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小侯爷的眼角抽了抽,心想着,昨夜赚了那么多,如今这样未免太抠了些?
章靖却是仿佛没有看出昭小侯爷脸上的愠怒之色,扬手问老板要了两碗馄饨,再要了一份炒饼。
在等食的过程之中,围绕在章靖和昭小侯爷作为附近的都是一些打着短褐做长短工的体力人,还有一些便是着青衫长袍的穷酸书生。
章靖倒还好,因着本身出门就是故意穿了旧时的衣服,再加上他一向来就是十分低调的,看起来虽然身上干净齐整,却也不像是大家之中少爷的样子。
倒是昭小侯爷,着了一身丝绸衫子,一看便不是寻常人能够穿的,只是身上的配饰都没有带,向来是自从昨夜输给了章靖之后,一时间没有找到何意的,这才都空着。
可即便如此,昭小侯爷这一身,加上了他身上带着的征战沙场的那种血腥气度,一使劲太过出挑了。
忽然,就在这个时候,昭小侯爷听见章靖冲着他说道。
“郑兄,我当初真后悔不如跟着你学武去了,好歹战场上混个两三年退下来了还能给大户人家做护院,也有一份不菲的酬金。也不似我这般,饥一顿饱一顿的做个劳什子的秀才。”
此话一出,馄饨摊上那些原本朝着这里看过来的人都是收回了目光,各自吃各自的,渐渐的说话声也逐渐大了起来。
因馄饨摊子只有这方寸之地,为了多写客人能够坐着,座位和座位之间挨得很近,因此也能够听见边上几桌人的说话声。
面前的昭小侯爷瞧着章靖方才那番很是不解,不由得眯着眼看着章靖,随即开口说道。
“章兄,你这是……”
谁知道,昭小侯爷的话还未出口,手背上便被章靖按了按,用眼森示意他不要说话。
昭小侯爷虽然不解,却因为章靖曾经救过自己的性命,一时间到底还是依着对方的意思办了,静默的听着周边的说话声。
很快,馄饨和炒饼就上来了。
就听见了章靖笑着指了指桌子上的炒饼说道。
“江州府的炒饼是出了名的,郑兄可要好好尝尝。”
直待昭小侯爷应了一声,两人便低着头只吃东西不说话。
渐渐的,便听见周围的议论声更热闹了,隐约间,章靖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
先开口的是一个身穿着半旧青衫的落魄书生,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憔悴的脸上满是郁郁不振之色,那懊丧的样子仿佛就是已经名落孙山了一般。
“天要绝我等寒门子弟啊!”
身边的同窗瞧见他这样,也是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你这是怎么了?我听店小二说你连包袱都准备好了,还没考呢就要退房回家去了,是昨日洗头脑子里的水还没有滤干净?”
听到同窗如此嘲讽,便听得落魄书生再次长叹一声,几乎是带着哭音说道。
“那些豪绅权贵不给活路啊!我可是听说了,这一次头三名的价格分别是一万两、七千两和四千两。但凡是能够拿得出八百两的,统统都给过。”
落魄书生说到这,又是呵呵两声。
同窗听他这么说,显然也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了的,脸上带着苦笑说道。
“这有什么的,传闻乡试和会试的时候更是明码标价,一个位置一个价格。我等还不是要硬着头皮挤上去的,便当是修行吧。”
就在两人长吁短叹之间,忽听见一道低低的声音传来。
“这位兄台,听你们这话似乎有理有据的样子,不知道此刻正在做这事的是哪一家?”
两人听到这声,恍然一惊,回头就对上了章靖那张言笑晏晏的脸孔。
着实因为章靖长得清秀,那一笑更是增添了几分温润如玉的气息,叫人生不出戒备之心。
只是,那个书生看了看章靖,听到章靖所说的那番话,仍旧是有些不放心的蹙了蹙眉。
那书生想了想算得上关心的冲着章靖说道。
“我听着你刚才说,你已经是个秀才了,打听这些做什么?兄台,我劝你一句,这年头得一个功名不容易,千万不要想不通。”
章靖闻言,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不过一介秀才,着实是手头不太宽裕,平日里就靠着搜集故事写点儿话本混口饭吃,因而想要多问几句。”
那个书生听到了这话,顿时生出了许多同病相怜之感,又想到了章靖是写话本的,想着不管有没有人看,反正这样的事若是能够叫更多人知道也是好的。
于是,那个书生就大咧咧的坐到了章靖身边。
章靖也不是吝啬的人,立刻又给书生叫了一份馄饨,还让来一碗桂花甜酿,一块刚出锅的粘牙松软的枣泥发糕。
那书生顿时眼睛一亮,直觉得章靖义气,甚至连细节都说的头头是道,包括怎么找人牵线,又怎么贿赂门房,甚至连怎么传递答案,亦或是再改考卷的时候做什么手脚都是清清楚楚。
而这些话不仅仅是章靖听见了,坐在一旁的昭小侯爷也是听见了。
昭小侯爷听的认真,似乎是要将那个书生绘声绘色所说的话全都刻在自己的心底里。
大约是半个时辰之后,那书生就一边吃着手边的东西,一边将该讲的不该讲的都讲了出来,不仅仅是恩科的重重污秽,甚至还有整个江州府上上下下贪污之事也都娓娓道来。
章靖一边给那书生倒了茶水,一边又多问了几句,心想着这书生不去说书反而来这里考科举简直就是屈才了。
章靖这样想着,等到这书生说完了所有有多问了一句。
“不知兄台如今住在何处?又是什么地方的人?”
那书生闻言笑着摆了摆手,冲着章靖说道。
“我无父无母,四海为家,只是祖籍在这里,最近打算考完了之后便去江州府下面的淮水县谋一份差事,一边做着差事一边准备考试也是好的,人总不能被自己给饿死了。”
章靖听到这话,想着淮水县正好距离这里不远,而这人也缺钱,他也恰巧需要这样一个人。
在记下了这人所住的地方之后,章靖又劝了那书生留下见试考了,从随身的荷包之中掏出一些散碎银子,推到了那个书生面前,轻笑着说道。
“我与兄台一见如故,希望兄台千万不要放弃,总有一天上头会还世道清明的,这些散碎银子兄台就拿去先解燃眉之急。”
那书生似乎是被章靖劝服了,也不是一个和人客气的人,毕竟他怎的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那书生拨弄了几下放在面前的一些散碎银子,目光闪了闪,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的章靖,却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有问出口来,只是捏了其中一块最小的银子,大约一两半的样子。
那书生将银子拿在手中掂了掂,笑着冲着章靖道谢。
“那就多谢兄台了。”
章靖知道对方这是猜到了什么了,眯着眼睛笑了一声,将桌子上的其余的散碎银子收进了荷包之中,在桌子上排开几枚大钱,冲着馄饨摊摊主叫了一声。
“结账。”
走在宽阔的大街上,昭小侯爷很是感激的对着章靖说道。
“章靖,今天的事多谢了。”
章靖闻言,不过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只是说道。
“我不过是随便找了个地方请昭小侯爷吃了碗馄饨而已,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昭小侯爷听得章靖这么说,到底没有忍住,还是问章靖说道。
“昨夜我只同你说是来寻人的,你为何会知道……”
接下去的话昭小侯爷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彼此之间都是知道的,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章靖,迫着章靖回答这个问题。
章靖知道这位昭小侯爷并不像他的年纪一样青涩,显然是对着自己产生了某种怀疑了。
章靖抿唇,低低的笑了一声。
“我猜的。”
他说到这里,挠了挠头,面上带上了几分浅浅的羞赧。
“其实,之前那次小侯爷意外掉到我马车里的时候,我其实是隐约瞧了一眼小侯爷身上的东西的。这件事情还请小侯爷恕罪,毕竟,章靖一介白身总要明哲保身的。”
昭小侯爷严肃的面色舒缓了许多,一想到那次章靖对着自己的救命之恩,其余的事情也就都可以无视了。
毕竟,章靖这种做法并没有错,换了他,说不定当时会直接不管。
昭小侯爷想了想,还是提醒章靖了一句。
“这些日子,若是没有什么事就别在街上随便晃悠了,好好陪着你弟弟看看书,我记得章兄今年年底的时候也要乡试了。”
章靖知道,昭小侯爷对着自己这样说必定是有缘故的,最大的可能性这江州城之中会有什么大事发生,这自然是同章靖没有什么干系的。
和自己没关系而又危险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掺和,做个惜命的人才能够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于是,之后几日,章靖都乖乖的呆在别院里头陪着自家弟弟看书。
不过,章靖看的大多是医书,只有在累了的时候才会翻翻章竣带来的那些经史子集换换脑子。
而这些日子里,江州府里头的气氛也俨然变得紧张起来,路上的一些官兵赫然多了起来,风声也紧了许多。
这些官兵似乎是在找什么人,甚至多次有守城的军官来章府找章靖询问一些有关于昭小侯爷的事情,却都被章靖打哈哈似的忽悠过去了。
对于章靖的一问三不知,守城的军官脸色并不怎么好,但是又不敢真的对着章靖做些什么,甚至是搜查章靖的府上都要借口让章靖带着他四处参观参观。
说到底这些人还是再怵章靖老爹的威名。
那老头一向来就是个火爆脾气,又一向来护短的很,若是叫他知道这事,说不定直接操着刀砍上门来,这谁受得了啊!
于是,守城的军官在借口让章靖陪着自己在别院之中逛了一圈之后,再没有发现什么时候,那个守城的军官笑眯眯的对着章靖说道。
“这几日城中匪盗盛行,章大少爷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可以派人找我帮忙,我等责无旁贷。”
章靖听懂了对方话中的意思,却是并不打算放在心中,只是笑着将人送出门了。
然而,就在考试前两天的时候,别院忽然来了一个章府过来的小厮。
管家听到那小厮的禀报之后,急急忙忙的带着那个小厮来了东厢的书房里头找章靖。
章靖认出了那是林氏身边的一个小厮,立刻蹙紧了眉头问道。
“是不是大奶奶那儿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似乎是跑的喘了,一边喘着气,一边急急忙忙的摇头,老半天才对着章靖禀告道。
“大奶奶过来了,马车这会儿估计正在城外,大奶奶派小的先来禀告大爷。”
章靖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急急忙忙的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拎着那小厮往外走去。
而守在外头的言欢瞧见了,加快脚步追了上去,低声问道。
“大爷,您这是怎么了?要出去吗?”
章靖却是看也不看他,自顾自的朝着外面走去。
言欢见此只能跟紧了,随着章靖上了马追着章靖就去了。
而这时候,正在别院附近监视着的官兵也悄悄的跟上了章靖,又派了人去和守城的军官禀报了这件事情。
章靖带着言欢到了城门口,只是将要出城的时候却是被已经等在那里的守城的军官给拦住了去路,笑眯眯的对着章靖说道。
“章大少爷,刺史大人的吩咐,因为今日来江州府中不大太平,因为只能进不能出。这过两日就要考试了,您不知有何要事忽然出城,若是真有急事,可以去刺史府请了刺史大人的手谕。”
章靖瞧着那军官,倒也没有要和对方硬杠的意思,只是坐在马上遥遥笑道。
“梁大人,您放心,既然是刺史大人下的令,我也不会让你们难做。只是我家中夫人实在是思念我,因而赶来看看我,既然不能出城,那我便在这里等着就是。只是一会儿进城的时候,还望梁大人莫要太过为难。”
那姓梁的军官听见章靖都这么说了,自然是笑着答应,只是心底里却是升起了一股警惕。
他面上虽是对着章靖客客气气的,但是私下里却也是叫人好好的监视着,免得这位章家大少爷惹出什么劳什子的事情来他们不好控制。
只可惜,一直到太阳都快下山了,章靖只是坐在马上等着,什么事情也没做,什么话也没说,甚至对于守城官兵几近蛮横的阻止一些想要进城百姓的行为都不说一句话。
那个姓梁的军官到底是放心一些了。
说不定章靖真的只是来接自己的夫人的,毕竟年纪还轻,小夫妻之间小别胜新婚也是有的。
等到了太阳已经落了一般了,只有血红色的半个巨轮卡在地平线上,城外终于远远的驶来一辆马车,那么车后头,跟着两队护卫,人倒是不少。
章靖不过看了一眼,原本疲软的样子立刻是精神了起来,脸上都带着几分笑意,抻着脖子,一脸焦急的样子。
就连一直不发一言的言欢都是笑着说了一句。
“大爷总算是放心了,听说最近匪患横行,大奶奶能平安到就好。”
章靖也是笑了一声,冲着朝着自己看过来的梁姓军官拱了拱手,恳切道。
“不知梁大人能否行个方便?”
这些日子以来,章靖到底给他们做事行了许多方便,加之人家身份摆在那儿,梁姓军官也不好拒绝章靖这样小小的要求。
于是,他冲着身后的副官点了点头,叫副官将那马车引到这里来。
等到副官走了,梁姓军官才冲着章靖拱了拱手还礼,随即说道。
“因是章府女眷,不甚方便,又怕手底下的人太过粗野惊着大奶奶了,检查的是就由我亲自来吧。”
对方说的冠冕堂皇,章靖心中明白,脸上却是笑得更加真挚。
“那就麻烦梁大人了。”
说完这话,章靖也下了马,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身后的言欢,又吩咐道。
“你先回去,我坐大奶奶的车回去就好。”
言欢立刻从命,先去了。
那梁姓军官见此,不由得讪笑一声,忍不住调侃章靖。
“章大少爷和大奶奶可真是伉俪情深,是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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