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昨晚以前,月桥在宁衡眼里那还是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娇女子,需要人宠、需要人疼,但现在,脑子里那个月桥已经完全颠覆了。
他不曾想过,那娇弱的身子爆发起来会是那样狠,当日在月家被大舅子给提着,他还安慰自己那是因为大舅子块头大、杀猪匠吗自然是力大无穷,但是绝不会想到,他新娶的媳妇,那娇小的身子丝毫不比大舅子弱,甚至,更毫不留情!
若是早知道,早知道,他就算在贪恋美色也得敬而远之啊。
粗使丫头一板一眼的给宁小候敷了敷脸,手,其他地方便不碰了,等弄完福了一礼,端着盆子又出去了,宁衡憋着气叫住他:“等等,本公子饿了,给我拿些吃的来。”
丫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少夫人临走前并不曾吩咐要给公子准备吃食,公子不如等少夫人回府后同少夫人讲了再说。”
“……”
他如今连要个东西,填饱个肚子还要看人脸色不成?
这是宁家,这些下人到底知道不知道?
粗使丫头走后,宁衡躺在床上喘着粗气,转着眼珠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陵大街上,来自里国的商人们正在展示他们的马匹和布匹,马是好马,还带着几丝被自由自在养出来的野性,布匹也是极好的,乃是上佳的布料,没有繁复的花纹,没有精致的绣活,但这里国的布匹却是带着从未见过的料子。
里国人说那是皮子,跟大都的布料、波国的纱都不同的是,这皮子似乎更加暖和一些,也有人小声的嘀咕,什么“果然不愧是野蛮国人”之类的,说的就是这里国人常年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生活,伴随他们的,就是成群的牛羊马匹,强健的体魄,豪爽的吃喝,粗狂的大嗓门,对金陵这座处处精致典雅的城池来说,老百姓们自然是对这种完全相反的性子不习惯的。
但对月桥和陈明月来说,同这些人打交道倒是十分合胃口的。
里国的人普遍说话直接,虽说实话偶尔伤人,但同这样的人交谈也是一件放心的事儿,不用斟酌一字一句,不用怕得罪人,让人心里不满,因此,两人也是直来直往,买了好些里国的吃食、布匹,甚至月桥还帮着陈明月砍价买了匹马,两人乐不思蜀的,最后还去了酒楼用了饭。
“唉,小桥,我第一回知道你这么厉害,”作为郡主,尤其淮南富庶之地,王府向来是不缺钱的,每回陈郡主出门,只要她看上的,后头的下人们总是买买买,这还是第一回经历跟人砍价这样新奇的事儿,不过里国人耿直,跟他们砍价也没多余的扯嘴皮子,能卖就卖,不能卖就摇头,也不做多余的推销。
月桥道:“这没什么,从前看摊子看多了。”
作为有一个猪肉摊店铺的闺女,怎么可能不会讲价?若是不会,恐怕猪肉摊早就开不下去了。
想起猪肉摊,月桥顿时想起了在芦苇街上她大哥开的那间猪肉摊,说来还不成去过呢,月桥想着待会用了饭回朱雀大街时顺便过去一趟,却完完全全把宁府里头嗷嗷待哺的宁小候给望得一干二净。
等她们慢条斯理的用了饭后准备下楼,与那楼下上来的人正撞个正着,但若是不熟悉的人,倒也就穿行而过了,但谁让大伙都认识,还有些尴尬呢?
月桥最先笑了起来:“二哥,”她转向另一人,神情未变:“淮哥儿。”
第53章 宁小候
不过一月多前,他们还是有婚约,并且只要过了今年便要结为夫妻,彼此满意的一对佳偶,却因为一场人为的插手,从此天各一方。
这也是从出事到现在,他们这么久来第一回相见。
相比月桥的淡然自若,月淮脸色还有些苍白,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发现她从头到尾竟然没有丝毫改变,还是从前那个笑若春花、让他心尖发颤的人儿,嘴角抖动了半晌,却怎么也不能故作无事一般说出“你还好吗”这四个字。
月桥很好,相比她,他要显得狼狈得多。
月淮下意识的唇角勾起笑,不着痕迹的理了理衣摆,终究说出了两个字:“小桥。”
“唉客观,你们认识啊?”引人上来的店小二问道。
其实所有的心迹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而已。
“哦,”月淮还有些没回过神,道:“认识。”
“那……”
月余煦打断了店小二的话:“先上去座座吧。”
月桥正要拒绝,陈郡主却搭着她的肩膀一下应了下来:“好啊好啊,反正回去也是闲得慌,还不如在楼上看看下面人来人往,也别有一番意思,是吧小桥?”
却不知这番话让月桥诧异的撇了她一眼。
顺着月桥的目光,见陈郡主似乎是容光焕发一般,笑得明艳夺目,而她的视线对着的正是她二哥!
方才不是还喊着累,要回去歇息?
这一瞬间,所有疑惑和不解都在月桥心里解开。从陈郡主的言行举止,那些怪异之处,与她拉近关系,还问她什么小花的事儿等等,不过是因为这位淮王家的郡主殿下,动了春心罢了。
若不是二哥说过郡主对他不假言辞,还曾当他是登徒子甩过鞭子,顺着这些蛛丝马迹她早就该知道的。
只是,她着实不知这样不合的两个人,错了,应是这样不喜二哥的陈郡主为何会一改初心,如今却看上了她二哥。
罢了,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月桥随即点点头,顺着陈郡主应了下来:“是啊。”
于是,一行人又回了楼上入座。
月余煦两个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也是听闻了里国商队来了大都,随行带了不少里国独有的产物,过来瞧一瞧里国的骏马布匹,亲自验证里国人的不同。
月余煦给众人都满上茶盏,开始道:“我方才和淮哥儿去商队里转了转,那些骏马布匹果然是不同凡响,里国身处草原,整日与牛羊为伴,身体强壮,可谓是马背上的族民,他们的战斗力十分强悍,大约三十年前,里国边境和大都边境发生了一场大战,最后两败俱伤,至此,这才安定了下来,若是说踏入大都境内,仿佛倒是头一次。”
里国在草原上安家落户,那里遍布牛羊,满地青草,虽没有都国人的生活来得多样,但吃喝不愁,倒也不曾起过要抢夺占领都国的意思,这些年,周边国家互通往来,又为各自国家带去了利益,里国眼凑着也动了心思,派了使者过来把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随后又派了商队过来跟都国做起了贸易往来。
明昭书院里对里国来访分成了两派,一派说两国应以各自利益为先,以后与同他国一般,也派出使者和商队出访,一派说里国不安好心,如今来都国不过是为了知根知底,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这两派争论不休,书院的先生们对他们的争执却没有任何意见,只让人写上一篇文章,描述里国和都国各有甚不足等等。
月桥抿了口茶,突然问道:“二哥,我记得下月你们要考试了吧?”
月余煦和月淮目前都是秀才公的身份,若是下一场考核过了便能拥有举人身份。
都国的科举是每隔一年举行,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轮流,月二哥获得秀才公身份的时候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初出茅庐,又窝在渭水府,任谁也料不到小小一个地方,还能同时考中两个秀才,连带的,月家村也很是风光了一阵。
如今他们已经身在了金陵,还在都国最优异的学府明昭书院读书,今年这场科举,对月二哥和月淮来说,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事儿。
月余煦笑道:“是啊,我和淮哥儿在月中便要启程回乡,由水路坐船回去。”
陈郡主眼一亮,有些扭捏的插了进来:“今日这金陵城确实有些腻味了,小桥你们渭水府好玩吗?”
月桥憋着笑,什么好玩不好玩,分明就是想追着她二哥,顺便去瞧瞧小花罢了。她道:“还行,山清水秀,别有一番滋味。”
“那…”
月余煦打断陈郡主发光的脸:“不行,郡主身份贵重,去哪里游玩不好偏生要去那等乡下地方,何况,锐兄也要科举了,郡主不如待在金陵等锐兄科举,以全兄妹之情。”
陈郡主被一口回绝,脸上有些不满,随后突然一下想起了似的得意起来,她瞥了瞥月余煦:“我哥哥也是要回江南考试的,咱们正好可以一起走。”
月余煦闻着茶香,头也不抬的回道:“皇族成员自是可以在金陵考核的。”
陈郡主早就打定了主意,挺着胸:“身为宗室成员自然更应该以身作则,在老百姓跟前充当一个好的领头人才是。”
“……”
两个人你来我往,争锋相对,月桥着实看不下去,打断他们:“你们现在说这些毫无用处,陈世子到底是回江南,还是留在金陵科举,相比早有决断才是。”
月余煦和陈明月互相看了一眼,不说话了。
倒是一直沉默的月淮此时稳定了心情,在袅袅升起的茶气中,身姿挺拔,温和清隽,朦朦胧胧中笑得有些苦涩:“小桥,你最近过得好吗?”
“挺好的,”月桥眉眼一动,回道。
月淮嘴唇的苦涩更深了:“那便好。”
他们两个之间的古怪气氛便是连陈郡主这个大大咧咧的人都有所感应,让她突然就不自在起来,犹豫了半晌,才迟疑的说着:“今儿出来太久了,我也该回府了,免得父王和母后担心。”
随后,四人结了账,步出了酒楼。
出了酒楼后,四人就各走各的了,月余煦和月淮回了书院,陈郡主在暗处的人也上了前,拥着人回府,这头,月桥便带着绿芽去了芦苇街。
月家的猪肉摊在芦苇街上也算是奇特的了,芦苇街是一条胭脂水粉街,香气浓郁,本是金陵城的姑娘和各位纨绔最爱逛的地方,直到月家猪肉铺开张,街坊邻里才惊诧莫名,本还是暗自嘀咕这姓月的这户人家莫不是脑子有问题吧,猪肉铺不去那集里卖,偏生开在这种地方,能时常在这芦苇街逛的,谁身上没几个银子啊,怎也不可能买了胭脂还买块猪肉回去啊,这也不搭不是?
不料,这月家猪肉铺开张后,竟然买卖一日强过一日,甚至比周边胭脂铺的买卖好上不少,好些大户人家竟然绕过那集里专门跑到芦苇街来买月家的猪肉,惹的周围的店铺东家门四处打听,这一打听,一下就把月家猪肉铺的来历给探得一清二楚了,连那原本想仗势欺人的几家也一下熄了风。
如今莫说大户人家,便是普通老百姓也图个热闹专门跑到芦苇街上买月家猪肉了。
月桥和绿芽到的时候,月家猪肉铺前头排了不短的队伍,在那案前,月老大一手拿着刀,叮叮咚咚的剁个不停,在他身旁,月小弟板着小脸手脚麻利的收着银钱。
主仆两个一直等到猪肉铺前的肉卖完,排队的老百姓没买成的嘀咕了几句离开才上前,只见月小弟跟个财迷似的,扒着手上的箱子使劲摇着,听着里头传来的声响笑成了一朵花。
月老大拍了拍他的头,教训了两句:“财不露白知道吗?”
月小弟嘟了嘟嘴,眼前一黑,他顿时抬起了头,脸上一下笑开了话:“姐!”
月老大也看到了她们主仆,忙招呼起来:“快些进来,你们怎么出门了,还这个时候跑到这儿了?”说完,月老大顿然回头,脸沉了下来:“莫非那月家又给你委屈了?”
“那倒是没有,”月桥绕过他,进了里头的铺子,见里头稀稀拉拉的堆放着东西,不由弯下腰整理了起来,边整理边道:“陈郡主邀我陪她一同看那里国商队带来的东西,然后还碰到了二哥他们,便在酒楼里多坐了会。”
月老大跟在她身后,这才脸色好了几分,见她忙个不停,不由道:“你先放着,这些东西都脏得很,待会我好生洗洗才是。”
月桥便听话的不整理那些脏的,只把那些乱放的东西归置了下,“哒哒哒”,月小弟端着一盆水过来放在她脚边,仰着头:“姐,你洗手。”
这样乖巧懂事的月小弟,还是月桥头一回见,她感叹道:“小弟懂事了。”
顿时,被夸的月小弟就翘起了尾巴。
月桥洗了手,摸了他一把,把人拉到身边细细的问了起来:“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怎想着跑来帮大哥守摊子了?”
月小弟瞥了她一眼,骄傲的挺起了胸膛:“我可是励志要把猪肉铺开到大都各个角落的,自然要从小的做起,等我长大了……”
月小弟的梦想实在是太过伟大,月桥不得不打断他:“既然你不爱读书,那去学武如何?”
每年科举后,总是有些武馆弟子往上走,需要填上新的血脉补上,依着月小弟对书本的厌弃程度,学武正适合好动的他。
谁料月小弟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什么也不肯去,最后月桥只得无功而返。
在月家猪肉铺待了一二时辰,月桥主仆回宁家时,正是夕阳西落之时,到了莺歌院里,绿芽正要伺候月桥回房更衣,却被她抬手打断:“你先去歇息下吧,我去主屋看看。”
说完,她抬脚便走向宁衡的屋子。
推门而入的时候,恰逢宁衡转过头,还有些有气无力的抬着手指着进门的人:“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把我饿死了你也逃不掉的。”
第54章 终看懂
月桥的行为这叫什么?
这叫目无尊卑,这叫以下犯上,想他大都建朝三百余年,从未听闻过有妇人殴打自家夫君的事儿,自古男女有别,男重女轻,夫唱妇随,事事以夫君为先,便是在那民间,再是泼辣的女子在自家当家的面前也不敢放肆。
而月桥不仅仅放肆了,还无视了三从四德,这样的女子应被休弃才对,最初躺在床上时,宁小候满心的怒火,想着等人回来就扔给她一封休书,让她回月家去,自家是供不起这样的大佛,他身上的那些伤就算看在一场夫妻情面儿上绕过她。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宁小侯又痛又饿,心里的怒火反倒是冲散了不少,从咬牙切齿在心里痛骂到饿得一字都吐不出来。
原本昨儿他就喝多了,到了半夜便是饿极,这会子又过了一日,宁衡都觉得下一刻他就要倒下一般,所以现在见得月桥走了进来,竟然再也没用早前的那些愤怒,眼巴巴的红着眼眶倒更像是委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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