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婆子可被她这一句姨母恶心坏了。当下沉着脸喝道:“我看你是听不懂人话!圆宝现在是我何家的人了,和赵家没有关系!你算圆宝的哪门子姨母?我们何家没你这号亲戚!”
魏红兰讪笑着,自知理亏,一张脸上乍青乍白,很是难看。
她掏出一把糖果来,这一次可是下了血本,又是糖果又是母鸡的,怎么着都要把圆宝哄高兴了。
“来,给你吃糖。”魏红兰笑得见牙不见眼,“吃了糖,圆宝就不要记恨孙龙和孙虎了好不好?你去校长面前求求,肯定能让哥哥们重新上学对不对?”
险恶用心终于露出来了。
陈婆子黑着脸,大吼道:“滚开你这个瘪三!你多大的脸让圆宝给你求情?自己闯祸要圆宝给你擦屁股呢?滚!”
陈婆子气得手都抖了,火气一上头,下意识就要找武器。
圆宝察觉到她的愤怒,连忙安抚道:“姥姥别气啦,我不会上当的。”
她可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孩子呢。
姥姥说,做错事情打可以骂可以,但是无缘无故诬陷不行。圆宝不会原谅他们的。
魏红兰快绷不住笑意了,她干干道:“圆宝,我、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孙龙孙虎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他们吧!”
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怕极了。
陈婆子狠狠瞪她一眼,“跪下也不行!圆宝你别理她!”
圆宝点点头,“孙龙孙虎还经常欺负表哥呢,我才不信他们悔过了,别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哄。”
圆宝开心的伸出五根手指头,又说:“我今年都六岁了!”
“……就是!”陈婆子立场坚定的护犊子,然后又低头纠正圆宝:“你今年七岁了。”
魏红兰白着脸,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她哀嚎道:“婶子,之前是我不对,我真的知道错了。孙龙孙虎诬陷圆宝,我道歉,我踢兴国那一脚,我道歉,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
魏红兰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她话音刚落,没等陈婆子回应,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歇斯底里的揪着魏红兰就打。
口中还嘶吼着,声音有点哑,吐字不清。不过陈婆子凭借多年吵架的经验,大约可以听出来,都是骂人的话。
就是这人……
有点奇怪。
她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恶臭,像是叫花子似的。头发也是蓬松杂乱,像是顶着一头杂草般,看不清面目。
只不过,这身形越看越眼熟,远看越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突然冲出来的这人神勇无比,魏红兰连母鸡都抓不住了,瞬间被按在地上揪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瞬间,何家的院子里,就只有那个人嘶吼的声音,还有魏红兰哀嚎的声音。
何军几个男人都被惊动,也都出来了。看到这一幕,俱是吓得不轻。
“老、老婆子,这又是咋了?”何军以为自己没睡醒呢。
“我哪儿知道?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婆子,疯了一样打她,跟我没关系。”
“还看戏呐?先把人拉开!要是让人打死在我们家。我们十张嘴也说不清啊!”何军立马发动两个儿子,把两个女人拉开。
魏红兰被打怕了,一双眼恐惧的看着面前的疯女人,然后楞了一下,尖叫道:“林翠苗?怎么是你!”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婆子一看那个看不清面目的疯婆子,仔细一辨认,不是那林翠苗还能是谁?难怪会觉得眼熟呢!
陈婆子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瞬间拿着扫帚就要上。
林翠苗也不躲,一双眼睛充满愤怒的盯着魏红兰,怔怔流着眼泪。
“她欺负我儿子,她欺负我儿子!”林翠苗好像只会嘶吼这句话了。
魏红兰被她阴鹜的眼神盯得心中发毛,抖了一下,哆嗦着身子,仿佛刚才被林翠苗打的地方又生疼起来。比刚才更疼百倍,让她心头骇然。
林翠苗被何建平和何建喜按着,却还不安分,像头野兽一样嘶吼,哑着喉咙,听起来像在恸哭。她挣扎要扑上来,想把魏红兰给大卸八块!
这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婆子,谁跟疯子拼命啊?
魏红兰被吓得不轻,打了个激灵,也顾不上身上疼,连滚带爬的离开了何家。
林翠苗还冲着她的背影哭喊,骂她,咒她,语不成调。与其说是骂魏红兰,倒不如说是她心中的宣泄。
何家的人面面相觑,都安静下来。
这一声声凄厉的嘶吼,谁听了都要心头发毛。
安静了好了好久,院子中只有林翠苗饮泣的声音。
她低垂着脑袋,终于安静下来。
只听她一边抽泣,一边喃喃喊道:“她欺负我儿子,她欺负我儿子……”
何建平和何建喜对视一眼,然后把林翠苗放开了,手足无措。
林翠苗做的那些事情,大家心中都记着,没忘呢。可现在她这样,好像已经不正常了,反倒变得棘手起来。
她这一副叫花子的样子跑回来,难道还是想要回来?
这不能成啊,大平村的人都知道林翠苗二嫁给癞子头了要是她还回来,以后老二不仅仅是帽子,就连头发都成绿色的了,怎么出门见人?丢人呐!
何家的人都不待见她,都不希望她回来,可林翠苗这样,倒真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好了,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陈婆子。
陈婆子看了林翠苗好几眼,然后在几双眼睛注视之下,举起了扫帚,“你走不走?别逼我动手。”
果然,还是那一惯冷酷无情的作风。
林翠苗瞬间回过神,扑过来就要抱住陈婆子的腿,哭喊道:“娘,娘,我知道错了,求求你让那个我看兴国一眼吧,我想他啊。我晚上想他,白天也想他,我快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啊……”
陈婆子无情的把她瞪开,皱眉道:“活不下去了,你也不能死在我我家。”
哭声一顿,林翠苗恨恨咬牙,又哭起来。
“娘,你让建安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一次我一定好好对建安,好好疼兴国,别把我赶走,我哪里也不去,我就留在这里和你们过日子。”
林翠苗形容枯槁,又哭得这么凄惨,心软的人很容易动恻隐之心。
可陈婆子对她只有满腹的怨气,眼见她走了,自己才有几天安生日子过,哪里会因为她几滴眼泪就动摇,林翠苗越哭她就越生气,把她当成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陈婆子怒骂:“你这个不要脸不要皮的贱货!你还有脸回来?!怎么你进村的时候,乡亲们怎么没有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人要脸树要皮啊林翠苗!你做个人吧!”
一听陈婆子这么说,林翠苗的身体一抖,仿佛看见以前常在一起唠嗑的人看到自己后,对着她评头论足,说她不守妇道,说她是个骚狐狸的样子,瞬间怕了。
不,不能这样。
林翠苗痛苦的抱住脑袋,嚎哭,哀求。
“娘,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前脑子想不开,才会做出对不起何家的事情,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林翠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用力的磕头,不过片刻,就把额头咳得青紫一片。
林翠苗是真的怕了。
陈婆子冷笑,“这句话,你可不应该对着我说,你应该对着你男人说才对,你现在结婚了,有男人了,怎么还叫我娘?我可没癞子头那样的儿子。我嫌丢人呐!”
恶狠狠的,说话也咬牙切齿。对于林翠苗陈婆子也没有丝毫同情。
她看透了这个女人。
受苦了才知道怕,给一点好处,心就大了。
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搅家精,完全没有迷途知返的可能!
以前没有给过她机会吗?给了!
她偷了老二的私房钱,偷拿家里的粮食去补贴娘家,一桩桩一件件,要是放别人家里,早就休弃她这种婆娘了。
陈婆子的心真的冷了。
儿子靠不住,儿媳妇也靠不住。她现在谁也不信,谁也不想靠。
以前林翠苗好歹还是清清白白的,陈婆子都和她不对付,何况现在她还是个二嫁的?
想回来?做梦!
老二还要她,以后就不要老二这个糊涂蛋!
陈婆子见林翠苗只是哭,早不耐烦了,说道:“别在我这儿哭哭啼啼的号丧,我嫌晦气。你要是再不走,我让人去隔壁村找癞子头把你带走,你已经是别人的婆娘了,不是我何家的儿媳妇了,别给脸不要脸!”
听了这话,林翠苗哭声一顿,吓得脸色煞白。
她不能回去!她回去了,肯定也是个死!
这一次,她是拼了命才跑出来的。
林翠苗跟癞子头过不下去了。
癞子头不是个男人,他就是个烂货,不能算是个人!
白天不干活,晚上还折磨她。林翠苗跟他过的这段日子,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瘦骨嶙峋,上手一摸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她苦呀,晚上哭,白天也哭。
越是被折磨,她就越是念着何建安的好。
林翠苗提出离婚,不想和癞子头过了。可是癞子头说,她是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媳妇,是不可能让她跑了的。
要离婚可以,但是必须得还钱。
一听还钱,林翠苗就傻了。
原来当初,癞子头给的那笔钱,压根不是彩礼,而是完完全全的卖身钱。
林家那两个哥哥直接把林翠苗卖给癞子头了。
从此之后,林翠苗是生是死,癞子头说了算。
他们这么绝啊!
林翠苗心头大震,一开始还不相信。她为了娘家做了这么多事情,之所以嫁给癞子头也是因为娘家的怂恿,才狠下心的,现在她快死了,娘家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她不相信她的哥哥们会这么狠心。
林翠苗想方设法回了一趟娘家。
她和娘家人求救。
可是林家两个哥哥开始面上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就把癞子头找来了。
他们又再一次把林翠苗给卖了!
被癞子头带回去之后,等待林翠苗的是更加严酷的虐待。
癞子头他就没把林翠苗当成婆娘来看待!就是一头畜生!
林翠苗心死了。
至此,林翠苗才彻底相信,那就两个魔鬼!
这场婚姻,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局。哥哥们就是把她当成货物贩卖,钱是他们的,而她得到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打骂已经虐待。
林翠苗的心理终于轰然倒塌。
本来支撑她的信念也不没有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疯了一样。
在生理和心里的双重折磨下,林翠苗越发的想念以前在何家的日子。
她想念她的丈夫,她的孩子。
就连妯娌之间的斗嘴,都让她无比怀念。
林翠苗幡然醒悟,她真是脑子被屎糊住了,被小人哄骗了,才做出那么多对不起何家的事情。
她好恨!也很想再回来。
她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兴国了,想要抱抱自己的孩子。
林翠苗一天接着一天的耗着,终于趁着癞子头喝醉不注意的时候,逃出来了。
她回到大平村了。
一回来就直奔何家。
到家门口,就见魏红兰上门来找茬。林翠苗偷偷的躲在暗处,怕魏红兰笑话她,想等魏红兰走再出来。哪想,居然让她听见魏红兰欺负了何兴国的话,瞬间就像一头发了疯的母老虎。
不对,她本来就是疯了的。
她早就被癞子头折磨疯了!
林翠苗怔怔的落下泪来,哀求道:“娘,别去叫癞子头,他来了我会死的。让我再看看兴国一眼吧,让我看一眼我就走。”
她抱着陈婆子的腿,认认真真的看着陈婆子的眼睛。只是她的眼神早就浑浊,比陈婆子这个老婆子看着更加的浑浊。
林翠苗真的感觉快熬不下去了。
要不是想见见孩子的信念支撑她,她也等不到这天!
林翠苗用出了此生的成瘾,苦苦的哀求陈婆子。跪下,磕头。
她以前在陈婆子面前做了那么多次戏,从来没有那一次像现在这样真心。
何军看了,终于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哀叹道:“老婆子,让她看一眼吧。血浓于水,总不能让孩子也跟着哭。”
林翠苗眼睛大亮,哽咽道:“爹。我就知道你是最明事理的!”
何军叹气,不说话。
陈婆子冷笑道:“是,他是最明事理的,我是个老婆子,是最不讲道理的,所以你快走吧。我不去叫癞子头,是给你最后的体面。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们就当做没有见过你。”
林翠苗脸上转喜为忧,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婆子,似乎不相信居然会有这么很心的人。
何军也是怔住了,随后怒骂道:“老婆子,情面可不是这么讲的,你要是不让兴国见他娘一面,他长大知道后,能不怨你?”
“呵——我宁愿他以后怨我!”陈婆子那是丝毫不让步,义正言辞道:“林翠苗,收起你心中那点算盘。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林翠苗一呆,讷讷道:“娘,我——”
“你们是不是都被她骗了?也不想想她以前是个什么货色?”陈婆子气急了,一脚踢翻椅子,恨铁不成钢骂道:“一个一个脑子撞的都是棉花!她林翠苗是什么人,你们心里没数?狗改不了吃屎!是,我知道,她现在是可怜了,哭了,流几滴眼泪,你们就都心疼她,同情她了。她受苦,知道后悔了,现在认错诚恳。可你们想想,她以前哪次不是这样的?她有哪次是改的?她有吗?哪个孩子不爱娘的?让她跟兴国见面,兴国哭着闹着不让她走,以后你们要老二怎么见人?兴国现在就被人骂娘跟野汉子跑了,以后呢?以后就是小娘养的!孩子不要脸的啊?你们要是敢让她留下,我走!”
陈婆子是不吐不快,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呸!林翠苗算哪门子小娘?她是别人的婆娘,是癞子头的婆娘!你们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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