家走去。陆炳又在后面道:“这花……并不难养。不过阿蓁,你真的想好要走这条最难的路了吗?”
林蓁一笑,回头道:“非此之为美,美人之贻也。陆大哥,谢谢你替她帮我把这个带来,麻烦你回去转告一声,我会好好养着,一定让它开花。”
院门轻响,坐在屋檐下打着瞌睡的莹儿跳了起来,叫上林柱儿一起迎到门口,却见林蓁脸和手冻得发红,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陶土盆。
林莹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看着盆里那一点嫩绿的新芽,问道:“这是什么呀?”
林蓁把那小盆递到她的手中,嘱咐道:“快拿进后头最暖和的屋子里去,不能冻着了。”
林莹赶紧学着林蓁的样子把小盆抱好,跟着林蓁往后院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声问道:“二哥,皇上他老人家跟你说什么了?你明天是不是还要去皇宫里吃皇上赐的酒席呀?你什么时辰去?娘在后面还给你热着粥呢……对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
两人走进屋内暖阁,一同把这盆小小的冒着新芽的花放在了架子上,林蓁对林莹神秘的眨眨眼睛,道:“你和二哥一起好好养这盆花,等花开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家人们在后院忙碌,林蓁在书斋外间的卧榻上打了个盹儿,眼前是很久以前兴王府的小院落里,院墙边那一抹忽然隐去的身影,还有他们举杯共酌时雪月交光的阵阵清辉。他又快该入宫了,这次则是和百官一起,朝拜皇帝,庆祝新年的到来。程氏轻手轻脚的推开书斋的门,将手中托盘放在旁边的案台上,托盘上面的大木盖子一打开,里面热气腾腾,一碗刚煮好的白粥咕嘟咕嘟冒着一个个小泡。程氏看看熟睡的林蓁,又看看那碗粥,有些犹豫是不是该过一小会儿再把林蓁叫醒。
窗外风雪渐歇,天边开始发亮,新雪消融,东方那一抹晨光显得格外明快,让人们对新年充满了期望。阳光照进了悬挂着三尺高钟馗卷像的皇宫,也照上莹儿刚刚贴好大红色窗花的木格窗棂,又是一个除夕夜过去,新的一年就在旧曲新酒,在这家家户户如阵阵波涛如点点碎雷的爆竹声中,轻轻地敲开了百姓们的家门……
正是:
一年滴尽莲花漏,
童子门前争旧符。
烟花最解青春意,
与君把盏饮屠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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