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去了,我去。”
桑茵拉住桑榆,外面雨大,她不放心他一个人跑出去。
她从他手里接过雨伞,说:“你在这待着,要是裴辞回来了,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出去找一下。”
“姐——”
“在这待着。”
不由分说的,桑茵把雨伞撑开,走进这雨幕之中。
桑榆没办法,只好让她去。
因为放假,学校附近几乎都没什么人。
几条巷道也是安安静静,只有雨声。
桑茵冒雨在路上走了好久,一直没看到裴辞的身影。
帆布鞋已经湿透,身上衣服也没好到哪去。单薄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冷的不行。
理智告诉桑茵,裴辞那么大的人不可能会出什么事,说不定就是突然有事走了,或者去了什么别的地方——
可是情感又让她无法不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万一真出什么事呢?
这么大的雨,不可能把伞都给丢了。
桑茵来回走了一圈,再往前走,就是深不见底的小巷子。
那儿平时几乎没什么人去,都是等着被拆的老房子。
四周都有微亮灯光,只有那儿没有。
黑暗让桑茵顿足。
几秒后,她不知哪来的想法,试探地喊了一声:“裴辞?”
“裴辞你在里面吗?”
“裴辞你听得到吗?”
巷子深处,裴辞的脸贴在地上,地面雨水湍湍。
他的脑子混沌,眼前黑暗不明。
血丝交杂着雨水的味道,刺激断裂神经。
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似乎是桑茵的声音。
裴辞。
裴辞。
一声接着一声。
沉重的眼皮无力掀开,细密的雨丝落在眼前,几乎看不清一切。
可渐渐的,在这朦胧之中,似乎有个小小的身影在跳动。
她在朝他走来,一步一步,在稍微的停顿之后,就丢了伞飞奔而来。
“裴辞——”
裴辞的眼皮动了动,再没其他力气。
在闭眼以前,他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属于自己的光。
是他在这个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
是来,拯救他的。
桑茵冒雨冲上来,真的看清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裴辞后,惊慌到手足无措。
心脏收紧,心底浮起一层惊慌。
她尽力维持着冷静,想扶起他,可又不敢随便乱动。
他一身的伤,衣服凌乱,脸已经不能看。
桑茵在他身边跪蹲下来,颤抖着手,秉着最后的理智冷静检查了一下生命体征,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拨打120。
挂完电话,她小心地把他扶起,把他的上半身抱在怀里。
在桑茵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慌乱。
“裴辞?你听得到吗?医生很快就会来了,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救护车来得很快,医生护士用担架把裴辞送到了救护车上,桑茵跟着去了医院。
市立医院是离他们最近的医院,裴辞直接被送进了急救室。
桑茵全身湿漉地坐在急救室外,冷得发颤。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想起还在家里等的桑榆,本想打电话跟桑榆说,可又怕他担心,就发了微信。
【你大哥回家了,没事。我顺路去见朋友,你把店门关了去楼上吧,早点睡,不用等我。】
桑榆秒回了很多条,不是问裴辞为什么突然回家就是埋怨桑茵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
看着桑榆骂自己没良心,桑茵无力反驳。
在等裴辞从急救室出来的时间里,她冷得不行,医院的墙壁和瓷砖地面又冰凉凉,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了。
说不上到底是因为淋了雨冷,还是因为担心急救室里面的裴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桑茵大脑停滞了许久,在见到医生出来的时候,才终于有所反应。
她连忙跑上去问:“医生,刚刚送来的那个病人没事吧?”
医生摘下口罩,简单地交代着:“手臂和腿有骨折,脑部有轻微脑震荡,伤得不轻。”
桑茵的心一下子被提起来。
脸都白了。
医生又说:“现在没什么事,家属先去缴费办住院手续,待会就能转到普通病房。”
“好,好……”桑茵下意识地应着,忍不住往急救室里看。
可是她只看到护士来来往往忙碌的身影,看不到裴辞。
桑茵去办住院手续的时候,一直处于恍惚状态。
护士要裴辞的身份资料,桑茵除了知道裴辞的名字,别的都不大清楚。
虽然看过身份证,但是根本没记住身份证号码。
时间紧迫,她干脆用了桑榆的姓名和身份证号。
预缴完三天的住院费和医疗费后,没多久,裴辞也从急救室出来,转进了普通病房。
夜里的雨,下得更大。
双人间,另一个床位还没有人住进来。
空荡荡的病房,桑茵坐在床边,看着病床上的裴辞发愣。
裴辞的头上缠着纱布,脸上满是淤青,左手手臂和小腿也打着石膏,右手放在被子外面,正输着液。
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怎么会伤成这样。
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躺在了这。
受伤的时候,他一定很痛吧。
肯定会很痛。
桑茵突然有点庆幸,还好自己早点找到了他。
她无声地看着他,而后两目低垂,轻颤着眼睫,牵住他冰凉凉的手,将它放进了被子里。
放好后,桑茵轻轻抚平被子上的褶皱,轻叹着气。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才十八岁,却总让她觉得,他好像跟别的十八岁少年不一样。
他似乎有过去,有秘密。
他看上去总是慵懒散漫,可眉目之间,总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桑茵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她只感觉,他似乎没有真正笑过。
很奇怪吧,明明算是萍水相逢的一个人,她却多了想要了解他的想法。
好像应了那句话——
你本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第12章 偷偷看你(4)
凌晨雨停了,天边晨曦微透。
裴辞还没醒,病房里很安静,偶尔护士过来换药,短暂的窸窣声响。
桑茵靠在病床边眯了一小会,听到病房门咯吱一声,她迷蒙抬起头,往门口看去。
一个脑袋探进来,与桑茵对上眼后,脑袋的主人就嘿嘿笑着推开门正大光明进来,刚想开口说话,就被桑茵噤声。
桑茵小小地“嘘”了一声,江早早明白地点着头,压低声音说:“我差点以为我走错了,嘿嘿。”
江早早关上病房门走过来,瞧了一眼桑茵,夸张开口:“你怎么这么憔悴,快快快,快把衣服换了。”
她把桑茵让带来的衣服递给桑茵,桑茵满脸疲倦,接住衣服。
“一夜没睡,怎么不憔悴。以为我是你吗,夜生活那么丰富。”
她去旁边卫生间换衣服的时候,还不忘吐槽江早早。
江早早往刚刚桑茵坐的椅子上一瘫,骄傲地说:“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生活,没有夜生活,那还叫年轻人吗?那叫老年人。”
“噢。”桑茵不放心看一眼还昏迷的裴辞,交代江早早:“现在我这个老年人要去换衣服。你帮我看一下他。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或者去外面叫护士。”
“朋友,你换个衣服要多久啊,就几分钟,还这么放不下。”
江早早瞥眼去瞧躺着的裴辞,视线落到他脸上后,脸上表情一僵。
咦,这人——
这长相——
“小茵小茵——”江早早连忙叫住正要进卫生间的桑茵。
桑茵回头问:“怎么?”
“这个人——这是谁啊?!”
“我弟朋友。”
“不是,他——”
桑茵见江早早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是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你怎么了?你认识他?”
“不不不不不,我不认识,我就是——”
“???”
江早早咽咽口水,说:“昨天我不是跟你说,我爸妈让我见一个男人吗?”
桑茵:“?”
江早早指着裴辞:“他们长得好像啊!眼睛鼻子一模一样!!!我的天,他不会是那男人的儿子吧???!”
桑茵:???
江早早陷入自言自语:“不对,儿子应该不会,那人三十都没到……那难道是兄弟???对,很有可能!”
桑茵无奈叹气,先进了卫生间换衣服。
见桑茵没理会自己,江早早就继续坐着研究裴辞的脸。
长得是真的很像啊,就是他年纪看着小一点,气质也不一样。
但是也没听说那个人有弟弟啊。
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
桑茵换上江早早的衣服,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
她穿了一夜的湿衣服,真的浑身难受。
医院这边没人看着,她也不能回家换衣服,而且也不想让桑榆知道裴辞住院的事。
按桑榆的性子,肯定瞎着急。
没办法,她只能找江早早。
还好江早早和她身形差不多,衣服正好合身。
走出卫生间,桑茵一眼就看到江早早凑在床边,像研究什么文物一样研究着裴辞。
“早早,你干嘛呢?”桑茵喊她。
江早早就差拿个放大镜来观察了:“我在研究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
“……”
桑茵走过来,把江早早摁回到椅子上。
“你是不是看错了,他被打成这样,鼻青脸肿的,你还能看出他和你未婚夫像?莫非你未婚夫就是长得鼻青脸肿?”
“……”
江早早纠正:“什么未婚夫,我没同意这门婚事。”
桑茵笑了:“那昨天谁说对方长得太帅,不忍拒绝的?”
江早早泄气,摆摆手:“唉这事就先不说了,你还没告诉我,这人到底是谁。”
“不是说了,我弟的朋友。”
“桑茵你骗猪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骗猪?”
“……”
江早早猝。
英年早逝之前,她说:“你弟的朋友,你怎么会在这,应该是你弟在这才对。”
桑茵一脸自然:“中国好姐姐,为弟弟两肋插刀。”
“滚啊。”江早早从椅子上起来,拎起自己的小包包,用走人来威胁:“你不说就不说,我不管你就是。”
“好的,慢走,不送。”
桑茵无所畏惧,拉过椅子自己坐上去。
江早早在原地扁起嘴巴:“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利用完我就要丢了我。”
“嘘,小声一点,别吵到隔壁房的病人。”
江早早气不过,眼珠一转,就摸出手机要打电话。
“你不说也没事,我问桑榆,问问看他这朋友是谁——”
话音刚落,江早早手里的手机就被桑茵抢了去。
桑茵无奈地说:“行了行了,我跟你说还不行吗。”
江早早这才满意。
大概五分钟后,江早早惊讶地叫出声:“我的天!没想到你闷声干大事啊!!!这小孩才十八岁啊!你就下得了手!!!”
“你可安静点吧,”桑茵真想捂住江早早的大嘴巴,“我没对他怎么样,当时就觉得好玩——”
“明明是见色起意啊,敢这么调戏一个未成年,你就别为自己洗地了。”
“……”
“十八岁的小男友,想想真是刺激。”
“……”
“哎,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这个年纪的小男生,听说都很猛的。”
“江早早!”
桑茵忍无可忍:“够了啊,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江早早不敢惹桑茵,只好小声地嘟囔:“什么都没有,还这样守在人家病床前……”
桑茵觉得后悔了。
她就不该让江早早过来,也不该让她知道裴辞的存在。
“啊,小茵茵你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买早饭!”江早早还想知道更多内幕,怕桑茵不肯说,就想用买早饭来讨好她。
桑茵本来也没觉得饿,江早早这么一说,她就想起自己昨晚晚饭也没吃,肚子顿时咕咕叫。
“你知道怎么走吗,别迷路了。”
“就这么一点路,我怎么可能会迷路。”
路痴江早早拎着小包要走,走之前冲桑茵眨眨眼:“待会回来,我再继续听你说啊。”
???
说什么?
该说的不是都已经说完了???
桑茵都不知道江早早到底想知道些什么,反正江早早脑袋瓜里想的那些有的没的,事实上什么都没有。
江早早走后,病房又陷入安静。
桑茵调了一下点滴的滴速,坐着托着下巴看着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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