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锐和陈明月稍稍行了礼:“大夫人。”
安氏点点头,撇见一旁沉着脸的月余煦,带笑的脸不由得淡了几分,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哪家府上的?”
打从大房的闺女宁凝当上了皇贵妃,且恩宠到如今,宁国公府便从一重臣之家升到了皇亲国戚的地位,且皇贵妃出自安氏,因此,满金陵内,臣下妇人之中,安氏这个一品诰命夫人更是风头无两。
已是许久不曾有人在她面前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了。
月余煦未开口,倒是陈锐替他说了出来:“大夫人,这位月公子乃是本世子的至交好友,很得我父王看中,今儿带他来贵府,倒确有一事!”
安氏按捺下心里的跳动,蓦然想起了淮王家的情形,顿时意味深长的从月余煦身上撇到了一旁的陈明月身上,笑道:“世子请说?”
“本世子想请夫人带我们走一趟宁小公子的院子,请他交出一人。”
陈锐话刚落,安氏徒然惊动起来:“不…世子这是何意,大清早儿的跑我宁家来找人,可是欺我宁家无人?”
昨儿宁衡不避讳的抱了个人进门,安氏随后就收到了消息,早前皇贵妃就打了招呼,不得再纵容宁衡行事,可安氏到底心疼儿子,只得给他打起了掩护。
再则,在安氏心里,她儿子什么德行她还能不清楚?
不就是爱欣赏欣赏美人吗,又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且女子又没损伤,第二日就放了回去,并不是多大的事儿。
安氏这幅拒不认账的模样让月余煦一下胸腔起伏起来,他正要说道说道,却被陈锐给一把拉住,不着痕迹的摇摇头。
陈明月就没这些顾忌了,她早对兄长与宁大夫人绕来绕去半晌不满了,当下上前两步,毫不客气的嘲讽了起来:“大夫人也别嚷嚷了,你儿子什么德行全金陵城谁不知道,我们来府上找人,自然是确认人就在此处,别那么多废话了,赶紧把人交出来吧,否则别怪我在府上横冲直撞了!”
伴随着陈明月的话落,在她腰间的皮鞭一下被抽出,还在地上甩了两下,打出了几个声响。
安氏简直要被她这土匪行经气得要晕过去了,难怪无人敢娶淮王家的郡主,就这说着就要动手的脾性,谁敢娶?
一旁的婢女赶忙扶着安氏给她顺气,在这档口,宁大老爷匆匆赶了过来,他一瞧见厅中这场景,也一下沉了脸:“世子和郡主这是何意,欺我宁家无人不成,上这儿来耍威风了?”
陈锐眼见局面已经失控,当下也顾不得好言好语了,好商好量了,当下便把月家姑娘如何失踪,他们又是如何得知人被宁小公子带回的事儿说了出来。
“这,”宁大老爷不敢置信的朝安氏看过去:“你不是说衡儿已经改好了吗?”
他倒是不怀疑陈锐等人说谎,毕竟,淮王家的探子亲自出动,自然是已经有了证据,且宁家是皇贵妃母家,淮王也不会胡乱作为耍他们宁家玩,这样于淮王也并无好处不是?
“我。”在宁大老爷灼灼目光下,安氏有千言万语都辩驳不了,只得侧了头,不敢看他。
宁大老爷被气得当即甩了宽袖,带着陈锐等人匆匆朝宁衡的院落走去:“世子请同我来,若真是那小畜生所为,老夫定然会给你个交代。”
“不!”安氏眼见他们走了出去,一把推开扶着她的丫头,也跟了上去。
莺歌院里,宁全正在房门外来回渡着步子,听着里头时不时的一阵碎裂动响,守在外头的他也被吓得一惊一乍的,随着那动静,还伴随着他家小公子的低声安慰,只是小公子越是安慰,那里头的动静就越大。
愁眉不展间,宁全看见怒气冲冲走过来的一群人,险些腿弯子一软,他哆哆嗦嗦的正要提醒里边的人,却见为首的宁大老爷已经走了过来,宁全当即咧嘴一笑,几步上前行礼:“给老爷请安,不知老爷……”
宁全的通报声还没传递两句,宁大老爷已经不耐烦的一脚踢开了人,几个大步上前一把揣开了房门,里边的情形顿时纳入眼底,他顿时瞠目结舌,眼底似有暴风雨一般怒喝一句:“你个小畜生,老子打死你!”
跟在他后头的人都瞧见了里边的情形,顿时哑口无言。
“妹妹!”月余煦的惊呼声让人回了神,随即,陈锐只见他那个一向痞雅淡然的好友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去,抱住了房里那位依着圆柱似乎浑身苍白无力却美得让人惊心的女子,双目通红,一片血丝。
“哥哥。”月桥轻声叫唤了两声,声音脆弱娇嫩,还带着淡淡的沙哑,被这熟悉的温度围拢,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先前忍着的惊惧和惶恐一下化成了泪水掉了下来:“哥哥,你来了。”
手中的花瓶碎片从她手上话落,她攀着月余煦的胳膊,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鸟一般,终于归巢。
第17章 事发
月桥的脆弱一下一下打在了月余煦的身上,让他险些落下了泪,这个时候,他心里涌上了漫天的悔恨。
悔恨不该让她来金陵这个吃人的地方,悔恨他没有保护好她,悔恨……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月桥那一身白色里衣,那一副纤弱苍白的模样,那披头散发的惊惶,无一不在昭告世人,宁小侯向来不强迫美人的事儿不过是一场笑话!
陈锐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
陈明月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她哥,又看了看房里的情形,事实俱在,再多余的言辞也不过是苍白无力。
可,不是说宁衡不会强迫女子的吗?
陈锐不用想也知道她的想法,事实上,在来之前,他也是这般想的,宁衡强抢的民女何止一二,可他仿佛当真是为了欣赏一般,从来不强迫良家女子,第二日就把人给放了,这也是为何他和淮王昨晚在接了消息后,想着给宁国公府一个面儿,一大早过来带人走的原因。
只要操作得当,月家女的名声并不会受到影响,不过是被关在宁家一晚罢了。
可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他看着满地的狼藉,再看着那抱在一起,紧紧用力的手臂上凸出来的青筋和女子娇弱哭泣的重影,只觉得脑海眩晕,心里也不禁生出了几分自责。
若是他能听妹妹的话,在接到消息后便过来把人带走,那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畜生!”宁大老爷又是一阵吼道,指着站在中间的宁衡:“你个小畜生,你给我出来,来人,去给我请家法过来!”
“不要老爷。”安氏一下扑了上去,抱着宁大老爷的胳膊:“不要老爷,衡儿从小身子弱,他收不得家法伺候的。”
宁大老爷一把甩开了人,冷哼:“都是你纵容成性,要不然他能这般无法无天!”宁大老爷不好再待下去,走到了一边,朝着被安氏拦下的小厮吼道:“还不快去!”
“是是是,奴这就去。”小厮再不敢耽搁,眼见宁大老爷发了脾气,再也顾不得别的,小跑着去请家法了。
安氏眼见宁大老爷主意已定,她心一横,瞅了瞅四周,悄悄招呼着身边的小丫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小丫头悄悄溜出了莺歌院,往宁家主屋跑去了。
宁大老爷又遣了两个小厮去把宁衡押出来,自顾朝一边的厢房走去,先前被宁大老爷一脚踹开的宁全揉着肚子急忙挡在宁衡面前,被一把给推开。
到了宁衡面前,小厮不敢放肆,只做了个请的姿势,弓着身子道:“少爷,老爷已在隔壁房等着了。”
宁衡眼神一直在月桥身上打转,美人娇泣,连哭也掩不住她的惊心美丽,他眼里有几分担忧,不肯前去。
小厮只好又在他耳边说道:“少爷,老爷……”
这回没等他们说完,宁衡已经甩了袖子,大步走了出去,小厮连忙跟了上去,并着陈锐拉着陈明月等人一起,稀稀拉拉都到了隔壁,把这里留给了这对兄妹俩。
月余煦漫天的悔恨最终都化成了一片片只言片语:“是我对不住妹妹,是我对不住妹妹,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哥哥一定要给你讨个公道。”
此刻,他的眼已是猩红一片。
月桥在月余煦怀里轻轻摇着头:“不要哥哥,不要冲动。”
她醒来后,早已看出这里不是普通人家,自古民不与贵斗,他们无权无势的,生与死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谁能想到,那迷药里竟然还含着情药?
那药,于她无碍,却会引得人兽性大发。
若不然……就这些权贵子弟,怎能在她身上作威作福,要怪,也该怪她太不小心谨慎,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月桥从发现自己身上的痕迹开始,到这一段时辰,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
隔壁,宁大老爷看着跪在地上的宁小侯,也是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这府上外头那么多美人,你找谁不好,偏偏要挑那良家女子,你姐姐说的话莫非你忘了不成?”
宁衡梗着脖子:“我没忘。”
他只是,只是……
“那你倒是说说,既然没忘,你抢了也就抢了,可你万不该毁了人家清白!”宁大老爷冷冷一笑,嘲讽一声。
宁衡未脱口的话一下说了出来:“谁让她太美了!”
对,要不是因为她太过美丽,他又怎会看着看着便生出想要占为己有的心思,不想把人给放出去;而恰好她身上那似有若无的情香勾得他浑身难耐得紧,理智一寸寸的失去,最后,欲念胜过了一切。
他本来就不是甚正人君子,何况,送到嘴边的肉,他傻了才往外推拒。
醒来时,他回味着昨晚的香艳,才记起月桥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香味儿是欢场中女子惯用的香,寻常男子闻了面前就是个丑八怪也得当个天仙一般啃得下去,何况,楼子里用香,也只是增加点趣味儿罢了,他舔了舔嘴角,心道马明明居然用了这香在美人身上,太猴急了点。
他哪里知道,马明明压根就没过这一道手。
“你,”此时,宁大老爷险些被气得一个后踉跄。他哆哆嗦嗦的指着一脸正气凛然的宁衡,捂着胸口:“我怎会生了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
在一边旁听的陈锐兄妹心里也不禁认同。骂得好!
只是因为生得太过美丽,便毁了人清白?那这世上美丽的姑娘这般多,岂不是要个个都抢入府上把人占为己有不成?
诚然月氏女美得天姿国色,但人有家有婚约,哪能轮到宁衡来做主了?若是世家贵族子弟个个都如同他这般行事,那大都如何爱护子民?
宁衡抬头挺胸,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安氏怕他继续与宁大老爷作对落不得好,一把扑了过去,轻声跟宁衡说道:“衡儿,别犟,你听话,先给你爹认个错。”
宁衡蹙起了眉:“娘。”
安氏拍了拍他,又赶紧安抚怒急攻心的宁大老爷:“老爷,衡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素来心眼不坏,哪次抢了姑娘不是好好送了回去,又送银子又送金银的,这次又岂会犯错?”
“大夫人这意思是说月家姑娘的错了?”陈明月不满安氏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明明是宁衡强抢了民女,到最后,清白被毁,竟然还要被诬陷?
无论有甚原因,也不该将错就错才是,若是及时一些,请府上的府医来诊治,又何来这一出?况且宁衡自个儿都承认了,他确是因为贪念了人月姑娘的美貌才借着由头把人给占了。
他若真是个好的,这天下太太平平的又岂会有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发生,他这个打头的若不做个表率,跟着他的那些败家子又岂会有样学样?
追根究底,做下害人事情的人贪富贵,是错,宁衡等人管不住自个儿,也是错!
面对陈明月这些小辈的质问,安氏心里有些不悦。
再怎么说,她也是皇贵妃的母亲,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陈明月虽是宗室郡主,但也不能目中无人不是?
她撇了撇嘴:“郡主言重了,臣妇也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我儿虽有错,但那香又非他下的,衡个可从来不强迫女子的,再则,这皇城脚下,何种姑娘没有,用得着去强迫一个村姑?”
这也是安氏不把人放眼里的一点,她旁敲侧问了一下,发现不过是一介村女,当下就放了心。
不过攀上了淮王世子又如何,不过是有些交情罢了,难不成淮王还会为了她跟宁国公府上对上不成?
为此,她可劲的埋汰着月桥:“世子和郡主也不必太过忧心,像这些村里的姑娘,想必也是瞧上了国公府的繁荣为此不惜拿自个儿做诱饵罢了,这也并非奇事儿,若我儿愿意,纳她做个妾还是使得的。”
安氏这番作态,让陈锐都忍不住开口:“夫人也切莫要欺人太甚了!”
“我哪儿……”安氏眉一挑,正要说话,方才去请家法的小厮已经回来了,他手里抱着个长盒子,额边汗滞淋淋,他扯着衣角擦了擦汗水,在宁大老爷面前弯了腰:“老爷,家法来了。”
安氏拧着手里的绣帕,一下眉心紧蹙。
宁大老爷点点头,揭开了盒子,拿出里头保存完好的藤条,这藤条上长了数条尖锐的刺,个个粗壮得很,他拿着藤条在宁衡面前抖了抖,最后问了一次:“逆子,我问你,你知错不知错?”
宁衡早知宁家有家法,但从未见过,今日一见,他不禁倒抽了口气儿,但随后,宁小侯的骄傲又涌上了心头。
他爱美人并无错,占了美人也并无错。
当老子的可以强占美人,当儿子的就不行?
宁衡不服!
他梗着脖子:“我没错!”
他唯一错的是,应该听宁全的,把人放庄子上头去,压根就不会这般麻烦了。
“好好好,你翅膀硬了不是?”宁大老爷说着就举起了藤条,一副作势要打人的架势。
“不要老爷,”安氏一把扑了过去,抱着宁大老爷的手,着急的对宁衡说道:“衡儿,快给你爹认个错,快。”
宁衡也是个倔的,就是不认,宁大老爷气得眼都红了,一把推开安氏,那藤条险些就要落下,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住手!”
这一道声音顿时让宁大老爷高举的双手顿住了,他急红的双眼一下恢复了清明,放下了手,正对着进来的那位鬓白雪丝的老妇人恭敬的唤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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