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看不惯姑爷的所作所为,也为了给小姐出气,所以她们才将对自家小姐的称呼从‘夫人’改回‘小姐’。
表明了她们不再承认姑爷的决心。
但即便如此,这点微弱的反抗,也根本阻止不了姑爷对小姐的伤害,如今就连小小姐也……
几位丫鬟中,其中学过些武艺的那位蓝衣丫鬟突然坚定了神色。
她上前几步,跪倒在女子身前,肃声道:“小姐,请让奴婢去为小小姐报仇雪恨!”
只要不是小姐亲自动手,那些人就无法降罪于小姐与小姐姐。
而她……本就是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不值一提。
“蓝秀姐姐!”其他丫鬟见此,纷纷忍不住惊呼出声。
随即在想明白蓝秀的用意之后,又一个个地跪倒在华服女子面前,祈求道:
“小姐,奴婢虽然没有蓝秀姐姐那般高强的武艺,可奴婢会用药,请小姐再忍耐忍耐,奴婢定然会让伤害小小姐之人付出代价!”
“绿秀姐姐不可!小姐,还是让奴婢来吧,奴婢擅食,食材与食材之间总有冲突,能神不知鬼不觉……”
眼见自家丫鬟们居然一个个公然在自己面前讨论怎么害人,害得还是自己的丈夫,华服女子,也就是唐糖的亲娘钱茜茹自己倒是被她们给逗笑了。
笑着笑着,泪水却忍不住顺着素净的脸颊滑落。
何其讽刺啊。
“是我对不起你们。”
“小……”
抬手止住丫鬟们还欲说些什么的嘴,钱茜茹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焰,丢开手中长剑,转身进房。
无人得知,这一刻的她,心底究竟做下了什么决定。
尚未踏入内室,钱茜茹便与匆匆跑出来的老妇人撞了个正着。
“小姐!小姐快来,小小姐醒了,正闹着要找您呢!”不等钱茜茹开口问话,老妇人就先欢喜地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入内室。
一听自己的心肝宝贝醒了,钱茜茹再顾不得其他,连忙快走几步,反超过老妇人,来到唐糖床前。
颤抖的素手,温柔地附上小孩儿嫩滑的小脸颊,明显感觉到手下触感不如从前圆润,钱茜茹心疼得眼泪都掉了,“糖宝。”
“娘亲……”一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娘亲,唐糖顿时就更加委屈了
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小脸儿因为失血过多而憔悴苍白,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直瞧得紧跟而来的老妇人与几位丫鬟都疼碎了心。
“乖宝宝,娘亲在这。”一听自家宝贝呼唤自己,钱茜茹连忙再凑前一些,好让女儿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
“糖宝好疼啊。”唐糖瘪了瘪小嘴儿,委屈巴巴地告状:“唐淳坏,抢糖宝金锁,好多好多人打我,糖宝打不过,糖宝被欺负了。”
这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可钱茜茹还是听懂了女儿的意思。
花园内具体发生了什么,其实她早已了解了个一清二楚,但是此时再听女儿提及,钱茜茹还是止不住地心疼与后怕。
这一次她的糖宝能好运保住一条小命,那下一次呢?
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一开始只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瞧着女儿没受多大委屈,钱茜茹能忍的都忍了。
可结果呢?
她的退让与隐忍换来了什么?
越发严重的欺凌,直到了如今,女儿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差一点就永远离开自己!
心底火苗一般的念头被女儿这火上浇油般的话语点燃,熊熊燃烧而起。
不再迟疑,钱茜茹一把拉过被子,将唐糖整个裹住,抱起来交给身后的老妇人:“奶娘,你即刻带着蓝秀与绿秀一起送糖宝回我娘家,交给我哥哥。”
随之附带的还有一封信件,这封信乃是钱茜茹从匣子内直接拿出来的,令人不得不怀疑,今日之决定,并非她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小姐,你要做什么?”到底是自己奶大的孩子,老妇人对钱茜茹了解颇深,一瞧她这副模样,便晓得她准备去做一些危险之事。
可如今下定决心的钱茜茹,已然不是这些丫鬟婆子所能劝说得了的。
“带着糖宝走,快点!”她态度凶狠地厉喝出声。
老妇人与几位丫鬟被钱茜茹这副凶悍的模样吓了一跳,当即不敢再多耽误,直接抱着小小姐转身匆匆离开,甚至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
她们并未走正门,如今整个内院,除却钱茜茹这个小院子之外,都被正堂那位所把持。
一旦她们抱着小小姐靠近正门,很快就会被那位所察觉。
索性钱茜茹所住的院落比较偏僻,距离一处角门很近。
而老妇人则与那守门的婆子极为相熟,只要花点银子打点一番,就可轻松地带着小小姐离开唐府。
府外,不知是否是钱茜茹早已计划好的,居然已经停了一辆马车候在那儿,赶车的正是老妇人的小儿子,张富贵。
张富贵正百无聊赖地靠坐在车上闭目养神,突然察觉到角门处的动静,当即睁眼望去。
正好见到自家老娘正抱着个鼓囊囊的被子,与其他两位长相秀美的丫鬟一起从门内小跑出来。
“娘。”他当即跳下车,快走几步来到自家老娘面前,关心地询问道:“您这抱着什么,可要我帮把手?”
结果却遭到了自家老娘的无情拒绝:“去去去,不用你来碍手碍脚,赶紧赶车去。”
“得咧。”无奈地摸摸鼻子,张富贵先让老娘与两位丫鬟上了马车,然后自己才爬上车沿坐好,赶着马车就往城东去了。
皇城脚下,京都各地都是早早就规划好的。
城东为贵人区,里头大多居住着皇族宗室与各路高官重臣,唐家正是托了唐家老爷那位当丞相的老丈人的福,才能住在这里头。
自古权钱总是分不开的,相对应城东,城西便是所谓的富人区。
在里头所居住的人均是非富即贵,但总归是离不开一个‘富’字,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你有钱,便可住在此地。
钱茜茹的娘家,便坐落于城西。
而余下的城南便是文人区,城北为平民区,皇城坐落于四区中间,被层层拱卫。
钱家是皇商,主要经营珠宝与粮油盐。
别看这两样东西毫不相关,可这都是暴利行业,特别是盐,那可是人人都肖想的好买卖。
也正因此,钱家那是富得流油。
不过钱家虽然有钱,可行事却极为低调,并不热衷于表面上的炫富。
故而当唐糖一行人抵达钱家门外之时,所见到的也只不过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大院正门而已。
不会显得寒酸,但也没隔壁那家金碧辉煌得差点将门都做成金子的人家那么夸张。
也不知道钱茜茹为今日究竟计划了多久,张富贵赶着马车才刚刚靠近钱家大门,那紧闭的大门便立马打开,从中走出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快步迎到马车跟前来,恭敬地高声问道:“里头可是表小姐?”
“正是。”张奶娘掀开车帘子,看向站在外头的钱管家:“小小姐受了伤,吹不得风,还请管家让人搬两条板子来,让我们的马车进门去。”
“好,你们且稍等片刻。”钱管家点点头,侧头吩咐跟在身侧的小厮进门叫人。
没过多久,就有几位长得身高马大的壮汉从钱府内走出。
他们手中分别扛着两条硬木板,照着钱管家的指挥,几位壮汉将木板按着马车的宽度铺在钱府门前的台阶上。
眼见木板铺好了,张富贵便赶着马车,压着木板,驶进钱府内。
里头,早已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钱家老爷钱谦义正候在前院里。
等马车进得门来,他也不待张奶娘等人抱着外甥女下车,直接就凑到马车前,亲自从张奶娘手中接过了自家瘦弱得跟只猫儿一般的小外甥女。
轻轻挑开抱被,里头的唐糖睡得正香,连苍白的小脸都泛起了好看的粉色,可这一幕落在钱谦义眼中,却怎么看怎么弱小又可怜,令他心疼又气愤。
“可怜见的孩子,今后在舅舅家,再无人敢欺辱你。”
似乎是被钱谦义的声音给吵醒了,唐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好大一张人脸凑在自己面前。
!!!
本就大的眼睛受此惊吓,一下子睁得大大的,瞪得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里面满满的都是惊恐之色。
“老爷,你吓到糖宝了。”
跟随钱谦义一同出来的钱家夫人见此一幕,无奈地冲着钱谦义翻了个白眼,未免孩子被吓坏,她赶紧将唐糖从他怀中夺过来。
换了舅母香香软软的怀抱,再加上距离远了些,唐糖也看清了刚刚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小动物般炸毛紧绷的背脊这才放松下来。
“舅舅,舅母。”她乖乖软软地叫人。
娘亲说遇见长辈要叫人,这才有礼貌,糖宝是个有礼貌的糖宝。
“唉。”钱谦义与钱夫人连忙应了一声,看着糖宝的目光越发柔和。
钱夫人心疼地摸摸唐糖额头上的白纱布,关切道:“糖宝还疼不疼?”
“疼,疼的。”唐糖不是个受了委屈不会说的孩子。
兴许在外人面前她很隐忍坚强,因为就算哭了也没人心疼,反而会招惹嘲笑。
但是在亲近之人面前,她就是颗娇气的小团子,但凡受了点小伤都会哭会闹的那一种。
“要娘亲。”唐糖还记得,刚刚娘亲把自己送走了,送到舅舅家里。
她不知道娘亲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出于孩子本能的直觉,她还是感受到了——不安。
不安感催促着唐糖急切地想要看到母亲的身影,可这注定不可能,至少在某些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之前,不可能。
第3章 是否掷骰
“嘭嘭嘭……”
一声声沉重的鼓声将来往的行人惊动,众人纷纷转头,想看看是谁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去击鸣冤鼓!
世有传言,若有冤屈,无人能主,便击鸣冤,上达天听,沉冤昭雪。
简而言之,此鸣冤鼓便是可直接用于御前告状之鼓。
听闻从前便有一位蒙受冤屈,可因官员层层相护而无法伸冤之人,愤而上京敲鸣冤鼓,请圣上亲自为其审案,最终沉冤昭雪,洗清自身冤屈。
鸣冤鼓也自此一响成名。
可惜自从先帝去世,幼帝即位,柳丞相把持朝纲之后,这架立在玄武门之外的鸣冤鼓便犹如被世人所遗忘了一般,沉寂了十余年,无人敢动。
万万没想到,时至今日,这陌生而威严的鼓声居然再次响起。
而那击鼓之人,却是一位衣着富贵,身姿单薄的美丽女子。
随着鼓声一声声地震荡,犹如雷鸣一般,一下下地击打在众人心头之上一般,连带着他们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随之律动。
可一直过了许久,鸣冤鼓背后的玄武门依旧紧闭。
就在敲鼓女子逐渐力竭,而围观百姓渐渐失望,准备离去之时,那紧闭多年的玄武门,终于再次伴随着沉重的开门声,徐徐打开。
残红的夕阳透过门缝照射出来,明明是那么落寞的颜色,可落在众人眼中,却宛若初生的晨曦一般,充满了某种不知名的力量,那种力量名为——希望!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是谁,率先跪倒在地上,高声呼喝,惊醒了其他呆愣之人,众人随之跪下,齐齐呼喊,宛若在呼唤着心中的天神一般。
高深的宫墙之内,精致的穿花回廊之下,正负手立着一位身着白金龙袍,头戴帝冠的俊秀少年。
少年面向玄武门的方向,静静地听着从外头传来的呼喊,面色沉静,无人能从中看出他的情绪如何,但候在他身后的老太监心想,陛下合该是高兴的。
幼年天子,内有野心勃勃,私通权臣的太后。
外有把持朝纲,狼心狗肺的丞相,加之朝廷上下被多年腐败之风笼罩,整个大昌如今已然出于风雨飘摇时。
天知道陛下这一路成长过来有多么地艰辛,就连他这位在宫中混迹多年,自认早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之人都忍不住为他心疼。
索性多年隐忍,天子总算长大,也该到了收回一些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时候了。
在老太监走神之际,少年又站在廊下听了一会儿,这才侧头看向身后的老太监,沉声问道:“人可带进来了?”
“回陛下,那敲击鸣冤鼓的妇人,已然被带到金銮殿上。”
老太监身为服侍过两代帝王的太监总管,办这点小事,自然不会出纰漏。
“通知众臣升朝。”略一点头,少年便转身离去。
老太监见此,连忙小跑着跟上,“陛下,您且慢些,小心脚下。”
“朕非幼儿。”
如此说着的少年白皙的脸颊上却飘上了两朵恼羞的红云,无端冲散了许多冷漠,整个人显得活泼了些,多了几分少年气。
“是是是,陛下长大了,走路稳当着呢。老奴一时嘴拙,还望陛下恕罪。”
一听就知道又将自己当孩子哄了!
不再搭理身后搞怪的老太监,少年挥手让那些准备去抬轿子的宫人们退下,自己大步流星地往金銮殿而去。
大昌国,京都,皇城,金銮殿上。
接到圣旨召唤的朝臣们早早地便候在殿内,目光莫名地凝视着那挺直了腰背,跪在殿中央的华服妇人。
不认识这妇人的朝臣纷纷向同僚打听此人身份,却被知情者暗示性地指了指柳丞相的方向。
见此,即便有再大好奇心的人,都不得不收了那份要命的心思,老老实实地低头装鹌鹑。
钱茜茹安静地跪在金銮殿内,无视掉前头与背后射过来的杀人目光。
背后那位,自然是她那位靠着女人爬上正四品礼部侍郎之位的丈夫,而前头这位,则是传闻中声名赫赫的柳丞相。
钱茜茹从未见过柳丞相的面,柳丞相自然也不认识她这么一位窝在他女婿后院里的小人物,但架不住有好事之人将她的身份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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