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翠苗哼了一声,自己搬了把椅子,也不管别人,让何建安让让,想坐在他身边。
可没等何建安挪椅子,何军就发话了。
“老二媳妇,你今天晚上不许吃饭。”
一句话,听得林翠苗太阳穴一跳,不可置信的看着何军。
凭啥不让她吃饭?
林翠苗的脸瞬间沉下来。
第26章 26
闻着饭香, 林翠苗更觉得肚子饿。
以前经常挨饿, 她能忍, 可自从来了何家之后, 就算是吃糠咽菜,她也没有像在娘家那样, 有时候一整天都吃不到一碗饭。
她这肚子养娇贵了,挨不得饿,咕噜声飘出来, 异常响亮。
林翠苗尴尬的站在那儿,饶是她脸皮再厚,被公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此时也是脸颊烧得通红。
就连公公都不给她面子了……林翠苗心中一紧, 只感觉脊背发凉。
她求助的把目光投向何建安, 何建安却别开脸, 没有要替她说话的意思。
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
没法子了,林翠苗只好含恨离开堂屋, 回屋去了。
闹了一天, 加上肚子没东西垫着, 她累得要命, 软着身体在床上垂泪。
好不容易等何建安和何兴国吃完饭回屋了,林翠苗抹抹眼泪, 站起来伸手要抱何兴国, 一边骂道:“小没良心的, 刚才不知道要替你娘说句话。”
这话其实是说给何建安听的。
何建安脸色一沉, 喝道:“兴国,不许理你娘!”
何兴国本来就怕,被这么一喝,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林翠苗心中更慌了,眼巴巴的问:“当家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兴国是我的孩子,我抱抱他都不成了?”
何建安冷笑,“你这个当娘的让我爷俩把脸都丢尽了!以后不许再针对圆宝了,否则我不客气!”
看见男人生气了,林翠苗不敢再闹。她虽然不识好歹,但在哄男人这事儿上,还是有分寸的,否则当年何建安不可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林翠苗温顺下来,干笑着帮何建安铺了床,还打了一盆热水给他洗脚。
何建安脸色渐缓,正想对林翠苗说几句软话,让她忍忍的时候,何兴国突然说:“爹,你别生娘的气了。今天我见她收拾包袱要回娘家呢。要是你们再吵架,我就没有娘了。”
何兴国什么都不懂,想到什么说什么。他没想到,这句话又点了炮仗。
何建安的脸色一下子黑下来,顾不上没擦干净的脚,打开柜子一看,见到里面装好没来得及放回去的衣服。一抖,袋子里还抖出几张钱票。
心中怒火腾的一下冒出来,何建安今天受了老两口的气,他不能说什么,可对林翠苗他就有意见了。
林翠苗再不好,也是他自己儿求娶回来的,他是真心想要和林翠苗好好过日子的!
他实在想不明白,当初一个俏生生的姑娘,甜甜叫他二哥的人,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还收拾东西回娘家?又带上了私房钱,怕不是要携款潜逃!
再一联想到一年前,她偷拿了私房钱回娘家,让幺妹没钱治病的事情,何建安压抑许久的不满和怒火就爆发了。
“贼婆娘!贱人!”何建安转过身来,啪啪就是两巴掌,他压低声音怒喝:“你他妈还不收心呢?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了?惹了事就知道跑?你往哪儿跑!把这个家全部搞散,都让你搬回娘家你才甘心!”
林翠苗今天挨了不少打,按照她的脾气,肯定是要哭要闹的。可触及到何建安的目光,她一个瑟缩,摸了摸脸,忍了。
她不敢了。
何建安从来没用这种口气和神情跟她说过话。
陈婆子话说得再难听,林翠苗面皮厚,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可何建安是她男人,要是自己的男人也嫌弃自己,她还有什么依仗?
林翠苗干干的笑了笑,依偎身体过来,想要哄他,却被何建安推开。
“你他妈别碰我!”眼睛满是怒火。
何建安狠狠的磨牙,到底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闷不做声抱着何兴国,爷俩一同盖了被子,把林翠苗当成了空气。
屋里没有点灯,林翠苗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默默掉眼泪。
等何兴国睡着以后,林翠苗贴上去,想脱何建安的衣服,服个软,让他爽快一下,说不定就好了。夫妻哪有隔夜仇啊?
可没曾想她手刚碰上何建安的胸膛,就被狠狠甩开。
何建安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一颗心像在寒冬腊月掉进了湖里,被冰封了。
林翠苗提心吊胆了一晚上,怕极了。
第二天,林翠苗自个儿乖乖起来做饭。
鸡笼里的鸡屎,她也是清理干净的,院子也打扫了。这勤快的样子,除了她刚嫁进来那年,还从未有过。
今天轮到田丽做饭,当田丽起来的时候,见林翠苗把一切都弄妥当了,忍不住惊奇道:“弟妹今天怎么这么勤快?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能不勤快吗?得罪了公婆,还惹了自家男人嫌弃。这时候要是还敢呛声,她就是个傻子!
林翠苗咬咬牙,忍住心中怒火,强笑:“大嫂今天歇歇吧,让我来。我昨天也挺不懂事的,今天给大家伙赔个罪。”
“我可不敢让你赔罪。”田丽心中有气,冷着脸对她,自顾打了个鸡蛋水。
这是打给圆宝的。
林翠苗见了,抢过来,“让我来让我来。”
田丽没和她争。
等打完之后,林翠苗就想端走,田丽却道:“再加一勺红糖。圆宝说鸡蛋水腥不肯喝,娘就去周队长家用米换了一块红糖回来,以后你给圆宝打鸡蛋水,记得放点糖。”
还放红糖?红糖多精贵啊!
林翠苗听了,眼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面上却只能干干的应着,给鸡蛋水放了一点红糖。
这老婆子,真的太偏心了!鸡蛋水就够了,居然还放红糖。以前她坐月子,也才这个待遇呢!
林翠苗越想越不平衡,心中的气又冒出来,直冲脑门让她气血翻涌。
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林翠苗对着鸡蛋水“呸”了一声,吐了口唾沫,用手指搅匀,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端去给圆宝。
敲开门,一眼就看见陈婆子已经起床了。
圆宝还没起,在被窝里团成一颗小球,连脑袋都没露出来。
林翠苗看见陈婆子看她如刀般的眼神,似乎想要在她脸上剜下一块肉来,害怕得哆嗦,强笑道:“娘,这是给圆宝的……”
声音弱弱的。
陈婆子听见圆宝两个字,这才缓和了些。
她还是没理林翠苗,而是转身去掀圆宝的被子,低声道:“起来了小懒鬼,要睡到什么时候?”
圆宝迷迷糊糊,过了一会儿才从被窝里钻出来。
她揉揉眼睛,脑袋还迷糊着。一头短发因为静电,乱七八糟的竖起来,看着呆萌呆萌的。
陈婆子乐了,捏捏她的脸,“起来漱口,喝鸡蛋水。”
圆宝扁了扁嘴,“姥姥,我不想喝鸡蛋水,好腥啊。以后都给我煮整颗的行不行?”
声音含糊不清,软软的在撒娇。
陈婆子却正色道:“不行,医生说鸡蛋水最有营养了,你别不爱吃,这可是好东西。”
圆宝泄了气,又不敢和姥姥生气,只好在床上打滚,不死心道:“今天不喝行不行?我、我想留着肚子,去县城里吃肉包!”
陈婆子不知道想到什么,点头,“好,不仅买肉包,还要买棉花糖。”
圆宝这才笑了。
总算逃过一劫。
林翠苗端着一个碗站在旁边,听见她们的对话,脸都黑了。
“娘,你怎么——”
“他爹昨天灵芝没卖出去,今天还要去县城一趟。”陈婆子望向林翠苗,神色瞬间变冷,“我让他带圆宝去瞧瞧,怎么,你有意见?”
陈婆子一副“你敢有意见就死定了”的表情,林翠苗察言观色,讪讪低头,哪里还敢说什么?
心中却腹诽,忿忿不平。
去就去,买什么肉包子?林翠苗肚子昨晚饿到现在,一想到肉包子,咕噜声就响起来。
陈婆子听见了,嫌弃的瞥她一眼,冷声道:“行了,别杵在这儿装可怜,搞得好像亏待你似的。鸡蛋水你就喝了吧,免得你说我苛待你,一口好的都不给你吃。”
林翠苗面色复杂得很,哆哆嗦嗦端着碗,一动不动,“娘……我、我还是不喝了吧。”
刚才她收拾过鸡屎,还没来得及洗手呢。这又是唾沫又是鸡屎的……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她怎么喝得下去?
林翠苗懊悔死了,早知道刚才就不该吐那口唾沫!
一听林翠苗居然连这个都不肯听话,陈婆子难得的好心情又瞬间阴下去,尖着嗓子就骂:“林翠苗你在这儿装给谁看呢?啊,给你喝鸡蛋水你居然还不领情!怎么?现在还想给我老太婆上眼药呢?你说你膈应谁?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一顿骂,把一家人又惊动了。
何建安听见又是自己媳妇惹了他娘不开心,忙跑过来,见陈婆子一脸愠怒,林翠苗恨不得把脑袋低到胸口上去的样子,火气腾的一下子冒出来。
“你一大早又搞什么搞?不闹个鸡犬不宁你不罢休?”何建安也生气了。
他就搞不懂了,林翠苗咋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陈婆子冷笑道:“我给她喝鸡蛋水,她还不肯,说不定还是在生气呢。我老婆子哪敢使唤她?行,好心当成驴肝肺,鸡蛋水拿去倒了吧。以后别说我老婆子没给你吃口好的。”
何建安一听,媳妇居然因为这种破事情又在闹,脸色难看得不像话,“行了,娘给你喝就喝,矫情个屁!”
“当家的我、我不想喝——”
“必须喝!”何建安一喝。
陈婆子也冷冷的看着她。
林翠苗一闭眼,一狠心,终是咬牙,喝下去了。
喝了能咋地?这可是好东西。
只是面色终究有些青紫。同时,总感觉嗓子眼有股不一样的味道,胃里翻涌。一时间,面色狰狞得不行,只能强力忍着。
陈婆子以为她还对自己有意见,顿时不屑的轻嗤一声,摆摆手,“你们都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们。”
何建安拉着林翠苗出屋了。
等他们走后,陈婆子才展露笑意,笑眯眯的顺了顺圆宝的小脑袋,笑道:“诶呦我的乖乖哟,你这咋睡的,把脑袋蹭得……一会儿去县城,记得买头绳回来,多买一点,姥姥给你扎辫子。”
圆宝狠狠点头,漱口洗脸去了。
因为进城,陈婆子还特意让田丽找出秋月显得比较新的衣服,给圆宝换上。袖子有点长了,又给挽上去些,露出一小节白藕似的小手腕。
陈婆子叮嘱道:“让三舅背着你,到了县城之后,你可不许和姥爷待一块儿,也不许乱跑了。跑不见了,就见不着姥姥了。”
圆宝用力点点头。
随后,陈婆子把她放进何建喜的背篓里,怕她冷着,还给裹了一床小被子。
何军的背篓,放的则是一些高粱面和大米。
这些都是要拿去卖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不好,昨天一整天都没能卖出灵芝,要是今天还卖不出去,就得多卖点粮食了。接下去就得紧紧裤腰带,咬牙饿一阵子。
没办法,很快就要开学了,春花的学费交不上,何军夜里都合不上眼不敢睡。
春花都上了一年的学,就这么半途而废啥也没学到,实在可惜。
何军知道,农家人,除了学习之外,就没别的法子改变命运。他这辈子过得这么苦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他是个睁眼瞎,这一辈子都苦过来了。不想让自己的子孙辈也跟着睁眼瞎。子子辈辈都在地里扒食,没前途。所以这学,砸锅卖铁也得上。
就算考不上好学校,学点知识,会算数,去供销社当销售员,在生产队当会计,都比种地容易多了,怎么都算是一条出路。
何军心里有成算,一路都沉默着不说话。
三个人走了几个小时,来到县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周永娟隔着背篓轻轻敲了几下,圆宝没反应。掀开一看,见她小脑袋压在被子上,睡得正香呢。
周永娟见她小嘴张开,那白嫩的模样别提多讨喜可爱,心中的母爱顿时泛滥,说话柔得不行,“圆宝,圆宝起来了。到县城了,不是要逛逛吗?”
要是她也有个圆宝这么可爱的孩子多好啊。
圆宝睁开眼睛,楞了一会儿,才看见周围的环境已经不是大平村的大瓦土墙房了,而是很多气派的洋房、平房在路边林立着。
马路也宽,偶尔有拖拉机行驶过来,那发动机的声音震天响,骑自行车的人也很多。
圆宝新奇得不行,开心的咯咯笑。
周永娟见她醒了,把她抱出来。
何军说:“老三媳妇,你一会儿带着圆宝去买肉包子,我和老三去将军巷那儿。一会儿你们逛好了,就来这儿等着我们,或者我卖完了,也来这儿等你们。别逛太久,也别带圆宝去将军巷那儿,知道吗?”
周永娟点点头。
何军掏出了两毛钱,想了想,又给了三毛,凑够了五毛。买肉包子,够了。
两拨人很快就分开,各走各的。
圆宝一路被周永娟抱着,压根不用走路。
圆宝问:“三舅母,为什么姥爷不让我们去将军巷?”
“因为那是不好的地方,圆宝去了,会被坏人盯上的。”周永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黑市这种存在,只好所以敷衍几声。
他们出来卖粮食,被发现是要被抓的。
黑市就是一些没有票的人来买东西买粮食的地方。
之所以要冒着被抓的风险来这儿卖粮食,完全是因为去粮站用粮食换钱,价格太低了。
去粮站,一斤高粱面玉米面也就七八毛,来黑市就能卖到一块钱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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