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
“你还叫我一声小叔,就得听我的。你要想一想你的父母,他们要知道你成现在这模样,心里会怎么想?!”
裴辞咬着唇,不出声。
裴景曜接着说:“裴辞,你以前多任性我都纵容你,你要玩赛车,我就给你买最好的车最好的装备,也给你找最好的教练最好的场地;你受了伤不能再参加比赛,我就带你去国外找最权威的医生治疗;你偷偷练车腰伤复发,我也没有多说你一句,就安排你回学校读书。但是你应该知道我也有底线。你父母临走之前把你完整地交到我手上,我就不允许你有任何差池。所以现在,听我的,转院,去更好的私人医院。没有什么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父母一向是裴辞的软肋。
当裴景曜搬出裴辞早逝的父母后,裴辞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不说话,裴景曜就当他默认了。
裴景曜理着身上西服,对裴辞说:“我晚点再过来,帮你办转院手续。你先休息。”
病房门被打开,裴景曜走出来,桑茵和江早早同时从椅子上站起来。
裴景曜先是看了一眼桑茵,然后朝她走过来,礼貌地开口:“你好,我是裴辞的小叔。我听江小姐说了,是你把裴辞送到医院的。你放心,医药费我会还你。这两天辛苦你了,多谢。”
礼貌,生疏,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
桑茵看着眼前这张跟裴辞很像的脸,心突然揪了一下。
“你要带他转院吗?”她问。
裴景曜:“嗯。”
桑茵沉默。
裴景曜转而看向江早早,挑眉询问:“一起走?”
“不!”江早早连忙拒绝,“我跟你没任何关系,你走你的!”
裴景曜勾唇笑笑,没多说什么,抬步离去。
裴景曜走后,江早早扁着嘴巴看着桑茵,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坏事。
“小茵你别难过呀,只是转院而已,你还是能和你的小男友在一块的……”
“我没难过,”桑茵捏紧保温壶的把手,眼神冷冽了一下,“我就是,要找那小子好好算算账。”
江早早察觉到情况不妙,二话不说,直接走人,留下一句:“那个,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我就先走了——”
江早早就这样跑了。
桑茵慢悠悠走回病房,关上门,回头盯着裴辞。
一脸的不善。
“骗我很好玩?”
还沉浸在刚才情绪里的裴辞,有些不明所以。
桑茵就一步步走近他,到了床边,离得近了,她动动唇,声音凉凉的。
“父母双亡,孤儿,福利院。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你把我当傻子呢?”
裴辞抬眼看她,长长睫毛忽闪一下,眼里却平静。
他哑着嗓子说:“我没骗你。”
桑茵来了脾气:“你还不承认?!”
“好,我承认。我除了不住福利院,其他的都是真的。我就这一点骗了你。”
裴辞坐在病床上,浅蓝色的病号服,衬得整个人苍白无力。
额前刘海垂落,盖住纱布,好似带了点颓废的美感。
桑茵的心一下被击中。
又心软了。
她总在信与不信之间来来回回。
他说的话,也总是三分真七分假,可她却偏偏就吃这一套。
“姐姐,别生气。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我只有小叔一个家人,我父母离世后,我就一个人住。”
“所以,我还不如住福利院呢。”
裴辞说着,睫毛轻颤,惹人怜。
桑茵没了脾气,沉默一会后,才说:“肚子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
她把鸡汤倒出来,放到病床的小桌子上。
在等鸡汤放凉的时候,她对裴辞说:“你在我家换下的那套衣服我帮你洗了,还没晾干,下次再还你。转院后,好好照顾自己。”
鸡汤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温暖熨帖着裴辞的心。
他的目光绕着桑茵的脸打转。
她是温和的长相,嘴角的梨涡让她多了一丝清甜。
像这个季节的秋梨。
怎么都看不够。
发觉裴辞的视线,桑茵微微抬眸过来,正好与他撞上。
两人无声对视了几秒,桑茵先移开眼,问:“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裴辞难得没有说骚话。
很奇怪的陷入安静。
鸡汤凉的差不多了,桑茵端到裴辞面前。
“可以自己喝吧?”
裴辞静静看着她,深色眸子里含着细碎的光。
他开口:“不可以。要你喂。”
桑茵撇了一下嘴,没说什么,用勺子搅了搅,然后舀起一小勺,喂到裴辞嘴边。
反正都要转院了,就当最后一次喂他好了。
可是……
为什么心里这么失落落的。
第59章 江早早x裴景曜(1)
他揪紧裴辞衣领,咬着牙说:“还敢嚣张, 有本事待会别跪着求饶。”
“哎哟, 我可不是你。”裴辞丝毫没把男生和男生身后的这群人放在眼里,“对了, 局里的夜晚冷吧?这几天有没有着凉?”
“你他妈——”
“别着急嘛, 我就是想多嘴提醒你一句, 你要是把我怎么了,万一断胳膊断腿或者断气, 你可能下半辈子都要在里面蹲着了。”
男生对着裴辞的脸挥手就是一拳。
“你他妈话这么多!”
“你们还站着干什么,给我过来打!”
“老子在里面蹲了这么多天, 都他妈是托你的福,现在都还给你——”
……
雨越下越大。
在小餐馆里等了很久的桑榆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裴辞回来。
他给裴辞发微信,发语音通话,但是都没回应。
时间过得越久,他就越有不好的预感。
桑榆撑伞走出小餐馆,往寿司店的方向走,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幽静路中央的雨伞。
他脚步顿住,连忙往四周看,大声喊着裴辞。
“大哥——大哥——”
巷子里一个放风的小青年听到声音, 赶忙往人群这边走来, 拉住红了眼的带头男生,提醒了一句:“好像有人来了。”
“来就来, 老子他妈还怕他不成。”男生正在泄愤,看起来毫无畏惧。
被几个人围着群殴的裴辞,早已寡不敌众,摔在地上。
他似乎也听到了声音,是桑榆的声音。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他并没有什么怕的。
可是桑榆……
千万,千万别过来——
裴辞这一分神,几个男生的棍棒下来,脑袋嗡得一声,眼前瞬时黑暗一片。
几个人见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才肯收手。
带头的男生用力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还想继续打,但被同伴拉住。
“好了好了,他都这样了,别闹出人命。”
“对对对,报复一下让他尝尝拳头的厉害就行了。”
……
带头男生往裴辞这边呸了一声,心里还有气没发泄完,可也只能暂时罢手。
外头的喊声越来越远,他们收拾家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巷子。
被遗留在这巷子深处的裴辞,无声陷进这雨夜的黑暗之中。
-
桑榆一路喊着裴辞,从寿司店的方向一直到小超市,刚好与那群人错开。
他拎着打包盒急匆匆跑进小超市,见着桑茵就问:“姐,大哥回来了吗?”
?
桑茵愣一下,不明白地问:“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
“我们是一起去的,然后他去买寿司,我就在餐馆等他。可是我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回来。”
“那可能是去别的地方了吧,你联系他了吗?”
“联系了,都没回应,而且——”
桑榆着急地不行:“我在路上看到了他的伞,但是只有伞,他人不知道去哪了——”
“他那么大个人了,不会出什么事的。也许一会就回来了。”
“可我预感很不好,我——我还是去找找吧——”
“你别去了,我去。”
桑茵拉住桑榆,外面雨大,她不放心他一个人跑出去。
她从他手里接过雨伞,说:“你在这待着,要是裴辞回来了,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出去找一下。”
“姐——”
“在这待着。”
不由分说的,桑茵把雨伞撑开,走进这雨幕之中。
桑榆没办法,只好让她去。
因为放假,学校附近几乎都没什么人。
几条巷道也是安安静静,只有雨声。
桑茵冒雨在路上走了好久,一直没看到裴辞的身影。
帆布鞋已经湿透,身上衣服也没好到哪去。单薄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冷的不行。
理智告诉桑茵,裴辞那么大的人不可能会出什么事,说不定就是突然有事走了,或者去了什么别的地方——
可是情感又让她无法不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万一真出什么事呢?
这么大的雨,不可能把伞都给丢了。
桑茵来回走了一圈,再往前走,就是深不见底的小巷子。
那儿平时几乎没什么人去,都是等着被拆的老房子。
四周都有微亮灯光,只有那儿没有。
黑暗让桑茵顿足。
几秒后,她不知哪来的想法,试探地喊了一声:“裴辞?”
“裴辞你在里面吗?”
“裴辞你听得到吗?”
巷子深处,裴辞的脸贴在地上,地面雨水湍湍。
他的脑子混沌,眼前黑暗不明。
血丝交杂着雨水的味道,刺激断裂神经。
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似乎是桑茵的声音。
裴辞。
裴辞。
一声接着一声。
沉重的眼皮无力掀开,细密的雨丝落在眼前,几乎看不清一切。
可渐渐的,在这朦胧之中,似乎有个小小的身影在跳动。
她在朝他走来,一步一步,在稍微的停顿之后,就丢了伞飞奔而来。
“裴辞——”
裴辞的眼皮动了动,再没其他力气。
在闭眼以前,他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属于自己的光。
是他在这个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
是来,拯救他的。
桑茵冒雨冲上来,真的看清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裴辞后,惊慌到手足无措。
心脏收紧,心底浮起一层惊慌。
她尽力维持着冷静,想扶起他,可又不敢随便乱动。
他一身的伤,衣服凌乱,脸已经不能看。
桑茵在他身边跪蹲下来,颤抖着手,秉着最后的理智冷静检查了一下生命体征,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拨打120。
挂完电话,她小心地把他扶起,把他的上半身抱在怀里。
在桑茵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慌乱。
“裴辞?你听得到吗?医生很快就会来了,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救护车来得很快,医生护士用担架把裴辞送到了救护车上,桑茵跟着去了医院。
市立医院是离他们最近的医院,裴辞直接被送进了急救室。
桑茵全身湿漉地坐在急救室外,冷得发颤。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想起还在家里等的桑榆,本想打电话跟桑榆说,可又怕他担心,就发了微信。
【你大哥回家了,没事。我顺路去见朋友,你把店门关了去楼上吧,早点睡,不用等我。】桑榆秒回了很多条,不是问裴辞为什么突然回家就是埋怨桑茵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
看着桑榆骂自己没良心,桑茵无力反驳。
在等裴辞从急救室出来的时间里,她冷得不行,医院的墙壁和瓷砖地面又冰凉凉,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了。
说不上到底是因为淋了雨冷,还是因为担心急救室里面的裴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桑茵大脑停滞了许久,在见到医生出来的时候,才终于有所反应。
她连忙跑上去问:“医生,刚刚送来的那个病人没事吧?”
医生摘下口罩,简单地交代着:“手臂和腿有骨折,脑部有轻微脑震荡,伤得不轻。”
桑茵的心一下子被提起来。
脸都白了。
医生又说:“现在没什么事,家属先去缴费办住院手续,待会就能转到普通病房。”
“好,好……”桑茵下意识地应着,忍不住往急救室里看。
可是她只看到护士来来往往忙碌的身影,看不到裴辞。
桑茵去办住院手续的时候,一直处于恍惚状态。
护士要裴辞的身份资料,桑茵除了知道裴辞的名字,别的都不大清楚。
虽然看过身份证,但是根本没记住身份证号码。
时间紧迫,她干脆用了桑榆的姓名和身份证号。
预缴完三天的住院费和医疗费后,没多久,裴辞也从急救室出来,转进了普通病房。
夜里的雨,下得更大。
双人间,另一个床位还没有人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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