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好了面,温停月用干净的棉布将面团盖好,秦雪衣好奇问道:“这是做什么?”
温停月道:“这是醒面。”
她又让秦雪衣取了新鲜的虾,去头剥壳,与新鲜的鸡肉混在一处,加了各式调料,又一边给她解释这些调料的用处,听得秦雪衣晕晕乎乎,努力记了下来。
拌馅儿的时候,也是秦雪衣动手的,燕若茗把雪梅子吃完了,口渴得很,浣春便呈了一盅茶来,她喝着茶,听温停月问道:“今日长公主殿下怎么不在府里?往日里我来,她都是在的。”
一听到长公主这三个字,燕若茗的心就下意识一抖,看向了秦雪衣,她正在低头认真地拌着馅儿,口中答道:“他这几日有些忙,上书房都不去了,只有傍晚时候才会出宫来我这里。”
燕若茗捧着茶盏,犹豫了一下,问秦雪衣道:“你……不怕长公主么?”
秦雪衣有些诧异,笑了起来,道:“这有什么好怕的?”
她说完,又仔细看了燕若茗一眼,道:“你怕他?”
燕若茗老老实实地点头,道:“有点怕。”
“为什么?”秦雪衣略微纳罕道:“你曾经与他有过争执?”
“没有,”燕若茗摇头,道:“我……我小时候见过她一回,在皇宫里。”
这就更奇怪了,既是没有争执,燕若茗为何会怕燕明卿?秦雪衣不解地想,卿卿虽然看似不好接近,但若是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秦雪衣认识了他这么久,几乎没有见他发过脾气,甚至想象不出他发怒的样子,生气的时候也就顶多沉着一张脸,不理人而已。
燕若茗其实想憋着的,但是她年纪到底小,有些事情憋不住,再加上潜意识想接近秦雪衣,便道:“我虽然没有与长公主殿下发生争执,但是我看见过她发脾气的样子。”
秦雪衣抬起眼来,面露疑惑:“什么时候?”
燕若茗见她感兴趣,张口欲言,又望了望那些在门边伺候的婢女们,似乎很神秘,秦雪衣会意,便冲采夏使了一个眼色,道:“你们都出去吧,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采夏招呼了众下人一道出去了,燕若茗这才低声道:“这事我从没有与别人说过,你们听了,也千万别往外说。”
温停月笑道:“好好,今日我们都只带了耳朵,没带嘴巴,你说便是。”
秦雪衣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面露好奇之色,等着听卿卿的八卦,燕若茗咽了咽口水,小声道:“长公主殿下从前发脾气的时候,在皇宫里杀了好多人!”
这话一出,秦雪衣震惊地睁大了眼,与温停月对视了一眼,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燕若茗仍旧小声道:“不是听说的,我是亲眼看见的。”
她说:“就在皇宫的御花园里。”
说起这个,燕若茗脸上浮现几许惊惧,心有余悸道:“她拿剑杀了好多宫人,有太监也有宫女,那样子,就好像……好像发疯了一样,我躲在假山石洞的最上面,没敢出来,她拿着剑从下面走过,剑上有好多血流下来。”
她见秦雪衣与温停月眼里惊疑不定,知道她们不信,便连忙道:“是真的!我没骗你们!”
温停月忽然问道:“长公主那时候多大?”
燕若茗想了想,道:“好像是十岁左右吧,我跟着母亲进宫去,还是为了给她庆贺生辰的。”
“对,”她肯定地道:“那一天是四月十二日,长公主生辰,母亲还送了许多贺礼。”
秦雪衣皱起眉道:“照你说的,卿卿为什么会突然杀人?难道就没个缘由吗?”
燕若茗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那些人都死了,御花园里到处都是血,对了,后来我再去,那些假山石和花木全部都重新改造了一遍,想来也是与此事有关的。”
秦雪衣也没说信不信,只是忽然问道:“你没与别人说过这事吧?”
燕若茗愣了一下,道:“没有。”
“那就好,”秦雪衣拿着筷子继续拌起馅料来,道:“这话日后还是别往外说了,无论真假,于你而言,都没什么好处。”
第73章
尽管表面上平静,然而秦雪衣的内心此刻仍旧充满了疑惑,老实说,对于燕若茗的话,她不是很想相信。
与她相处的卿卿,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在某些时候,他几乎可以说是温柔却又幼稚的,偶尔还有点小傲娇,怎么会拿着剑杀人呢?
那时候他才十岁,就算是杀了许多人,那么原因呢?
就没有动机吗?
秦雪衣满心疑惑和不解,温停月自然也看出来了,不过她很聪明,什么也没说,只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面已经醒好了。”
话题便岔开了,醒好的面团白白胖胖的好像一个大雪团子,温停月便开始教秦雪衣擀皮,擀成了薄薄的一片面皮,铺上馅料,卷起来之后,切成了小份。
秦雪衣惊异道:“这就做好了?”
温停月含笑答道:“待水烧开之后,上锅蒸熟便行了。”
点心出锅的时候,一阵奇异的香气散开来,引得门外的采夏几人都伸头进来看,笑着问道:“主子,已经做好了?需要奴婢们来帮忙么?”
秦雪衣挽着袖子,一本正经地拒绝道:“不必了,这是我做的。”
她的语气颇有些洋洋得意,逗得采夏她们俱是掩口轻笑起来,素银夹花是一层薄薄金黄色的面皮,当中卷着鲜虾肉和鸡肉的馅儿,上面洒了几粒葱花,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
燕若茗见了,忍不住道:“好香。”
秦雪衣便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递给她,笑眯眯道:“你尝尝。”
燕若茗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了,又看了看温停月,却见她已拿着筷碟吃将起来了,一边吃,一边点点头,评价道:“还行,据说到了秋季,将里面的馅儿换成蟹黄,会更好吃。”
秦雪衣光想想就觉得有些馋,笑道:“到时候我们再试试。”
她说完,想起了什么,又取一个小食盒来,夹了几个进去盖好,燕若茗见了,疑惑问道:“现在不吃么?为何还要收起来?”
温停月便笑道:“她那是要送给长公主殿下吃的。”
一听到长公主三个字,燕若茗顿时不出声了,她实在是怕得很,年幼时的阴影直到如今,也未曾散去,她想起自己那时候躲在假山石洞里,惊恐地捂着嘴巴,看着那个少女提着剑走过去,漂亮精致的眉眼冷峻如冰,看过来的眼神里带着几近偏执的疯狂,脸上还沾染着未干的鲜血。
从那时起,对于燕明卿的恐惧,便深深刻在了燕若茗的脑中。
她回府后大病了一场,夜里时常哭着惊醒,信王妃起初是以为她病得难受,后来燕若茗悄悄把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她沉默许久,也说了与秦雪衣一样的话,不要告诉别人,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从那往后,燕若茗果然守口如瓶,将秘密藏在了心里这么多年,今日她说给了秦雪衣与温停月之后,隐隐有些后悔,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因为下了蒙蒙的细雨,天色黑得早,待送走了燕若茗与温停月,秦雪衣才回了院子,经过庭院时,她冷不丁问跟随在身旁的浣春道:“你在皇宫里呆了多少年了?”
浣春略一思索,答道:“回主子的话,奴婢是九岁入宫,到今年年初,也有足足八年了。”
秦雪衣点点头,道:“皇宫的御花园,是不是翻新过?”
浣春回忆了一下,道:“听嬷嬷们说起过,从前似乎是大修过一次,说是一棵古木倒了,把亭台和假山都压坏了,便索性重新修葺了一回。”
她说着,疑惑问道:“主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秦雪衣心里微微一紧,却道:“没什么。”
她不自觉又想起燕若茗说过的话来,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吗?卿卿杀了很多人?
为什么呢?
秦雪衣实在难以想象燕明卿大发脾气的样子,不对,确切说来,她是见过一次的,秦雪衣猛然想了起来。
在她初初成为秦雪衣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燕明卿,对方就掐着她的脖子,微笑着威胁她,问她究竟在抱雪阁里看见了什么。
你最好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否则……
不论你是什么人,我都要叫你永远无法开口。
那时候的燕明卿分外冷漠凌厉,甚至让秦雪衣对他生出了几分惧怕之意,直到后来发生了不少事情,她才渐渐改观。
以至于她都忘了,燕明卿还有那样的一面。
秦雪衣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子,仿佛仍旧能感觉到当初那只手掐在上面的力道,她喃喃道:“抱雪阁里……到底有什么?”
浣春没说话,倒是采夏接道:“奴婢也不知道,除了殿下、桂嬷嬷和皇上以外,那里面没人能进得去的。”
秦雪衣眉头微蹙起,没再说什么,燕明卿显然有许多事情是瞒着她的,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连她也是如此,她又凭什么要求卿卿对她坦诚一切呢?
于是在夜里时候,燕明卿来府里,秦雪衣什么也没问,只是让小鱼拿来今日做好的点心,献宝似的道:“我今日做了一样好吃的,特意给你留了一些。”
燕明卿的神色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听了这话,笑道:“什么好吃的?”
秦雪衣每回吃到了什么喜欢的点心小食,都会让人替他留一份,久而久之,燕明卿的饮食嗜好都被改了。
从前他不喜甜食,如今竟觉得甜食亦十分不错。
点心是热在灶下的,这会儿还透着温热,秦雪衣给他递了筷子,道:“素银夹花,你尝尝看。”
虽然燕明卿并不觉得饿,但他素来不会拒绝秦雪衣,便吃了一块,秦雪衣喜滋滋问道:“好吃么?”
燕明卿颔首:“好吃。”
秦雪衣愈发得意了:“是我做的!”
这回燕明卿真的惊了一下,看了看那精致的点心,又看了看她,长眉轻挑:“你还会做点心?”
秦雪衣托着下巴笑眯眯道:“想不到吧?是停月教我做的。”
一提起温停月,燕明卿便下意识想起温楚瑜,这两兄妹,无所不用其极,当真是司马昭之心……
呵!
他心里冷笑着,一边将那几块素银夹花都吃完了,才放下筷子,问道:“温停月这几日都来找你么?”
秦雪衣想了想,道:“就来过两三回,怎么了?”
燕明卿摇摇头,轻飘飘地提点她道:“不要如此轻信他人,若他们包藏祸心呢?”
秦雪衣先是讶异,尔后笑笑,道:“可停月很好啊,怎么会有祸心?不过你说的话,自然都是有道理的,我记下了。”
燕明卿面上不显,心里却道,她兄长垂涎于你,便是祸心。
他今晚照例宿在郡主府,洗漱过后,出来就看见秦雪衣翘着脚,靠在软榻上看话本,见了他来,立即笑眯眯地招手:“卿卿。”
燕明卿见她头发还有些潮湿,便随手拿了干的棉布替她擦拭,道:“为何不擦头发?”
秦雪衣懒洋洋道:“等你呀。”
她现在懒得很,洗了头发自己不擦,等着燕明卿来伺候,举着话本看,一边还要念给他听:“有民女苏氏浣衣于河,河中有巨石,女踞其上……”
她念着又停了,掩了书,仰头看着燕明卿,只见他凤目微垂,眉目间带着几分疲惫之色,便轻声问道:“卿卿,你近来很忙么?”
燕明卿手上擦拭的动作不停,口中答道:“还好,只是要去御书房的时间多了。”
秦雪衣伸着手摸了摸他的眉心,有些心疼地道:“总觉得你有些累的样子,若是出宫不便,不如就不要来了。”
闻言,燕明卿顿时停了手,低头看着她,语气有些沉道:“不要来了?”
秦雪衣听他语气似乎不悦,顿感不妙,怕他生气,立即坐起身来,急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夜里入宫好了。”
燕明卿面上的表情才好转了些,道:“无妨,更何况,你入宫去,比我出宫还要麻烦。”
出宫迁府的事情,他一直没告诉秦雪衣,府邸的位置和安排,内务府早早就已经布置好了,迁居的吉日,礼部也早早就算好了,然而却都被燕明卿压下来,宫里上下都瞒得跟铁桶也似,就是为着给秦雪衣一个惊喜。
长到这么大,燕明卿头一次有如此幼稚的时候,想看一个人开心,去做讨好她的事情。
秦雪衣听他拒绝了,便苦恼地皱起眉,道:“那这如何是好?”
她翻身坐起来,道:“可我晚上要陪着你睡觉啊。”
她把睡觉两个字说得甚是自然,明知道不是那个意思,然而燕明卿听了心头暖烘烘的,熨帖无比。
直到躺在床上的时候,秦雪衣还在想着这事情,燕明卿没时间出宫,她也不方便日日入宫,两人分隔开来,想见却不能见,她不由开玩笑道:“就好像异地恋一样。”
燕明卿疑惑道:“何谓异地恋?”
秦雪衣卡壳了半天,燕明卿躺在她身边,枕着手认真地看着她,烛光透进床帐里,光线昏暗得有些暧昧,那目光犹如实质一般,落在她的脸上。
不知怎么,秦雪衣就觉得面上有些热,挠了挠脸,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是不得不分居两地的情侣。”
燕明卿沉默片刻,耳根在无人发现的地方微微泛起了红,他低声问道:“那我们如今睡在一处,叫什么?”
他压低了的声音,有些微的哑,通过这静谧的空气传到秦雪衣的耳中,引得她面热,忍不住捂了捂脸,才小声道:“有点……像热恋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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