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总之,我还是很感谢他。
感谢他曾经愿意让我走入他的世界。
心底的酸涩再次蔓延了上来,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正好对上弗兰沉静的眼神。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深邃的眼底让人无法捉摸他心中所想,即使是在察觉到我的视线以后,也并没有收回目光,而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静静与我对视了一会儿。
良久,我才见到他眼中情绪闪动两下,但还未来得及仔细去观察,他便已重新将头转了回去,拉着长长的尾音似是感慨地说了一句:“真是奇怪的大人啊。”
他想了想,歪着头补充:“你和十世都是。”
我笑了下,没有去解释。毕竟在所有人看来,我们之间的感情太过来之不易,明明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却又分开,一定很难理解吧。
将储物匣亲手交给弗兰以后,我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留在巴利安重新整合了一下现有的情报。
因为号称不承认十世的关系,整个巴利安的情报网都是独立于彭格列总部之外的,造成的结果就是这些情报或许不如总部那么全面,但却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其中关于密鲁菲奥雷在日本新落成的梅洛尼基地的资料很快便引起了我的注意。
与吉留罗涅合并以后,密鲁菲奥雷家族的人员数量得到了空前的增长,光是队伍编制就达到了17个,其中更有6名A级以上的队长,被统称为六吊花,分别持有不同属性的玛雷指环。
而从情报上来看,目前白兰似乎有意派遣一位六吊花前往日本,担任梅洛尼基地的负责人。
在这之前不管是对彭格列的打压也好,还是整个黑暗世界的斗争也好,密鲁菲奥雷的势力范围一直都仅限于意大利以内,从未向外蔓延过。因此,没有人知道白兰到底是什么时候建立的新基地,也没有人知道这个新基地,到底位于日本的哪个地方。
回想起那一日晚宴上白兰曾玩味似的将京子与小春的安危作为威胁纲吉妥协的话语,我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于是将整段资料传回门外顾问组织以后,下意识便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这段时间里,纲吉一直都在坚持给我发消息,但我却始终没有回复过他,因此聊天记录栏里显示的全部是他孤零零的长短句,最新的一条还是早上给我发来的、告诉我今天也许会降温的消息。
当他真正想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也许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抗拒。
可他如今再做出这样的举动,又是为了什么呢?
西西里的九月气候温暖,是最适宜旅游的季节,奈奈阿姨的短讯也在某一个早上如约而至,里面提到她近期便会和家光一起回到意大利度假的事情,让我恍然了很久。
我一直都很羡慕她的天然与粗神经,或许这才是她真正可以走向幸福的原因之一,而我却是完全相反的人,就连自欺欺人都无法做到,执着的想要得到所有问题的答案,所以也注定会获得与她相反的结局。
有人说,只有在经历过爱与被爱之后,才会懂得什么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可现在的我依然不明白。这或许是因为我从未被所爱之人真心的疼爱过,也从未感受到过被深爱的感觉,所以才会这样迷茫吧。
一段感情中总有一方是注定要付出的,我并不曾为此计较过什么,仅仅只是希望他可以看到我而已。
我始终在思考一件事。那就是我在改变自己的同时,是否也企图改变他?我想让他对我敞开心扉,想让他在面对我时永远都是最真实的状态,可我却从来没想过,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如果我将这份愿望告诉他的话,他又是否可以成为我想象中的样子?
当他口中的“那一天”来临之时,一切矛盾真的可以得到解决吗?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竟然都已经想了这么远。都说感情会使人成为诗人,可到我这里,却变成了日复一日的自我考量。
但值得庆幸的是,随着想的越来越多,最初的那种压抑的苦痛也已经渐渐淡化了下去,不再像之前那样的令人难以忍受。
虽然这其中也有我努力克制的成果,但总归,一切还是在往好的地方转变。我也该继续向前走,找寻心底真正的答案。
将用了半日时间罗列好的旅游攻略通过邮件的方式发给了奈奈阿姨以后,当天晚上我便收到了来自纲吉的消息。他陆陆续续发来了很多感谢之语,我看了两眼便准备放到一边,可就在这时一条新的内容传来,那上面隐约带着“密鲁菲奥雷”几个字,瞬间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我拿过来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他是在说家族的事,虽然措辞间比较隐晦,也尽量的避重就轻了,可我依然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白兰对于彭格列的攻击虽然没有规律,但却从未停止过,截止到目前为止,在这场斗争中死亡的家族成员已经突破了三位数,并且这个数字仍在持续上涨中。
除此之外,关于各个等级指环的购买,以及匣兵器对各地设施环境所造成的破坏等等,都足以令人感到焦头烂额。
这些无一不在向人展露一个消息,那就是现在的情形实际上并不乐观。
就在我走神中,突然发现纲吉似乎撤回了一条消息,下意识便在聊天栏里打了个问号,然而还没等我发出去,反倒是他的信息来的更快一点。
【阿纲:之前家族会议的讨论结果已经出来了】
【阿纲:我打算明天去密鲁菲奥雷,当面跟白兰商讨停战的事宜】
我看的愣了愣,想了想还是将那个问号删掉,改回了一句“祝你好运”。
这是这一周来我第一次回复他,那边的纲吉似乎也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反应,却是直接给我打了电话。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抬手将封闭的窗户打开,带有微微凉意的夜风顿时扑面而来,无端中便安抚了我有些忐忑的心。
没有犹豫太久,我按下了接听。下一秒,熟悉的音色隔着遥遥山水传入我耳中。
“夏ちゃん。”
温和的语气,亲昵的称呼,他所有的一切都令我那么的熟悉,就好像我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一样。
而事实上,也不过才过了七天。
与过往的十年相比,这明明只是不起眼的一个数字,可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不知为何却显得如此漫长。就好像离开他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人用看不见的魔法无限延长了,以至于我连听到他的声音这件小事,都觉得如此怀念。
“你在听吗?”纲吉轻声道。
我嗯了一声,微微抬起头遥望头顶的夜空,今晚的星辰格外璀璨,连带着月亮的光芒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似乎松了口气,声音中也逐渐沾染上我熟悉的笑意,显得温暖又柔软。
“总感觉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说过话了,可是刚才在心中默默算了一下,距离我们上次见面也才刚刚过了一个星期而已。”
纲吉说着,自己便先笑了起来。我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微凉的台面,闻言也忍不住勾起唇角,自喉间又应了一声。
这一次他却像是有些不满了,语气中难得出现了类似于抱怨的情绪:“夏ちゃん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我被他问的一怔,脱口而出便是一句“说什么?”,反应过来后不禁有些窘迫。
但纲吉却没有在意,反倒是认认真真地回答我,言语间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不管说什么都好,我只是突然想听一听夏ちゃん的声音。”
他说着便顿了顿,听筒中蓦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电流传导所带起的不明显的滋滋声。
我忽然间便觉得他这句话似乎有些耳熟,好像在不久之前曾经听过。
他说我的声音可以安抚他的情绪,每当他不知道该怎样做的时候,便会忍不住想起我。
所以现在,他即使做出了要前往密鲁菲奥雷谈判的决定,却依然还是从心底感到彷徨吗?
他果然,还是不安的吧。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便想要劝解他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整件事情我没有参与过半分,不论我说他的举动是对是错,似乎都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也没有一个恰当的身份。
心绪渐渐开始繁乱了起来,就在我用力扣了扣指尖打算说点什么时,却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喟叹。
紧接着,便是纲吉的声音。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夏ちゃん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了。”
他的声音不大,语速也格外温缓,正因为如此,才让我清楚的听到了他所说出的每一个字。
他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再开口时音调已比方才又低了几分,就好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不知在对谁说道:“我好像已经看不懂夏ちゃん在想些什么了。”
“是啊。”
指尖处传来冰冷的凉意,连带着身体里流转的血液也一点点凝固了起来。
我微微闭上眼,似是在问自己,也似是仅仅只在应和着重复他方才的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原来这个问题,竟然困扰着两个人。
沉默再次蔓延在我们之间,没有人可以回答,但也没有人率先提出要挂断这通好似已经无话可聊了的电话。
良久,我才听见纲吉轻声道:“别走的太远,夏ちゃん。我怕我会赶不上你。”
我一愣,竟在不知不觉中收紧了指尖。直到电话挂断,我仍未从他这句话中回过神,心中思绪万千,时而澎湃时而静谧,最终又归为了一片缥缈的虚无。
我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那个追逐着他脚步的人,可在他的眼中,好像并不是如此。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稳,中途醒了数次,然后又迷迷糊糊入睡,就这样来回往复,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窗外天光大盛,灿烂的阳光洒满庭院,我走下床拉开窗帘,让阳光也得以照入室内,顷刻间便是一阵刺眼的明亮,让我下意识用手臂遮挡了一下。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传来了一阵震耳的嗡鸣,我赶紧走上前拿起,发现是欧蕾加诺给我发来的一条写着“总部情况不对,速回”的短讯。
原本还有些困顿的神思霎时清醒,我皱起眉,从界面退出时正好看见有未读的消息提示,便直接点了进去。
时间是上午8点01分,头像是雪白的兔子,这是纲吉在临走之前给我发来的留言,但我却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阿纲:我出发了,夏ちゃん(^_^)】
【阿纲:就算是一个人的话,也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心中顿时涌现出不好的预感,我急忙换了衣服,将行李收入储物匣后便一路奔下了楼,没想到在大厅遇到了整装待发的巴利安全体干部成员。
“哟。”弗兰抬起手跟我打了个招呼,绕过贝尔走到了我身边,“你已经听说了吗?”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有点茫然的反问了一句,便想拨开他往大门处走,却不想被他伸手拦了一下。
“如果还不知道的话,劝你还是别去听哦。”弗兰把手收回口袋里,立在原地垂眸看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平淡无波。
我听的一头雾水,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1点13分了。
我得赶紧回去才行。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再次向前迈出一步,而这一次,弗兰没有再拦我。
“喂——消息的来源是真的吗?!沢田纲吉那家伙真的死了?!”
刚刚落地的脚步倏然盯住,我猛地抬起头,视线朝着斯库瓦罗所在的方向扫去,正好看见他紧皱着眉头的样子。
一旁的贝尔悠哉的晃了晃手,似是有些幸灾乐祸:“嘻嘻嘻,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BOSS又有机会上位了。”
“我这就去整合人员,准备进攻彭格列总部!”沙发上的列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噌的一下便站起身往外走。
“哎呀你们不要这样,让夏莉ちゃん听见了可就不好了~”鲁斯利亚拽住了列维的衣领,没想到一扭头正好看见了我,微微一愣后便猛地将列维推开,转身朝我张开手臂,深情唤道,“夏莉ちゃん别哭,来让鲁斯姐姐抱抱~!”
斯库瓦罗顺着他的视线看了我一眼,却没太在意的又收回了目光,只是神情比方才凝重了很多:“够了,你们都给我老实一点,接下来要有大战了。”
我呆愣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弗兰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见状伸出手在我眼前挥了挥:“喂——”
我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气中,掌心传来一阵麻刺的疼痛,可我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径直伸出手抓住了弗兰的衣摆,拽着他来到了我身前。
深吸了一口气,我忽视心中泛起的恐惧,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逼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什么死了。
是谁……死了?
弗兰被我拽的一个踉跄,扶住了自己大大的青蛙帽才得以维持住重心。就像是对我的反应感到很有趣一样,他翠绿色的眼睛探究似的望着我,但嘴上的回答却并不含糊。
“他们在说今天的头条新闻。”
“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纲吉,于今晨在密鲁菲奥雷的谈判桌上被对方首领射杀了。啊,这么说起来的话现在彭格列总部应该是群龙无首的状态吧,感觉是BOSS谋反的好机会呢。”
我睁大眼睛,胸腔中顿时弥散开一阵刻骨的锐痛,就好像有人拿着刀活生生剖开了我的心房。那股刹那间蔓延的痛感几乎令我窒息,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使我不得不紧紧抓住弗兰的衣角才能勉强站直身体。
“喂弗兰!你在乱说什么呢!”列维在旁边不满的高声抗议,“BOSS是九代目的儿子,是最正统的彭格列继承人,才不是什么谋反!这叫政|变、政|变懂吗!”
“嘻嘻嘻……列维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变得有几分干部样,连这种词都能说出来了。”
“好了贝尔,我们列维虽然是个读书少的呆瓜,但你也不可以这么说同伴哦~”
“嘁,我和这种白痴蠢货才不是同伴。”
“什么?!!——”
这是……真的吗?
眼前的这一切,会不会只是我的一场梦魇?
纲吉真的死了?死在了与白兰的谈判中。也死在了我不知情的睡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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