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何家卖的还是早点,就算是开业酬宾三天,能亏的也就是那点面粉钱。而且那时候他们的店还是独一份,自然也就有噱头吸引别人,效果自然也更好。
而从何家那时候的早餐开始,有些人早就学走了开业酬宾的手法,两年过去了,什么噱头什么新鲜,这些都是老话了。
一个接着一个的搞,同样的活动多了,消费者自然也就都知道这活动。有些人爱贪小便宜,就专门瞄准了这个空档来吃呢。
所以,何军他们的店铺一开,就有人来上门。人倒是很多,但是吃的也很多,占的便宜也很多。
他们开的不是早餐店,而是饭馆,所以食材用得就相当快。
三天过去了,何军看着他们的库存发愁,心里同样也是一抽一抽的疼,感觉这些钱都打了水漂似的。
田丽经历过这些,虽然也心痛,但是她心里有数,就安慰说:“爹你别怕,这些只是暂时的。虽然这几天亏钱,但是要是拉拢了回头客,以后就是咱们稳定的客源,这些都是小意思,不用愁,都会好起来的。”
当初,何家的饭馆,也是这样的。
何军听了田丽的话,放下心来,但是事实证明,他们想错了。
因为那三天来吃饭的,都不是他们的回头客。
一部分是见有活动故意来蹭吃的,就图的个便宜。一个就是车站的客流量有是有,但是没有人天天坐车,也就没有机会成为他们的回头客。一个是这里客流量虽然多,但是竞争也大,一条街出去,都是开饭馆的,卖什么的都有。
一番比较下来,他们这个饭馆就稍微显得逊色。
因为田丽这个厨师是半路出家的,比不上人家有厨师或者是有祖传秘方的店铺。
开了一个月之后,店铺亏损了。
一家人的情绪都不怎么好,同样也不怎么说话了。
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不过,何军还是有信心吧这个店铺开好的。
他还在绞尽脑汁的把客人给拉拢过来。
可第二个月,第三个月,还是亏损。
就算是不亏损,那也没赚多少。
感觉还没种地来得实在。
种地虽然不会暴富,但是胜在稳定啊。你怎么对地,地就怎么对你。该丰收丰收,该饿死饿死,从不含糊。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亏损了都不知道怎么亏损。
何军心中有点慌,但是更多是有种愤怒感。
他始终不愿意承认,他比不过自己的婆娘,他是铁了心的要办好这家店的。
为了争这一口气,何军拼了。
他顶着烈日,就守在车站门口。
每当有车到,有客人下车的时候,就跑过去拉人。也顾不上什么脸,但凡有个客户,他就拉。
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还真让他拉到。
见何军这样做之后,其他家的店铺当然也不会答应啊,自然也开始纷纷效仿。
何军刚嘚瑟了没几天,但是过后再来时,就见到车站外全是他的竞争对手。
对方也等着蹲人拉人呢,人人都是人精,没有人肯落后一步。
何军咬咬牙,更是拼了命的干。
“老大叔,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这么干不太好吧?这些客人,都被你的热情吓跑了。”隔壁一个卖烧鸭饭的小伙子调侃道:“不愧是活了大把年纪的,脸皮可比我们这些年轻人厚多了,我还得像老大叔你学习学习啊。”
这时候烈日当空,两人都拿着菜单扇风纳凉。
那小伙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每次和何军抢客人的时候,从来不含糊,哪里有年轻人面生的缺点啊?
何军笑了笑,懒得跟他搭话。
觉得外头太热,想回店铺里喝口水,但是一站起来,身体却晕晕乎乎的,眼前的路都有点看不清。
何军走路摇摇晃晃,本来小伙子还要继续说点啥,但是看他的样子不太对劲儿,连忙问:“老大叔,你怎么了?你行不行啊?不行就先回去休息休息,不至于挣这个钱吧?”
何军嚅嗫着唇,想说他身子骨还耗着呢,但是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喉咙干涩,一张口才发现,他失声了。
何军一怔,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发现太阳明明晃晃的,让他头昏眼花。
不对,他好像是真的有点发烧了。
何军反手摸上额头,才发现脑壳滚烫,难受得要命。
一怔,何军下意识想要找点什么东西支撑一下身体,但是手往旁边一伸却扑了个空,什么也没摸着,反倒是自个儿栽在地上。
地面也是滚烫的,几乎能把人烫熟。
何军感觉到疼痛,想要跳起来,但是身体却动弹不了。
只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越来越无力,最终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
身边只有周永娟一个人。
何军看了周永娟一眼,动了一下嘴唇,想说什么,但是没法发出声音来。
周永娟没有注意到她行了,正好何时了这时候哭,她只好抱着何时了出去,哄着他。
何军心中不知怎么的,忽然涌出一股哀凉感来。
他总觉得自己身子骨还硬朗还强装,毕竟以前也是天天下地干活,也没见有啥。但是这个时候,他觉突然意识到,他真的老了。
人老了,是真的很容易生病。
而且也不像年轻人那样,躺床上没多久就能继续活蹦乱跳。
他一趟,半条腿都进棺材里了。
比如现在,他人明明是醒了的,但是却说不了话,也同样动不了,就像个活死人。
仅剩的意识,让何军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他不会就这么没了吧?
又恨儿子儿媳这个时候没有床前尽孝,心中各种想法交织着,弄得他脑子一片混乱,怔怔落下几滴眼泪。
等陈婆子赶到的时候,病房里传来一股尿骚味。
何军尿床了。
一掀开被子那股味道就愈加明显。
陈婆子的面色瞬间阴沉,大吼:“人呢?都死哪儿?就这么对你们爹啊?不管人的啊?”
陈婆子一来,何军本来因为屈辱和愤怒而憋得通红的眼睛突然吧嗒吧嗒的掉下泪来,看见陈婆子就像看见自己的亲人一样。
“这帮孙子!等我找空抽他们!就这么让你尿床啊?”陈婆子一边骂,一边帮他换裤子,把脏裤子扔卫生间里用水冲洗着。
虽然在来的路上,陈婆子已经设想过无数种情况,本来只是想看看一眼,然后就走的,但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个么情况!
老头子一个人躺在床上没人管的啊。
陈婆子一回头,就看见何军还在那儿默默的留着眼泪,哭得稀里哗啦。
“行了,这不就是你惯的么?你疼的儿子,现在可好,你病了,居然没人来管你?都死了?”
陈婆子嘴巴可毒了。
生气的时候什么都骂。
实在看不过何军这幅惨兮兮的样子,用手给他擦了擦眼里,然后问他:“你想不想喝水?”
陈婆子把他收拾妥当之后,跑去问找医生护士去了。
医生看到何军醒过来,照例给他量体温,然后询问了一些情况,但是何军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陈婆子见他这情况也是揪心不已,就问道:“他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就老年痴呆了?”
医生奇异的看她一眼,惊讶她居然知道老年痴呆这个病,然后解释道:“是中外风。天气太热,中暑了,晚上又没睡好,伤风寒。心里压力大,过度操劳,加上年纪大了才会这样。好在情况不是很严重,回去好好调理,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心里压力过大?过度操劳?
听着医生一个一个往外蹦词儿,陈婆子的面色就没有好看过。
哪能就中风了呢?老头子下了半辈子地,身骨子可结实了。当初深山那一趟都快把身子熬坏,也挺过来了。现在日子好了,倒来了这么一遭。
她看了一眼何军,忍下心头的疑惑,尽量平静的给他压了一下被子,然后说:“你先躺着,我去收拾那几个小兔崽子!”
话音刚落,之前出门去许久都不回来的周永娟抱着何时了回来了。
她看见何军醒了,喜道:“爹,你终于醒了!”
又看了陈婆子一眼,小声道:“娘怎么来了?”
陈婆子压抑着的怒火压抑不住了,冷声道:“我要是不来你爹还不得被折磨死在这里啊!”
第72章 72
周永娟急道:“娘,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这不是进医院来照顾爹来了么?我们没有亏待爹啊!”
陈婆子冷声道:“没有亏待?那刚才我来的时候,你人在哪儿?这会儿我给收拾好了,你出来一句没有亏待就完了?我告诉你,我们何家还从来没有出过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这会儿要是出了个败祖宗的烂货,我不抽死他!”
陈婆子义愤填膺, 满面狰狞。
这是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娃啊, 怎么人一老,孩子就变了?现在是他爹,等来日轮到她了, 是不是也任由自己在病床上拉屎拉尿都没人管的?
何军“啊啊”的叫了一声,用力抬起手来, 想拉陈婆子,但是却始终动不了。无力感和屈辱感让他脖子都粗了, 急剧的喘了口气。
他不想让陈婆子说出尿床的事情, 这太难堪了。但挣扎半晌, 却还是无能为力, 没人注意到他。
陈婆子越想越气愤, 还有莫可名状的悲凉,怒道:“把那几个小崽子给我找过来!”
周永娟一哆嗦, 何时了也给吓醒了。
周永娟想了想, 硬着头皮说:“可是娘……店里现在抽不开身, 大嫂他们都忙着呐。要不先等等?”
他们店铺的租金可是一日都等不起啊。
无缘无故关门一天, 损失的那都是钱。
“哈……有意思,”陈婆子怒不可遏,扬起手来要打她,但看了还在襁褓中的何时了忍住了。
她在城中这么些年,也学会讲了些道理。再加上圆宝说要以理服人,陈婆子一时间居然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没有直接上手。
“老三媳妇,我就一句话,把那几个小兔崽子给我找来!不来,我上门砸了你们那家破店!”
“你留在这里,你是能照顾你爹还是咋地?他拉屎拉尼奥你还能给他擦屁股啊?你嫌不嫌丢人啊?你这么厉害,刚才干嘛去了?我生这么多个儿子来,不是为了让他爹病了住院的时候,忙着赚钱去的!我他妈生的是一堆棒槌!”
陈婆子的唾沫星子全喷在周永娟脸上,却不敢伸手擦一擦。周永娟闹了个大红脸,她笑不出来,只尴尬又害怕的把何时了交到陈婆子手上,然后就急急忙忙回去找人。
没过多久,何家的人除了在学校的孩子,全来了。
何建平何建喜一脸慌张,一前一后冲进病房,刚一进门,就跪在床前哭。
“爹啊,儿子不知道你病得这么严重啊!要是早知道这么严重,我们就不会开劳什子店,我们得陪着你来啊!爹,你原谅我吧!”
何军话都说不利索,只是转动了一下眼珠子,一句话也不说。
陈婆子一人一脚,把人挨个揍了一遍,心中出了口气才开始算账。
“好啊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我还以为你们算比老二有良心些,但没想到也是个没心肝的货!我是造了什么孽哦,生了你们这几个讨债的棒槌!”
“娘,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也不是故意的。这店里实在是抽不开身,这不是让三弟妹来照顾爹了么?娘就消消气。”何建平啥也不说,一来就开始认错。
认错态度是良好,但是陈婆子不消气啊。
同样的话,她都在何建安口中听腻歪了,此时一听,只觉得他找借口,更是怒火中烧。
“我呸!你们那间破店,能赚几个钱?那几个破钱,还能让你们连亲爹都不管了,就一门心思在破店哪儿钻啊?让老三媳妇来照顾你们爹?亏你们想得出来做得出来!老三媳妇还要带娃,她能照顾好吗?能照顾周到吗?老头子想上厕所怎么办?换衣服怎么办?你们都不想的啊?你们没有心啊?”
陈婆子不愧是管家管了这么多年的,想的事情,是要比他们细致些,安排得也更加周到些。
她一提起这些事情,何建平和何建喜也知道安排有欠妥当。
可、可这实在是没办法的啊。
下个月又要交租了。
店里越来越入不敷出,要是不抓紧时间,他们下个月交完房租后,店都快要开不下去了。
满打满算,也不过近半年的时间,还是什么都没有。
家里之前赚的家当全搭进去了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报,他们所有人都着急上火。
这一上火,就把何军给忽略了。
两个儿子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跟陈婆子解释解释,一来觉得丢脸,二来不知道怎么解释。
压力太大了。
他们以为有了经验,这路怎么都会比之前好走,但是却没有想到,居然有可能会血本无归。
看着两个儿子同时沉默,陈婆子气不打一处来,一人一巴掌拍脑袋上。
“行,我这就带着你们爹会乡下去,以后再也不靠你们几个棒槌,但你们也别想再进家门!”
说着还真要收拾的东西了。
陈婆子的底线被触及,不管说话做事,都异常的坚决。
几个儿子儿媳都给吓着了,一排排跪下来求她。
病房里瞬间乱做一团,何时了又放开嗓子嚎哭,更添一层麻烦。
陈婆子脸色十分阴沉,想说话,但是这时候,何军终于颤巍巍的抓住了她的手。
“老头子。”陈婆子看见他满脸的泪痕,吓了一跳,问:“你有话说?”
何军“啊啊”了一声,嘴巴有些歪了,说话也是漏风,没人听得清楚他说什么。
何建平何建喜还在哭,两个大老爷们哭起来可比谁都厉害,声音还特别响亮。路过病房门口的人,都要停下来往里头看一眼。
陈婆子心中哀叹一口气,然后瞪了两个儿子一眼,开口:“嚎啥?跟你们爹比嗓子大呢?先听他说啥。”
两个儿子点点头,然后房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何军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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