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立文要做的,就是用杨嗣去挑衅对方,张方压阵,秦公子冲击后方, 傅立文前后串联, 而最文弱的史三公子则负责捡漏击球。
果然杨嗣一上去开了嘲讽, 顿时就把火力吸引过来了,加上张方在后压阵, 那几人想要教训杨嗣也找不到机会下手,而这期间, 秦公子已经顺利插入对方后围,并朝右边的傅立文使了个眼色。
傅立文纵马前去跟杨嗣交错而过,低声说了句话,之后杨嗣灵活的与傅立文调转马头,朝对方穿插过去。
两人突然的回撤让正往前的对手措手不及,拉开的战线顿时被打乱,而这时,张方截住球,击向秦公子,秦公子拿球之后一回身传给杨嗣。杨嗣带球遛了对方一段距离,又突然回撤传给不知何时去到左边的傅立文。
傅立文接球后做出要往张方处传过去的动作,那边的人立马过去拦截想要穿过人墙的张方,结果傅立文根本就是虚晃一枪,球被传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球门前的史三,对方虽然骑术不精,但是准头不弱,加上对手被同伴们遛来遛去,早就没了阵型,他这一球顺顺当当的进了门洞。
技术粗糙配合也算不上默契,但是这一局他们打得特别的酣畅淋漓,连旁观的人也情绪激动,随着傅立文他们这队的传球击球发出阵阵呼声。
一击得手之后,傅立文他们五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甚至杨嗣的嘲讽技能已经发展到群嘲了,张方这个救火队长也技艺越加娴熟。便是身娇体弱的史三,也会抽冷子来上一杆,把那伙子马匪气得差点直接展开肉搏。
其间傅立文还针对自己发现的对方的弱点设计了好几套不同的方案,次次都奏效,简直让人神烦。到后来,对方干脆专门分了一人出来对付他,这才稍微好过点。
被针对的傅立文也显示出了自己最近苦练出来的骑术,防守与反防守,进攻与反进攻,他跟对方的队长之间的较量也让傅子寒很满意。
对自己儿子,他是越来越感到骄傲自豪了,恨不能指着傅立文跟所有人显摆。不过还好,他比较内敛,立文是个低调的,所以哪怕他眼底都是明晃晃的笑意了,脸上还端着淡然的表情。
“子寒兄,何不让令公子到四门来读,看他每日往返,人都瘦了。”
学校争夺生源自古有之,而且照规矩来说,傅立文本就该入读四门,只是之前圣人恩赐特许了他入太学。现如今就算要回到四门读书,也是理所应当的。
傅子寒当初也是没想到这一遭,更没想到儿子会对自己的特训计划感兴趣,甚至不顾往返的疲累都要坚持每日不间断的训练。
从太学退学入四门是肯定不可能的,但是这期间也并非不能操作。比如他可以让儿子在太学请假。
不管是太学还是国子监,请假的学子都不少。有些是身体受不住,有些是课业跟不上,还有些是单纯不想读书但家里人又不肯放弃。
傅子寒要是想给儿子请假,得找个合适的让人无法诟病的借口。
他暗自在心里盘算,因此就有些出神。而就在此时,场外发出阵阵惊呼尖叫,傅子寒回神一看,背脊上冷汗都出来了。
是史三太冲动,想要去抢球,结果被对方两匹马夹击,一时慌乱之下侧身滚下了马背。然而他的脚却被马镫给套住了,人跌下去,脚还挂在上面,相当于是被马拖着在地上摩擦。
夹击的两人也大惊失色,想要伸手援救,可马受了惊,史三也在哀嚎,一时间竟然无法靠拢。
而就在这时,傅立文突然从自己的马背上跳了过去,还俯身伸手一把抓住了史三腰间的皮带,再一使劲,史三硬生生被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在傅立文跳马的同时,对方的那位队长也从腰间解下一条长鞭,随手挽了个圈,成功套住了马头。
在数人配合之下,将受惊的马安抚下来,也顺带将已经吓懵的史三接了过去。
史三其实并没有受到太重的伤。他身上的轻甲前后背都有特殊的防护甲,而且他也不笨,被拖行的时候,尽量让后脑勺离开地面,以免搓伤头部的皮肤。
反倒是傅立文,因为救援史三,强行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伤了手臂筋骨,等大夫检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手用不上劲不说,还痛得他冷汗如雨下。
因为这个意外,马球只能结束,不过除开几位大人需要赶回去之外,其他的都留了下来,想要考校一下其他学生的学问。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渝夫人悄悄松了口气,藏在衣袖里的手指也离开了被抠出几个月牙儿的手心。
“这个四门还是很不错的么,感觉比国子监的那些小家伙们活波多了。”
贵妃娘娘笑着打趣,心思也收了回来。她儿子年纪比皇后的嫡子要大一岁多,已经在宫里御书房跟其他几位皇子一起接受翰林院先生们的教导,当然是不需要去什么国子监太学之类的地方上课,所以她也就看个热闹而已。
何妃年纪小又没孩子,更是体悟不到为孩子操心的感觉。倒是皇后娘娘心里有点烦乱,为着圣人跟她说的那事儿。她抬头瞅了眼渝夫人,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可她也不能怪到对方头上,更何况渝夫人还特意让人给自己递了消息,就是怕圣人说起来自己一时间无法应对。
四人正说着话,那边有宫女过来说牌局已经设好了,请诸位娘娘移驾。
贵妃跟何妃对这个叶子牌超有兴趣,加之连同皇后渝夫人在内的她们四人牌品也相差不多,所以经常在一起玩牌逗趣,感情都好了不少。
也不是没有其他妃子想要插进来,可牌品如人品,打到尽兴的时候,很多小细节就无暇遮掩了,所以几次之后,心知自己功力不到家的妃子们也就不那么热衷于往皇后贵妃跟前凑了。
淡淡的看了眼四门武校场,渝夫人在若何的搀扶下头也不回的离开,倒是何妃还恋恋不舍的又去千里眼跟前瞅了几眼,确定校场上只有自己锻炼的几个不多的学生之后,才雀跃的离开。
傅立文因为受伤的缘故,都无须找借口,直接请了假。这一请估计就到年后才能回去太学了。
他也没曾放松学习,上午就找了个无人的僻静小院自己读书做文章,下午去跟柳将军学习兵法,还在哪四人小组训练的时候负责摇旗助威。
史三除了受到惊吓之外并没有地方受伤,连被勾住的脚踝也因为穿了傅子寒特意给他们设计的皮靴而安然无恙。
那些大人们见到了史三身上的轻甲所起的作用,当场户部那位大人就说回去之后会向上峰请示,将此类设计推广到更多的地方。
傅子寒本想要点设计费来着,后来想一想,他干脆让因为左手受伤而无法参加训练的傅立文在书舍里洋洋洒洒的写了一整套关于训练服装的奏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不如“物尽其用”!
从因为经费而被舍弃不用的头盔到可以护住小腿的皮靴,包括腰间设计出扣锁的皮带,都阐明了每一件装备的用途,以及需要的材质和大概的经费。
这个经费是他布置给学生们的作业。傅子寒在那些学生不解的问为何要布置这样的作业时,只笑着回答他们:“你可知你早餐中一枚鸡蛋价值几何?可知你府上采买物品的收入与支出是否正常?”
当然还说了其他一些他所知道的,大户人家的家奴敛财的途径,完完全全的打开了这些学生们的视界,刷新了他们对于金钱价值的认知。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能接受。有些学生还当场气愤的说“傅先生忒庸俗”之类的话,好像去计较钱财对于他们来说有多么掉份。
傅子寒也不恼,他们这些官宦人家出来的孩子,打小长在蜜罐里,怕跟他们说鸡蛋是树上结的果子他们都能相信,所以那份莫名其妙的清高也不过是长辈们培养出来的,以后若是为此吃到苦头,也只能说自食其果了。
但是更多的学生将傅子寒的话听进去了,特别是那些低阶官员家族的孩子,还有就是商贾之家出来的孩子,他们会很认真的去思考傅子寒教给他们的所有的知识,哪怕思考到最后,他们无法理解或是接受傅子寒的某些观念,但也不会去否定夫子讲的是错误的,只能说自己所处的地位跟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已。
这最后一句话也是傅子寒教导他们的,是在讲“设身处地”四字的时候跟他们说的这番话。细思之后,十分有理。
第82章 群殴事件
进入腊月, 天气十分寒冷, 四人组的训练大部分放在室内进行。
早上依然是经义作文,午休之后便是对击。对击只有两种兵器,长剑亦或长枪。
剑上裹了白布, 长枪枪头也用棉球包裹。都是为了避免伤到同伴。
除开对击课程之外,还有射击课, 从三十步开始,每中一次便后退一步。这课程张方能到七十九步上射中对面悬挂的铜钱,秦公子也是六十五步,杨嗣五十七步,史三公子五十四步。
差距都不大, 这更加激起了几人想要超越对方的念头。这几日天降大雪, 他们甚至约好让柳夫子跟严夫子带着他们去后山狩猎。
都这个时候了,四人也没再想找家里人接他们回去,甚至相比其他学子的课程安排,他们更喜欢目前这样。
但是因为白天的时间变短,加之大雪无法进行室外训练,所以晚上的时候他们四人外加借住在此的傅立文就会聚到一起, 做投壶游戏, 输了的人或是写一篇诗词, 或者累积两次写一篇文章,反正惩罚的内容都跟科举考试内容相关。
傅立文还专门跑回去“偷”了一坛子夏天酿的荷花酒。
本来该是过一年再喝最好, 但那个时候,酒味较浓郁, 不善喝酒的人易晕头。现在喝的话,酒要清淡一些,微微偏甜,正适合他们这些学子。
没曾想史三是个好酒的,偏酒量又浅。那些适合女子喝的果酒,他觉得像甜水,可男人喝的烈酒,他一碗就能倒下。
傅立文拿来的这坛酒,最多不过三斤,一人喝两碗就没有了。
他最初的时候还觉得这酒除了颜色好看外并没有多特别,哪知道一入口就感觉清冽,没有烧刀子的火.辣,又比果子酒多了甘醇。史三当时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酒坛,一副想要直接抱走的模样。
傅立文其实对酒的兴趣不大,他更喜欢喝茶。但是这种天气,喝一杯酒暖暖身体是再好不过了。
他们几人在房间点燃了炭盆,开了两扇侧窗,坐成一圈玩得热闹。屋外树下,傅子寒裹着厚厚的裘衣透过窗缝看了他们一会儿,悄无声息的又离开了。
对于儿子偶尔的放纵他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更何况这只是几个孩子打发时间的玩闹,没去什么秦楼楚馆就已经很乖了。
刚走到自己书舍门口,打算进去读两本书再回房睡觉,却没料到进去之后就看到文老先生抱着暖手炉坐在书案前翻看他的教学笔记。
傅子寒的书案是经过了特别设计的。白天是规规整整的书案,下学后,让小厮将厚厚的棉布围子罩上书案,只露出中间的桌面,而他则将腿放在书案下,都不用点炭盆,就足够暖和了。
再冷一点的话,几位老先生的书舍会开始烧炕,以免老人难以度过严冬。
“子寒,前几日太学和国子监闹出的那事儿你可知道?”
傅子寒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文老先生说的应该是太学和国子监的学生去喝花酒,结果在楚馆里话赶话的打了起来,据说断腿的有两人,还一个被砸了脑袋,现在都躺在家里,估摸着快要不行了。
“弟子听过一点,但是具体的并不知道。”傅子寒想了想,又道,“弟子听人说,快不行了那位是晋州知府的幼弟,前阁老的小儿子。”
“嗯,没错。”文老先生捏了捏鼻梁,冷冷的哼了一声,“现在阁老夫人扭着祭酒大人要说法,说她儿子只是应同窗相邀,去喝酒听曲儿,却遭此横祸,要祭酒将肇事之人交出来。”
“那就交出去啊。”傅子寒耸耸肩,他觉得人家家长的要求也很正常,谁家儿子被这么着了,也得雷霆大怒。
“你说的轻巧。”文老先生白了傅子寒一眼,叹气,“肇事的人是楚贵妃的侄儿,京卫指挥使司楚同知的嫡次子。而且拒他家二公子讲,原本以言语挑动两边人打闹起来的元凶就是这位前阁老的幼子。平素在国子监里也是个挑拨生事的家伙。”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打起来的?只是几句言语挑拨就闹成这样?国子监和太学的那些学子莫不都是傻子?
文老先生没吊太久,直接跟傅子寒说了真相。
还真真是前阁老的那位幼子闹出来的事情。本来两边人都好好的听曲儿喝酒,偶尔做一首诗附庸风雅。
这年代不是很喜欢传唱文人的诗词么。他们就比试那边写出来的诗被唱得多。因为都是众目睽睽之下写的,所以也没法去买通弹唱的姑娘专唱哪边的。
刚巧到第五首上,前阁老那边的诗被连着唱了两首,而楚公子这边相当于输了一局。原本这样也就算了,大不了讽刺两句也就行了。可那位前阁老之子也不知是哪根筋皮了一下,不但群嘲了楚公子这边的人,还涉及到对方的父母兄弟,这就不能忍了。
一边是国子监,一边是太学,本来就有种天然隐晦的对立,这一闹起来,趁机下黑手的人也不少。
楚公子是动手推了前阁老之子一把,但是据他说,当时那家伙是跌坐在案几上的,之后他就转身去劝架了,至于那个嘴贱的倒霉孩子怎么滚下楼梯撞坏了脑袋,他真不知道。
“就算他不值得,那对方也该有人看到才是,再说了,他们闹起来,那楼里的伙计难道不会上去分开他们?那么多人就没一个看到人是怎么摔下去的?”
文老先生沉吟好一阵才带着疲惫开口:“前阁老跟楚公子的祖父本就有些私怨,这次事情发生之后,其他人都怕牵扯进去,因此上没有一人说看清楚了,只说看到楚公子推了对方一把。”
一听又是这些私人恩怨扩大成家族仇恨,傅子寒就有些头疼。
“老师难道你要掺和进去?”
“我看起来那么傻?”文老先生瞪了傅子寒一眼,转头又叹气,“为师以前跟前阁老有几分交情,今日阁老夫人遣人找到你师娘,说是想要求老夫出面,去向圣人求个决断。”
“这怎么让圣人决断?”傅子寒有些啼笑皆非,“若是觉得有问题,那就直接找刑部去查案,再不成直接报到大理寺去,让圣人给断谁是谁非,她怎么想的?”
“还不是因为楚家有个楚贵妃在,前阁老夫人害怕楚贵妃给圣人吹枕头风,让她儿子走得不明不白。”
不管前阁老家有多少理由怀疑楚家,傅子寒都觉得他们这样做不对,说不得还会让圣人发怒。而看样子自己老师是被说动了,这真要去开了口,圣人不能直接责怪前阁老遗孀,只怕会迁怒文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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