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在是否真的后悔她不得而知,事实上她一直觉得他对陆伯安的恨意来得莫名其妙。她猜测他可能一直在嫉妒陆伯安,并没有拿他当真正的朋友,所以自己的小姨做了这样的事情他选择帮她隐瞒。等到最亲的人离去,他满腔愤懑不知如何宣泄,见陆伯安过得好,便将仇恨转移。
只可惜,最后伤害的还是最亲的人。
春末的时候,家里发生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陆伯安还没有下班,她就给他打电话,很严肃地说:“陆伯安,我早就警告过你的,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吧,闯出祸来了吧。”
“好好说话。”他皱眉,从她这几句话里听不出什么有效信息。
“你养的好狗,把人家母狗的肚子搞大了!人家主人上门来找,我的脸都红啦!你自己回来看吧!”
这事她闻所未闻,人家不上门她还不知道,她家旺旺竟然是个男狗,还是个风流多情的狗!
陆伯安回到家的时候,徐一蹲在院子的草坪上背对着他。小小的身子遮不住他面前的箱子,徐望也蹲在他旁边,抓住他的小手,柔柔地说:“宝宝不要摸,小狗会咬人的。”
他走近,看到箱子里有趴着一只胖乎乎的小奶狗。徐望见他回来已经迫不及待,拉着他的手,指着箱子里的小狗说:“喏,你看。这就是你的好旺旺惹出来的麻烦。人家主人要出国了实在养不了,其他的都送人了,就剩这个送不出去,送过来让我们负责。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只能留下来,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告诉你,一只狗我忍了,两只狗我不能忍。”
见她气呼呼的模样,他嘴角含着笑意,用手捏她的鼻子:“一只狗,你气成这样。”
这只小狗最后还是留了下来,在它爸爸的狗屋旁边又给它盖了一个狗屋。因为徐一喜欢得不行,抱着爸爸的腿要找汪汪,陆伯安轻轻地摸他的脑袋,对他说:“去找妈妈,妈妈说留咱们就留。”
徐一就迈着不太稳健的步子去找妈妈,用他可怜的词汇量和精致可爱的脸庞,配合无敌的卖萌讨喜,谁看着这样的小脸也不舍得他伤心,更何况是他的妈妈。
家里又多了一只狗,徐望很不开心,要给它起名叫“安安”。但是陆伯安不让,徐望为此又抗争了好几日,最后败下阵来。由于徐一经常叫那只小奶狗“汪汪”,最后这只小狗的名字就变成了汪汪。
一个旺旺,一个汪汪,徐望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第五十二章
徐望最近很忙。
赶完稿她匆匆下楼, 陆伯安派来的人等在下面, 她还没喘口气, 就被化妆师和发型师按在椅子上揉搓。晚上她要陪陆伯安参加一个宴会,时间已经不早,再晚点陆伯安到了,见她还没有打扮好肯定要说她磨叽。
徐一见这么多人围着妈妈, 拿着奇奇怪怪的东西往妈妈脸上和头发上弄,小手放在妈妈的大腿上,睁着好奇的大眼睛仰头看,因为看得太入迷,眼睛半天才眨一下,肉嘟嘟的脸萌坏了所有人。保姆怕他碍事,过来把他抱走, 没一会儿他又自己跌跌撞撞走过来。
如此反复几次,徐望终于打扮好, 换了小礼服坐在沙发上等陆伯安。徐一黏在她身边,嘟嘴要亲亲, 徐望怕他亲到自己脸上的化妆品,无比痛心地拒绝了宝贝儿子的香吻。
陆伯安进来的时候,母子两个正玩得不亦乐乎。一个躲着不让亲,一个边笑着边往妈妈身上爬, 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儿正形。他走过来,一只手就把徐一从徐望身上拎起来,徐一见到爸爸马上转移了注意力, 无处安放的香吻,准确无误地吧唧一口亲在了爸爸的脸上。
得救的徐望笑容未散,慢悠悠坐起来,理了理衣服叫来保姆把徐一抱走了。为了少穿着高跟鞋走路,她穿着拖鞋上的车,快到目的地才换上漂亮的高跟鞋,挽着陆伯安的胳膊下车。
今年,陆伯安风头正劲,徐望陪着他参加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宴会。外面的风声传得沸沸扬扬,下一任的陆家主事很有可能会是这个年轻的男人,作为他的太太,徐望就成为了众多太太想要结交的对象。
徐望不太喜欢应酬,但想着这样的场合还是陪着他比较好,婚姻嘛,得用心经营,谁叫她嫁了个这样优秀的男人呢?
宴会在私人别墅举行,这栋别墅的设计师可能是迷宫爱好者。徐望上完洗手间出来,明明是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却不知道怎么走进了花园里,花园里有一个女孩在哭,看样子并不是来参加宴会的客人,因为她没有穿礼服,身上还被泼了酒。
显然,她遇到了麻烦。
徐望这个人最爱管闲事,这是她的优点也是缺点。见她哭得伤心,徐望做不到视而不见,就上前询问:“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大概是徐望的长相没有攻击性,女孩接受了她的帮助。她并不是因为被泼酒而哭,而是感情遇到了问题,她喜欢上一个男人,但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她很自卑,把属于自己的功劳让给了跟他相配的人。今天她是被故意叫来被羞辱的,闯进这个对她来说最陌生的世界,那些衣着华丽的人们,衬得她像一个小丑,让她更加明白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说:“你应该明白不了我的自卑,我认识你陆太太,你跟陆先生很般配,他们说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徐望很开心:“是吗?我们看上去真的般配?”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气场跟在陆伯安身边会像小跟班,没想到大家没有这么觉得呀。
想到人家这么难过她为这么点事开心不好,她安慰她:“你别这么难过,自卑是人人都有的,特别是面对自己的喜欢的人,会想要变得更好,在这一点上,我跟你也是一样的。但什么才是好呢?变得有钱有地位是很好,像里面的人那样?”她指指远处的灯火辉煌摇摇头,“在我看来,取笑你的人除了有钱有地位之外,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我觉得,他们的世界不一定比你的好。”
女孩流下无声的泪水:“我想和他站在一起,可是连他的世界都触摸不到。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如果我奶奶知道了会伤心的。”
不知道为什么,徐望听了她的话难过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陪着她坐了一会儿。没多久,陆伯安的电话打过来,她告诉他她迷路了,那边说了句“笨死你算了”就挂了电话。过了一会儿,他找过来,徐望拜托他找人送她回家,然后去车上拿了自己放着备用的外套,让她遮挡胸前的酒渍,脑子里想了很多加油打气的话,最后也没说,目送她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她边脱高跟鞋边跟陆伯安说:“陆伯安,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经历的苦难太少,我听说两个人要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情,才会懂得珍惜。”
她看着那个女孩,想起了一些事情,有时候她也会多愁善感,变得脆弱不堪。特别是临近那个特殊的日子。一点点事情,都会让她变得不安。
她又问:“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如果那几年我们在一起了,也会因为其他原因分开,毕竟我们那时候都不成熟。”
他看她:“你现在很成熟?”
“......”她穿拖鞋的手一顿,板着脸生气了。
到了家,车停进车库里,徐望坐在那里不动,没有要下车的打算。陆伯安过来抱她,她不让抱,也不说话,别过脸不看他。她平日里很爱叫嚣,生气了就叫得更厉害,很少会这么安静的生气。
更不会因为他说了一句她不成熟就生气。
他耐心地问她:“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她还是不说话,这种样子很不徐望。他伸手去摸她的脸,摸到了热热的眼泪。
这次,她再躲他就不让了。他按着她的肩膀,用手帕给她擦眼泪,语气有点不好:“你哭什么。”
徐望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她只是想起了不开心的事,临近那个日子她就会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我刚才说我们会分开,你没有反驳,你是不是真的想过和我分开。”
他皱眉,她又哭了出来:“你真的这么想过!”
那天晚上,陆伯安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她哄好。隔天,她又活蹦乱跳,仿佛那个蛮不讲理哭得像小疯子的人不是她。
陆伯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但是她不说,他没有问。
然后,有一天,她期期艾艾地过来问他:“陆伯安,过两天你有没有空。”
他说有,她面带忧伤地说:“我奶奶的忌日到了,你陪我回去看看她吧。”
徐望的奶奶葬在农村老家,离春城不远。
已经到了夏天,天气变得炎热,他们到时是傍晚,村口到处都是乘凉的大爷大妈。徐望从小不在这里长大,认识的人也不多,留在村里的只有叔公一家,知道徐望今天会回来,家里也有准备,招待他们吃了晚饭。
叔公一家人都很好,但因为不经常见面也很生疏,吃过饭并没有没有待多久,徐望就抱着徐一准备回自己家。徐建国是最要面子的人,在外面赚了钱还专门回老家盖了房子,说是老了回去养老,但徐望一直觉得他是为了在村人面前显摆自己赚了钱。两层小楼,外面很好看,里面却空荡荡的。
房子是堂叔一家在看,堂婶送他们回来,随口说:“家里我都收拾过了,你爸昨天刚走的,你看这饮水机还开着呢。”
这几年都是这样,他们回来扫墓都是分开的。
屋里陈设简单,一看就不经常住人。堂婶走后,徐望回自己房间收拾,陆伯安有洁癖,知道他肯定嫌弃这里,她还带了干净的被套枕头,亲自动手换上,对抱着徐一的陆伯安说:“你将就一下,附近没有酒店,只能住这里了。”
这个房间是她以前回家探亲的时候才会住,她的东西并不多,但陆伯安还是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一本陈旧的相册。
他单手翻开桌上的相册,徐一也好奇地伸着小脑袋跟他一起看。相册里都是老照片,他翻了一会儿,徐一小手一指,欢快地笑了起来:“麻麻。”
小不点一个,眼神还挺好,照片里是少女时期的徐望。扎着一个马尾,笑得灿烂,她挽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的笑容也很爽朗。
“这是我奶奶。”徐望凑过来跟他们一起看,为了方便给他介绍,拉着他们在床上坐下,徐一坐在他们中间,懵懂地仰头看着爸爸妈妈。
“看,这个是我满100天的时候照的,一一是不是长得很像我小时候?”
“嗯。”他看着照片上憨憨傻傻的小孩,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我小时候长得像男孩,你看这是我五岁的时候......”她仔细地把她记得的小时候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陆伯安,他耐心地听着,不觉夜深。
远处的农田里传来蛙叫声,夏日的夜晚没有那么宁静,徐一睡中间。徐望从床上下来,绕到他这边,无声地躺入他的怀里。
他抱住她,轻抚她的背。
“陆伯安,我很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我也会失去你还有一一。”奶奶离去前,她不懂这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她怕有一天,她又会再失去。
“徐望,我们都会离开这个世界。但我答应你,我不会在你之前离开。”
第五十三章 结局
陆伯安没有见过徐望的奶奶, 但从她嘴里, 一个爽朗的老太太形象跃然而生。徐望的开朗, 大部分源自这个活了大半辈子,却依然保持着对生活热爱的老太太。
伴着夏日的虫鸣,徐望小声说:“其实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奶奶跟我没那么亲近, 那时候我妈跟我爸还没有离婚,她自己一个人住,没事打打麻将,高兴了就约着老姐妹下馆子,活得很逍遥。我爸妈离婚以后,我爸没多久就给我找了一个后妈,我那个后妈也谈不上坏, 就是自私了点,我那时候小啊, 不喜欢她就表现得很明显,天天丧着个脸给她看, 她一碰我东西我就发火。我爸收拾我好几次,我还是不改,他就把我送我妈那里去了。我妈那时候在谈恋爱,我也不喜欢那个叔叔, 没待多久她又把我送回来,两个人在那里吵谁应该带我。”
听着她平淡的语气,陆伯安把她抱得更紧了一点。
“他们在吵的时候, 我奶奶也在。她在看电视,实在烦了就说‘你们不带我带,多大点事成天吵,离婚了还吵’,那天我就跟奶奶回家了,后来一直是她照顾我。我生病了她带我去看医生,我饿了她给我做饭,我揍了别人家的小孩她给人赔礼道歉然后回家收拾我。我小时候脾气怪老是被她骂,但是我躲被窝里偷偷地一个人哭的时候,她总是能发现,然后给我擦眼泪,讲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乱七八糟的故事给我听,还不让我问,我一问她就烦,说小孩子这么多问题会被大灰狼给叼走。”
“不是爱哭的孩子会被大灰狼给叼走。”他说话的声音跟她一样轻轻的,怕吵醒在一旁熟睡的胖宝宝,听上去好听又温柔。
徐望的心有了停靠的地方,带着些骄傲柔柔地说:“我那么聪明,怎么会信这种鬼话,就跟她说‘奶奶城里没有大灰狼’,她一生气就不哄我了,换我哄她,昧着良心说城里有大灰狼。”
她没有看到,他无声地笑了一下。
“后来,她生病了,又变成了她哄我。她说‘我又不疼,别成天绷着一张脸,晦气死了’,我一哭,她还骂我,说我哭得难看,影响她吃饭的心情。”
那明明是个活泼的老太太,每天打麻将、跳广场舞都不能消耗完她过剩的精力。顷刻间,她病倒了,躺在病床上骂她的声音都小了很多,脸色苍白再不红润。
医生说是肾衰竭,救她的办法是换肾。他们都做了配型,唯一配型成功的是她儿子徐建国。徐望以为可以救回她,他们家不穷,卖了老房子就可以凑齐手术费以及后续的治疗费用,她最担心的是手术是否能成功,以及手术成功后的排异反应,她年纪大了能不能经受住这样漫长的治疗。
她没有想到,徐建国犹豫了。
那一刻,她的世界是崩塌的。她跟徐建国吵了起来,吵得很凶,她几乎是在咆哮:“徐建国,那是你妈!”
她不能理解,一个人会不愿意去救他的母亲。她每天都在想,如果可以,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替她承受病痛。
那是在住院楼下的花园里,他们的争吵引来了大家的围观。徐建国恼羞成怒,甩了她一巴掌:“徐望,我是你爸!”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徐望颓然地摔倒在地。她求过,也吵过,面对她歇斯底里的呐喊,徐建国始终沉默,他没有说不救,也没有说救,手术的日子始终无法定下来,而病床上的老太太已经日渐虚弱。徐望瞒着她,说做完一个小手术病就会好,现在在等医生安排时间,但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已经看透了一切,她说:“做什么手术,不做!这医院的床睡得我腰板疼,你要是真看不得我难受,就去跟医生说让我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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