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成玉与林白鹿都感受到了她即将爆发的怒意,齐齐垂下头:“殿下息怒!”
燕明卿深吸了一口气,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差那么一句话而已,今日早上她都要向秦雪衣说明原委了,然后事情莫名就演变成了如今这种地步。
因为秦雪衣想见清明,所以当时她才鬼迷了心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准备让人去假扮清明的。
起初以为只是借个身份睡几晚罢了,谁知道事态会如此发展呢?
她不想做清明了,她只想做燕明卿。
一时之间,燕明卿简直都不知道要骂谁好了。
眼看燕明卿的情绪不稳,段成玉还有些不解,林白鹿却洞察了她的顾虑和隐忧,便提议道:“若是殿下担心,不如就趁此机会,将假清明的事彻底解决好了。”
燕明卿抬眼看向她,秾丽的眉目显得有些凛冽,她道:“此话怎讲?”
林白鹿答道:“就对长乐郡主说,清明被放出宫了,要回山阴老家,山阴距离这里有数月路程,来往信件多有不便,彼此分隔两地,郡主又远在京师,长此以往,两人之间的情分自然就淡了。”
听到自然就淡了这一句话,燕明卿的心里下意识一紧,莫名有些不舒服,然而她并没有去深究那不舒服的缘由,而是思索着林白鹿的话,迟迟不语。
段成玉此时也反应过来,劝道:“郡主若是写信给清明,殿下也可照常回复,必然不会露出破绽来。”
这话说动了燕明卿,事已至此,这似乎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可以完美地解决清明这个身份。
燕明卿扶着梨花木的圈椅,再次按了按眉心,沉思许久,才道:“白鹿,你傍晚时候再去翠浓宫一趟,就说……”
她顿了顿,心一沉,改口道:“不,让清明去。”
只有清明亲自去,这件事情才更有说服力,秦雪衣心心念念想要见清明,若是一面都不许她见,就说人被放出宫了,她必定要生出疑虑。
傍晚时候,林白鹿带着一名宫婢来到了翠浓宫外,他低声叮嘱道:“我说的事情,你都记住了?”
那宫婢连连点头:“奴婢记住了。”
林白鹿颔首,道:“长乐郡主甚是聪颖,你万不要露出纰漏了,此事若成,就会放你出宫回老家去,明白了吗?”
他比段成玉要温和许多,那假清明果然被安抚住了,定了定心神,道:“奴婢明白。”
“去吧。”
不多时,翠浓宫的大门就被叩响了,守门的宫人一脸愁色地探头出来,见外面站了一个身材高挑的陌生宫婢,便问道:“做什么的?”
假清明道:“我是宿寒宫的宫婢,今日来求见长乐郡主,还请公公通禀一声。”
听说是宿寒宫的,那守门的太监态度便好转了些,道:“且等着。”
听雨苑。
秦雪衣这时候正在带着小鱼扎马步,今天燕薄秋过来,教她吹了一上午的唢呐,腮帮子都吹酸了,等燕薄秋回去之后,这才得了空。
待宫人来禀报说,有个宿寒宫的宫婢来求见,秦雪衣眼睛顿时一亮,对小鱼道:“我去看看,你自己练着。”
小鱼才哦了一声,便见秦雪衣跑没了人影,宛如一个见到了白月光的薄情汉。
小鱼怅然若失,又老老实实地扎起马步来。
秦雪衣到了翠浓宫大门口,果然见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她笑着唤了一声:“清明!”
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道:“郡主。”
秦雪衣惊讶道:“你今日竟然得了空,真是难得。”
假清明顿了顿,才犹豫道:“奴婢来,是想告诉郡主一件事。”
秦雪衣看了看她,眼睛微弯,笑吟吟道:“什么事情,你说。”
假清明慢慢地道:“奴婢在宫里呆了许多年了,已到了出宫的年纪,过几日,奴婢就要离宫,回老家去了。”
“回老家?”秦雪衣愣住,有些失望地道:“这么快?”
“嗯,”假清明点了点头,道:“所以,特意来告知郡主一声。”
秦雪衣好一阵没说话,就在假清明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她收起眼里的失望,打起精神,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罢了,不过……”
秦雪衣拉起她的手,笑眯眯道:“既然你都要回老家了,不如我们今日晚上再一起睡一觉吧,也算全了你我这段朋友情分。”
假清明惊得手一抖,秦雪衣却没有察觉,继续道:“我近来与你们殿下关系颇好,向她求个情,应该不成问题的。”
假清明看着她诚挚的眼神,好半天才愣愣地点头道:“好……”
她心想,来时殿下就嘱咐了,无论长乐郡主提什么要求,都只管说好,若有应付不来的,自有她在,所以……只是睡个觉而已,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作者有话要说: 秦雪衣:人都要走了,最后再打个分手炮啊。
燕明卿:本以为是个披马甲的炮 友,但是万万没想到,我又不想做炮 友了。
挖坑埋自己,我太难了。
第一更。
第32章
宿寒宫。
听了假清明的回禀,燕明卿眉头轻皱,道:“她是这样说的?”
假清明垂首答道:“回殿下,长乐郡主是这般说的。”
燕明卿沉吟片刻,段成玉见她这般,便提议道:“殿下大可像从前那般——”
燕明卿摆了摆手,道:“她会起疑。”
所以,今夜若想真的骗过秦雪衣,必须让假清明与她一同睡。
她抬眼盯着面前的婢女,那目光实在太过凌厉,宫婢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殿下……”
燕明卿站起身来,不再多看她一眼,只是吩咐道:“就这么做吧,她夜里大约酉时三刻会来,你先做准备。”
假清明声如蚊呐:“是……”
燕明卿再未多言,大步走向门口,她高挑修长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中,段成玉看了半天,疑惑地问身旁的林白鹿,道:“我怎么觉得……殿下像是不太高兴?”
林白鹿过了一会,才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是心中过意不去,毕竟要欺骗长乐郡主。”
段成玉顿了顿,安慰道:“等过了今晚,一切就会好了。”
林白鹿却没有他那般乐观,眼中透着几分忧色,道:“希望吧,可我总觉得……”
“总觉得什么?”段成玉嗤笑一声,调侃道:“你就爱多想。”
……
酉时二刻,舍房。
既然秦雪衣都说了要来与清明同睡,必不可能在长公主的枕秋殿了,宫婢们各有舍房睡,清明身为长公主的贴身宫婢,是一等宫女,有自己独自睡的地方。
假清明正坐在灯下,颇有些惴惴不安,她不住地绞着手指,表情看似平静,小动作却透出紧张之色来。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镇静下来,心里安慰自己,只是最后再假装一回,应该不会有事,这次过后,她就放出宫回老家了。
不会有事的。
她在心里默念着,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走过来,假清明的心顿时砰砰狂跳起来。
她忽然又想起了傍晚时候,见到的那位长乐郡主,眼眸明亮通透,带着笑意,却仿佛能看穿一切似的。
假清明再次紧张地抠起手指来,目光紧紧地盯着房门,门被叩响了,她的心也随之狂跳起来,一时间甚至忘了动作。
直到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冷淡的声音:“开门,是我。”
是长公主!
假清明猛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起身去打开了门,看见燕明卿穿着一袭藏青色的衣裳,立在门口,昏黄的烛光透过门隙落在她的面孔上,眉目精致好看得仿佛谪仙。
宫婢不敢多看,立即垂首行礼道:“奴婢见过殿下。”
……
此时秦雪衣正跟着林白鹿往前走,暖黄的灯笼光芒照亮了脚下的青石砖小径,她把手揣在宽大的袖子里,抱着手炉,四下打量,笑道:“这里我曾来过。”
林白鹿便想起来,从前秦雪衣住在宿寒宫时,他和殿下几人大半夜碰见她举着油灯去爬宫婢舍房的窗户。
他也笑了笑,道:“这边偏僻,除了宫里的下人,鲜少有人来。”
正说着,才拐个弯,前面便出现了一大片房屋,大多数都灭了灯,林白鹿道:“郡主,到了。”
秦雪衣点点头,跟着他在其中一间房屋前停下,从窗纸看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仿佛没有人,林白鹿眉头轻皱,道:“怎么灭了灯,难不成她先睡下了么?”
秦雪衣一笑,道:“不妨,我与清明熟识,自己进去便可,林侍卫,今日有劳你了。”
林白鹿眼中的疑色还未散去,但听她这么说,便只能道:“郡主言重了,本是分内之事。”
秦雪衣笑眯眯地摆手道:“时候不早了,林侍卫早些休息吧。”
林白鹿颔首:“属下告退。”
他说着,便提起灯笼走了,才走了十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望去,秦雪衣已经进屋了,灯烛未亮,那种怪异的感觉仍旧在心头挥之不去。
总有些不心安……
秦雪衣进了屋子,里面黑漆漆的,唯有窗户旁透出几分微微的天光,她疑惑地叫了一声:“清明?清清?”
“这里。”
一个低着的声音回答了她,就在窗边,秦雪衣微眯起眼,终于看见了一道模糊的身影,修长高挑,很是熟悉。
她笑了,道:“我还以为你睡下了呢。”
清明答道:“没有,在等你。”
秦雪衣又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屋子里太黑,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啪嗒一声响,她疑惑道:“这是什么?”
清明没答话,只是走了过来,牵住了秦雪衣的手腕,道:“这边。”
秦雪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忽然反手把那只手给握住了,明显地感觉到手的主人一僵,很快又放松下来,清明的声音淡淡响起:“怎么了?”
秦雪衣笑眯眯道:“你过几日就要走了,我心里很舍不得你。”
清明的呼吸很明显的一滞,手甚至微微颤了一下,而后又慢慢放松下来,她道:“可以书信往来。”
秦雪衣在窗边停下,道:“那可多不方便啊。”
清明没作声,她望着黑暗中模糊的人影,眉头轻挑,道:“我从前还说,出宫以后要买个小院子,咱们一起住着么,看来是没法实现啦。”
少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遗憾,过了好一会,清明才慢慢地开口道:“我……会来京师看你。”
秦雪衣弯起眼笑了,道:“真的?”
黑暗之中传来一声淡淡的应答:“嗯。”
下一刻,一丝昏黄的光芒倏然闪现,慢慢地晕开来,那暖黄的光晕如浸开的水墨一般,将四周的黑暗都逐渐驱散了。
照亮了一切,也让对面原本模糊不清的暗影一点点露出原本的模样。
秦雪衣将桌上的烛台点亮,然后呼地吹灭了手里的火折子,道:“小鱼给的火折子还挺好用。”
她说着,目光顺着那藏青色的衣袍下摆一点点往上挪去,直到看见了那秾丽精致的面孔,熟悉无比,秦雪衣冷笑一声:“好玩吗?长公主殿下。”
她刻意重重地咬着字眼,说出那个燕明卿最厌恶的称呼。
秦雪衣把火折子扔在桌上,抱起胳膊绕着她转了半圈,在她背后停下,然后踮起脚尖,从她的肩膀处探出头去,姿态亲密得宛如情人,鼻尖几乎要挨上燕明卿的侧脸。
少女的眼眸黑白分明,通透明澈,她面上是笑着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声音轻得好似私语:“你知道我怎么发现的吗?”
燕明卿略微转过头来看着她,她的身量本就极高,几乎高出秦雪衣一个头,这么一转过来,秦雪衣的鼻尖便擦过她的脸颊,她薄薄的唇微动,声音清冷得如同玉石相撞,顺着话头问道:“怎么发现的?”
秦雪衣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弯起唇角笑,悄声道:“当然是因为,你找来的那个人,演技实在是太拙劣了,长公主殿下。”
燕明卿不语,垂眼看着她,仿佛在洗耳恭听,对于秦雪衣一次次用那个称呼恍若未闻,态度分外随和,甚至让人恍惚觉得此刻的她,十分温柔。
秦雪衣心里不知为何轻轻一颤,她退开一步,别开目光道:“我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开始觉出不对了,你知道她怎么露的马脚吗?”
“她自称奴婢。”
秦雪衣忍不住冷笑一声,道:“我与清明相识这么久,无论何时,她在我面前,都从未说过这个词。”
燕明卿的目光微动,却什么也没有说,秦雪衣原本是愤怒的,愤怒于自己真心结交的朋友竟然欺骗自己,她与她说了那么多话,甚至连同师父师兄的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过往也告诉了她,这个人却报以欺骗。
然而在面对燕明卿近乎温柔的沉默之时,秦雪衣的愤怒忽然就消散了,消散得莫名其妙,她看着对面的人,觉得有些没意思,道:“其实说来,原本也是我的错,若我那一日没有走错院子,殿下也不必要去假扮一个低等的宫婢了。”
说到这里,秦雪衣问道:“其实有一事我始终不解,殿下为何当初不承认自己就是清明呢?难道是看我被骗得好玩吗?”
燕明卿终于开口了,道:“不是。”
秦雪衣道:“那是为何?”
燕明卿袖中的手猛然握紧,她张口欲答,话到了嘴边忽然又停下来,秦雪衣等了半天,腿都站酸了,也没等到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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