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帝的举动,朝野内外一清二楚,都明白,坤帝这是忍不住想把帝位传下去了。
大都五位皇子,除了五皇子被册封为太子外,其余四位皆被封了王位,赐了王府,划分了封地。那些封地路途遥远,还带着贫瘠,因此坤帝便在城中设立了王府,让诸位王爷安置,而封地的一切事宜皆由朝廷官员打理。
这一举措,也让人知道坤帝这是要拿王爷们开刀削弱他们的势力来为太子铺路了。
有王爷投其所好,主动削弱可对封地的管理,只收取该收的封地银两,余下的若有好的法子于封地有宜的便同封地的官员们商议颁布下去,余下的皆放手不管,只当个闲散的宗室亲王,而头一个对坤帝投诚的便是淮王。
淮王封地江南,乃是都朝最富庶之地,每年献给朝廷的银两都占了一小半,有了淮王开路,余下的宗亲们也陆陆续续的把家撤回了金陵天子脚下,随着宗亲的陆续回归,对金陵城的老百姓而言,这才有走在金陵城的路上,随手一碰都能砸到几个皇亲国戚的话被传开了去。
这一日,满朝文武的大臣又被坤帝的举动给惊住了。
他们都清楚,坤帝早有想法把帝位给传下去,但自古以来,传位则代表了上一任帝王过世,所以新王才能继任,而坤帝的身子骨还算健康,就算要传位,那也得等他百年之后,少说也得等上好些年才行,但今日早朝后,坤帝又颁布了诏书,宣布太子已能单独处理政事,将不日接下天子一位,而陛下,则退位封太上皇。
“陛下不可!”
“陛下,自古没有如此传位之法,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御史们被坤帝吓了一跳之后很快回了神,纷纷奏请坤帝收回成命。
于其他有心思的百官来说,坤帝的这一道旨意也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是,太子已封,他们的心思只能停下,但若是要放弃那从龙之功,放弃那登临顶端的富贵荣华,谁心里又能舍得?
没到最后一刻,那坐上龙椅的是不是太子还难说呢不是?
但若新帝继位,而太上皇若是还在,这就让他们想在最后一刻抢夺那大宝之位的计划落了空。有太上皇在,太子继位名正言顺,谁能打着他的旗号夺位,那就不是兄弟相争,而是乱臣贼子了!
“请陛下收回成命。”
“……”
稀稀拉拉的,满朝文武跪了一半,而另一半则是宁家一脉和保皇党。
“朕继位几十载,心力憔悴,如今让太子登基也是名正言顺,爱卿们休要再提,莫非,朕作为一朝皇帝,连安享晚年的权利都没有?”
有了坤帝这话,朝臣自然不敢再逼迫他。
没见堂堂皇帝都诉苦了,他们若是不依不饶的,岂不是要落得个逼君为上的名头?
出了朝堂,百官罕见的脸色极为难看,各自沉默着回了府。
夜已深沉,被太子即将即位这个消息惊得夜不能寐的人难耐的翻着身,无心睡眠。
“大人,咱们不能再犹豫了,如今陛下已经打定了主意让太子登基,咱们若是冷眼旁观,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宝旁落,以后被宁系一党的人打得翻不了身。”
暗沉的房里,有人在低声的说着话,最后一句,他似乎是咬牙切齿一般,透过昏暗的烛火,屏风后,被称为大人的好一会儿没说话,只闻得他叹了一口气。
说话的人继续劝着:“大人,我知道你顾着同陛下的情分,但陛下呢,他若是顾着这情分,又如何会让一个还未及冠的非嫡非长的皇子即位,不能再拖了!”
随着他的话落,外头一道雷鸣划破长空,泛白的闪电打在屋外,照亮了屏风后头那人灰白的白发。好一阵儿,似是衣布摩擦的声音,随后被唤大人的人终于开了口:“我知你的意思,就按你说的做吧。”
那声音,老态龙钟。先前的人一喜,忙应下:“唉,下官这就去安排。”
翌日,坤帝特意颁布诏书,按照钦天监的算法,把太子即位定在了半载后,那时,恰逢中秋时节。
礼部的人从那日起就忙得团团转,按往年的祖制,若非是匆忙登基,一般天子即位这一系列流程下来,从衣服的裁制、缝纫、做工、绣花等等下来就得耗费数年时间,若是加上皇后的凤袍,更是夜以继日,耗费心血,好在,太子府没有太子妃,只有两个陛下赏赐的美人。
小太子陈珍为了配合礼部的人,更是忙得抽不出一点空闲。
一日,父子二人携手在绣春宫里陪贵妃用饭,饭毕,正款款说着话,却间坤帝突然蹙起了眉头,随即一手扶着胸膛,在贵妃和太子瞪大的眼里,倒在了榻上。
坤帝的突然倒下,让绣春宫顿时大乱起来,随后太医匆匆赶来,细细的把了脉,道出坤帝中了毒,那毒霸道异常,原是一剑封喉的,只是不知为何却被解开了些许,如今正昏迷着,不知何时方能苏醒。
这是头一日的事情,次日,传遍了朝野上下的就是贵妃母子毒害坤帝,致其昏迷不醒,太后闻讯险些晕死过去,醒后她便命人逮捕贵妃,并下懿旨要夺了太子的储君之位。
“母妃……”
一夕之间,太子整个人大受打击,茫然的看着面色枯萎的贵妃。
宁凝神情凝重,随着坤帝的倒下,让她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但儿子茫然无措的眼神让她回了神,迅速的冷静下来。
陛下中毒或为真,但这毒能入过重重禁止让他喝下,只怕这个人并没有让陛下防备!
“娘娘,不好了。”外头,宁枝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神情慌乱:“太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要把娘娘关入宗人府,还……还要夺了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
这毒到底是谁下的都没个定论,一出事就要胁迫他们母子,让她心里那个猜测下毒的人一下就浮出了水面,让她不禁喃喃自语:“都说虎毒不食子!”
“娘娘……”
贵妃红着眼眶,眼神锐利:“带人堵住宫门,传侍卫统领来见本宫。”
这会儿,她不禁庆幸,幸亏宫中的侍卫禁军都是地地道道的保皇党,那侍卫统领出自谢家,是忠于陛下而非任何派系的人。
“是!”
宁枝走后,贵妃看了看榻上安然沉睡的坤帝,一把扶住陈珍的肩膀:“珍儿,看着母妃!”
“母妃……”
“听着,如今你父皇生死不明,后宫里头没有人不想要我们母子的命,且放下所有的妇人之仁,这后宫里有母妃与她们对着,前朝里头你寻你外祖舅舅帮忙,还有淮王,他在宗室里一向说得上话,与陛下关系格外亲近,跟咱们也有些关联,你也可寻他。”
事情传到了外头,顿时让人哗然。
“备马!”宁衡大步垮出门,披风随着动荡扬起衣角,临走时他转过身:“回去吧,府上就交给你了。”
外头静得很,静得月桥似乎都能听见宁衡带着人穿过街巷,马蹄跑过的声音。
“少夫人?”
绿芽见她站着没动,不禁喊了声。
月桥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从现在开始,府中所有人禁止出入,另让府上护卫不断巡逻,在外探听消息。”
她转了身,又道:“把树儿抱来,从现在起,不能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是。”
绿芽匆匆而去。
月桥抬起了头,见天空云朗,难得的好天气。
却是变天了。
宫中禁止骑马,但事从紧急,宁衡拿出了令牌,带着人冲进了皇宫,正见到了后宫诸人与禁军们对峙的一幕。
以皇后为首,而另一派的人身后则是绣春宫。
见了他,温皇后突然笑了:“宁侍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人在宫中骑马,坏了规矩,哪怕你是贵妃妹妹的亲弟弟也难逃其咎!”
这数十年来,可以说这是皇后难得的一次畅快。
因为马上,那个让她一个皇后丢尽了脸面却不得不小心隐藏的女人就再也不能高高在上了!
论嘴皮子宁衡是一点也不缺的,只是他没那个功夫跟皇后争辩,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他如愿见到皇后变了脸色,而后,他轻轻笑了一声,穿入了绣春宫,这次,禁卫军没有拦他。
“宁家这对姐弟……”
一个受尽恩宠,一个被陛下信任,那个任意出入宫门的牌子就是他们温家都没有,却给了这么一个小子!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身为母族和后族,一心一意扶持着陛下登基的却落得这般,陛下,几十年夫妻情分,莫要怪我们不念旧情才是。
这是你先抛弃忠臣的!
“娘娘……”身后的管事们见她因气愤而脸色扭曲了起来,不由小心提醒起来。
皇后回了神,见到被护得好生生的绣春宫,目光闪烁,最终一甩袖子:“走!”
第192章 一往无前
绣春宫里,坤帝安安静静的躺着,脸上带着点青色,若不是胸膛还微微的起伏着,便宛如一个活死人一般。
“姐姐,太医有没有说陛下中了什么毒?”宁衡坐在榻边,问了句。
贵妃宁凝摇摇头,神色憔悴:“如今还瞧不出,只说这毒十分霸道,险些要了陛下的命,好在他是天子,身上定然是有龙气庇佑,这才得以护住心脉,不过我想……”
宁衡扭头看着她。
贵妃咬了咬嘴角,眼角一下狠厉起来:“温家肯定知道!”
她已经肯定陛下中毒和温家有关,或者说是温太后有直接关系。身为母子,陛下可以防备温皇后,却不会防备温太后,而这几日,温太后也召陛下去了嬉福宫几次。
因为立了珍儿为太子,陛下对温太后有些愧疚,却不想这份愧疚却成了一道催命符!
在亲弟弟面前,贵妃脸庞哀伤不已,手指颤抖着抚上安然沉睡的坤帝,在他脸颊上触过,眼泪一下滑落,打在坤帝显出苍老的脸上:“她们太过狠心了,陛下就算不立带着温家血脉的子嗣为太子,可又何曾不是想要保全所有人呢?”
两代后族、母族,若再出一任皇帝,这本就是对朝纲不稳,对社稷不公!坤帝是有私心,他只是想保全他们母子罢了,但又何尝不是想保全其余的子嗣?
让他们安享富贵,不再为了争那个位置而兄弟相残、血流成河!
立嫡?
温家将势力大盛,越过陈氏皇族。皇后温氏再身为皇太后,依她那性子,宁凝这样的宠妃还有活路?就算二皇子本人大度,但他能拗过生母?
立长?
容妃母子娘家不显,就算立了又如何,外家无权无势,大皇子憨厚,等坤帝一走,又如何抵挡得了宫中有两朝太后的温氏女,朝中还有半边天的温家人?
没有!都没有!
只有宁家能与温家抗衡!
这既是对贵妃母子的保护,又何尝不是对别的皇子的爱护,甚至是对二皇子的爱护?
这一番苦心竭力的谋划,坤帝在心中又何尝不是思虑良久,连平日里对她都是说不出口的。但,就因为没有把这一切都摊开了说,又有谁理解他的一番苦心呢?
宁衡拍了拍她的肩膀,在贵妃悲恸不已的低泣声里,定定的说道:“姐姐放心,弟弟一定会找出陛下所中何毒,替你拿回解药的。”
贵妃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这些日子怕是要辛苦你了。”
坤帝突然倒下,朝上定然是大乱,宁衡不止要帮着太子镇压朝上的风波,更是要替坤帝寻得解药,让外头的谣言平息下来。
虽然这谣言实在可笑得很!
太子身为下一任天子,再过半载就要登基,他们母子下毒谋害坤帝,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们为何要谋害陛下,这对他们而言没有半分好处!
这些有脑子的人都会想。但,身有异心的人如何去管这可笑不可笑,他们只需要一个名头罢了,若是夺了这大宝,那史书之上还不是任由坐在那宝殿之上的人信口胡诌?想编什么理由就编什么理由?
老百姓不会管,哪怕知道这帝位之争定然是脏乱不堪,但,他们谁有那个本事去管?
如今,她只叹幸好陛下有先见之明,让划分了封地的宗室亲王们归了金陵,若是这些人里再出点乱子,打着什么清君侧的名号行事,让各地乱了起来,那这大都朝才真的是水深火热,让外族得了机会呢。
“姐姐也要保重身子,这些日子你也要小心才是,温家两后在宫中经营了几十载,其中的门路谁也不敢说全然知道,便是这绣春宫里,姐姐也得防备些才是。”温皇后还好,她与陛下早早失和,这宫中又大多是墙头草,她手里掌控的棋子不多,唯一让人警惕的就是温太后。
这个年迈的妇人当年能在后宫里厮杀出一条血路,护着两个儿子长大成人,如今心里下了决定,就能让一个帝王生死不明,她才是那个最厉害的人,身后还不知隐藏了什么东西!
与她对上,贵妃实难占到先机。
若不是骑虎难下,贵妃又是这种情况,换成了普通世家里,他早早就把人接回家了!
“你放心吧。”贵妃微微额首,轻轻的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
有些时候,因为没有防备才会吃一个大亏,因为不知道敌人在哪儿才会小心翼翼、束手束脚,但如今既然敌人已经站在了明面儿上,那敌明我暗的情况下,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宁衡与贵妃匆匆说了话,后又在明正殿里与太子、宁系一脉和保皇党一脉商议了对策,直到夜幕降临,众人才沉重的离去。
临走时,宁衡拍了拍小太子的肩,怜惜他不过一夜之间就更长大了一般,面儿上再也没有前几日的灵动鲜活,道:“珍儿,陛下倒下,你就是个大人了,回去好生安慰安慰你母妃,外头的事有舅舅们替你跑着呢,你们母子也要好好的才是。”
陈珍眼里一下涌出了泪水:“小舅舅……”
“乖。”宁衡叹了一声:“他们原本是打算趁着国丧期间动手,抢一个先机,打我们抽手不及的,不过这会儿陛下还有救,这恐怕就是老天爷也不让乱臣贼子好过,乱了那幕后之人的计划,你也要沉住气,知道吗?”
虽如此安慰着陈珍,但宁衡心里有数,那温家定然还有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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